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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

血鈔票 李西閩 9746 2023-02-05
  看著瞎子站起來,我呆了,我張大了嘴巴。   我從來沒見過瞎子站起來。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顧玉蓮在出租車人緊緊地用她冰涼乾枯的手抓著我的手。她抓的勁很大,我的手都被她抓痛了,我試圖把手從她乾枯冰涼的魔瓜中抽出來,但我無能為力。她一言不發,她的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出租車開進牡丹街我們家的前面。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陽光燦爛的日子並不意味著能給我帶來什麼好消息。比如說瘌痢頭會突然出現,或者說什麼別的好事。相反的,我的心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陷入了更深重的黑暗之中,事情越來越讓我迷茫,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控制著我,讓我無法在這個雨季逃脫。這個雨季沒有過去,根本就不會那麼快結束。

  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就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就像是一個將死的人迴光返照一樣。   出租車嘎地停了下來。   顧玉蓮鬆開了她乾枯冰涼的手,她給司機付了錢後就下了車,我也下了車,她的神色蒼茫,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為什麼要把我從風鈴街上那個瞎子的身邊拉走。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問題,我隱隱約約地感到了什麼,因為我看到瞎子站起來的樣子像一個人,一個我見過的人。   回家吧。顧玉蓮對我說,她的語氣和她的手一樣冰冷。   我就和她進入了家門。   她正要關門時她看見了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   我也看見了那張臉,那張鬍子拉茬的臉。他在門外對我祖母顧玉蓮說:顧老太太,你知道麼?你隔壁的丁大偉的女兒丁小慧失蹤了。

  顧玉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鬍子你說什麼?   王鬍子壓低著聲音,神祕地說:顧老太太,你難道真的不知道,你隔壁的丁大偉的女兒丁小慧失蹤了。   我發現王鬍子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掠來掠去。他一雙眼睛怎麼看都像賊一樣。   顧玉蓮遲疑了一下說:王鬍子,你別瞎嚼舌頭。你這個人就是喜歡嚼舌頭,你是不是因為餛飩店燒掉了,受了刺激,神經錯亂了,編出這麼一件事出來騙人逗樂呀?   王鬍子一本正經地說:顧老太太,我說的是真的,大家都知道了,是丁大偉的老婆說出來的,她說她的寶貝女兒失蹤了。   我還是發現王鬍子的目光在我身上掠來掠去,像賊一樣。   他在說什麼,丁小慧失蹤了?   我的一股熱血頓時衝上腦門,我突然衝過去,拉開顧玉蓮,對著王鬍子大吼了一聲:你這個混蛋,你給我滾!滾!

  王鬍子轉身而去。   他在過馬路時,他回頭看了看我。   我覺得面部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著。   我猛勁地把家門關上了。   顧玉蓮呆在一邊,她楞楞地看著我,在她驚愕的眼神中,我突然變得那麼陌生,似乎無法親近。她伸出了乾枯的手,她想像往常一樣摸一下我的臉,但她的手還沒有夠著我的臉,我就上樓了。   我上樓的腳步很重。   我今天沒有擔心樓梯會陷下去。   王鬍子在胡說。   他在胡說!   丁小慧不會失蹤,她一定不會失蹤的。我心裡吼著,我突然不想找瘌痢頭離開赤板了,那對我剎那間變得毫無意義,我現在才知道,有些事情會突然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人的大腦就像天空一樣瞬息萬變。我要把丁小慧從這個城市裡找出來,把她帶到王鬍子的身邊,告訴他:你給我仔細看看,這是不是丁小慧?她怎麼會失蹤,怎麼會是失蹤呢?

  失蹤在赤板市意味著什麼?   赤板市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尤其是一個妙齡女郎的失蹤。我想,丁小慧的父親更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因為這幾年來困擾著赤板市民的少女失蹤案公安局並沒有偵破。赤板市少女失蹤事件的各種傳說讓我狂燥。我不相信丁小慧會和那些失蹤少女一樣一去不回,無影無蹤。      肖愛紅被顧帆遠夫婦的煤氣中毒事件困擾著,也可以說,他被妻子胡青雲的日記本上敘述的事情困擾著,那應該都是同一件事情。肖愛紅在又一個黑夜來臨之前,他在書房裡找那把手術刀。他記不起來自己把手術刀放在哪兒了。他應該沒有把那把手術刀拿到別的地方去過的,他一直把手術刀放在書桌上的。   他找不到那把手術刀,心裡空落落的。

  他是不是對胡青雲的日記本所敘述的事情注意力太集中了,以至於忘記了那把手術刀放哪裡去了。   如果找不到,肖愛紅還是要去找那個當外科醫生的朋友,讓他一次性的多給自己幾把手術刀,免得遺失後又去找他要,這樣夠煩人的,儘管那個外科醫生不會說什麼。但他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他從書房下了樓,來到了廚房裡。   他在廚房裡找那把手術刀,結果找了很長時間也沒找到。   他不可能把手術刀放在廚房裡的呀,這段時間沒有解剖兔子,沒有,真的沒有解剖兔子,最近的一次解剖兔子還是兩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了。他記得自己在那次解剖兔子之後,他把手術刀上的血跡洗乾淨了放回書房裡的書桌上的了。   肖愛紅有個癖好,他喜歡解剖兔子。

  隔一段時間,他會去農貿市場買一隻活的兔子回來。   他把兔子的四腳用鐵釘釘在砧板上,然後活活地用手術刀剝下兔子的皮。他覺得這樣異常的刺激,特別是手術刀的刀片切入兔子皮的那一剎那間,他會激動萬分,刀片剝開兔子皮的聲音細微而又清脆,還有一種肉感,還有兔子的掙扎,抽搐一切都是那麼的刺激那種刺激往往可以給他帶來靈感,創作的靈感。   他最近真的沒有解剖過兔子。   他那把手術刀究竟到哪裡去了。他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他的記憶力是也是在衰退了。、   記憶力的衰退是衰老的表現。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還富有彈性的皮膚,他告訴自己:你還年富力強。   就在這時,肖愛紅聽到了電話的聲音。   他趕緊從廚房裡走到客廳裡,接了一個電話,他在接電話時,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斯蒂芬‧金的巨幅照片上,斯蒂芬‧金手上捧著的那個眼鏡蛇蛇頭讓他的心莫名奇妙地抖了一下。恐怖的根源是什麼,他邊接電話。心裡邊出現了這個問題。

  電話是丁大偉打來的。   丁大偉讓他到老地方去喝酒,現在就去,丁大偉說他煩透了心,想找個人喝酒說說話,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肖愛紅。   肖愛紅放下電話,沉默了一會。   他是不是在決定去不去,抑或還在想著那把不知遺失在何處的手術刀,或者是關於恐怖的那個問題?   都不是,他只是覺得自己要沉默一會,什麼都不想地沉默一會,這樣有利於健康,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這應該是一種放鬆。人如果都能有效地放鬆自己,那麼恐懼從何而來?   肖愛紅微笑了一下。   約莫沉默了五分鐘,肖愛紅才站起來。   他去臥室裡換衣服。   他換上了一件白襯衣,穿上了一條卡嘰布的西褲。褲子是米黃色的,他喜歡穿米黃色的褲子。他走到門口,想起來那條紅色的領帶,他還是繫上了那條紅色的領帶,然後在鏡子上照了照。自己抿著嘴對自己微微一笑之後,才離開了家。在家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

  他上了車,對司機說了些什麼,司機就開動了車。   出租車路過王記餛飩店時,他看到王鬍子站在店門口看著他。還朝他友好地招了一下手,他不知道王鬍子招那一下手是什麼意思。王鬍子餛飩店看來裝修得很快的,沒幾天就可以重新開業的。看來王鬍子還是有錢,這世界上有錢什麼事情都好辦。   出租車朝他經常和丁大偉一起喝酒的小酒館駛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街燈開始執行它在夜晚發光的任務。   晴了一天的天空有烏雲從四面八方漫上來了。      丁大偉已經在那裡等著肖愛紅了。   他還是坐在他們經常坐的那個老位置上。丁大偉已經要了酒,先一個人就著花生米喝上了。   肖愛紅坐下來後就問他:丁兄,今天你怎麼啦?在電話裡火急火燎的讓我來,我還沒到你就一個人先喝上了。

  丁大偉歎了一口氣,端起一杯酒,自顧自地喝了下去。   丁大偉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吐出了一個字:煩。   煩也不能一個人喝悶酒呀,來,我先點上幾個菜,陪你好好喝。好好嘮,有什麼煩心事都藉著酒氣揮發掉,揮發掉了就好了,啥事都沒了。肖愛紅輕描淡寫地說。說完,他就把服務員叫了過來,開始點菜了。   他點完了菜,丁大偉才說:事情可沒那麼簡單。說揮發就揮發了。還是一個煩字呀!   肖愛紅給自己滿上一杯酒。   他舉起杯對丁大偉說:煩什麼煩,來,乾了這杯酒再說你的什麼煩心事吧!   丁大偉也舉起了杯:好,乾了這杯再說。   肖愛紅喝下了那杯酒,今天,酒咋那麼嗆,不太好入口。也許今天不是喝酒的日子。丁大偉的神情十分焦慮的樣子,他的臉色鐵青,兩眼血紅,好像吃過死孩子的狼一樣。

  丁兄,你有什麼煩心事就說吧,讓我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你什麼忙。   哎,估計你也沒辦法!   你說,是什麼事情呀,別光說沒有辦法呀。你說都沒有說,你怎麼知道我無能為力呢?   連我這個當警察的都沒有辦法,你一個寫字的作家還能有什麼辦法呀!   你快說是什麼事呀?急死人了。說出來讓我聽聽呀。這年頭不一定你警察辦不成的事情我們小老百姓就辦不成,快說,說,別扯來扯去了。   哎,小慧她,她--   小慧怎麼著了?   小慧她失蹤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   小慧她失蹤了--   啊!這怎麼可能呢?前兩天,她還到我那裡去找書看,說五月花超市沒那麼快裝修好,她休息得很無聊。我還給她找了幾本好看的小說,我告訴她,無聊時,看看書,日子就打發過去了。我還說,如果她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寫寫東西玩玩。她還答應我試試的。怎麼突然就失蹤了。   我也納悶呀,怎麼就失蹤了。就是下暴雨的那個晚上,她媽說她一不留神就讓小慧溜出去了,溜出去後就再沒有回來過,都幾天了,你說這事鬧得!她媽成天和我吵鬧和我要人,別看我是個警察,可我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到哪裡去找她呀。這丫頭以前不這樣的,她媽說就是近來老是晚上不辭而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是不是戀愛了?   我沒聽說呀,她從來沒和我們說她自己的事情。她媽到她的房間裡想找些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也沒找到。按理說她戀愛總會留下一些什麼線索吧,比如日記,比如一些她對象送的小禮物,可是什麼也沒有。   這就真的難辦了。   是呀,我怕又是一個無頭案。你知道的,這幾年來,已經有七名少女失蹤了,到現在那些少女失蹤案都無法告破,什麼線索也沒有。如果丁小慧真的是失蹤了,那麼她是赤板市第八個失蹤的少女。我們失職呀,那麼多案子無法告破,現在,事情找到我自己頭上來了。這可是如何是好!   丁兄,你可別著急上火,事情總會有眉目的。   不急不上火,是不可能的,我這牙痛病看來是好不了了。   你還是少喝點酒吧。   不行,不喝酒更煩。   你有沒有在牡丹街調查過,看那個暴風雨之夜有沒有人見到小慧的行蹤?   查過,我和牡丹街派出所的同志們都去查過。我們還在赤板日報上登了尋人啟事,現在還沒有人和我們聯繫。派出所的同志在調查時,有人說,那個暴風雨之夜看見王鬍子一直坐在他燒掉的餛飩店裡抽悶煙。   那你問過他什麼麼?   下午,我去找過他。我問他那天晚上幾點鐘離開餛飩店的,他說一個晚上都沒有離開。那我問他見到小慧出門沒有,他說沒有。他說,那天,他的心情十分不好。天上又是打雷又是颳風又是下猛雨的,他沒有心思去注視街面。他只是在那裡抽悶煙。   他是那麼說的麼?   是的。   我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事?   和王鬍子有關的事情。   什麼?和王鬍子有關的事情,那你還等著什麼,快說呀!   那天天剛亮,下了一夜的暴風雨,這時的雨小了下來,我就拉開了窗簾,我想打開窗戶透透氣,你知道我是夜貓子,都在晚上寫作。有時一寫就寫到天亮。我一拉開窗簾,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王鬍子。   是的,我看到了王鬍子。   他在幹什麼?   他和顧玉蓮的孫子顧晨光正在顧玉蓮的樓下說著什麼。他們全身都濕透了,不像是剛剛出門站在那裡的,因為那時雨已經很小了。他們一定是在雨中很長時間了,具體多長時間,我不知道,也沒有去證實過。   他們在說什麼?   我聽不到,但他們真的在說著什麼,他們說完後就各自回去了。王鬍子在穿過積水的街道時,還不住地回頭看著顧晨光。看樣子他有什麼事情信不過顧晨光,他們好像是在一起幹了什麼事情。   你說的全是真的?   我發誓!   王鬍子這傢伙騙了我!   是麼?   這很明顯,他對我說的是他一個晚上到天亮都沒有離開過餛飩店。   他為什麼要騙你呢?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鬼。以前,那些少女失蹤後,我們在排查時也查過王鬍子,因為他有嫖娼的在案記錄,這樣的人往往有可能襲擊一些女性,尤其是一些在夜晚獨自回家的少女。結果他被否定掉了,可那天晚上,他一定有鬼!   那顧晨光呢?   顧晨光?這問題就有些複雜了。他怎麼會和王鬍子在一起?他是個腦袋有問題的人,他做出一些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性,他在小時候就想過對小慧耍流氓,難道小慧的失蹤和顧晨光也有關係?   這可難說。你知道他前段時間被狗咬的事情麼?   知道,小慧和我說過,她說顧晨光救了她,要不是顧晨光勇敢地撲上去,那麼被咬的就是小慧。小慧還挺感激他的,說她以往瞧不起他是個錯誤,她還說顧晨光雖然傻,但也是有許多優點的。   你考慮過一個問題沒有。   什麼問題?   為什麼那麼巧,小慧要被狗咬了,顧晨光就神奇地出現了?   這--你的意思是說,顧晨光一直跟著小慧。   對,他一直在跟著小慧。他跟著小慧的目的是什麼,他雖說傻,但他也是個有性能力的青年呀。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不知你是怎麼考慮的。   你說的有道理。小慧她--      我和顧玉蓮回家後,我們就沒有說什麼話。我發現她今天的臉色蒼白中有種泛青,很是難看,她往常在我臉上摸一下的乾枯的手指有些顫抖。她說她很難受到要去躺一會。她一躺就躺到晚上也沒起來。我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覺得肚子餓得實在不行了,我才想起顧玉蓮怎麼沒有叫我吃飯。我下了樓,沒有在廚房裡發現顧玉蓮,我推開了顧玉蓮虛掩的房門。   顧玉蓮房間裡開著桔紅色的夜燈。   她躺在床上,衣服沒有脫,她的身上蓋著一條很薄的毛巾被。桔紅色的燈光把她蒼白的臉也變成了桔紅色,這樣看上去她那張還算好看的臉有了些暖色。   進來吧!顧玉蓮把手抬起來,揮了一下。   我進了臥房。   顧玉蓮見我來到了她的床邊,她用乾枯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這裡很痛。   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她指的地方。那地方全是堅硬的骨頭。   顧玉蓮的樣子十分的可憐,我心中有種隱痛。   我對她說:奶奶,你怎麼啦?   顧玉蓮有氣無力地說:看來,我快要死了。   我的眼睛酸酸的:奶奶,你不會死的。   顧玉蓮笑了。她笑得和往常一樣,我看不出這是一個將要死去的人的笑容,郭阿姨快死時的笑就透著一種陰冷。顧玉蓮躺在床上,我不知道她餓不餓。   我問她:奶奶,你餓麼?   顧玉蓮點了點頭。   我說:奶奶,我去下麵條給你吃。你等著,我去下麵給你吃。   顧玉蓮又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像是凝固了一樣。   我走出了顧玉蓮的房間,走出了桔紅色的光亮。   我在家裡幾乎不做飯,每頓飯顧玉蓮都給我準備得好好的。我也不會做飯,但我知道下麵條,我見過顧玉蓮做飯,我覺得下麵條是最簡單的事情,所以有時顧玉蓮不在家,我餓了就會自己下麵條吃,餓極了就會感覺什麼東西都好吃,我做的麵條我自己感覺自然的不錯。   下麵條不用多長時間。我很快就下好了麵條。我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到顧玉蓮床頭時,顧玉蓮睜開了眼。她坐了起來,接過了那碗麵條。我看著她吃麵條的樣子小心翼望的,我突然說:奶奶,你放心地吃吧,這麵條沒有下毒。   顧玉蓮說:傻孩子,我怎麼會懷疑你下毒呢。太燙了呀。你自己也去吃吧,我看你也餓壞了吧。   我點了點頭,就退出了她的房間。   我來到廚房時,聽到顧玉蓮大聲說:晨光,你煤氣開關關好了吧!我大聲回答:關好了,奶奶。你放心吧。顧玉蓮今天對我做的事情都不放心,我隱隱約約感到了什麼。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撈出一碗麵狼吞虎嚥起來,一不小心,一根滾燙的麵條沒有經過我嘴巴的處理就滑下了喉嚨,我燙得呲牙咧嘴。   我吃完麵條就聽到了敲門聲。   是誰在敲我家的門?      顧玉蓮在房間裡大聲說:晨光,去問問是誰。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千萬別開門。顧玉蓮說的這些我懂,我歷來都是這樣做的,這是一個行之有效的好辦法,可以避免很多麻煩。我知道許多入室搶劫案都是為不明真相的人開門後被得逞的。   我來到了門邊。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誰?   顧晨光,開門吧,我是丁大偉。門外的聲音十分洪亮,但有點沙啞。   丁大偉!我的心抽緊了一下,我從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這個叫丁大偉的人,不僅僅因為他是警察,更重要的是他是丁小慧的父親。我就是在房間裡拿著丁小慧的內褲自慰完事之後,有時會想,如果丁大偉闖進來,我就完了,我對著丁小慧的內褲自慰就好像是在強暴丁小慧的肉體,我知道強暴一個女人是犯法的,要受到嚴懲的。   我不敢開門,甚至連話也不敢說了。   我的兩腿有點打顫,尿急的感覺又出現了。   顧晨光,開開門好麼,我有事找你。丁大偉的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一點,你別怕,打開門吧,讓我進來,咱們好好說話。   我想往廁所裡奔跑。   但我跑不了,我的雙腳生了根一樣。我為什麼會老是出現這種狀況呢,在這個讓人厭惡的雨季?我不會給他開門的,不會,我弄不清他要幹什麼。如果他在我房間裡搜查到一條粘滿我精液的丁小慧的內褲,他一定會把我抓去槍斃的。   我真的害怕丁大偉,我沒想到他會在這樣的一個晚上給我製造一個難題,讓我給他開門。   我一聲不吭。   我的身體靠在了門上。   如果不靠在門上,說不定我會癱倒下去,是門支撐了我的身體。   他不去找丁小慧,來找我幹什麼呢?   我不解。   這時,顧玉蓮在她的房間裡又大聲說:晨光,是誰呀?你開門了麼?我沒有回答顧玉蓮。我靠在門上,心裡發虛。我不知道此刻丁小慧在哪裡。如果她突然出現在丁大偉面前,那丁大偉也許就不會再想進我的門了,我十分清楚,他是想問我丁小慧的情況。   丁大偉在門外又說話了:顧晨光,你開門好麼,我就和你說一句話就走。   我還是沒有說話。我彷彿聽見有人說,不要給他開門,不要!   這時,我看見顧玉蓮出來了。   我飛快地上了樓,我進了房間之後把門反鎖上了。   顧玉蓮給丁大偉開了門。丁大偉和顧玉蓮談了一會後就走了,他沒有上樓來找我。我手中拿著丁小慧的內褲,不知道要藏到哪裡才安全,要是丁大偉進入我的房間,搜出了丁小慧的內褲,那我就真的完了。   丁小慧的內褲是絕對不能藏在我的房間裡了。   我想到了我父母親顧帆遠和宋汀蘭的房間。      十二點整。   晚上的十二點整。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女人的哭聲和老鼠的尖叫聲會不會突然響起來。我悄無聲息地下了樓,我來到了顧玉蓮的房間門口,我輕輕地推開了門,我看到顧玉蓮躺在桔紅色的光中,她在沉睡,還發出輕微的酣聲。這夜靜極了,別說是她的酣聲,就是一根頭髮掉在地上也許都能聽得見。顧玉蓮的那雙乾枯的手放在胸前。我真想過去把她的手拿下來,她曾經和我說過,睡覺時手不能放在胸口,那樣會做惡夢的。我看她睡得沉實,才輕輕地關上了她的房門。   在關門的時候,我發現她床頭櫃上放著一碗麵條,那是我煮給她吃的麵條,她竟然沒有吃。   我上了樓。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了丁小慧的內褲,然後來到了我父母親的房間裡。我相信此時沒有人知道我進入了這個房間。一進我父母親的房間,我就把門反鎖上了。我開了燈,一團白光罩住了我。   牆上的掛鐘的指針一動不動,指針還是指到十二點整。   我看那掛鐘時,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刺了我的眼睛一下。   我眨巴著眼睛把目光從那掛鐘上移開了。   我應該把丁小慧的內褲藏到一個他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我環視著這個房間,我應該把內褲藏到哪裡?我在房間裡不停地來回走動著,我的確找不到一個地方。突然,我想起了床底下那個木箱,我要把它藏在這個木箱裡如何。   可那個木箱死沉死沉的,我怎麼也拖不動它。   我得想辦法。   我如果把床板掀起來,我就可以打開這個箱子了。我內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喜悅,我像是有了一種重大的發現,這個發現不但讓我可以把丁小慧的內褲藏在這個木箱裡,我還可以知道這個沉重的大木箱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我要不是真的傻到了極點,以前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呢,顧玉蓮說我很小的時候是個聰敏的孩子。   房間裡很寧靜,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在動。   我聽不到別的聲音。我只能聽到我挪動席夢思和床板的聲音。在挪開床板的剎那,我聽見了那種熟悉的哭聲,女人的哭聲,然後那個木箱突然咯吱咯吱地響了起來。我驚跳起來,看著床下的那個木箱。那個木箱被一把沉重的鐵鎖鎖著。木箱裡傳來奇怪的咯吱聲,混雜著女人飄渺的哭聲。我想尖叫,可是我怕驚動顧玉蓮,怕被她發現丁小慧的那條內褲。我伸出手試圖去碰那把鎖,我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如果我打開木箱,會不會有一隻乾枯冰涼的手從木箱裡伸出來,摸我的臉一下呢?   我的心中顫抖了一下。   當我的手觸碰到那把鎖時,哭聲和那奇怪的咯吱聲突然消失了,在寂靜的深夜裡,我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喘息聲。   我沒法打開那把鎖,顧玉蓮會把鎖的鑰匙藏在哪兒呢?   我把床板和席夢思復原了。大床和原先一模一樣。   那朵乾枯的玫瑰是否還在床上的雙人枕頭底下。   我伸手要去掀開那個雙人枕頭。   就在我的手剛要接觸到雙人枕頭時,我突然聽到了一串鋼琴的聲音,像是有一隻手快速地在琴鍵上重重的摸了一遍。   我猛地一回頭,那聲音觸動了我的腦神經。   我看到那塊蓋著鋼琴的白布飄了起來。   白布朝我罩了過來,有一種力量把我撲倒在床上。   那灰塵味濃郁的白布把我裹了起來。   越裹越緊,我怎麼掙扎也無際於事。我想大聲尖叫,但我的喉嚨裡像是被人堵上了一塊軟軟的東西,我無法尖叫出來。   我在這個時候是一個溺水的人。   窒息感讓我陷入了黑暗。   冥冥中,我聞到了一種香味,這房間裡的香味,好像有一個人在叫著我的名字。然後我就聽到了那飄渺的歌聲,那歌聲引導我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穿行。   我心裡很清楚,這種飄渺的歌聲會把我帶到一個地方去的。   這回我看到的又是什麼?   其實我已經什麼都不願意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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