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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二

單位 妮妮.霍克維斯 4435 2023-02-05
  如果他們發現我有哪裡不對勁怎麼辦?我問道。   像是什麼?梅根說。   呃,我不知道,我說:如果我不夠好,或者我是我在腦中找尋適當的言詞,無用的,我會怎麼樣?他們會怎麼對我?   我和梅根站在電梯裡。這時是週四早晨,我們正要下樓,梅根要去第二層的工作室,在週六展覽開幕前完成所有工作。我正要去第一層的二號研究室,接受新進人員的義務身體檢查。電梯在第二層停下,門向兩邊滑開。梅根沒踏出去,伸出手臂環抱我,輕撫我的背。   她很溫暖,讓人沉靜下來。她一語不發,只是站著抱住我,輕撫我的背。電梯門關上,繼續下降。我們笑了起來,因她跟著電梯降到第一層。我踏出電梯,轉身揮手,和她道別,她也揮揮手。電梯門關上,發出嗡嗡聲,載著她回到樓上。

  我置身於一條走廊上,這條走廊跟醫院走廊沒兩樣,裡頭有白色的門和淡黃色牆壁,牆上掛著醫院走廊常見的複製畫。我經過梵谷、卡爾.拉森、米羅、凱斯.哈林的畫作,來到一扇門前,上頭寫著二號研究室。   我提早到了,但菲德烈、包爾、尤漢娜已坐在等候室裡。他們坐在牆邊一排椅子上默然不語,見我進來只點了點頭。我在菲德烈身旁坐下。   對面牆上掛著兩幅大型繡花圖,一張繡的是秋天景致,裡頭有深褐色、金褐色和淺黃色的草地,白色和灰黃色的天空,幾群黑白相間的鳥兒,有的在地上,有的在空中。那群鳥構成一個圖案、一種圖像。過了一會兒,我看出那是一張臉。過去我姊姊希芙常用這種手法。我站起來,走過去看那幅繡花圖上有沒有簽名,但沒找到。我小心抬起繡花圖下方的邊角,朝後方看了一眼,但背後也沒有簽名。我回到椅子上坐下,尤漢娜、包爾和菲德烈都用好奇的眼神看著我。

  那幅畫讓我想起我認識的一個藝術家。我解釋說。   尤漢娜微點一下頭,表示明白。包爾點點頭。菲德烈說:   這裡有很多東西會讓人想起忘記的事。   對,我說:但我沒忘記這位藝術家。   是妳的好朋友?   一個親戚。我擠出微笑,轉過頭去。   菲德烈不再多問,只稍微將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我們聽見走廊傳來輕快的說話聲,接著門就打開,艾莎、羅伊、蘇菲雅走了進來。艾莎雙頰泛紅,頭髮濕潤,在我身旁坐下,身上微微散發出氯的氣味。   妳剛去游泳?   潛水。   好玩嗎?   好玩極了!   我環視四周算了算,總共七個人。   少了誰?我問道。就在此時,門猛然打開,安妮衝進來,喘個不停,她的頭髮豎直,嘴角沾著牙膏。

  安妮環顧室內,找尋空椅,還來不及坐下,等候室內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就打開,房內擺著自助早餐。一名頭上披著細髮辮的駝背護士出現在門後。   早安,那護士說:我是麗絲護士,請進!      我們邊吃早餐,邊填問卷,勾選方格,回答身體狀況的問題。問題包括是否罹患糖尿病、風濕病、乳癌或其他慢性疾病、家族是否有遺傳病史、是否出現任何慢性病徵、是否曾罹患嚴重疾病、是否動過大手術或任何手術、是否墮過胎或流產、是否曾罹患性病、是否正在服用任何身體或心理藥物、是否仍有月經(若有,經期正常或不正常)、是否出現熱潮紅、是否有睡眠障礙、是否有顯著的情緒變化、是否感到疲倦、緊張、焦慮、憂鬱或完全健康。   問卷收回、早餐結束後,體檢就開始了。護士替我們測量體重、身高、脈搏、血壓,採集血液樣本和DNA,照心電圖,照胸部及乳房X光,測量我們的視力、聽力和反射動作。我們做了完整的婦科檢查和巴氏子宮癌檢驗,還做了HIV、衣原體、梅毒和淋病篩檢。我們花了一整個早上跑完檢查流程,走過一個個房間和檢查站,有點類似進行循環體能訓練,只不過將鞍馬、跳箱、繩子、槓片、柱子和地墊,換成護士和醫生,他們各自拿著不同工具,諸如針筒、取樣瓶、血壓壓脈帶、聽診器、X光掃描機、婦科鐙具等等。

  從拍攝乳房X光片開始,歌爾護士就負責照料我,在X光室裡先溫柔擠壓我的一邊乳房,然後再擠壓另一邊。接著我走進雅曼達.尤斯托普醫師的婦科診察室,結束檢查後再走進隔壁房間。在這個房間裡,麗絲護士及哈珊護士替我量身高體重和脈搏血壓,葉絲敏護士替我測量反應速率和血紅素,並採集其他樣本,判別血型,從口腔取得唾液,用棉花棒從口腔黏膜上採集DNA樣本。接著是胸部X光、心電圖、視力及聽力檢查等等,直到八人全都檢查完畢。      午餐是沙拉和水煮鮭魚片,沒有麵包、馬鈴薯或麵條,這樣我們才不會疲倦遲鈍,但仍能吸收營養,因為休息一小時後,就必須進行體能和肌力測試。   我們騎上排成半圓的健身腳踏車,身體特定部位接上電極和感測器,開始踩動踏板,耳中聽著節奏強烈的激勵音樂。指導員以熱誠的聲音大喊:

  好,開始!一、二、三、四!大家一起來,一、二、三、四!   在此同時,連接我們身體的電極和感測器,以每分鐘的踏板旋轉數來測量我們的脈搏、肺活量、卡路里消耗量、脂肪燃燒率。這項體能測試長度為一個半小時,進行到中途時變得愈來愈難,而且難度不斷提高,像在無風環境中騎上陡坡。我們的腿只想慢慢踩踏,或乾脆下車,但指導員不斷激勵我們:   加油,加油!繼續踩,一、二、一、二,加快速度!   指導員看起來像發狂似的,我心想,放棄可能不是個好主意,因此盡量繼續踩踏,在大腿肌肉中釋放乳酸,氣喘吁吁,不停呻吟,表情痛苦,汗流浹背。過了一會兒,我的心臟變得愈來愈沉重,不斷被往下拉,空氣也似乎愈來愈稀薄,感覺像是位於海拔三千公尺高。

  但這時騎程難度開始下降,起初像是騎上平地,接著開始稍微下坡,經過一小段緩和之後,音樂來到結尾。葉絲敏護士及歌爾護士走了進來,取下我們身上的感測器。我們終於可以下車,伸展身體,取用大籃子裡的飲料和水果。   休息過後,我們各自走到一臺進階式家庭健身肌力訓練機前,測量雙腿、手臂,肩膀、背部和腹部的力量。這項測驗比之前的瘋狂飛輪愉快多了,指導員沒對我們大吼大叫,只在周圍走動,平靜、清楚地說明如何將訓練機設定為不同肌群,讓我們按照自己的速度進行。      這天最後的肌力測試結束後,早上和下午的測量數據、樣本分析及測試結果,全都會輸入資料庫中。我們各自拿到自己的列印報告,上頭列出每項測驗數值,分別和年齡性別相同的不被需要個體平均值比較。另外還有一張比較表,列出被需要個體的平均值。令人感到有趣且驚訝的是,就健康、體能和身體質量指數而言,不被需要個體的數值比被需要個體來得糟,但矛盾的是,和被需要個體比起來,不被需要個體的血球數較多,血壓也較低。

  我的身體被判定為健康,雖然鐵含量偏低,但未低於正常值。我的肌力在不被需要個體中稍微高於平均值,體能則遠高於平均值。   一天健檢結束後,我們都會和其中一名護士簡短談話。我和麗絲護士簡短談話後,被分配給心理醫師,但糟糕的是,隔天午餐過後,他們就安排我去和心理醫師進行心理諮商,這全都因為我在問卷上勾選我覺得相當焦慮和憂鬱。問卷上的選項包括:   我覺得:一、一點也不焦慮;二、有時會焦慮;三、有點焦慮;四、相當焦慮;五、非常焦慮;六、焦慮到無法忍受。憂鬱、緊張、疲憊也有同樣的選項。   如果你在兩種以上的狀態中勾選四、五、六選項,就會自動安排心理諮商。麗絲護士說。   可是,我說:這裡不是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覺得焦慮和憂鬱嗎?我是說,妳不覺得這樣才正常嗎?

  麗絲護士偏過頭,細髮辮垂盪空中,張開的嘴露出微笑。她臉上有酒窩,牙齒又小又白,笑起來像個小孩。   妳說得對,朵莉,她說:這裡的人不時都會覺得憂鬱,所以單位裡才會有十幾個心理醫生,我們希望你們盡量保持在良好狀態,不管身體或心靈都一樣。妳知道,身體和心靈其實是一體的,對不對?   對。我說。   我準備起身離開。衣服上的汗水已經乾了,我聞得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而且覺得冷,所以想回去沖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但麗絲護士還有話說,因此我坐在原位。   我們有個建議想提供妳參考,她說:這裡有一群研究員正在進行實驗,他們需要更多具備身體耐力的人,我們認為妳很適合。   這樣啊,我說:這項實驗的內容是?

  內容非常實際,麗絲護士答道:每天下午妳必須進行身體運動,實驗時間滿長的,大概是兩個月。據我所知,妳必須從事劇烈運動,因為重點在於讓妳筋疲力盡,然後再測量妳體內的礦物質和荷爾蒙。換句話說,跟妳今天在這裡做的運動沒有太大差別。研究員想知道人體在劇烈運動中會缺乏什麼營養素和荷爾蒙,哪些又會自行製造和分泌,這些成分的缺乏和製造在特定時間內如何進行,跟受測者的體重、性別與基本體能又有什麼關係。簡單地說,就是想知道我們定期進行劇烈運動的話,會得到和失去什麼。   陷阱在哪裡?我問道。   麗絲愉悅地笑起來,彷彿我問了她最想回答的問題。   沒有陷阱,她說:這項研究雖然安全,而且比較愉快,但一般社會中很難找到志願者參加。大家都太忙了。志願者難找的原因之一是,這項研究要占用很多時間:一天四小時,一週五天,持續好幾個月。另一個原因是這實驗會把人搞得很累,需要的睡眠和食物也會比平常多。被需要個體怎麼會有時間參加這種研究?如果提供報酬,年輕人和頂尖運動員可能會有興趣,但他們不是研究員在這項計畫中想研究的對象,研究員需要的研究對象是體能較好的中年人。

  麗絲頓了頓,然後問道:   怎麼樣,朵莉,妳覺得呢?   我清楚知道參加這項研究計畫可以讓我避開手術床好幾個月,而且聽起來根本就是夢幻般的實驗,只要大量運動、進食和睡覺就好了。我不用考慮太多就能做出決定,但我不希望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太慶幸或太熱中,所以回答得有點拖泥帶水。   呃我說:我應該可以試試看。   太好了!麗絲說:這樣的話,妳明天見過亞諾以後,兩點就可以開始參加實驗。   亞諾?   妳的心理醫師,亞諾.巴豪斯。研究團隊的工作地點在八號研究室。妳見過亞諾之後可以來這裡,我再帶妳過去。事實上呢,麗絲說這句話的語氣,像是覺得這件事對聽者來說相當重要,而且會帶來驚喜,我明天就要開始擔任這項實驗的助理了!   她面帶微笑,露出酒窩,雙眼閃爍光芒。我完全搞不懂這個人。      離開時我經過等待室,又停下腳步,看著那幅繡著幾群鳥而構成一張臉孔的繡花圖。那張臉看起來似乎有點面熟,但我想不出那是誰的臉。另一方面,我幾乎可以確定那張圖就是希芙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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