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妙莉葉.芭貝里

第26章   ★就此時,舊時日本

  第二天早上,沙布羅按我的門鈴。他的情緒好像完全恢復,聲音不再發抖,也不再流鼻涕,臉孔又像曬過太陽似的很紅潤。不過,他看起來像個幽魂。   亞爾登死了,他對我說,聲音聽起來很冷淡。   我真是難過,我回道。   我的確是替他感到難過。因為亞爾登雖然不再受苦,但是沙布羅必須學習如何以死人去過著活人的生活。   殯儀館的人馬上會來,沙布羅用死人般的口氣繼續說,請您帶領他們到屋子裡去,我不勝感激。   那當然,我回答。   我兩個鐘頭後會回來看安娜。   他靜靜地看著我好一會兒。   然後,說:多謝。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二次說這句話。   我想用門房慣有的語氣回答,但不知怎麼回事,我說不出口。也許是因為沙布羅以後不會再來,也許是因為在死亡面前,所有的防禦心都已崩垮,也許是因為我想起呂西安,也許是因為禮貌不允許有冒犯死者的猜疑心。

  因此,我沒有說:   沒什麼。   我說的是:   您知道該來的就會來。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民間諺語,其實這是《戰爭與和平》裡庫圖佐夫大元帥對安德魯王子說的一句話。眾人對我做了很多的責備,又是戰爭,又是和平可是凡是該來的都已經來了只要懂得等待,該來的就會來。   我真希望能夠讀原著。這句話的美感在於它的頓挫。戰爭與和平這兩個詞句的對稱感,讓人聯想到潮汐起落,就好像沙灘上的浪潮將海洋中的果實帶走又帶來。是否是因為翻譯者的奇思,美化了原本規規矩矩的俄文風格眾人為了戰爭與和平對我做了很多的責備並且也把我對海洋沒來由的暇思投射在這句流暢、沒有任何逗點切開的句子中,還是因為這段句子本身的涵義就美妙無比,直到今天令我讀了仍是喜淚直流。

  沙布羅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就離開了。   他走後,我一整個早上都抑鬱不樂。我對亞爾登的死沒有任何同情心,可是我卻像地獄裡的幽魂一樣,心情愁悶,連書都看不下去。廟堂青苔上的茶花曾替我打開了一個脫離冷酷世界的幸福空間,而現在這空間無情地被封閉了,生老病死的醜陋腐蝕著我一顆苦澀的心。   就此時,舊時日本介入。一間公寓房裡傳出一道清晰入耳、活潑動人的音樂。有人在彈古典鋼琴曲。啊,這突來的美妙時刻撕毀了憂鬱的面紗在這短暫的永恆內,一切都改變,一切都昇華。不知是從哪個房間傳來的音樂,給消長起伏的人生帶來一絲完美我慢慢地低下頭來,想著廟堂青苔上的茶花,想著一杯茶。而此時外面的風正在吹撫著樹葉,隨風而逝的生命凝結成一個既沒有明天,也沒有計畫的珠寶。命運終於擺脫了日復一日的單調無聊,蒙上了一道光彩,超越了時間,溫暖了我一顆寧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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