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妙莉葉.芭貝里

第23章   ★人生舞台如幻夢

  曼奴菈走了之後,我忙著各種不同的無聊工作:打掃房間,用拖把清洗一樓大廳,把垃圾桶拉到街上,清除廣告傳單,澆花,準備貓食(包括一塊帶厚皮的火腿肉),準備我自己的飯食配上番茄、九層塔還有巴馬乳酪【註】的中國涼麵看報紙,躲到房間內看一本寫得很好的丹麥小說,在大廳內解決一項情緒事件;亞爾登的孫女,也就是克萊蒙絲的長女洛特為了爺爺不要見她,在我門房前面哭泣。   【註】巴馬乳酪(Parmesan),義大利巴馬區所產的乾乳酪。   晚上九點鐘,我的工作結束,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老,很萎靡。我不畏懼死亡,更不在乎亞爾登的死,但是等待是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就像懸在空中的凹洞一樣,讓人有奮鬥無益的無奈感。我在廚房裡坐著,四周一片寧靜,沒有燈光,這時我體驗到荒謬的苦澀感。我的思慮慢慢地漂流。亞爾登這個蠻橫的暴君,一心一意嚮往榮耀與名譽,一生使用文字追求無法抓住的幻夢,在追求藝術和渴求權力之間掙扎追根究柢,真實在何處?還有夢幻在何處?在權力中,還是在藝術中?我們不就是藉著良好的語言掌握,將人類的創造大肆吹捧,而另一方面,卻指控讓所有人奮鬥激勵的征服慾是空幻的虛榮嗎?沒錯,所有人,包括一個待在狹小門房裡的窮門房,她雖然放棄對實際權力的追求,可是在她的腦海裡不也是一樣地幻想有權有勢嗎?

  這麼說來,生命是怎麼過的呢?我們堅強地,一天又一天地盡心盡力,在如幻夢般的人生舞台裡作好我們的角色。我們屬於靈長動物,主要活動是保持和維護疆土,讓我們得到保護和稱讚;我們設法在部落的階級層次上往上爬,或者是避免跌落;還有,在享樂和創造下一代方面,我們用所有能做到的方式私通哪怕只是幻想而已。因此之故,我們有一大部份的精力是用在恐嚇或者是誘惑上,單靠這兩項策略就能征服疆土、階級地位,以及異性。所有的奮鬥就是為了征服。可是我們的意識完全不這麼認為。我們談愛情,討論善與惡,研究哲學與文明,不僅如此,我們還緊緊地抓住這些令人尊仰的神聖理論不放,就好像飢渴的虱子緊緊地叮住身軀溫暖的大狗一樣。   然而,人生有時候讓人覺得像是一齣空幻的舞台劇。如同從夢中醒來一樣,我們在冷眼旁觀自己的所作所為;我們會心寒地發現,我們付出的畢生精力原來只是為了保持原始需求,而這時,才驚訝地自問何為藝術。我們對勾心鬥角,趨炎附勢的狂熱,似乎在突然之間變得毫無意義;負了二十年的債所獲得的溫暖小屋,其實只是個徒勞無益的野蠻習俗;費盡心血所爭取到,而又永遠無法保有的社會地位,這只是屬於粗俗的虛榮心。說到下一代,我們用嶄新和恐懼的眼光觀察他們,因為如果脫去利他主義的衣服,延續生命的行為會顯得非常地不得體。現在只剩下兩性之間的享樂了。可是,在七情六慾的河流內激盪的兩性享樂也是一樣地搖曳不定,因為沒有真愛的性行為是不能納入人生課程裡的。

  永恆離我們遠去。   持續多年的教育企圖把浪漫主義、政治、學識、形上學和道德等這些信仰牢牢地烙在我們的心中。當這些信仰在我們人性的神壇上動搖時,由階級層次架構成的社會就會陷入在無意義中。那時候,富人與窮人都要退場,還有思想家、研究員、決策者、奴隸、好人與壞人、有創意的人與有責任感的人、主張工會者與個人主義者、改革派與保守派。這些人和原始人一樣,所有的造作與笑容、行動與偽裝、語言與代號,這些都屬於普通靈長動物的基因只代表一個意義:保持自己的位置,否則就是死亡。   當這樣的日子來臨時,您就會感到非常地需要藝術。您會急切地渴望再度追求精神生活,您會熱烈地希望有些東西能讓您解脫生理命運的枷鎖,好讓所有的詩與偉大的事物不會被排除於世間之外。

  那麼您就喝杯茶吧,或者是看小津安二郎【註】的電影,遠離屬於統治階級人類專有的決鬥與戰爭,讓悲哀的人生舞台充滿著藝術及偉大的藝術結晶。   【註】小津安二郎(Yasujiro Ozu,一九〇三︱一九六三),日本名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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