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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歪點擒郎 席絹 13781 2023-02-05
  老天!鍾迅那小子坑了她什麼啊?見著鍾適凝沉的俊臉下暗伏著洶湧的波濤,來意看來不善。方笙再大的膽子也得提心吊膽不已!懷疑自己會不會陳屍在會議室。   你有什麼事嗎?呃如果沒有,我還有事要做,恐怕無法與你呆坐在這裡看風景。   我只想知道,妳為什麼嫁給迅?他將她困在會議桌與窗台的死角,不讓她有機會逃脫,尤其在他們還沒談完的時候。   她垂下眼睫,不掩自嘲。   你不愛我,我只得嫁給尚稱得上喜歡的男人。   這並不是妳唯一能做的選擇。   是。但阿迅是你重視的人,得到了他,等於也得到了某部份的你。   妳不是說一切都過去了嗎?妳嫁迅的理由不該僅止於此,他托起她下巴。不讓她的眼光再度閃躲。然而最最失策的是當她盈著水光的柔眸幽怨的投射入他心房之後,他的研判審視便消失殆盡,只想摟她入懷,撫去她的無助與淚水。

  妳把一切都弄亂了!他低斥著,沙啞亦難成語。   我承認她苦笑。   妳在報復我,對不對?   她點頭。   但妳又想幫我,對不對?   她愣了下,想別開臉,卻忘了他堅持的手指早已握住她下巴,不容逃脫。她只得像隻待宰的羔羊任他剝除防備,探知某些真相。   最好的謊言不就是真假摻半嗎?九句真話挾一句謊話,才是說謊的上佳方法。必要時承認一點點反而好,尤其她面對的鍾適並不易把弄於指掌間,她必須很小心。   這樁婚姻總要有一些還算可取的地方。間接的承認之後,她又接著說:當然,我不是會毫無目的去犧牲奉獻的人。我倆不能當愛人,總也可以當朋友。何況阿迅最敬仰的大哥,也就是我必須敬仰的人。如果能給你一些助益,何樂而下為?尤其得知老爺子並沒有給你合理的對待。也許你會怪我多事,但實際上而言,華康不需要擁有太多將相之才。既然我已是鍾家人,而公事上我應付得遊刃有餘,就不該困住你的才能,應該放你去發揮自己的天地。特別是,我並沒有打算讓華康的規模比現在大上好幾倍。

  妳獨斷的行為卻以為別人該感激?他冷聲質問。   你應該的。畢竟你離開了,對大家都好。在你心中的那隻天秤上,弟弟又比我重上幾分?你根本可以為鍾迅死,那麼對於離開香港的要求又那裡為難得了你?鍾迅介意我們的過往,你就會走開。而老爺子已不要你的助力了,何苦去南美洲耗掉你的黃金歲月?鍾適,我與迅相同的希望你這個大哥能為自己而活。   妳是以弟媳的身分在希望嗎?   不然能如何?我已嫁人是事實。她笑得落寞。   妳希望我去中東,終生別再踏入你們的世界中嗎?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堅持要問,更甚的想探知一些什麼呢?他什麼也釐不清了!只有任心自己去堅持著,取代身子叫囂要擁抱她的渴望。他至少有這一點傲人自制,不讓身體去逾越

  即使眼神已將她吞噬殆盡。   她要他走得遠遠的嗎?   對。我希望你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因為那樣一來,你才是自由的,才會允許自己有愛人的能力,也才會得到幸福而不會落得像我這種情狀。我希望你幸福,這種錯過一次已太足夠了她聲音漸低,淚水又湧上,直氣自己胡言亂語要他幸福的渾話!如果他在別地有了幸福,那她的幸福豈不完蛋?!   他抽出手帕拭著她的淚水。每次見她哭,心便隨之擰痛一次。身分上的不允許也制止不了他心中最真實的刺疼全來自這名美麗的女子身上。   這筆帳,該掛在誰身上呢?是誰讓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是她,還是他?   糾結心思的種種,最令他在意的,居然是他突然問出口的話   妳愛我嗎?

  方笙止住淚水,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聲音仍是哽咽:一切都來不及了。   妳愛我嗎?他要最確實的回應,緊繃的頤長身軀更加逼近她。   我愛你!但我會努力忘掉   她的聲音被圍堵在他驀然壓下來的唇中,再也不得言語。   這是逾越,這也是拒絕她的遺忘,更是告別。   身體依循心的旨意去行動。理智卻怒吼著他的天理不容行為他竟在侵犯他的弟媳!他最親愛弟弟的老婆   事情為什麼失控到這個地步?   再也沒有了!不再有他鍾適的立足之處了!香港、鍾家、華康集團,以及方笙的心中。   都不再有地方讓他立足。   他是該走了,如每一個人所願的離開!      待鍾適遠走中東後的一個月,鍾重陽才知道他養的那隻猛虎早已與人合夥成立了石油公司,並且盈餘頗豐。早已在歐洲奠定了基礎,前景大大看好。

  在氣得幾乎沒破口大罵時,他仍百思不解那鍾適何來的時間和金錢去投注其他事業?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可以瞞過他精明的眼中!而且還進入了外商打不入的中東世界!   難道他沒有把鍾適的才能徹底運用?他太過看輕了那小子的實力?還是他保存實力別有野心?   也許他該慶幸的,因為鍾適似乎比他所了解的更加難測,幸好他沒有再重用下去,否則日後華康可能會落到他手上,那他鍾重陽辛苦一輩子打拚下來的事業不就白費?   幸好他代兒子找了一房精明能幹的媳婦。   那些小輩再厲害、再有能力。到底比不上他這在商場打滾一輩子的老手心思謀略,對吧?   他鍾重陽永遠不會有犯錯的時候。永遠不可能!   瞧!方笙是多麼棒的戰將呀!與鍾適完全不分軒輊,而且方笙因為是自己人,尤其令他放心不少。雖然令人失望的她並沒有帶方氏企業嫁過來,但不斷創新高的營業利潤早已平息他的不悅。他這一步棋依然下得完美無可挑剔。他這老狐狸之名絕非浪得虛名。

  沉浸在自我的優越感中,致使會議在進行些什麼,他都不甚注意,方笙主導全局直到散會後,打量公公好半晌,才微笑輕喚:   爸,您對今天的會議報告內容還滿意嗎?   鍾重陽回神,才發現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兩名助理與他和媳婦。清了清喉嚨道:   呃,很好。一切就照妳的決定去做,等成果出來再向我報告。   是。她斂眉低應,不太想提醒這老頭子,今天的報告內容只是例行的報缶,根本沒有什麼決定得去做,了不起有幾項人事變動而已。   鍾重陽拍了拍她的肩。   辛苦妳了,有空放自己幾天假,去台灣與阿迅聚一眾。當初妳實在不該為他說話的,要我給他五年的時間發展興趣,結果留妳一人守活寡!雖然心知肚明他那不成材的兒子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對公司沒有作用,但這麼說也不過是讓媳婦感激的手段。果然

  爸,沒關係的,我希望阿迅快樂,我就是愛他全身充滿藝術氣息,身為他的妻子就該助他完成所有心願,反正公司有我幫爸爸,而且阿迅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那就夠了。好肉麻的話,都快吐了!她在心中對自己吐舌頭,好噁!   女人就是笨在愛情上!鍾重陽得意暗想。他的兒子至少有這麼一點用處。   但你們夫妻只通電話是生不出孩子的,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爸她的面孔適時的飄上紅雲,惹笑了她的公公。   這樣吧!下個星期你去台灣住幾天,爸放妳假。在他老謀深算的心中,生下一個孫子是有必要的。那樣一來,媳婦會為了子女而更為華康效命,一輩子都不會跑掉了。因此他得打電話對兒子施壓一下,並為他們夫妻製造機會。   放假?可以嗎?她裝出欣喜若狂的面孔。

  當然可以,這幾個月來妳太累了。   爸,那阿迅的事你真的不給他資助嗎?他只有教師的收入無法成立劇場。   說到這個他可氣了!   我已經給了他五年自由,他有才華本事,就該靠自己出名,休想要家裡出錢。有才華的人自會找到人贊助,這些妳就別管了。小笙,爸希望妳別偷偷匯錢給他。他知道媳婦把她的薪水匯了一半到台灣。   是。她應著。   談話正好結束,她的秘書在門口叫著:   總經理,妳的私人電話線響了,是少爺。   哦!馬上來!她跳了起來,才回身看鍾老爺子。爸,我先回辦公室了。   鍾重陽連忙揮手,笑不閤嘴。   去去!小倆口好好聊。你們多恩愛一點。我也好早日抱孫子。   應觀眾要求的丟下嬌羞表情後,方笙一路作嘔的回到辦公室。

  我是方笙。她跌坐在旋轉椅上,幾乎是吁了口氣的接起電話。   方笙,我大哥匯了一筆錢給我,怎麼回事?   你們有通過電話嗎?他知道你走投無路沒有資金的窘況嗎?她坐直身子。   我以為是妳告訴他的!昨天大哥來電話告訴我時,我好訝異。那他怎麼知道的?鍾迅比她更訝異。   你是說你大哥不見蹤影一個月,首先想到要聯絡的人居然是你?你真好命呀,鍾大少!祖傳秘方之方家醋味香傳千里。   喂喂!大小姐,別與我計較這個。大哥再關心我也不能娶我吧?妳吃醋的對象似乎搞錯了。   好吧,不談。你大哥匯了多少給你?   五百萬,正好可以買一些硬體設備、訂製戲服。大哥說他資助我也是有條件的,必須要闖出成績,也要找到廠商贊助證明自己的能力。還有還有不能忽略妳太多,不可以冷落妳,否則他會來台灣找我詳談!

  方笙沉吟了下。   難道他佈了什麼眼線在台灣觀看你的情形嗎?這倒有可能。鍾適怎麼可能放心得下這個弟弟?   對呀!之前我們去阿拉伯的事他也知道了,事後怎麼想都想不透他怎會知道的。   對!那個也是方笙疑惑的地方。   鍾迅,你對鍾適的交友情況了解多少?   一點也不了解。回答得多乾脆!   方笙對天花板翻白眼,這個溫室小子就沒一點好奇心嗎?兄弟倆那麼親,卻所知不多,二十年兄弟當假的呀?   OK,那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我們只能猜測他認得一些類似偵探的朋友。因為關心我倆的情況,所以託友人代為注意。那正好,因為老爺子不會對你資助一丁點,我正在傷腦筋呢!幸好錢的方面有鍾適頂著,不怕了。   方笙,謝謝妳。電話那頭,鍾迅收起活潑的聲音,轉為深沉的懇切。   哎,我們是夫妻嘛!五百年才修來的福份哩。她不以為意。   我深切期望妳可以成為我的大嫂,真的。   她笑了,沒有回應,眼光望向窗外;櫛比鱗次的大樓以外,是一片遙遙不見邊際的海洋;海洋的另一端,有著她心愛的男人。   要花多少時間才過得了這片海洋呢?當她跋涉過相思的那片海,至少要花上五年吧?   她的青春就要老了,如果五年之後依舊是一場空。   唯一能做的努力,就是別讓他對她有一刻或忘吧?這一點,相信她還做得到。   他千萬千萬不能忘了她!      如果說五年是一個刻板的制定,那麼提早到來的契機便是意外的驚喜!雖然這種情況不宜用驚喜來稱之。   這一年的春天,方笙二十八歲,也是鍾適在離開香港四年後首度踏回這塊土地。原本他是立定主意不再回來的,但他不得不回來。因為鍾重陽已走完了他的生命,享年六十四歲。每一位鍾家成員都聚集回香港這也就是他不得不回來的原因:他必須為鍾迅與方笙爭取應有的權利,不能讓其他親族為了瓜分利益而將他們生吞活剝。   任誰也沒料到一世霸氣的鍾重陽會走得這麼快,恐怕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會活上一個世紀。但他的生理機能畢竟不允許,他仍因一次心臟病發而駕鶴西歸,根本連遺囑都來不及立下,也之所以在身後會造成這種混亂的場面,   鍾重陽已入土十天了,分產吵鬧的聲浪反而更甚囂塵上,極是擾人。   也許鍾重陽不是個好父親,但唯一的長輩撒手人寰,到底仍會令人悲慟。鍾迅回來奔喪後,一直寡言,尤其不理會大票堂兄弟,獨自待在房中,並不出來見人。所有紛擾的事件全丟給鍾適與方笙去擋反正他原本就拙於應對這種事情,也從未在意過家產落在誰手上。   然而鍾適是養子,方笙是媳婦,身分上都無法有充足的立場去主持家產的分配,這也是十天來吵鬧不休的主因。鍾家人們深怕這個野心勃勃的鍾適是回來搶劫的,找盡各種理由,在法律途徑上封殺他接掌華康的可能性。   要不是鍾適忙著一切善後事宜,早已卯足了力氣清理這票蝗蟲,那容得他們一再叫囂?將他當劫匪來防著並不代表防得了,只不過他不予理會而已。   四年來由於他與湯森全力的發展公司業務,他們的石油公司早已分佈歐美各國,而且都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採戡工程近來已延伸觸角到汶萊,儼然已成跨國大公司的型態,累積的財富不比華康集團少。他豈會將別人的財富看在眼內?要有野心,早就一口吞下了。   鍾重陽的死,才算是真正解下了他背負的枷鎖。那個不可一世的老人再也不能操縱他如傀儡並且為他所心甘情願。   這個老人向來別有居心,但他收養他、培植他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他那善良的妻與敬他如親兄長的鍾迅,各有不同的情份,皆是恩澤。   受人一朝恩澤,永生難以回報。   可惜他執意的報恩卻傷害到了無辜的人,而且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四年來方笙與鍾迅過著貌合神離的生活,並且常有許多時候還必須他千里迢迢的趕去台灣調節。每一個人都不快樂,而他是唯一罪人!   鍾迅鬧過幾個小緋聞,方笙的淚水由電話線接連到中東、到他心中。然後他氣怒攻心的去台灣,四年來常是這樣的。再有就是一同為鍾迅的劇場而努力。   如今鍾迅的曠古劇場已經營得有模有樣,不僅在台灣的國家戲劇院演過數回,更在東南亞巡迴表演深受好評。他成名了,但問題更多。   美麗的少女天天繞著他轉,而方笙的淚水不斷燙痛他的心!   這次回來不只是奔喪兼善後,他要好好解決他們夫妻的問題。鍾迅該長大了!再這麼孩子氣下去,他們夫妻永遠不會和平相處,並且相親相愛。   他們必須相親相愛的,如此一來,他才能放心,才能放下,才能全心全意哀悼自己失去的、錯過的   鍾哥,方笙小姐找您。蘇珊.艾科卡溫純嫻雅的面孔在門邊出現。您現在很忙,要不要拒絕?   不,請她進來。鍾適立即站起身,一反平日的沉穩內斂。   蘇珊點點頭,訝然的發現那位名叫方笙的中國女子在鍾適的心中是不同的,不光只是弟媳而已!情敵意識由心中湧上,她前去指示方笙進辦公室時,眼光不禁閃著估量與些微的不善。   請進,方小姐哦!應叫鍾太太才是吧?   叫鍾大太好了,因為那是永不更改的事實。方笙微笑以對,純真的笑容如春風拂過楊柳,但語意可深奧了!料這名外國美女猜不出來。   走進鍾適的臨時辦公室也就是鍾重陽生前的辦公地點。方笙順手關上門,笑道:   你特地由阿拉伯帶來的助理很美。   她是個不錯的女子,也是一名貴族的千金。同樣是混血兒,幸而父親頗開通,讓她受西式教育,也讓她出外工作。   讓她與男人共事,家人放心嗎?她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   她是湯森的堂妹。算是自己人,不必避嫌。他凝視她。妳特地來問這個?   順便問問罷了。她低下頭。作勢翻開文件。主要是來討論華康的股東問題。昨日開會,他們一致決定要公推一名鍾家人出來主事,而我該退開   他們不敢,沒有人動得了妳現在的地位!沒有人有權抹煞妳四年來的成果。他打斷她。   我並不眷戀現在的地位或成績。她輕聲說著,抬頭讓他看到她眼中的無助,再努力又如何?地位錢財又能表示什麼?鍾迅的心不在我身上,而我又沒孩子。我不知道再待在華康能對我的生命交代些什麼。更多的權與更多的勢嗎?然後一輩子與那些貪婪的親戚周旋?這不是好生活。尤其連愛也沒有,這種生活只會是煉獄。   我會與阿迅談,其實他是愛妳的,你們夫妻需要的就是好好談一談!他抓住她雙肩,保證的說著。   她搖頭。   我已學到教訓,不該是我的,再執著也沒有用。我花了四年在初戀上,然而初戀並沒有給我好結局。我又花了四年去經營一段婚姻,可惜丈夫心不在此。一個女人笨一次已大可悲,再笨上第二次就真叫沒救了。但我至少知道凡事不能強求的道理。   鍾適的心一窒,聲音也為之緊繃。   妳在暗示什麼?!   她搖頭,想掙開他雙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方笙,妳到底知不知道妳在做什麼?也許你們的不幸我必須負全責,妳的任性也逃不了責任!妳太任性了妳知道嗎?妳執意的行為也傷到了我與阿迅!   她沒有回應他的激動,咬著粉嫩唇瓣,許久才輕輕呢喃問了聲:   你還愛我嗎。   別問我這個!他警告: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   你愛我嗎?她纖手抓住他西裝衣領。渴求他的回應彷如她即將溺斃。   我不會回答妳的。永遠不會!妳只要乖乖當迅的妻子便成,沒有資格問丈夫以外的男人這個問題。他回答得冷漠,將她的手抓開,兩人隔開兩步,卻像隔了長江黃河。陌生是他唯一營造的氛圍,借以掩飾他的心悸與渴愛的吶喊。   她深吸一口氣,心卻跳得失去篤定的速度節拍。   那是說,你不愛我了?不管我死活了?   妳只要與迅好好當夫妻就成了!他口氣益顯嚴厲,不容他人反對。   她眼光移到桌上的文件,最上頭那一張是離婚協議書,鍾適還沒發現,但那即是她來此的目的,也必須測試出他的心,就等他發現了。但他們還有機會相愛嗎?種種手段使盡,會不會只是一場空?   不談閒事了,其實只是來告訴你。我不再替華康掌舵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並不會令我眷戀。你可以爭取到鍾迅應得的財富,但不必計量我的,因為除了真心之外,我什麼也不要!   真心?誰的真心?鍾迅的還是他鍾適的?   這些我們回家再談,現在妳心情並不穩,我不會與妳談,明白嗎?鍾適的口氣獨斷且煩燥。   明白。她點頭,指了指桌上。這些是重要企劃案,你過目一下,近來我沒有精神去做   我了解。   那我下去了。她沒再看他。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並且在門板閤上後,無視於眾人的目瞪口呆,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專用電梯,並且猜測鍾適會多久才發現。   哦!唯一可肯定的,就是她不要是那個首當其衝承受他發火的人。鐘迅才該是第一順位。   反正他消沉得也夠久了,給人罵一罵看能不能回復一點人樣!   果然,二分鐘之後,總裁辦公室傳出狂獅的怒吼,據說火焰直沖九重天,怪嚇人的。   先知先覺的方笙早逃到公寓去避難了!那股怒火當然是送給鍾迅承受了。      嚴格說來,鍾迅仍處在父喪的哀傷情緒中,實在不宜被人提著衣領興師問罪。拜託誰來體諒一下他的不幸好嗎?   但反過來說,他不得不認命的想,凡是所有來自那個妖女的興風作浪,都必然第一個波及到他,讓他首當其衝的成為罹難者。   眼前他的衣領被高高提起,一紙離婚協議書頂在他的鼻尖,這種狼狽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還是來自鍾適冰冷如北極冰山的聲音:你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正如你所看到的。他早就知道要離婚也不該趁現在,要不是可憐方笙已等了太久,照他想,最好等大哥回中東後再結束婚姻否則他一定會被剝皮。   她那裡對不起你,讓你在老爺子死後立即將她一腳踢開?他從不以為鍾迅會是忘恩負義的人。   一腳踢開?依他看,恐怕連上帝都沒膽子把方笙那種女人一腳踢開!瞧他們兄弟不就是血淋淋的鐵證?   大哥,我們之間無法培育出感情,浪費四年已足夠,不要再讓彼此痛苦下去了。   當年你說過你愛她的!只要我離開你們。但四年來你一頭栽入舞台劇,根本沒有對你的婚姻下過努力!   大哥,沒感情就是沒感情,離婚是成定局了。為什麼你會生氣?我看得出來你們依然相愛   你是為了成全我而退開的嗎?我不允許!我早說過我與方笙已經是過去式了!一提到方笙,鍾適絕佳的冷靜便會瓦解,而且心痛永遠持續。因為她永遠是別人的,永遠不可能是他的!如今他已要不起,否則他就是破壞別人幸福的罪人!   你是要我們別離婚嗎?鍾迅指著離婚協議書。   鍾適並沒有立即回答,頓了許久,根本說不出違心之論,也吐不出心中真正渴望的。痛苦飛竄在深沉的眸光中,無法面對鍾迅坦率的臉,只得狠狠背過身,咬牙問。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自四年前就錯了,對吧?   鍾迅無法在大哥痛苦的眼神下依然去演戲,早已不管方笙的腳本,逕自道:   大哥,我對不起你!他的大哥不應該再受更多的折磨了。而且自首比較無罪吧?   不,是我的錯。鍾適沉聲說著。   不是,大哥,我與方笙是有協議的!他走到兄長可以看到,卻不容易打到的地方開始告白。   鍾適由他心虛的表情中開始感到無比的不對勁,他疑問:當初她嫁你本來就有協議了,不是嗎?一來讓你得到五年自由。二來讓我不再盲目的報恩下去。這些他早已知道。   可是,單純是這樣,對方笙有什麼好處?   她可以報復我,讓我後悔沒抓住她。鍾適只能推測出這一點,因為這也是方笙一再強調的恨他!   鍾迅搖頭。   大哥,您以為方笙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嗎?她是個成功的商人,只會努力於雙贏,而不會投注心力於兩敗俱傷。   是,所以我認為她還愛著你!對你有好感,否則不會為你爭取到五年的自由!沒有女人會這麼做!也就是這一點讓鍾適心痛如絞的認定了方笙已不再是他的。   這方笙可真會故佈疑陣,弄得人暈頭轉向!鍾迅好笑又自憐的招供:   大哥,請原諒我,我對不起你!   那你就好好的愛她!鍾適強制的下命令。   請聽我說完。他決定一鼓作氣。事實上她為我爭取到五年自由是為了引誘我參與她的計畫,那五年可以說是我分得的利潤。如今提早離婚並傷不了什麼人,反正能支配你人身自由的人已經過世了,她不必再替代你為我們報答恩情。   什麼?她報答?她憑什麼?!如遭雷殛,鍾適兇狠的抓起鍾迅,你給我說清楚!   呃好可怕!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方笙可以給你更詳實的答案   我找過她了!她兩個小時前已搭機回台灣了!方笙是早已料到有這種後果,率先逃掉嗎?他還以為她傷心得無法面對任何人,結果哼!   可惡又奸詐的妖女!哦,大哥的怒氣好嚇人!   其實,四年前方笙早就以您的妻子自居了,偏偏你不願娶她,讓她傷心不已。只好呃一邊報復一邊代你排除枷鎖,放你自由,卻也不打算讓你好過那個女人十分狡許深沉由此可見。大哥!我發誓四年來方笙向你哭訴的緋聞都不是真的!她只是想看你,想要你永遠掛心我們這對假夫妻,那樣一來你就不會有閒工夫去注意別的女人了。一切都是她的計畫,我非常無辜的被威脅參加,不過我仍誓死堅守我的貞操,不讓她有機會蹂躪我!事到如今只有努力脫罪,以免明日成為被販售的叉燒包!這是方笙幹的好事,她要自己收拾!   哦!老天,他還是個乍逢父喪的帶孝男,拜託還給他哀悼的安靜空間好嗎?尤其以他目前的哀傷實在不宜被揍、被踹、被扁、被   砰!   才想著哩!兇猛的拳頭便輪上他英俊的臉。他一路往後跌到酒櫃上去掛著哀號。   你是說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那妖女玩的把戲?四年來耍得我團團轉?然後你相信陪著她演才是能讓我自由的最好方法?!鍾適氣沖牛耳的吼了出來。   鍾迅連忙招供順帶懺悔。   是是!全是方笙的主意。大哥,我誤交匪類年幼無知,請你原諒我這個單純天真的弟弟。   一把火燒得狂炙,教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居然只是個笑話?是那妖女的計謀?那他像白癡似的擔心他們,為他們夫妻奔波,並為著他們而心痛,更為方笙的已婚身分而懊悔不能成言都是沒必要的事?都是那妖女刻意營造的?   她沒有愛上別人?她只是假結婚?他捉弄他四年。她也愛他一直愛他,可是又為了他的固執而氣他   這些結果呈現出來令他又怒又喜,居然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   老天垂憐她愛他!她未曾屬於別人。   天大的謊話,也令她玩弄他的情緒於指掌間!   他該有什麼正常的反應?捏死她再吻活他?   眼見大哥臉色青白交錯,悲喜交集,鍾迅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   大哥你要去台灣找她嗎?她計畫這些都只是想成為你的妻子。   鍾適極力沉澱下所有浮燥,先攔下受玩弄的情緒與她尚愛他的狂喜。平靜思索了下,唇角詭異的揚起   她不會永遠都順利的。   怎怎麼說?奇怪!大哥的奸笑居然與那妖女一式一樣絲毫不差。   我不會去台灣揪人,也不會兩相告白。   那你要怎麼做?鍾迅問得更小心。   鍾適閒閒笑道:   什麼也不做。      奇怪?回到台灣已經二個月了,為什麼香港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報紙上倒是約略的報導華康新局面是第二代的大房長子接掌了主事地位,但家族內鬥仍持續著。沒人提到鍾適,也沒有提到鍾迅。他們的消息似乎被刻意壓了下來。   方笙心下漲滿了忐忑。目前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呢?每天撥鍾迅的專用電話也找不到人,台灣的住處也沒人接。   難道她料錯了?她的離婚能帶給鍾適的震撼有限?情況真是該死的不對勁!否則她不會連鍾迅都聯絡不到。她可以料定鍾適會知道真相,也會狂怒難休,但他卻沒有來台灣與她算帳,令她失算。   如果他氣她且愛她,就會來找她。但如果他氣她並且鄙夷她那她就完蛋了!他不是那種會原諒別人耍得他團團轉的男人。   雖然是以愛他為前提,但她確實是耍盡心機。不能料定的壞結果,可能就是她的報應了。   忐忑的心開始揪結不開,她知道世間沒有絕對美滿的結局,但她尚沒有面對惡耗的心理準備。   他可千萬不要放棄她呀!   鈴   電話聲由左方桌子上響起,嚇飛了她不定的心思。她沒好氣的執起話筒:   我是方笙。   那頭傳來鍾迅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是鍾迅!方笙,妳聽我說,我大哥氣壞了!他不能原諒妳的欺騙,所以他決定與一個女人結婚,用四年的婚姻來回報妳的用心良苦!帖子已經印出來了,我傳真給妳看。我大哥盯我盯得很緊,我不能多說,因為他說不能讓妳知道。我掛了,拜!   什麼?喂!鍾迅你敢掛那頭嘟的聲響取代了一切。   他要娶別個女人?他敢因為賭氣而去娶別個女人?她要宰了他!   將電話掛好並調成傳真,不一會傳真機吐出一張帖子的內容。她瞇著眼看新娘人名:   新娘:金玉斐   好樣的!四年前她可以阻止他們結婚,四年後又那怕阻止不了!方笙直立起身,抹掉眼邊的淚,準備赴港戰鬥去也。鍾適可以氣她、怨她,但不許以行動來傷她的心。   他要報復可以,結婚後而且新娘是她,隨便他怎麼報復都行,他今生的新娘非方笙莫屬!      他在哪裡?!   四小時後,方笙人已在淺水灣的鍾家大宅。報上指出華康的掌門人已非鍾迅這一支,那她便省了去猜測鍾適的人會在那裡。經佣人指點,她直奔和室揪出正沉浸在創作中的鍾迅。   找大哥?鍾迅低問。   廢話!方笙溫柔笑容中含著殺氣。他人現在在香港嗎?還是在美國?阿拉伯?她機票全買妥了,就等確定地點後大舉殺去。   鍾迅揚口正要說什麼,突然住了嘴,連忙背過身去,不理會殺氣騰騰的方笙,以及站在和室門口的那尊門神,也就是鍾適。      你說呀!你有膽傳真帖子給我,就要有膽子讓我知道他人在哪裡!我要是會放任他與金玉斐結婚,我就不姓方!見他不應理,方笙便要衝上前拉他轉過身   不料一雙大掌早一步由她的腰側伸來,牢牢箝制住她的腰身,讓她整個人貼入一具雄壯的懷中。   她震驚的別過臉,見到的正是鍾適面無表情的臉。   鍾適?   誰要結婚?他低沉地問,並挪出一手拎住正要往外面遁逃而去的鍾迅。   沒有嗎?那印好的結婚喜帖她連忙伸手抓出口袋內的傳真紙。   怎麼回事?他問的是鍾迅。   鍾迅嘿嘿傻笑,小心撥開兄長的手,退到門邊才道:   我是看你們這樣冷戰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才拿出四年前印好的帖子使了點小計謀。至少你們可以面對面談話了,不打擾,我與人有約閃出門外,不忘體貼的拉上紙門,溜之大吉去也。   和室內,自是只剩下低頭看傳真紙的方笙,以及深深凝望佳人的鍾適。   此時此刻,是他們真正以自由身相對、擁抱在一起。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毫無忌諱的互摟,不必在意世俗的規矩與不倫的批判。   看完了嗎?他低問。   她硬著頭皮迎向他的眼光。   呃日期果然是四年前。她居然被騙了!   他無語的盯視她,雙手摟得兩人更加貼近,幾乎聽得到彼此心跳的吶喊聲。   她只得又吶吶道:   你還生氣嗎?看來依舊很生氣啊!   嗯。他不置可否的應著。   對不起當時我只能用那種方法她吞了下口水。無論怎麼開脫,我依然無權去逗弄你。   但你仍是做了。他冷哼。   他不原諒她是嗎?眼淚浮上眼眶,她抽了抽鼻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原本還想讓她擔心得久一點,但鍾適發現自己永遠無法對她的淚水免疫。沒兩三下就原諒了她!   畢竟一切行為都是為了愛他,否則她何必浪費四年青春?以及另外四年的暗戀?   他低下頭輕吻她顫抖的唇,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收住淚水,與他沉迷其中,火熱了起來   許久,她才道:   只要你原諒我,我再也不動歪腦筋了,我發誓。他的吻,是不是代表著原諒?   鍾適微笑了起來,百感交集道:   傻丫頭,也許我還該感謝有人肯為我費盡心力呢。   你不氣了?她悄問。   氣了二個月了,那能不消。   那你會娶我嗎?   他看著她,眼光突然移至她領口,伸手拉出一條細金鍊,那墜子,正是他當年給她的戒指。   我有什麼好呢?方笙?他將戒指套在她手中。   我只知道我愛你。她固執的說著。   傻瓜!看來精明,卻傻在這一點。他嘆息,胸臆泉湧著幸福,讓他幾乎承受不住。讓我也不得不愛妳、屈服在妳編織的情網中。   她的心倏地高揚!   你仍愛我?!不對!她的笑容立即打住。你根本沒去台灣找我!   他放聲大笑,回道:   小妖女,既然打一開始就是妳在追我,何妨讓我們的結局也是由你來追我寫下句點呢!並不是凡事都在妳算計中呀,女人!   他壓下的深吻,讓方笙無從發言與抗議,她只能以深情的回吻表達她的喜悅與愛意。   能有這樣的結局、能夠相愛,其他細節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至少她如願的擒到了她的郎君,就是徹底的勝利了!暈眩在情潮波湧中,耳邊依稀傳來低吟淺唱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候   那是席慕蓉的詩,也是每一位女子的衷心所盼。   而她已遇到了他在她最美麗的時候   (全書完)   跋.筆記心情   下雨天。   三月初的兩,來得出乎意料外的猛烈。天空的烏雲。像是一條永遠擰不乾的濕毛巾,在早來的雨季中,主導著初春的色彩。   下雨天向來是開稿伏案天。   書案的左方,洞開著一方窗口,平日收納陽光入室內,鳥語啁啾聲由窗外糾纏的電線上揚起,即使只是尋常的麻雀;而向來,麻雀常被形容為吵雜的代名詞,但在都市裡,任何天然的聲音,都珍貴得令人感恩!幾乎像是為我演奏似的,每日每日,總是有麻雀聲來活潑我的窗口。   這是天晴日光好時會有的景致;但下雨天自是截然不同。   陰霾的天空閃著春雷的怒吼,驚螫了天地萬物的甦醒。天與地之間,都溢滿銀絲匯成的水氣。吵雜的人聲散去了,鳥語隱遁,車聲漸稀,僅剩的些微聲響,全被嘩啦滂沱的大雨聲給掩蓋了過去。   單一的,獨佔的,彈起自己的樂音,不讓其他雜音專美於前。   向來不在陰天出門,倒不是怕弄濕了自身。只因敬畏著種種天候節氣的轉變,總是呆立於窗口,怔怔出神不能自已,讚歎吧!那樣神奇的景象。   很難去界定雨天帶給我什麼思緒或心情。只是總會忍不住提筆,對著格子爬出我的故事、我的心情、我的悲傷與我的快樂。   那樣子幾近著魔的任其流瀉,混亂的組合力卻往往出乎意料的揮洒出較令人滿意的作品。   在非關長篇小說的筆耕世界中,我有兩抽屜的心情記事被珍藏了起來。很難想像不愛寫日記的人(事實上看到日記本子就開始打盹,病情嚴重)會勤於記下心情,居然也將溢滿成災,又得清理一番。   依然是下雨天。無處可去的天候沉靜住了叫囂的靈魂。我又伏回案上,看我的雜文,回味我的心情,沉澱多日來的紛亂心思。在三月末,清明尚未到來的雨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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