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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魔高道高

琅琊榜 海宴 9499 2023-02-05
  沒用的東西,滾!全都給本王滾下去!   譽王府的書房裡傳出一聲怒罵,緊接著兩名侍女跌跌撞撞爬出來,其中一個半幅羅裙都被茶水濺濕,另一個手裡捧著幾塊茶杯的碎片,兩人俱是面如土色,戰戰兢兢,連鬢髮都因跑動的太急而有些散亂。   王爺怎麼了?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兩名侍女抬頭一看,急忙雙雙跪下。   回王妃,王爺嫌茶燙都是奴婢們侍候得不好   譽王妃柳眉輕蹙,快步走到書房門前,見半扇門虛掩著,便伸手推開,走了進去。   誰又進來了?本王叫你們滾,快滾!   王爺譽王妃輕聲道:暴怒傷身,請王爺珍重貴體。   譽王怔了怔,轉過身來,勉強壓制了一下心頭的怒氣,道:是妳啊。有什麼事嗎?   新春將近,我已擬好了敬獻父皇、母后的年禮禮單,想讓王爺看看有什麼不妥。

  譽王伸手接過妻子遞來的鵝黃禮箋,快速地掃了一遍又還了回去,妳最瞭解母后的喜好,她年年都滿意,今年還是照妳的意思辦吧。   是。譽王妃將禮箋重新收回袖中,徐徐道:府裡的丫頭調教得不好,是我的疏忽,請王爺不要生氣了。   關妳什麼事,是那些丫頭們笨手笨腳的   譽王妃將纖手輕輕放在夫君的手臂上,柔聲問道:王爺如有什麼不快之事,可否告訴我,也讓我可以分擔一些。   沒什麼外頭的事,說了妳也不懂   譽王拍了拍她的手,溫言道:別操心了,這一陣子妳也挺累的,去休息吧。   譽王妃輕輕咬了咬櫻紅的下脣,垂首低聲道:可是因為般若姑娘   妳想到哪裡去了?譽王皺了皺眉,我為的是國事煩憂,妳不要婦人之見。

  其實我可以去跟般若姑娘談一談,雖然是側妃,但只要王爺喜歡,我絕對不會為難她半分。就算王爺以後想要再升她的位次,我也   又在胡說!譽王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見她臉色轉白,又展臂將她抱在懷裡,好了,我說過很多遍了,妳是妳,般若是般若,我的王妃永遠只有妳一個,別自己給自己找煩惱了。皇后娘娘在宮裡,還要靠妳去膝下承歡,妳自己都不開心,怎麼替我盡孝道?   對不起譽王妃環抱住夫君的腰,更緊地靠向他胸前,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是再聰明能幹一點,可以多為你分憂就好了   妳總愛想這些,不好。譽王輕輕推開她,撫了撫她的秀髮,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譽王妃柔順地點點頭,屈膝一禮,慢慢轉身走了出去,剛走到書房外的天井,迎面遇上譽王府裡最得用的一個謀士康先生,便停住了腳步。

  見過王妃。康先生躬身行禮。   免了。我正好要找先生呢。譽王妃輕抬玉手,王爺心情不好,你看要不要去請秦姑娘來府裡開解一二?   康先生搖頭道:這次為的是宮裡的事,般若姑娘也無能為力。   宮裡?宮裡出了什麼事?   王妃還不知道?皇上已經明詔發旨,恩赦被新降為嬪的越氏,晉為妃,命其同參祭典。   譽王妃一怔:赦免了越娘娘皇后娘娘那邊怎麼說?   直接由內司監宣佈的旨意,事前毫無徵兆,皇后娘娘那裡連一點風聲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反應?   原來是這樣越娘娘在宮裡侍候了十幾年,皇上大概是感念舊情吧   康先生知道這位譽王妃心思單純,更深的話也沒必要跟她說,便笑了笑不語。   既是如此,就煩勞先生去勸勸王爺,事情已經發生了,鬱鬱不樂也於事無補啊。

  是。   宮裡也請他放心,我這就進宮去向皇后娘娘請安。   康先生笑道:王爺多虧有王妃這樣的賢內助啊!   先生過獎了。譽王妃謙辭一句,重新邁步。康先生急忙閃到路邊,躬身候她走遠,方瞇著眼自言自語道:越妃復位,不知那位一手將她拉下貴妃寶座的麒麟才子,會不會也跟王爺一樣急怒交加?   與這位康先生的期盼不符,聽到越妃被赦的消息後,梅長蘇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仍是窩在火爐邊,一頁頁地翻看著妙音坊送來的情報,看一頁就朝火盆裡扔一頁。飛流蹲在一旁看那火苗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看得甚是愉快。   這時厚厚的棉簾被人掀開,剛竄起來的火苗被灌入的冷風一壓,頓時就暗了下去,飛流十分惱怒地瞪向闖入者。

  蒙摯沒有注意到飛流不友善的眼光,大踏步走到梅長蘇面前,道:你看起來還挺清閒的嘛   你身上有寒氣,別離我這麼近,快去烤烤,烤熱了再過來。   蒙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是不是還沒聽到那個消息啊?你猜我從那裡來?   穆王府。   蒙摯被他一語說中,不由挑起濃眉,上前扳住梅長蘇的臉道:小殊,你回來之後怎麼變得越來越像妖怪了?你還是活的嗎?   飛流一掌劈過來:放開!   被你發現了?梅長蘇笑道:我是鬼魂,你怕不怕?   要是大家都能回來,就算是鬼我也開心,蒙摯嘆口氣,你猜得不錯,我剛從穆王府過來。穆小王爺氣得快把他那楠木座椅咬出牙印來   好咬!飛流突然蹦出兩個字,蒙摯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飛流說得沒錯,楠木很軟,很好咬,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咬出牙印來梅長蘇讚許地拍拍少年的頭。   喂,你們兩個蒙摯只覺得全身無力,我在說正經的!   飛流,蒙大叔說你不正經哦梅長蘇挑撥道。   飛流有些迷惑地睜大了眼睛。   不正經的意思,就是指像藺晨哥哥那樣的。你還記不記得盟裡的伯伯們經常罵藺晨哥哥不正經啊?   飛流一聽,這大叔竟然敢說他跟藺晨一樣,登時大怒,躍身而起,一記犀利無比的掌風直擊而出。蒙摯雖然不怕,但總要打點精神來應對,片刻之間,兩人已在室內交手數招。   小殊,你叫他別鬧了,我跟你說正事呢!蒙摯氣得大叫。   梅長蘇笑瞇瞇地擁裘而坐,鼓勵道:飛流加油,難得有機會可以跟蒙大叔切蹉

  蒙摯一看這人玩性已經上來,無奈之餘心裡還有些隱隱的高興,不管怎麼樣,他身上還有一點林殊以前的影子,總是一件讓人寬慰的事情,再說與飛流交手,其實還是很過癮的,所以乾脆靜下來心認真應對了。   飛流武功的特點,一向是奇詭莫測,對上夏冬和拓跋昊那種同樣走身法招式路線的人,自然更佔優勢,但一遇到蒙摯這種周正陽剛的武功類型,就不免處處受制,何況單以內力來說,小小年紀又曾受過重傷的飛流,還是遠遠不及少林正宗心法紮紮實實練出來的蒙摯。   不過就是因為明顯不是蒙摯的對手,飛流的鬥志才更加的旺盛,腦中毫無雜念,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目前的比拼之中,沒過多久,蒙摯就發現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飛流竟然可以在交手中記憶對手的勁力、氣場特徵,並即時對自己進行相對應的修正。

  也就是說,當你曾經用一招制住過他的一招後,就休想再用同樣的一招在他身上奏效,除非你加強你的勁力,或改變氣場的流向,否則飛流就一定可以擊破此招,逼你用後招補救。   這樣驚人的學習能力竟然出現在一個有些智障的少年身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也許就是因為他的智力在某些區域受到了限制,才激發出他驚人的習武天才吧。   膽顫心驚了嗎?   梅長蘇含笑的聲音悠悠傳來,蒙大哥,你要變得更強才行啊!   蒙摯長笑一聲道:你幫他也沒用,我的心哪裡是這麼容易亂的?他想擊敗我還早著呢!雖然他說著話,但氣息絲毫不亂,周身的少林罡氣驀地加重了幾分,翻掌慢慢迎合,以一種極為圓融的姿勢向飛流的掌心貼去。少年眉宇間一凜,身影突然一飄,彷彿瞬間在原地消失了一般,剎那間又出現在蒙摯的身後。可是他的動作雖然快,卻又莫名地慢了緩緩移動著的蒙摯一拍,本是後背的方位恍然間變成了正面,雙掌回撤不及,被蒙摯牢牢吸住,勁力一吐,整個人就倒飛了出去,在空中連翻數下消力,落下時還是有些立足不穩。

  沒關係、沒關係。   梅長蘇向少年招手,這次打不過,下次我們再打。   蒙摯苦笑道:小殊,你是不是在拿我給這個孩子餵招啊?   是又怎麼樣?   梅長蘇露出春風般的笑容,你不會這麼小氣吧,陪我們飛流過招不好玩嗎?你看我們飛流多可愛啊   蒙摯吐了吐氣。漂亮是真的,但可愛?不過他也確實非常喜歡這個極有武學天賦的少年,並不介意時不時來上這麼一回,當下只是寬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長蘇身邊坐下,道:看你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越妃會復位?   有什麼好意外的?   梅長蘇淡淡道:越妃犯的罪再重,畢竟都不是針對皇上本人的,這位陛下對別人的痛苦,從來都不怎麼放在心上。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你也不用把陛下說成這樣吧?   蒙摯有些尷尬地道:不管怎麼說,陛下總是陛下,再說也確實有年終祭禮的原因。   關年終祭禮什麼事?梅長蘇冷冷一笑,難道太子沒有嫡母嗎?設祭灑酒後,撫皇上、皇后的衣裙觸地,這才是正正當當的孝道。有什麼難辦的?   啊?蒙摯一愣,可是往年   往年的祭禮,是因為越妃本就是一品貴妃,加了九珠鳳冠,與並肩站在皇帝左右,所以太子跪地撫裙時,大家都覺得自然而然。連本該對禮制最敏感的禮部都沒有對太子的行為提出更正,其他人當然更不可能意識到這其間的偏差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道理蒙摯抓抓後腦,祭禮的條程那麼多,每一款具體該怎麼理解應該還是禮部最熟悉,怎麼陳老尚書也沒有說過   陳元誠麼?梅長蘇的笑容更加清冷,似乎是中立的禮部,眼睛裡只有一個禮字的老尚書呵呵最可笑的部分就在這裡了   蒙摯怔怔地看著梅長蘇的臉:小殊,你的意思是說   自從陳元誠的獨生孫子在前線臨陣脫逃,被謝玉瞞了死罪刻意迴護之後,這位老尚書就變成了寧國侯的一條狗唉,也難怪,人總是逃不過子孫債的,何敬中是這樣,陳元誠又何嘗不是?   蒙摯吃驚地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擾來,連目光都被驚得凝住了。   陳元誠明明知道,按祭禮的條程解釋,只要皇后在,有沒有越妃並不重要,可是他不敢說。一來謝玉事先有叮囑,二來,他也明白皇帝不過是想要找一個藉口赦免越妃罷了梅長蘇嘲弄地冷笑了一聲,什麼耿直精忠的兩朝元老,不過也是一條老狐狸罷了。   梅長蘇似是順口說出的這些話,讓蒙摯呆呆坐著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黨爭這種事實在讓人心裡發寒,再看看林殊微微低垂的蒼白額頭,胸中不禁五味雜陳。   昔日驚才絕豔的赤焰少帥,竟只能將稀世才華用在這些事情上面嗎?   蒙大哥,你不用替我擔心,梅長蘇輕輕仰著頭,彷彿想透過屋頂看向那冥冥虛空,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我必須要走下去。   我明白。蒙摯重重點了點頭,但你要記住,萬事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主,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要來叫我。   梅長蘇不由一笑,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   那可難說,你現在心思重了,誰也摸不準你的想法。蒙摯不滿地瞪他一眼,你上次去靖王府,怎麼不叫我陪你去?   你想給我撐腰,鎮一鎮那群莽漢麼?梅長蘇呵呵笑了起來,說得也是,那都是些吃硬不吃軟、重英雄敬好漢的人,如果蒙大統領都對我尊敬有加,任誰都不敢小瞧我了。   你還說呢!自己一個人去不說,還在那兒當了回惡人。靖王府將來可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怎麼一去就得罪人?   你放心,靖王府聰明一點的人只會感激我,不會記恨我。會對我覺得不滿的都是些有四肢沒頭腦的莽夫,這類人我暫時不想管,等哪天交到我手上了再調教。你忘了,管這些打打殺殺的武將們,那可是我最擅長的事。   蒙摯想了想,也不由一笑:這話說得倒也是。   對了,我剛一直想問你,穆王府除了穆小王爺在咬牙印以外,其他人有什麼反應?   當然是都氣壞了。陛下只派了個內史來口頭上解釋了一句,讓郡主不要多心,那意思好像是說只要郡主略有不滿,就是以臣疑君似的。蒙摯說著,面色也有些不豫,陛下這是聽了誰的讒言,對功臣如此傲慢?   郡主怎麼樣?   郡主倒很安然,沒有一絲動怒的樣子。   梅長蘇輕輕嘆息了一聲:霓凰為帥多年,想來是看透了一些。手握軍權的人,沒功勞時嫌你沒用,立了功勞又怕你功高震主,武人的心思再多,也多不過主君層出不窮的制衡之道。現在南境還算安寧,皇上不趁此時機彰顯一下皇權君威,又更待何時呢?   可是穆小王爺有些沉不住氣,說要上表請求回雲南去。   皇上不會准的。梅長蘇搖了搖頭,何況新春將近,此時急著要走,倒像是對皇上有所怨恨似的,徒惹猜疑而已。你去勸勸穆青,就算他要請辭,起碼也要明年清明過後,隨駕祭了皇陵再走。   這小子哪裡肯聽我的?再說了,這事要勸應該勸霓凰郡主吧?   梅長蘇的目光凝結了一下,眸色突轉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點了點頭,低聲道:你說得也是。那我寫一封信,煩你帶給霓凰。她是個明理聰慧的女子,一看就明白了。   他說著站起了身,拍拍飛流的胳膊:蘇哥哥要寫字,飛流磨墨好不好?   好!飛流一躍而起,奔到書桌邊,拿起硯上的墨塊,放在嘴邊呵了口氣,便飛快地磨了起來。他力氣大,磨動的頻率又快,不多時就磨了滿滿一硯臺。   夠了夠了,梅長蘇朝他溫和地一笑,等蘇哥哥寫完字,你就畫畫好不好?   好!   梅長蘇從桌旁書堆裡抽出幾頁雪白的信箋紙,提筆濡墨,略一沉吟,但揮揮灑灑寫了有滿滿兩頁,捧起輕輕吹乾,摺好裝入信封,卻並沒有封口,直接就這樣遞給了蒙摯。   你不怕我偷看?蒙摯沒有接,反而笑道:沒寫什麼情話嗎?   梅長蘇低著頭,面無表情地道:蒙大哥,這種玩笑以後不要開了。郡主與我仿若患難兄妹,多餘的牽扯已然沒有了。   蒙摯怔了怔,怎麼這麼說?我知道你現在前程多艱,有太多的事要辦,所以暫時不願告訴她你的真實身分,可是將來你總有一天要說的啊   誰知道這個將來有多遙遠呢?   梅長蘇隨手又提起筆來,不自覺地在信紙上寫了一排狂草,還未寫完,便伸手抓起,團成一團丟進了旁邊的火盆,閉了閉眼睛,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是不可能的,這世上有些事情的發生,不會有人預料得到,也根本沒有辦法控制得住,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它有好的結局,即使這個結局裡,不會有我的存在   小殊,蒙摯有些吃驚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說   蒙大哥,你也要替霓凰想一想,我誤了她這麼多年,不能再繼續誤下去了。如果說我曾經想過要努力回到她身邊的話,那麼從兩年前開始,這種想法就已經沒有了。   梅長蘇握緊了蒙摯的手,脣邊露出一個薄薄淡淡,卻又真摯至極的笑容,我的存在,以前沒有為她帶來過幸福,起碼以後也不要成為她的不幸。能做到這一點,我很高興   可是蒙摯滿臉都皺了起來,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世間哪裡有絕對公平的事情呢?要說不公,那也是命運的不公,是緣分的錯過,無論如何都不是霓凰的責任啊!   蒙摯直直地看了他半天,一跺腳,唉了一聲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梅長蘇展顏一笑,將那封信塞進他的手裡,好啦,替我送信,別的話一個字也不許多說,你要多嘴說些有的沒的,我會生氣的。   是,少帥大人。我就學飛流,兩個字兩個字的說!   不許!飛流大聲道。   你看吧,飛流不許喔。梅長蘇笑著揉弄少年的頭髮,說得好,不許他學!   你呀,蒙摯嘆著氣,你還笑得出來。   不笑又怎樣?你想看我哭麼?   梅長蘇眉眼彎彎瞟了他一眼,又從旁邊扯了一張紙出來,飛快寫了起來,不過這次寫的是小楷。   你幹嘛?剛才沒寫完嗎?   墨還有剩,我順便寫一封給譽王。   啊!   你不用這麼吃驚吧?梅長蘇直起腰身,歪了歪頭看他,你不知道我某種程度上已經投靠了譽王嗎?   我知道你為了霓凰過早得罪了太子,當然只能假意投靠譽王可是,你到底要寫什麼?   我覺得陳老尚書可以退下來休息了,所以準備把這件事交給譽王辦。   蒙摯眨了眨眼睛:譽王現在已經這麼聽你的話了?你吩咐他辦什麼他就辦什麼?   不是這麼回事啦,   梅長蘇哭笑不得,我這不是吩咐,是獻策。   獻策?   是啊,譽王現在一定正為了越妃復位的事氣得跳腳,不知道有多想反擊一下,只是苦於一時找不到反擊的突破口罷了。我把陳元誠的破綻交到他手裡,讓他出出氣也好。梅長蘇清淡的神色中又間雜了一絲陰冷,一面說,一面不停地寫著,皇后無子失寵,越妃又位分尊貴,多年來兩人在後宮很多場合幾乎都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大家普遍缺乏尊嫡的意識。何況祭禮條程複雜,具體應該怎麼理解皇后和譽王都拿不準,也根本從沒想到有什麼文章可做。所以可以讓譽王先禮請幾名宿儒大家進行朝堂辯論,這些人說話是有分量的,一旦辯清楚了祭禮中的嫡庶位次,禮部這幾年就有重大缺失,陳元誠當然只好請辭了。如此一來,謝玉少了一個幫手,越妃復位後的限制更多,皇后位分更尊,太子剛恢復了一點的氣焰也可以稍稍打下去一點   那豈不是都是譽王受益?你這算不算真的為他盡心盡力?   梅長蘇冷笑一聲:世上哪有只賺不賠的買賣?譽王的損失都在看不見,想不透的地方呢!   蒙摯試圖自己想了想,可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你指的什麼地方啊?   皇帝陛下心裡。   嗯?   尊庶抑嫡,始作俑者就是陛下。他因為寵愛越嬪,多年來在後宮沒有給予足夠的尊重,這才使大家有了錯誤的思維定勢,覺得越嬪因為有了個太子兒子,所以就跟皇后一樣尊貴了。譽王出面這一爭,揭的不僅是禮部的錯,其實也是陛下的短,不過他禮理二字都站的住腳,陛下面上也不會露出什麼,說不定還會誇他兩句呢。可是在內心深處,陛下一定不會高興,甚至極有可能會在某段時間內,因為逆反而更加冷淡。這份損失我先不說,瞧瞧譽王他自己看不看得出。   蒙摯若有所思地道:譽王身邊人才不少,說不定有人能察覺到呢?   察覺到了也沒什麼,譽王仍然會做這件事的。   為什麼?   因為利實在是大大超過了弊,梅長蘇此時已寫完了信,正在輕輕吹著,損失只是陛下的不悅,這個可以慢慢修復挽回。但只要這一場爭辯贏了,就會大大尊高了皇后,打壓下越嬪,更重要的是,譽王可以借此向朝臣們強調一件大家漸漸忽視的事:那就是太子也是庶出的,在這個地位上,他跟譽王是一樣的,他現在的身分更加尊貴,是因為他受了東宮之封,而不是因為他的出身。如果以後皇帝陛下要撤了他的尊封,改封另一個人,大家就不用大驚小怪了,因為太子又不是嫡子,沒有那麼動不得、惹不得   這麼說來,受益的還是譽王   只有譽王麼?   梅長蘇轉過頭來,目光明亮,靖王不也一樣嗎?既然大家都是庶子,以後就誰也別說誰的出身低。太子、譽王、靖王,還有其他的皇子們,大家都是同等的,就算有所差別,這種差別也無傷大雅,與嫡庶之間的那種差別完全不是同一個性質,根本無須常掛在嘴邊。   對啊!   蒙摯一擊掌,我怎麼沒想到,譽王把太子一手拉下來,就等於把靖王拉了上去,因為他強調的是,嫡庶之分才是難以逾越的,而對於庶子與庶子之間,出身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這一條雖然適用於他自己,但同樣適用於靖王啊!   明白了就好。梅長蘇笑了笑,這次將信口封得很牢,飛流,你陪黎大叔出一趟門去送信好不好?   蒙摯看了飛流一眼,你讓他們去送?   黎綱能說會道,又有飛流押陣,跑腿送信對他們倆來說還大材小用了呢!   梅長蘇毫不在意地將信封放在飛流手裡,目光悠悠地一閃,譽王,接下來就看他的了      新年臨近,蕭景睿、言豫津和謝弼三個人終於從虎丘溫泉返回了京城。才回來一天,他們就吃驚發現,自己明明才離開了一個多月,京城的情勢居然已經快速變化,變得比走時還要熱鬧,還要風起雲湧了。   太子與譽王之爭,其實近年來因為雙方實力相當,本已陷入了僵局,表面上一直很安靜,雙方都沒什麼大的舉動。沒想到這一切不過是積而後發,只需要小小的觸動,就立即進入了高潮迭起的攻防戰。   越嬪被降、樓之敬倒臺、慶國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斬這一波接著一波,讓人有些應接不暇。如今越嬪剛剛復位,就有數名御史連參,指出禮部在主持祭禮時儀程不妥,譽王趁勢請出十數名德高望重的當代大儒,發起了一場朝堂辯論,論題直指越嬪數年來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面前的禮道缺失。   別的暫且不論,單說譽王請出的這十幾個老先生,確實都是極有分量,可以看得出數年來他禮敬文士的功夫確實沒有白費,積累了不少人脈。其中有一位多年居於京西靈隱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無論皇室公卿,見他一面都難,這次竟然也移動大駕,親自進了金陵城,著實讓人對譽王的潛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這位周老先生進京之後,卻並沒有住進譽王特意為這些大儒們安排的留鶴園,反而住進了穆王府。   據某些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好像周老先生離開靈隱寺也是穆小王爺親自帶了車轎去迎接的,而且住進穆府後連一個人也沒有見過,即使是譽王也不例外。   不過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誰請的,他見過誰沒見過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學問家的身分,上了朝堂連梁帝也要禮遇有加,加之治學嚴謹,論據周全,沒有兩把刷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論辯。   如此一來,禮部實難抗衡,就算是一向輕狂疏禮的言豫津,都能提前論斷太子的敗局了。   最後這場朝堂論辯只持續了三天便落下幃幕,越嬪雖復位,但祭禮時不得與皇帝同立於祭臺上,太子歃酒後,須撫皇帝皇后衣裙;禮部職責有疏,陳元誠免職,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而太子也因為庶子的身分被譽王在朝堂上再三當眾強調,羞惱至極,一時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譽王一記耳光,被梁帝當庭斥罵。一片混亂中,唯在靖王安安寧寧地站在諸皇子中冷眼旁觀,一派寵辱不驚的風範,給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們留下了極佳印象。   就這樣,在戶部換了首腦後沒過多久,禮部便成為了第二個換頭的部司。   當陳元誠顫著花白的頭髮,將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從頭上摘下時,靖王彷彿看到了那隻在背後輕輕撥弄的蒼白的手,和那張總是神色淡淡,似乎永遠也不會激動起來的清素的面龐。   但是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他們根本不知道在這件事裡,居然還有那位已漸漸平淡下來的蘇哲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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