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門。
站在我前面的是小津先生。
親愛的太太,他對我說,我很高興送給您的包裹沒有給您帶來任何不快。
吃驚之下,我一點也沒聽懂他的話。
有的,有的,我回他的話,同時還發現自己汗流浹背。哦,沒有,沒有,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地恢復鎮靜,喔,那非常謝謝您。
他很友善地對著我笑。
米榭太太,我來這裡不是要聽您向我道謝的。
不是啊?我用拉長尾音,讓聲音慢慢消失的方式回答他的話,我在這方面的技巧真可以和拉辛的悲劇女主角費德兒、貝蕾妮絲,還有可憐的狄多媲美。
我是想邀請您明晚和我一塊兒吃飯,他說道,這樣就有機會聊聊我們的共同嗜好。
哦,我說道這句話著實是很短。
這是鄰居之間的便餐,一切都很簡單,他又繼續說道。
鄰居之間?可是我是個守門的啊,儘管此時我的頭腦很亂,我還是找出理由回他。
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兩種不同身分的,他答道。
聖母娘娘,怎麼辦?
人生總是有便捷之道的,雖然我對這條路感到非常反感。我沒有孩子,我不看電視,我不信上帝,這些都是所有人為了讓人生之路能夠更便捷而所走的道路。小孩能夠讓您避免面對自己,之後,就是孫子接替子女的功能。電視能夠讓您不要老是奔波勞碌,想要在空洞無意義的人生中,制訂出偉大的未來計畫;電視把您的眼睛局限在狹窄的空間裡,從而讓您排除了要創建豐功偉業的使命感。最後一項,上帝能夠安撫哺乳動物的恐懼心理,將我們對享樂必會終止的恐懼感減輕。因此,我沒有未來,沒有後代,不靠電視來麻痺生命的荒謬感,我知道人生的終結是什麼,我也預測到人生是空虛的,我敢說我所選擇的不是一條便捷的道路。
可是,我現在很想試試看。
不了,謝謝您,我已經有事,這是最合理的說辭。
還有很多其他的客套話。
您真是很客氣,不過我的時間表排得跟部長的一樣滿。(可信度不高)
真是可惜,我明天就要去梅介夫【註】滑雪。(異想天開)
【註】梅介夫(Megeve),位於法國上薩瓦省,靠近瑞士,是著名的滑雪場。
很遺憾,因為我有家人。(睜眼說瞎話)
我的貓病了,我不能留牠獨自在家。(感情太豐富)
我病了,我想留在家裡休息。(恬不知恥)
我心裡正準備想說:謝謝您,不過這個禮拜我有客人的時候,站在面前的小津先生那平靜和藹的態度,突然在時間的巨輪中打開了一個電光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