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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劫後餘生

琅琊榜 海宴 7854 2023-02-05
  此言一出,梁帝心頭巨顫,感動之餘,往日的豪氣也突然湧上,一把抓住了靜貴妃握劍的手,大聲道:朕在妳就在,誰敢傷妳?   餘音未落,一支流矢像是專門要破壞他說這句話的氣勢似的,破窗而入,嗖得一聲釘在柱子上,雖然偏離得很遠,但已足以在殿中掀起恐慌,驚喘和低叫聲中,甚至有人開始在黑暗中啜泣起來。   此時東方已然見白,但局勢卻在急劇惡化,不停地有其他宗室和文臣們擠進寢殿,狼狽地向梁帝稟報某某殿又失守,殿門也因此開了又關,每開一次,都將眾人的情緒朝崩潰方向再推一步。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梁帝花白的頭髮散亂了幾縷在頰邊,被冷汗浸得黏在一起,他依然坐得筆直,不願失了氣勢,只是咬得發痠的齒間,仍是不自覺地狠狠擠出咒罵。

  佛牙不停地弓背豎毛,屢屢想朝外撲,梅長蘇現在力氣不濟,一個沒抱住,被牠掙開,直奔殿門而去,誰知就在此時,殿門砰得一聲再次被撞開,一股寒風吹進來,吹得大家心驚肉跳。   這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俊秀陰冷的少年,周身上下寒氣襲人,不過卻穿著粉藍色的衣服,繫著漂亮的粉藍髮帶,手中握著一把輕薄的短劍,劍鋒如水,並無血痕。他撞開門的動作雖魯莽粗暴,可是自身的行動卻飄魅如鬼,一進來就板著臉,硬邦邦、冷冰冰地道:來了!   在一片僵直的目光中,梅長蘇柔聲問道:飛流,是靖王殿下趕回來了嗎?   嗯!飛流重重地應了一聲,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報訊的任務,蹲下身開始去玩佛牙的尾巴。   不過沒人去計較他無禮的行為,殿中滿是長舒一口氣的聲音,梁帝喜不自勝地摟著靜貴妃的肩膀,不停地說:好孩子好孩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外面的殺聲漸息,晨光也已照亮室內。隨著靜貴妃輕輕吹熄搖曳的燭火,血腥而恐怖的一夜終於過去。   寢殿外傳來整齊穩定的腳步聲,似乎是在重新佈防。緊接著,靖王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兒臣奉旨平叛已畢,請見陛下!   快,快開門,梁帝急急地叫著高湛,讓景琰進來。   不等高湛行動,離殿門較近的幾個文臣已擁過去落閂開門。靖王大步邁進,雖然精神飽滿。但卻仍是鬢髮散亂,滿面塵土,天青色的戰袍上濺滿血跡。他的佩劍已在入殿前細心解下。撩衣下拜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手中兵符高高遞起:紀城軍已奉詔前來護駕。兒臣繳還兵符!   好、好。梁帝親自走下來扶住他,一手握了兵符,一手撫摸著他的頭髮,顫聲道:辛苦你了,可有受傷?

  一點輕傷,不礙事。   返京之前,紀城軍仍由你隨意調派。此次作亂的叛軍,務必全力搜捕,絕不姑息!   兒臣領旨。   來來來,快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這幾天一定是晝夜不休地趕路吧?梁帝握著靖王的手,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又對靜貴妃道:快給兒子弄些吃的來,他一定餓壞了。   兒臣護駕來遲,讓父皇母妃受驚了。蕭景琰抱拳道:外面還有許多善後之事。昨夜不是所有人都逃入了寢殿,宗室和眾臣有所死難,禁軍苦戰近五天,損傷也極為慘重,兒臣還要幫著蒙大統領料理善後,等一切安排妥當後,再來向父皇母妃請安。   是啊,梁帝聞言也不禁黯然,此次遇害之人,還有這些護駕盡忠的兵士,朕會重重撫恤的。現在確實餘波未平,朕不耽擱你了,該怎麼料理,全由你作主。

  靖王起身再拜,快速退了出去。靜貴妃隨即遣散了殿中的其他人,讓他們各自回去處理各自事務。梅長蘇趁機也離開寢殿,誰知剛走到外殿天井處,恰好撞見靖王和蒙摯正站在那裡,急忙回頭看,幸好,飛流已經強行將佛牙拖走,不知消失到哪裡玩耍去了。   剛才在父皇那裡,不方便打招呼,靖王上下打量了梅長蘇一下,先生還好吧?   我一直遠離前線,怎麼會不好?梅長蘇游目四周,只見階前廊下,血跡猶存,不由長嘆一聲,禁軍只怕損傷了大半吧?   蒙摯黯然道:只有七百多人活下來,其中還有兩百重傷的,幾乎無一人完好。   連大統領都受了傷,這次實在是險,梅長蘇眸中閃過寒芒,不過這絕對是譽王最後的掙扎了。   此時陸續有人過來稟報善後情況,三人便停止了交談。靖王使用兵符共調動紀城軍五萬人,三萬先期趕到,其餘兩萬攜帶全部人馬所需物資隨後,當下應該還在中途。平叛後清理戰場,屍體全部移到了山腳,己方的逐一包裹停放,造冊記錄,而敵方的只清點出人數後便統一掩埋。俘虜的士兵被圈在一處大帳中,將官們則分別關押等待審訊。獵宮外專門劃出一片區域將息傷者,紀城軍暫時頂替禁軍之責,撥出三千人在獵宮值守,其餘的兵力也全部退到了山腳,紮營候命。

  按照梁帝的旨意,在整個九安山附近開始搜捕逃逸的叛軍,同時宣佈將對勤王護駕者進行賞賜。紀城軍得了這個救駕露臉的機會,上上下下士氣高漲,像篩子一樣在各個山頭上梳理著,力求多多立功。   大事情安排穩妥後,蒙摯來不及換衣服,便跟著靖王再次入寢殿向梁帝覆命。老皇現在的情緒已平定了下來,眸中閃動更多的不再是驚喜和寬心,而是狠辣。   景琰、蒙卿,帝都那邊,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   靖王看了蒙摯一眼,示意他先說。禁軍大統領本就已按捺不住,立即抱拳道:帝都有留守禁軍七千,臣不相信他們會背叛陛下,絕對是被人控制住了。只要臣親自前去。就一定能為陛下把人帶回來!   朕也這麼想。梁帝面色陰寒,冷冷道:蒙卿,你休息一晚,明日帶上一萬兵馬,起程前往帝都,第一,羈押譽王和他的同黨;第二,收皇后綬印,移宮幽閉,待朕回鑾後處置。記住,帝都局勢,一定要穩。大局平定後,立即回報給朕,朕要等到你的消息再回京。

  臣領旨。蒙摯叩首後,起身正要朝外走。梁帝卻又叫住了他:你急什麼?這一次,你奉的不是口諭,也不是密旨,朕,要發明詔給你!   明詔?蒙摯微微有些意外,可是明詔一發,再無更改餘地了   朕還改什麼!梁帝猛地一拍龍案,兩眼射出怒火,這次要是真順了某人的意思,就這樣晏駕在九安山,那才是再無餘地!掌令官已經在擬旨了,等朕用了印,你儘管放開手腳,那些亂臣賊子,還要朕再維護他們麼?   蒙摯立即大聲道:臣領旨!   這時掌令官捧著擬好的新旨躬身進來,梁帝略略看了一遍,親自扶印蓋好,封捲起來,遞給蒙摯道:旨意未盡之處,朕許你便宜行事。   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好,你退下吧。梁帝吁一口氣,招手將靖王叫至身邊,道:景琰,這次你救駕立了大功,想要什麼封賞?

  蕭景琰微微一哂,道:波亂未平,聖駕尚未回鑾,此時縱然父皇有心恩賞,兒臣也不敢受。獵宮中如有庫存的金帛之物,倒不妨先拿出來恩賞一下將士們才好。   梁帝仰天大笑,道:你呀,這一點和你母親真像,她也是這麼說的。好,你派人去分等造冊,先賞一批,回帝都後,再另行重賞。   兒臣遵旨。靖王剛行完禮,靜貴妃便帶著幾個手捧餐盤的侍女自側殿進來,笑著請父子兩個過來用膳。這一餐飯吃得甚是和樂,梁帝頻頻給靖王挾菜,對他似乎是說不出的歡喜和疼愛。   晚膳後梁帝在靜貴妃的服侍下去休息,靖王自然告退出來。他是皇子,又是七珠親王,在獵宮中分到了一所獨立的院落,供他和靖王府的人居住。此次跟著蕭景琰來九安山的都是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將勇兵,所以儘管五日惡戰,損傷也不大,只有兩人陣亡,三人重傷,其餘諸人情況還好,戚猛尤其生龍活虎,只歇了一會兒,就帶著人一道上山去參加搜捕叛軍。列戰英手臂受了刀傷,用繃帶吊著,仍堅持在院門外等待靖王,不過靖王回來後只看了他一眼,便將他踢回屋子裡養息去了。

  梅長蘇作為靖王的隨行者,也住在同一個院子裡。靖王為表示對他的尊重,還單獨為他和飛流安排了房間。此時天色已黑,他的房間裡卻沒有亮燈,靖王站在院中凝視著那黑洞洞的窗口,猶豫了半晌,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打開了,飛流飄了出來,睡了!   這麼早就睡?先生不舒服嗎?   累了!少年大聲道。   喔。靖王點點頭,轉身慢慢走下臺階,卻又不想立即回到自己的主屋裡去,便又走至院中站定,仰首讓孟春的風吹拂自己有些燥熱的臉龐。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找梅長蘇說什麼,只是心中莫名煩亂。自從發現連相依為命十幾年的母親也有她自己的秘密後,他的孤寂感就愈來愈深。此時站在他自己的院子中,四周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可是茫然環顧,他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心交談。

  走得愈高,越孤獨,蕭景琰對此並非沒有準備。只是夙夜奔波,身心俱疲之際,他仍然免不了會感到沉重、感到寂寞,會忍不住閉上眼睛,假想自己回到了過去的歲月。   那些快樂、溫暖,有兄長也有朋友的日子,那些因為失去而顯得完美的日子   但假想終究只是假想,梅嶺的雪是他心頭的火,再苦再累,這把火也永遠不會熄滅。   勝局已在眼前,最後的步子絕不能踏錯。蕭景琰抿緊嘴脣,重新睜開的雙眼在夜色中閃爍如星。死去的人在天上看著他,並不是想看到他在這裡放縱回憶,放縱脆弱。   來人!   在!   夜間加緊戒護,一旦抓住逃逸的徐安謨,無論何時,立即前來報我!   是!   發出這個命令後,蕭景琰深吸一口氣,甩開像蛛絲一般黏在心頭的煩亂情緒,步履堅定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此次作亂的慶曆軍都督徐安謨是在第三天被追捕到的。消息傳來時,梅長蘇正跟靖王面對面坐著,討論回京後的逐項後續事宜,聞訊後兩個人都很開心。   徐安謨要單獨關押,不要打罵,要讓他好好活著回京城。靖王隨即吩咐道。   是!列戰英一條手臂吊著,不能抱拳,躬了躬身道:輪班監守他的,都是我們靖王府的人,殿下放心。   他說什麼了嗎?梅長蘇問道。   他一路都在叫,辯稱自己是受了譽王的騙。   看來他不打算犧牲自己拯救譽王了,梅長蘇不禁一笑,譽王與夏江自己走上絕路,實在怪不得旁人。不過皇后那邊,還要勞煩貴妃娘娘替她求個情。好歹,國母不宜處死,她又是言侯的妹妹。   母妃已經表露過這個意思了,我想她會盡力的。靖王似被他勾起什麼想法,閃過來的目光有些深意,今天進去請安時,父皇又對我大罵了夏江一陣子,還把夏江的口供拿給我看。   這很好啊,拿給殿下看,就代表陛下不信。   沒錯。夏江的口供父皇一個字也不信,不過你我心裡明白,他所說的大部分都是實話,不算隨意攀咬。靖王深深地盯住謀士的眼睛,可我想不通的是,既然他拼命在說實話,那為什麼又非要說你是祁王舊人?無憑無據的,這種說法反而會讓人覺得他在狗急跳牆,夏江應該不是那麼傻的人吧?   他不傻。梅長蘇呵呵一笑,是我跟他說的。   哦?   祁王是夏江心裡的一根刺,他對殿下你的忌憚全由祁王而起。我自稱祁王舊人比較容易讓他的情緒不穩,有助於推動我後面的計畫。   原來是這樣靖王的身子向後靠了靠。面色淡淡的,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不過卻沒有再繼續追問。   梅長蘇順手整理了一下攤放在桌上的文書,正想另找個話題聊聊,屋外突然傳來嘩鬧之聲。   去看看怎麼了。靖王眉頭一皺。向列戰英揚了揚下巴,後者立即奔了出去,未幾便帶著戚猛一起進來。   殿下!我們抓到了!戚猛滿面興奮之色,居中一跪,大聲道。   知道你們抓到了,戰英剛才已經來回稟過了。   列戰英忙道:不是不是,戚猛說的不是徐安謨。   不是徐安謨是什麼?值得你這麼興奮   怪獸啊殿下,真是太巧了,牠居然也跑到了九安山附近。我們去搜叛軍,歪打正著把牠給圍住了,呵呵呵戚猛說著說著,就是一陣傻樂。   靖王對什麼怪獸沒他那種執念。想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哦,就是京兆衙門來求援,你抓了一年多都沒抓到的那隻怪獸啊!   抓到了殿下,我們抓到了,就在外邊,鐵籠子關著,殿下要不要看看?   靖王沒興趣地擺擺手,梅長蘇趁機站了起來,道:我倒想看看,殿下可准我告退?   先生請便吧。梅長蘇微微欠身行禮,跟戚猛一起退了出去。靖王拿起放在桌案最上面的一份文書,打開還沒看到半頁,室外突然響起了一片慘叫聲。   蘇先生!   危險啊快、快   蘇先生,不行   蕭景琰翻身而起,和列戰英前後腳衝了出去,掃視第一眼時,他的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寬敞的院落一角,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鐵籠,籠中蜷坐著一個毛茸茸深褐色的東西,正在劇烈掙動著。梅長蘇的身子被幾個驚惶失措圍在四周的靖王府親兵擋住了看不見,可那一雙蒼白的手臂很明顯已經被拉進了籠子,兩個手掌都陷在怪獸的褐毛之中。   怎麼搞的?靖王的臉色瞬間發青,一邊衝上前一邊叫道:別愣著,快救人啊!   可是等他衝到近前看得更清楚後,他也跟自己的屬下一樣驚呆住了。原來不是怪獸強行拉著梅長蘇的胳膊,相反,牠在躲,只是籠子太小,牠不管怎麼躲,梅長蘇都抓著牠的腕部不放。   你別怕別怕沒關係了,會好的,沒事沒事完全不理會身邊的這一片混亂,梅長蘇專心地安撫著籠中的怪獸,我不會傷害你,我會幫你,你別動,讓我摸一摸   怪獸安靜了片刻,呆呆地讓梅長蘇摸索著他的左腕,但沒過多久,牠又重新開始躁動,並不停地噴著熱氣。   紅了,紅了,眼睛紅了,戚猛大叫一聲,蘇先生快閃開,牠眼睛一紅就要吸血,路上差點就吸了一個人的血!   靖王心頭一驚,一把抓住梅長蘇的胳膊就往外扯。   你放手!梅長蘇剛被扯開就又撲了過去,你們都沒看見他在忍嗎?他是想吸血沒錯,尤其是人血,吸了才會減輕他的痛苦,可是他一直在忍,他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傷人,你們沒看見嗎?   像是要配合他這句話,怪獸突然一聲嘶吼,痛苦地在籠中掙扎。梅長蘇扶著鐵籠的欄杆深深地凝視著牠,突然叫了一聲:戚猛!   呃?在   把你的刀給我。   什麼?   把刀拿來!梅長蘇一聲厲喝,戚猛彷彿反射般地驚跳了一下,呆呆地抽出腰刀遞過去。可是梅長蘇卻沒有伸手接住刀柄,而是將手腕在刀鋒上一拉,拉出一道兩分長的口子,血珠頓時湧了上來,嚇得戚猛失手將腰刀跌落於地。   沒關係,來,先吸兩口。梅長蘇將帶血的手腕從鐵欄之間伸了進去,遞到怪獸的嘴邊,柔聲道:我的血裡有藥,你會好過些,來,別怕,你吸不乾我,我不會有事你不吸,血也會白流的   怪獸喘息著抗拒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抵抗不住那殷紅的血珠,一口叼住了梅長蘇的手腕,四周頓時驚呼聲一片,靖王也忍不住前衝了兩步。   然而一切正如梅長蘇所言,這個怪獸是不願意傷人的,牠只吸了不到十口,稍稍紓解了痛苦,就主動放開了嘴裡的手腕,隨便怎麼勸也不肯再吸。   鑰匙拿來。梅長蘇簡簡單單用手巾紮緊腕上的傷口,起身朝戚猛伸出手,鐵籠的鑰匙。   早已被剛才那一幕驚呆的戚猛木偶般地交出了鑰匙。梅長蘇快速打開鐵籠,將裡面的怪獸扶了出來。   殿下,這個人我來照料,他可以跟我住一個房間嗎?   這個人?   是,也許不太像,但這是個人。梅長蘇一向素淡清冷的眼眸此時卻顯得十分灼熱,如果這裡不方便,我帶他在外面紮營帳,只是要請殿下派人幫我。   蕭景琰怔怔地看著他,有點暈頭轉向,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梅長蘇也沒有催他,扶著身邊那個人,靜靜地等候。   好半天後,靖王總算有些回神,看了看西屋的門,又看了看梅長蘇堅定的表情,咳了一聲道:先生既然這麼有把握,住這裡也無妨,只是請小心些。   多謝殿下。梅長蘇臉上露出一絲黯淡的微笑,躬身一禮,拖著手中的人進了自己的西屋。靖王皺一皺眉,示意列戰英跟了進去。   過了片刻,列戰英出來吩咐準備熱水和浴桶,然後進主屋對靖王道:蘇先生沒跟那個那個人說什麼,就是不停地安慰他,還找了些藥給他吃。現在那人很安靜,蘇先生又要給他洗澡。   靖王擰著眉頭,用左手輕輕摩挲著右手的手腕,自言自語道:可是單單只因為那是個人,一般都不會做到拿自己的血給他吸的地步吧?   列戰英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無言地站著。半晌後,戚猛也進來,一抱拳,沒頭沒腦地道:啟稟殿下,原來是個白的。   什麼白的?   那個怪獸呃,那個人,洗出來才知道,他身上的毛是白的,只是滾得太髒,才一直以為是褐毛。   戚猛!列戰英斥道:你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殿下聽做什麼?   殿下不是想知道   殿下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快下去吧。列戰英見靖王沉悶不語,忙將戚猛趕了出去。   院外,兩個兵士將洗得髒髒的水抬出去,又有人拿來了乾淨的毛巾。戚猛辛辛苦苦抓了一年的怪獸突然上升為人的規格,這讓他很不習慣,於是在西屋門外站了片刻,又蹭進去想再看看。   白毛人此刻已躺在了梅長蘇的床上,蜷成一團,臉上的長毛遮住了五官。梅長蘇檢查他身上任何地方他都不反抗,但只要一碰到他的左腕,他便會本能似的悸動一下,將手腕藏進懷裡。   戚猛呆呆地站在後面瞧了半天,梅長蘇也沒有分神理他,這讓他覺得很無趣,自己訕訕地出去了。但他剛走,梅長蘇就立即將門窗掩上,回到床前,試圖將白毛人的手腕拉出來,但這一次他依然遭到了拒絕。   你沒必要藏起來,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梅長蘇靜靜地道:那是赤焰軍的手環,刻著每個人自己的名字,一旦陣亡了,即使身體受損,也可以通過手環辨認骸骨,對不對?   白毛人全身劇烈顫動起來,喉間因激動而發出呼呼的聲音,牙齒也格格作響。我只想看看你的名字,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幫你的,梅長蘇溫和地拍撫著他的背脊,在他耳邊低聲道:來,讓我看一下,看一下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會更糟嗎?   白毛人似被他說動,僵直的身體慢慢放軟。梅長蘇輕柔小心地拉起他的手腕,緩緩撥開那長長的毛髮。由於手臂腫漲變粗,一指寬的銀環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環面也有些發黑模糊,但赤焰軍獨有的雙雲焰紋,以及被焰紋所圍繞著的那個名字,依然可以被辨識出來。   梅長蘇面色如雪地看著那個名字,視線漸漸模糊,眨一下眼,淚珠滾落,可是眼前也只清晰了片刻,便又重新模糊起來。   白毛人喘著粗氣坐起來,雙眼在長毛後窺視著這個在自己面前毫無顧忌落淚的男子,張了張嘴,卻只發出刺耳的呵呵聲。   不知過了多久,梅長蘇終於抬起了手,用衣袖印去臉上的淚痕,深吸一口氣,綻出一抹笑容。   聶鋒大哥,你還活著這真是太好了說完這句話,林殊終於忍不住心頭的激動,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住了他昔日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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