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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小顯崢嶸

琅琊榜 海宴 10356 2023-02-05
  金陵城世代以王氣蒸勝著稱,城中心自然就是大梁皇帝的宮城。從南勝門出去,一條斜斜的紅墻磚道,連接著一個既獨立,又與宮城渾然一體的精緻府第。府第的規制並不算大,但如果以大小來判定府第主人的身分就很可能會犯下嚴重的錯誤。   府第正門常年不開,門楣上懸掛著一道壓金鑲邊,純黑為底的匾額。上面以官梁體寫著方方正正的三個字:蒞陽府。蒞陽長公主,當朝天子唯一在世的妹妹,寧國侯謝玉之妻。京裡稍微有一點年歲的人,都還清楚地記得當年長公主出嫁時轟動全城的盛況。那高踞於迎鳳樓上俯視平民的新婚夫婦,簡直就是英雄美人四個字最直觀的詮釋。二十四年時光荏苒,兩人恩愛依然,互敬互重,膝下三男一女,皆是知書達禮的孩子,在眾人的眼中,這絕對是堪稱最完美的家庭典範。

  原本按皇室慣例,蒞陽公主與謝玉成親後,應是由謝玉移居到公主府,外人對他以駙馬而非侯爺相稱。但由於公主本人的意願,加之先皇太后一向不贊同讓公主們在婆家高高在上,享受不到天倫之樂,故而蒞陽公主婚後便移居寧國侯府,在府內與公婆以家禮相處。長公主生性賢良,為人端莊持重,命令下人只要是在侯府之內,統統以夫人稱呼她,對她自己帶來的宮人,更是嚴加拘管。   後來謝玉戰功日著,在朝中越發顯貴,公主又時時刻意低調,朝野上下漸漸便習慣了將兩人的關係視為侯爺和夫人,而不是原本應該的公主和駙馬。   這座蒞陽府是公主十五及笄之年敕造的,自她大婚後,便空閒了下來,蒞陽公主覺得空置可惜,命人在裡面養植了無數的奇花異草,四季常香,宮中後妃與親貴家眷們常在花期前來請求賞遊,是京都上層的一處勝景。

  公主在齋戒、禮佛時,或者是太皇太后要來小住的日子,都會搬回去住上幾天。蕭景睿與謝弼二人回來時,他們的母親就恰好正在公主府小住。這日一大早,兩兄弟便遵從父命,前往蒞陽府迎候長公主,護送著她的鑾駕回到寧國侯府。   此時老侯爺與太夫人已逝,無須前去問候,所以蒞陽長公主直接吩咐回她日常起居的內院正房。   順迴廊過側院,沿墻栽種著一水兒的晚桂,此時花期未盡,尚有餘香,蒞陽公主略略放緩了腳步,似在感受風中馥郁。   恰在這時,有一縷琴音逾墻而來,雖因距離較遠聽不真切,但音韻清靈,令人陡生滌塵洗俗之感。   這是何人撫琴?意境非凡啊。   蕭景睿仰首細聽了片刻,答道:這是孩兒的一個朋友,姓蘇名哲,受孩兒之邀來金陵小住休養,目前就下榻在雪廬。

  娘是否想要見見此人?謝弼忙問道。   蒞陽公主淡淡一笑:既是景睿的友人,你們好生招待就是了,何須見我?   可是此處聽不真切,不如孩兒請蘇兄進內院,隔簾為娘親撫琴如何?謝弼建議道。   蒞陽長公主眉間略略一蹙,但辭氣仍然溫和:弼兒,這位蘇先生來此是客,並非取樂的伶人,豈能這樣召來喚去?日後若有機緣,我自能再聞琴音,若無機緣,亦不可強求。   蕭景睿乍一聽到二弟的建議時,感覺與蒞陽公主相同,心中有些不悅,但見母親已經拒絕,便沒再多說。   謝弼的本意自然也不是存心要失禮,只是從小的習慣使然,總覺得母親地位尊貴,喜歡誰的琴便叫來撫上幾曲就是,沒有多想,結果受了責備,不由滿面通紅。

  到了內院正房,蒞陽長公主靠著臨窗設的一張長榻坐下歇息。   她向來穎慧,已看出兩個兒子都好像有事的樣子,便沒有多留他們,只閒談了幾句,就讓兩人出去了。   蕭景睿由於身世的原因,早就表明自己無襲爵之意,堅決將世子之位讓給了謝弼。   而且謝弼長成後,也確實比他的兄長更通曉政事,更善於處理外聯關係,所以近一兩年,寧國侯謝玉已將大半的事務移交給了他,很多重要的場合也讓他代為出席,故而一向雜務極多,剛出了內院便沒了影,而比較清閒的蕭大公子則立即趕去雪廬。   這時梅長蘇已沒有在撫琴,而是拿著本書在樹下翻讀。   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後,他抬起頭,朝院門方向展顏一笑,陽光的斑點從樹葉縫隙間落下,晃晃悠悠在他臉上跳動著,愈發顯得那個笑容生動之極。

  蕭景睿也笑了起來,走上前拱了拱手,問候道:蘇兄昨夜睡得可好?   你擔心我睡不好麼?梅長蘇示意他拖個竹椅過來坐,我們江湖中人,哪裡會有擇席的毛病,不過是想著豫津說的大熱鬧,睡得遲些,今天才起來晚了。飛流說你早上也來過一趟?   嗯。蕭景睿四處望了望,怎麼沒見飛流?   哦,飛流第一次來金陵,我讓他出去玩一會兒。梅長蘇輕飄飄地說。   蕭景睿不由有些冷汗。   飛流的心智像個孩子,但武功卻是超一流的高絕,梅長蘇居然就這樣輕易地把他放了出去玩,膽子還真是不小。   你放心,我們飛流是不會惹禍的。梅長蘇如同能讀出蕭景睿的心思般,挑眉笑了笑,就算真惹了禍,依他的身手,一跑就不見了,人家也找不著寧國侯府的麻煩。

  我哪裡是怕有麻煩的意思?蕭景睿苦笑道:蘇兄又冤枉我。   梅長蘇也不多說,敲了敲桌面道:既然你來了,不如去拿個棋盤出來,我們廝殺片刻如何?   蕭景睿忙站起身來,親自到一旁廂房拿出一副棋子棋盤,在樹下石桌上安放好。   梅長蘇雖是才華天縱,但也並非真的十全十美,至少棋藝方面他就未算得一流。   這一路入京,蕭景睿早已知道他的底細,根本不必用上全力,就能讓他撐腮擰眉,想個半天。   棋畢三局,梅長蘇完敗。   蕭景睿笑著拂亂棋子道:蘇兄棋意雖好,但天生不擅計數,我可以在這裡放一句大話,這輩子你估計是贏不成我了。   你別得意,等我教會飛流,有你哭的時候呢。飛流雖然不像一般聰明人那樣能夠心思百轉,但專注力卻極是驚人,我所認識的人中,沒一個及得上他的。

  蕭景睿沒有理他試圖找回場子的話,而是抬頭向外望了望,問道:蘇兄到底讓飛流去哪裡玩了?都到正午了,怎麼還沒回來?   有道是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就聽得外面清嘯連連,緊接著便是一陣衣帛破空之音。   有個渾厚有力的男聲喝道:何方小子!敢在侯府撒野,休逃!   不好,這個聲音是是蕭景睿頓時大驚,剛跳起身來,突覺臂上一緊,轉頭看時,是梅長蘇神色凝重地抓著自己的手臂,沉聲道:快帶我過去!   事發倉促,蕭景睿未及多想,便展臂圈住了梅長蘇的腰,運氣一提,帶著他連接幾縱,以最快的速度向騷亂的現場奔去。   掠過西側道,剛衝進正院的月亮門,就看見二、三道門之間的那小庭院裡人影翻動,打得甚是熱鬧。

  飛流不僅身法奇詭,而且劍術極其厲辣陰狠,鋒芒所指,寒意磣人髮根,可與他對打的那人卻絲毫未顯落在下風,一手掌法大開大合,遊刃有餘,內力之雄勁如酷陽烈日,彷彿將飛流原本來去無蹤的秘忍之術曝曬在了陽光之下一般,令這個少年幾番衝殺,也衝不出他的掌力範圍內。   蕭景睿還未回過神來,因為聽到身旁梅長蘇喝道:飛流住手!也立即也跟著大叫了一聲:蒙統領請停手!   飛流對梅長蘇的命令一向是不假思索地服從,立刻收住劍勢,向後退了一步。   他的對手倒也不趁勢緊逼,雙掌回錯,雖未散力,卻也停住了攻勢。   景睿,這是怎麼回事?隨著這一句威嚴十足的問話,蕭景睿這才發現父親竟然也在現場,正負手立於庭院的東南角,似乎是為了封堵飛流前往內宅的方向。

  請侯爺恕罪,梅長蘇緩步上前,欠身為禮,這是在下的一個護衛,他一向不太懂事,出入都沒有規矩,是在下疏於管教的錯,侯爺但有責罰,在下甘願承受。   蕭景睿也慌忙上前解釋道:這次一定是個誤會,飛流一向喜歡高去高來,但只要不去惹他,他就絕不會傷害任何人   謝玉抬手斷了兒子的話,臉色仍是有些陰沉,對梅長蘇道:蘇先生遠來是客,我府中不會怠慢,只是貴屬這出入的習慣恐怕要改改,否則像今天這樣的誤會,只怕日後還會發生。   侯爺說得是,在下一定會嚴加管教。   謝玉嗯了一聲,轉向適才與飛流對打的那人,竟拱手施了個禮,向他道歉:蒙統領今日本是來做客的,沒想到竟驚動您出了手,本侯實在是過意不去。

  那蒙統領大約四十歲上下的樣子,體態雄健,身材高壯,容貌極有陽剛之氣,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卻又精氣內斂,見寧國侯過來致歉,立即不在意地一擺手,道:我不過是見這少年身法奇異,敢在侯府內越墻飛簷,而滿府的侍衛竟沒有一個人能發現他,以為是個心懷叵測的不法之徒,所以替侯爺您動動手。既然是誤會,大家不過就當切磋了一下。說著目光極有興趣地掃向了梅長蘇:敢問這位先生是   在下蘇哲,與蕭公子相交於江湖,彼此投緣。此番蒙他盛情,到京城來小住的。   蘇哲?蒙統領將這名字念了念,看看飛流,再看看這個乍一瞧並不惹人眼目的年輕人,笑道:先生有這樣的護衛,想必也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   哪裡,梅長蘇坦然笑道:在下不過是恰巧在飛流落難時救了他一次,所以他感恩留在了身邊,並非在下有何出眾德能,才配驅使他這樣的高手。   是嗎?蒙統領神色不動,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只是沒再繼續追問。   謝玉深深地看了蕭景睿一眼,也無他言,過來招呼著蒙統領到正廳奉茶,兩人一起並肩走了。   他們剛走,蕭景睿就跺了跺腳,拍著腦門道:慘啦慘啦!爹爹起了疑心,今晚一定會把我叫去查問你的真實身分的,這可怎麼辦啊?   與他相反,梅長蘇表情仍然十分輕鬆,隨口道:你就說是江湖上認識的一個朋友,別的不知道不就行了。   哪有那麼簡單!蕭景睿苦著臉,你知道剛才那位蒙統領是誰嗎?   梅長蘇目光微微一凝,嘆口氣道:這京裡能有幾個姓蒙的統領,可以既得寧國侯如此禮遇,又有這般絕世武功?當然是京畿九門,掌管五萬禁軍的一品將軍,蒙摯蒙大統領。   他除了是禁軍統領,還是什麼?   江湖排名僅次於大渝的玄布,也算是我們大梁目前的第一高手吧   對啊,你想想看,你的一個護衛,居然能跟大梁第一高手對打   蒙摯剛才根本未盡全力啦   是,他剛才的確留有餘力,但就算這樣,他畢竟還是大梁第一高手,飛流能在他手下苦撐這麼多招不敗,也夠讓人驚詫的了。我爹是什麼樣人,會相信你是個無名的江湖客才怪。再說就算我嘴硬,爹把謝弼叫來,三兩下就能問出實話來!   也對啊,梅長蘇歪著頭想了半晌,算了,如果你爹實在追問得緊,你就實招了吧。他不過是擔心你把不知底細的人領回了家,問清楚了也就沒什麼了。我又不是朝廷欽犯,隱瞞身分不過是怕麻煩,想想也確實不能讓你為了遮掩我,說謊欺騙自己的父親。   蕭景睿覺得異常抱歉,很不好意思地道:蘇兄,實在是對不起了。不過我爹為人持重,並不多言,就算他知道了你真正的身分,也不過是心裡有個數,不會跟其他人說的。   這怎麼能怪你?是我近來太放鬆,考慮事情不周全,才讓飛流惹來了麻煩梅長蘇剛說到這裡,就看見飛流低下了頭,一臉很惶惑的表情,急忙安慰地輕揉著他的頭,溫言哄道:不是啦,不是飛流的錯,是那個大叔把你攔下來,你才跟他動手的是不是?   飛流點點頭。   所以啊,我們飛流一點兒錯都沒有,都是那個大叔不好!   蕭景睿又有些冷汗。   哪有人這樣教小孩的?   不過以後呢,我們飛流要出門的時候,就順著路從大門走出去,回來呢,也要順著路從大門走回來,不要再在墻上啊,房檐上跑了。這裡的人膽子很小,眼力卻很好,一不小心看見了飛流,會把他們嚇到的記住了嗎?   記住了。   蕭景睿忍不住想,照他這樣的教育方法,就算飛流沒有腦傷,估計也長不大   這樣一場風波之後,梅長蘇似乎不甚在意的樣子,帶著飛流回了雪廬,棋琴消遣,仍然一樣輕鬆自在,反倒是蕭景睿東想西想的,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至晚,謝玉果然將蕭景睿和謝弼二人叫進了書房,半個圈子也沒繞,直接就問道:你們請來的那個蘇先生,到底是什麼身分?   蕭景睿與謝弼面面相覷,心知父親既然這樣問,多半已起疑心,瞞他不過,何況身為人子,積威之下哪有本事跟當父親的抗爭,只猶豫了片刻,謝弼先就吐了實情:蘇兄真名叫梅長蘇父親想必是知道的,就是那個天下第一大幫江左盟的當家宗主梅長蘇   謝玉吃了一驚,怔了半晌方道:難怪連他手下的一個護衛都如此了得原來是瑯琊榜首,江左梅郎   瑯琊榜首,江左梅郎。   饒是謝玉清貴世家,侯爵之尊,對於這個名頭,也不能不有所悸動。   遙映人間冰雪樣,暗香幽浮曲臨江,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這是九年前北方巨擘峭龍幫幫主束擎天初見梅長蘇時所吟的詩句。   當時公孫家族避禍入江左,束擎天追殺過江。   江左盟新任宗主梅長蘇親臨江畔相迎,兩人未帶一刀一劍、一兵一卒,於賀嶺之巔密談兩日,下山後束擎天退回北方,公孫氏全族得保,江左盟之名始揚於江湖。   江左盟的宗主一向低調,見過他面的人都不多你們兩個是怎麼結識他的?謝玉沉吟了片刻,又問道。   是大哥謝弼剛囁嚅了幾個字,蕭景睿已經接過話頭,回稟父親,孩兒去年冬天路過秦嶺,在一間茶舍休息,碰巧隔壁桌就坐著蘇兄,當時他一直看著孩兒手裡拿的一枝寒梅,似乎十分喜歡的樣子,當時孩兒也沒多想什麼,便將此梅贈與了他,就這樣結識了。此後孩兒遊歷江湖之時,常常受他照顧。蘇兄身體多病,寒醫荀珍老先生為他診治後,吩咐他必須離開江左,不理幫中事務,專心休養才行,所以孩兒就趁機邀請他到金陵來小住了父親也知道,蘇兄名氣太大,為保清閒,才化名為蘇哲的   原來是這樣謝玉嗯了一聲,點點頭,這也罷了。蘇先生是貴客,你們要好好招待。   蕭景睿和謝弼一齊躬身應諾,慢慢退了出去。   一離開了父親的書房,謝弼便抓著蕭景睿追問,這才知道飛流今天居然與蒙摯交過了手,不由嘖嘖稱奇。   兩人隨後到雪廬告知梅長蘇父親已知曉他身分的事,這位江左盟宗主也只是淡淡一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國舅公子言豫津打扮得十分濟楚,過府來宣佈蘇兄旅途的勞累應該已經休息好了,所以今天大家出去玩,將蕭景睿和梅長蘇捉出門去,丟下事務纏身滿目幽怨的謝弼,三個人足足逛了一天。   因為霓凰郡主擇婿大會已近,京城裡這幾天擠滿了各地趕來的青年才俊們。   各大酒樓茶肆基本上每天都是客似雲來,熙來攘往,時時上演刀光劍影、拳打腳踢的精采戲碼,就好像是在為擇婿大會進行自發的首輪淘汰賽般,讓一向愛看熱鬧的言豫津十分過癮,從他回京城那天起就開始四處趕場子看戲。   在帶著蕭景睿和梅長蘇出門的這一天,他已經可以很權威般地向他們介紹哪家酒樓裡最多人去打架,哪個茶坊決鬥水準最高了。   看了一整天的混戰,也沒見到幾個高手(當然高手們也是不可能自失身分,這個時候出來惹事生非),言豫津雖然還興致勃勃,但蕭景睿早已膩煩了。   如果是以前,他多半還會強撐著陪好友盡興,不過今天是跟梅長蘇一起出來的,一見到蘇兄面露疲色,他立即就否決了言豫津再到邀月酒樓去玩一趟的建議。   為什麼不去了?邀月那裡很好玩的,前幾天我還在那兒看見一個使流星錘的人跟一個耍雙刀的對打,一錘敲過去沒使好力,結果飛回來砸自己腦門上,當場砸暈,笑死我了   蕭景睿低聲提醒道:豫津,蘇兄累了。   啊?言豫津一看梅長蘇有些蒼白的面容,不由拍了自己一下,我就是太粗心了,蘇兄是病體,當然跟我們不一樣。那就在這兒歇著吧,這兒的菜品也不錯,我點幾個招牌菜蘇兄嘗嘗?   一個時辰前才吃過點心,哪裡吃得下?梅長蘇靠在椅背上,面色疲倦,不過精神還好,略坐坐就各自回家吧,雖然出來逛,也不能很過分,讓景睿回家陪父母吃晚飯比較好。   說得也是,景睿是乖孩子嘛。言豫津贊同道:不像我,我爹根本不在乎我放出去後什麼時候回來他說這話時語調甚是輕鬆,可梅長蘇卻聽出了淡淡的寂寞之意,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蕭景睿因跟他太熟,反不留意,只顧著招手叫小二過來,命他去雇一乘乾淨的軟轎。未幾,轎子抬來,三人在酒樓前分了手,言豫津繼續遊蕩,蕭景睿則陪同梅長蘇一起回到寧國侯府。剛到府前邊門落轎,早有家僕看見,翻身進去通報。   謝弼隨即匆匆迎了出來,一見面就大聲道:你們怎麼才回來?有人要見你們,都等了好久啦!   對於謝弼的抱怨,蕭景睿的反應是立即問道:誰要見我們啊?但梅長蘇卻凝住了腳步,眉宇間閃過一抹猶疑之色,不過那也只是瞬間閃過,旋即恢復了平靜。   謝弼上下打量了一下兩人的衣著,急急地道:都還行,不用更衣了,快跟我進來吧,是皇后娘娘、母親和霓凰郡主要見你們。   蕭景睿頓時怔住。   謝弼口中所說的這三個女人,可以說是目前大梁國中最尊貴、最有權勢的三個女人。   皇后娘娘自不必說,執掌六宮,母儀天下,蒞陽長公主是天子之妹,寧國侯之妻,霓凰郡主雖位分略低,卻手握十萬南境鐵騎。   這三個人平時能見上一個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說是特別等候在此,一齊會見,可以說以前從未有人得到過如此殊遇。   你發什麼呆啊?謝弼捅了哥哥一下,要是你不想進去就算了,反正她們主要是想見蘇兄的。   你還說呢,蕭景睿不高興地瞪著謝弼,是不是你多嘴把飛流和蒙統領交手的事說了出去,才引得她們動了好奇之心?你忘了蘇兄是來養病,不是來到處應酬的,這一下子風頭出大了,他還能清靜嗎?   被這樣一責怪,謝弼也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歉:確實是我不小心,陪母親待客時,聊著聊著就說了出來,請蘇兄見諒。   哪裡,梅長蘇語氣淡然地道:謝二公子替我引見貴人,我還該感激才是。說不定等會兒進見時,皇后娘娘還會替譽王殿下賞些寶物給我呢。   謝弼聞言心頭一驚,抬眼見梅長蘇脣邊雖掛著一抹微笑,但眸中卻毫無笑意,便知自己的這點小算盤,已被這位聰慧過人的江左盟宗主看破,不由神色尷尬,飛快地轉動腦筋想著該如何解釋。   蕭景睿由於身分特殊,算是一半的江湖人,成年前,一年只得半年在京城,成年後更是經常行蹤在外,從不涉政事。但儘管如此,他畢竟仍有侯府公子的身分,朝局大勢還是知道的。   此時聽梅長蘇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謝弼又是這種表情,略一思忖便明白了箇中緣由,心中登時大怒,上前幾步將梅長蘇擋在身後,向著謝弼大聲道:你去回稟皇后娘娘和母親,蘇兄身體不適,不能來覲見了。   大哥你幹什麼?謝弼著急地想要推開他,你不要再添亂了,正廳上等著的是普通人嗎?是想見就見,想不見就不見的嗎?   蕭景睿一咬牙,左掌翻上,握住謝弼的手臂,略一發力,便將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同時凝視著他的眼睛,語氣極是認真:我想母親和霓凰郡主只不過是好奇,真正想要見蘇兄的是皇后娘娘吧?所以我再說一遍,請你回稟皇后娘娘,蘇兄病了,不願駕前失儀,請她見諒。   謝弼用力掙動了幾下,卻掙不開蕭景睿手掌的箝制,不由漲紅了臉,又羞又惱。他雖然素日哥哥,哥哥地叫著,與蕭景睿之間也確實有著深厚真切的兄弟感情,但從骨子裡來說,他並沒有真正把蕭景睿當成一個兄長來尊敬和看待。   而蕭景睿生性又溫和謙順,自小對兄弟姐妹們都是謙讓有加,從未擺出過當哥哥的架式,平時受一些小欺負也不放在心上,對於有世子身分的謝弼,他更是從來沒有疾言厲色過,今天突然態度這般強硬,當然令謝弼驚訝詫異,十分的不習慣。   算了景睿,我就梅長蘇上前一步,語氣無奈地剛說了幾個字,就被蕭景睿頭也不回地駁了回去:不行!這絕對不行!   大哥!   你在邀請蘇兄來金陵時,心裡究竟做何打算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請他來是休養身體的,外界紛擾一概與他無關。蕭景睿目光堅定,分毫不讓,譽王也好,太子也罷,你要選擇什麼樣的立場,你要偏向誰,那是你自己的事,父親都不管你,我更加不管。可蘇兄是局外人,就算他手握天下第一大幫,是個可倚重的奇才,你也不能完全不問他的意思,就虛言相邀,玩弄一些小手段來迫他捲入紛爭。即便蘇兄只是個陌生人,你這種作法都有違做人應有的品性,更何況我們這一路相處,好歹也應該有點感情了吧?   謝弼從來沒有見過蕭景睿這般言辭凜冽,何況自己又理曲,氣勢自然便低了幾分,囁嚅著辯解道:只是見見皇后娘娘而已,又沒有要決定什麼   只是見見?蕭景睿冷笑道:若不是衝著蘇兄這滿腹的才學和他江左盟宗主的身分,皇后娘娘無緣無故見他做什麼?若是接見時皇后娘娘代譽王招攬示恩,蘇兄該如何反應?皇后娘娘若有超乎尋常的貴重賞賜,你讓蘇兄接還是不接?你未得蘇兄同意,便無端陷他於為難之地,這樣做可還有分毫朋友之義?   被他這樣厲言責備,謝弼臉上有些掛不住,滿面羞慚,額前迸起青筋。   蕭景睿見他這般形容,又有些心軟,放緩了語調徐徐道:二弟,家裡一向靠你辛苦打理,我很少幫你的忙,這是我對不住你的地方。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謝家。可無論如何,我們不能這樣對待朋友。今天的事若是被豫津知道了,他也會罵你的。現在我陪蘇兄回雪廬,至於皇后娘娘那邊我想以你的機智伶俐,應該可以搪塞過去的。說罷他返身拉著梅長蘇,頭也不回就走了。   謝弼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後嘆一口氣,到底也沒敢再追過去。   回到雪廬之後,梅長蘇仍是在慣坐的樹下長椅上落座,蕭景睿親手給他斟上熱茶,移了個木凳在旁邊,默默陪他坐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   梅長蘇的視線,慢慢落在了蕭景睿的臉上。   這位有著雙重身分的年輕人此刻又恢復了他平時的溫雅感覺,表情柔和,目光清澈,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激烈與堅定,但梅長蘇看著他,心裡卻有著難言的震動。   本以為他只是個單純親切的孩子,卻沒想到對於友情,對於做人的品德,這個年輕人竟有著如此堅定而又不容更改的原則。   雖然現在去見皇后並非自己所願,但真的見了,也未必就不能應付。   可被蕭景睿擋在身後,聽他不遺餘力地維護自己時,還是忍不住有一絲感動。   如果天下的人都能像蕭景睿這樣,那麼這個世間也許可以美好許多。   只可惜,太多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包括自己   蘇兄,請你不要生謝弼的氣其實他並沒有惡意的,他只是一向支持譽王,又太仰慕你的才學,蕭景睿摸不準梅長蘇表情的含義,有些不安,本來你是為了遠離江湖紛爭才到金陵來的,結果現在卻讓你遇到這種麻煩   梅長蘇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蕭景睿的膝蓋,低聲道:生氣是不至於的我知道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謝弼也是這樣。只不過大家都太為自己考慮了,世間許多煩惱也就因此而生。江湖也好,朝廷也罷,何嘗有什麼兩樣?北燕大渝為了奪嫡刀光劍影,我們大梁又豈會例外?   你當初來金陵之前,就說過要隱瞞身分,蕭景睿垂著頭,很沮喪的樣子,我明明答應了你,卻沒能做到   這怎麼能怪你?追其根源,是我忘了讓飛流小心   蕭景睿搖搖頭,正色道:蘇兄不必為了讓我好受,故意裝著沒看到真相。經過今天的事後,我們都應該明白,就算飛流昨天沒有與蒙統領狹路相逢,謝弼也會將蘇兄的身分告知譽王的   不如我們連夜逃出京城吧?梅長蘇為了放鬆氣氛,開了一句玩笑。   蘇兄!蕭景睿哭笑不得地叫了一聲。   好啦,別擔心,梅長蘇笑著靠回椅背上去,即來之則安之,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現在他們都在拼命招攬人才,既然已經不幸被他們看中了,再逃回江左去,只會把麻煩也帶回去,白白被盟裡的人罵我招災惹禍。還不如留在京城看看熱鬧,等他們多觀察一陣子,自然就會發現我其實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到時就算我想湊上前去,人家也不屑得要啦。   蕭景睿雖然明知不可能這麼簡單,但還是忍不住被逗得一笑,心中的鬱悶也隨之一掃而光。   這次拒絕覲見的事最終也沒有引發什麼風波,皇后娘娘與霓凰郡主很安靜地起駕離去,看來謝弼的手腕的確不凡。   當晚吃飯時場面也很平靜,寧國侯和蒞陽公主都沒有提起任何關於雪廬客人的話題,謝弼更是悶悶的,只吃了半碗飯就回房去了。   蕭景睿隨後過去探望他,他也沒有向哥哥發火,只是拜託蕭景睿替他向蘇兄再道個歉,之後便藉稱身體不舒服,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言豫津又過來找大家一起去玩,結果驚奇地發現每一個人都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什麼大熱鬧沒有看成,立即捉住蕭景睿進行逼問,可折騰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名堂來。   幸好他最後總算想起明天就是霓凰郡主擇婿大會的第一天,一定要養精蓄銳,向抱得佳人歸的目標進行衝刺,這才停止了折磨自己的好友,懨懨地回府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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