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女基督山伯爵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地處法國西南海岸的貝爾瑞茲已失去了半個世紀前的輝煌魅力,曾名噪一時的貝利維娛樂場因急需修葺而關閉。位於馬加格安大街的市政娛樂場也已變成一座頹敗的建築物,如今只開設一些小店鋪和一所舞蹈學校。山中的古老別墅仍保持著昔日的體面外表,內部卻早已凋零敗落。   然而,每逢六月到九月的盛夏季節,歐洲的達官顯貴仍蜂擁而至,享受那裡的陽光,追憶往日的時光並揮金賭博。沒有別墅的人們下榻在帝國大街一號的宮廷飯店。這座飯店位於一岬角之巔,瀕臨大西洋,原是拿破崙三世的避暑所在。它周圍的自然景色極為別致:一側矗立著一座燈塔,塔身兩翼是犬牙交錯的巨大岩石,從灰色的海水中兀地拔起,宛若史前時期的怪物;另一側是一條海濱棧橋。

  八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法國瑪格麗特男爵夫人一陣風捲進了宮廷飯店的大廳。她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女人,柔軟的亞麻色頭髮兜在網罩裡。她身穿一襲白綠相間的綢裙,襯托出一副姣美的身段,女人看到她,不免要回頭再妒忌的看上兩眼,男人則為之咋舌。   男爵夫人走到接待臺前。請給我房間的鑰匙。她說,一口迷人的法國口音。   好的,男爵夫人。侍者把鑰匙遞給特蕾西。   當特蕾西走向電梯時,一個戴著眼鏡、不修邊幅的男人突然從一隻陳列圍巾的玻璃櫃前走近,撞到她身上,把她手中的皮包碰到地上。   哦,天,他說,非常抱歉。他拾起皮包,還到她手中。請原諒。他說話帶著中歐國家的口音。   瑪格麗特男爵夫人傲慢地向他點了一下頭,立即走開。

  一名侍者將特蕾西引入電梯,把她送到三層。特蕾西的房間是三一二號。她知道,房間的選擇往往如同選擇飯店本身一樣重要。在開普利,她住在奎西桑飯店帶遊廊的平房五二二號;在墨約卡,她住在桑維達飯店的一等房間,能俯瞰群山和遠處的海灣;在紐約,她選擇了豪爾姆斯萊宮廷飯店的高層房間四七一七號;在阿姆斯特丹,她則在阿姆塔爾飯店包下了三二五房間,那裡窗外的運河水輕緩地拍打著兩岸,像催眠曲般地把人送入夢鄉。   宮廷飯店三一二房間可以盡覽海洋和城市的全景。透過每一扇窗子,特蕾西都可以觀看浪濤拍擊岩石的景色,那些永恆的巨石從海中隆起,像溺水的人形。窗子底下,是一座腎形游泳池,湛藍的池水與灰色的海洋形成鮮明的對比,游泳池旁,遮陽的蘑菇傘一直伸向遠方。房間的牆壁掛著藍白相間的錦緞,牆基是大理石踢腳板,地毯和窗帷都是玫瑰色。房門和百葉窗的木頭因年久而發出微弱的光澤。

  特蕾西進屋後反鎖上門,取下緊箍的亞麻色假髮,按摩著頭皮。男爵夫人是她最喜愛扮演的角色之一。在《哥德年鑒》和《迪布萊貴族與爵位名冊》中,有幾百個貴族頭銜可供選用,無數公爵夫人、男爵夫人、伯爵夫人和公主遍布在二十多個國家中。因此,這兩本書已成為特蕾西的無價之寶。它們可以提供幾世紀之久的家族史,包括父母、孩子的名稱、所受教育的學府,以及家族宅邸的住址。選擇一家名門望族,成為該家族的一個遠方親戚一個富有的遠方親戚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人們都為頭銜和財產所惑。   特蕾西想到了在飯店大廳中與她相撞的那個陌生人,嘴角浮上一抹微笑。又開始了。   晚上八點鐘,瑪格麗特男爵夫人坐在飯店的酒吧裡。與她相撞的那個人看到她,於是朝她桌前走來。

  對不起,他怯怯地說,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歉意,我下午的大意實在是不可原諒。   特蕾西莞爾一笑。沒什麼,這不過是偶然的。   你真大度。他稍事猶豫,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您喝一杯。   可以,假若您願意的話。   他坐到對面的座位裡。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是阿道夫.蘇克曼教授。   瑪格麗特。   蘇克曼向侍者打了個手勢。您想喝點兒什麼?蘇克曼問特蕾西。   香檳。但大概   他抬起一隻手打斷她。我付得起錢。說實話,我很快就可以買得起世界上任何東西。   真的?特蕾西微微一笑,恭喜你呀。   是這樣。   蘇克曼要了一瓶寶凌格,然後轉向特蕾西說:我遇到了一件最奇特的事,我本不應該和素不相識的人談及這個,但我實在太興奮,以至不能藏在心裡。他傾過身子,壓低聲音說,實際上,我是一個普通學校教員或者說不久以前一直是。我教授歷史。這門課蠻有意思,您知道,但並不令人興奮。

  她傾聽著,臉上現出幾分興趣。   這就是說,直到幾個月前,並不感到興奮。   我能問一下幾個月前發生了什麼嗎,蘇克曼教授?   我一直從事西班牙無敵艦隊的研究工作,希望能搜集到一些奇聞軼事,以便在給學生講課時增加情趣。在當地博物館的卷宗中,我意外發現了一份摻雜在其他檔案中的舊文件。文條詳細記載了菲利浦王子在一五八八年祕密派遣的一次遠征航行。其中一隻船上載有一束條金,據說這條船在一次風暴中沉入海底,至今杳無痕跡。   特蕾西沉思地凝視他。據說沉入海底?   正是。但根據記載,船長和船員故意將船沉入一個無人去的海灣處,預備以後再度返回取走財寶。但他們在中途遭到海盜襲擊,全部被殺。由於海盜船上的水手都是文盲,所以這份文件倖存下來,海盜並不知道它的真正價值。他的聲音由於興奮而顫抖,現在他壓低嗓門,環視四周,看到無人注意,便繼續說文件在我手裡,上面寫著如何找到這批財寶的詳細說明。

  你的發現真走運,教授。她聲音裡透出一份羨慕。   那束條金今天大約值五千萬美元。蘇克曼說,我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撈上來。   那麼什麼在阻止你呢?   他窘迫地聳聳肩。錢。我必須裝備一條船,才能把寶物撈出水面。   哦?需要多少錢?   十萬美元。說實話,我幹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我身上帶了二十萬美元我一生的全部積蓄來到貝爾瑞茲的遊樂場賭博,指望能贏得足夠的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然而你輸了。   他頷首。特蕾西看到他鏡片後面閃爍著的淚花。   香檳酒到了,侍著撬開瓶口,將金色的液體注滿他們的杯子。   為了你的好運氣。特蕾西舉杯祝酒。   謝謝。   他們啜著杯中酒,陷入沉思。

  請原諒我對您講這些惱人的事。蘇克曼教授說,我不該把心中的苦衷告訴一位美麗的夫人。   不過,我認為你的故事很動人,她說,你敢肯定金子在那個地方,是嗎?   毫無疑問。我有船長本人下的航海命令和他畫的海圖,我知道金子的確切位置。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說:你需要十五萬美元?   他略微苦笑一下。是的,為了得到價值五千萬美元的財寶。他又呷了一口酒。   也許可以她頓住。   什麼?   你從沒想過找一個合夥人?   他愕然地望著她。合夥人?不,我一直打算自己幹。不過當然,既然我現在輸光了錢他的聲音再度低下去。   蘇克曼教授,假如我給你十萬美元的話   他忙搖頭。絕對不行,男爵夫人。我不會接受,您會失去這筆錢。

  你能肯定金子在那個地方嗎?   哦,這一點是無疑的。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畢竟是不能保證的事。   生活中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保證的事。你遇到的問題很有趣。假如我能幫助你解決,恐怕我們雙方都可從中獲利。   不行。萬一您失去了錢,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些錢我不在乎。她說,而且我相信這筆錢投資一定能賺大錢,是不是?   當然,這是肯定的。蘇克曼教授承認。他坐在那裡權衡此事,臉上布滿重重疑慮。終於,他說:如果您真願意這樣,您將是百分之五十的合夥人。   她綻開笑容:同意,我接受。   教授立即又加了一句:費用不包括在內。   這是自然。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教授倏然充滿了活力,我已經找到了所使用的船隻。船上有現代化挖掘設備,四個水手。當然,得到寶物後,我們還必須分一小部分給他們。

  可以。   我們必須盡早行動,否則恐怕要失去船隻。   五天之內,我可以把錢交給你。   好極啦!蘇克曼喊道,我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一切準備就緒。啊,我們兩人的相逢很有運氣,是嗎?   是的,當然。   為了我們的冒教授舉起酒杯。   特蕾西也舉起杯,說:願它能為我們營利。   他們碰杯。驀地,特蕾西的眼睛直視前方,身子僵直在座位裡。在遠處犄角的一張餐桌旁,坐著傑弗.史蒂文斯。他臉上掛著一抹感興趣的笑容,正視著她。一個迷人的女人坐在他身邊。身上的珠寶熠熠生輝。   傑弗向她點頭示意,她嫣然一笑。她想起最後一次在馬提納莊園外見到傑弗的情景,當時他身旁站著那隻痴狗。那一次我戰勝了你,特蕾西高興地想。

  嗯,很抱歉,蘇克曼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我會再與您連繫。特蕾西矜持地伸出手,他在上面輕吻一下,然後離開了。   我看到你的朋友把你冷落在這兒,實在想像不出為什麼。你簡直漂亮極了,金髮碧眼女郎。   特蕾西抬起頭,傑弗站在桌旁。他坐到阿道夫.蘇克曼剛才坐過的椅子上。   恭喜你,傑弗說,馬提納莊園的把戲幹得漂亮,出手不凡。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算是過獎了,傑弗。   你破費了我不少錢,特蕾西。   你會習慣的。   他玩弄著面前的酒杯。蘇克曼教授想要幹什麼?   哦,你認識?   就算是吧。   他唔只是想喝一杯。   順便再告訴你他那些沉沒的財寶?   特蕾西陡地警覺起來。你怎麼知道?   傑弗愕然地凝視她:你不會陷進去吧?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騙局。   這次可不會。   你是說你相信了?   特蕾西生硬地說:我無權討論這個,教授不過碰巧知道一點內幕情況而已。   傑弗疑惑地搖了搖頭。特蕾西,他想引你上鉤。他要你出多少錢去打撈他的海底珠寶?   這你不必關心,特蕾西淡淡地說,反正是我的錢,我的事情。   傑弗聳聳肩。對。只是到時候可別說老朋友傑弗沒有勸過你。   你不至於對那束金條也感興趣吧,嗯?   他雙手揮向頭頂,彷彿絕望地說:你為什麼總是懷疑我?   很簡單,特蕾西答道,因為我不信任你。跟你在一起的那女人是誰?她突然感到多餘地問這個問題。   蘇珊娜,一個朋友。   一定很有錢囉?   傑弗漫不經心地對她笑笑:實話說,她的確有些錢。歡迎你明天同我們一起吃午飯,她在港口裡停放著一隻長二百五十英尺的遊艇,上面的廚師能做一手   多謝。我壓根沒有想到要去打擾你們的午餐。你出賣給她什麼?   這是私事。   當然。她說話的語氣比她的本意要刻薄得多。   特蕾西透過酒杯的邊緣審視傑弗。他的確很有魅力。五官清秀端正,一雙漂亮的灰色眼睛,長長的睫毛,身體裡跳動著一顆蛇心,一條高智能的蛇。   你從來沒想到去經營一門合法的生意,是不是?特蕾西問,說不定你會很成功哩。   傑弗面露驚詫之色。你說什麼?放棄這一切?你莫非在開玩笑?   你一直就是一個江湖藝人。   江湖藝人?我是企業家。他責怪地說。   你怎麼會成了企企業家?   我十四歲時從家中跑出來,參加了一個巡迴遊藝團。   十四歲?這是特蕾西第一次穿過傑弗那誘人、世故的表層,透視到他的內部。   這對我很有好處我學會了處世。那場堂而皇之的越南戰爭爆發後,我戴上了綠色貝雷帽,受到了一流的教育。我想我學到的主要東西是,那場戰爭是最大的騙局。與此相比,你我不過是業餘新手。他突然轉換了話題,你喜歡回力球嗎?   這就是你正在兜售的貨?不喜歡,謝謝。   這是項體育比賽。我有兩張今晚的票,蘇珊娜不能去,你想去嗎?   特蕾西不由自主地首肯同意。      他們在城市廣場的一家小餐廳用晚餐。菜譜是當地酒和馬鈴薯、蒜薑汁烤鴨,味道鮮美可口。   這是這家餐館的獨特風味。傑弗對特蕾西說。   他們談政治,談書,談旅遊,特蕾西發現傑弗具有驚人的知識。   當你十四歲就開始獨立時,傑弗說,你學本事的速度很快。首先你學會要有自己做事的動機,然後去揣摩推動他人做事的動機。行騙與柔道相類似。柔道的竅門在於借用對方的力量,行騙則利用他人的貪婪。你先虛晃一個架勢,別人就會上鉤。   特蕾西笑笑,不知傑弗是否意識到他們之間有多麼相似。她喜歡跟他在一起,但她清楚,一旦有機會,他便會不假思索地出賣她。他是一個須加提防的人,她也正是抱定這種心理與他相處的。      貝爾瑞茲山上的回力球競賽場地設在室外,面積和一個足球場相仿。球場兩端矗立著高大的綠色混凝土石板,中央是賽球區。場地兩側是四排石凳。黃昏降臨後,燃起了泛光燈。特蕾西和傑弗來到場地時,觀眾席上已人頭攢動,兩支球隊在球迷的喝采聲中已步入球場。   兩個球隊的每一名隊員輪流將球猛擲到混凝土牆壁上,然後用綁在臂膀上的長而窄的網子捕抓彈回的球。回力球是一種速度快,危險性大的體育項目。   每當隊員沒有捕抓住球時,觀眾席便發出一陣聲嘶力竭的狂叫。   他們看得真上癮。特蕾西說。   還為比賽押下不小的賭金哩。巴斯克人是一個好賭的民族。   觀眾仍源源不斷地入場,座位愈來愈擁擠。特蕾西發現自己正緊緊地貼住傑弗的身體。他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球賽的速度和激烈程度似乎也在不斷地升級,球迷的喊叫在夜空中迴蕩。   回力球真的像看上去這樣危險嗎?特蕾西問。   男爵夫人,球在空中飛行的速度幾乎是每小時一百英里。如果擊在頭上,人便當場斃命。但運動員接不到球的時候是罕見的。他漫不經心地輕撫她的手,眼睛一刻不離球賽。   運動員個個都是高手,嫻熟地移動著腳步,顯示出非凡的控制能力。但球賽進行到中場時,一名隊員突然把球投擲到石牆的錯誤角度,可怕的球徑直向傑弗和特蕾西坐著的觀眾席方向飛來。觀眾紛紛抱頭掩蔽,傑弗抓住特蕾西,一把將她推倒在地,然後伏在她身上。他們只聽到球從頭頂上掠過,砸到側面的牆壁上。特蕾西臥在地板上,感受到傑弗壓在自己身上的身體和他貼得很近的臉頰。   他抱了她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把她拉起來。一時間,兩人都感到有些窘迫。   我我想今晚的興奮已經夠了,特蕾西說,我想回飯店去。   他們在飯店的大廳中互道晚安。   今晚上玩得很痛快。特蕾西對傑弗說,這是她的心裡話。   特蕾西,你並未打算與蘇克曼去幹那打撈財寶的蠢事,是不是?   不,仍要幹。   他注視她良久。你仍舊認為你對那束條金也感興趣,是嗎?   她直視他的雙眼。難道不是嗎?   他的表情變得冷峻。祝你走運。   晚安,傑弗。   特蕾西看著他掉轉身,走出飯店。她想他一定去找蘇珊娜了。可憐的女人。   侍者說:晚上好,男爵夫人,有您的一份留言。   是蘇克曼教授留下的。      阿道夫.蘇克曼遇到了問題,一個棘手的問題。當他坐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辦公室裡,意識到所發生的事情時,不由驚嚇得脊背沁出冷汗。格蘭傑爾是一家私人地下賭場老闆,賭場開在弗萊斯大街一二三號的一座豪華私人別墅裡。對格蘭傑爾來說,市政娛樂場是否關閉沒有多大影響,因為弗萊斯大街的賭場從來都是闊佬盈門。這裡與政府辦的娛樂場有所不同,賭注額不受限制,因此大頭商賈樂意光臨此地玩輪盤賭、擲骰賭和紙牌賭。格蘭傑爾的客人中有阿拉伯王子、英國貴族、東方巨商和非洲國家首腦。半裸的年輕女子穿梭於賭場中,與其他階層相比,有錢階級白占便宜的心理來得更重。格蘭傑爾送得起飲料,所有的紙牌戲和輪盤賭博都操縱在他的掌心之中。   賭場裡常常擁滿年輕貌美的女子,由年老的紳士陪伴著。遲遲早早,這些女人便被吸引到格蘭傑爾的身邊。他個子矮小,相貌卻俊俏,一雙明亮棕色的眼睛,嘴唇柔軟而富有性感。他身高僅五英尺四寸,正是這短小的身材和漂亮的面孔像磁鐵般誘惑著女性。   他無論對誰,都獻上一份虛假的殷勤。   人發現您的美貌不可抗拒,親愛的,但對我倆來說都不幸的很,我正瘋狂地愛著另一個人。   這是真的。自然,那另一個人每週都要換一次,因為在貝爾瑞茲,有源源不斷的美男子,格蘭傑爾願意讓每一個人都得到一番享受。   格蘭傑爾與黑社會和警察瓜葛頗深,因此開設賭場有強硬的後臺撐腰。他最初只是一夥罪犯集團中跑龍套的,後來轉去販賣毒品,最後在貝爾瑞茲獨霸了一席之地;與他做對的人最終都會發現這個小侏儒心狠手辣,但意識到這點時卻都為時晚矣。   此刻,阿曼德.格蘭傑爾正在盤問阿道夫.蘇克曼。   關於這個同意與你打撈寶物的男爵夫人,還有什麼更多的情況?   從他憤怒的語氣中,蘇克曼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可怕的差錯。   他嚥了口口水,說:唔,她是一個寡婦,她丈夫留給她一筆財產。她說,她將拿出十萬美元。他自己的聲音為他增添了點自信,他繼續說,一旦拿到錢,我們自然就告訴她打撈船出了故障,還需要五萬美元。然後再索取十萬美元,然後,您知道,就按以往那樣做。   他看到阿曼德.格蘭傑爾臉上現出鄙夷之色。出了出了什麼問題,頭?   問題是,格蘭傑爾聲音粗暴,我在巴黎的一個親信剛剛打來電話。他曾為你的男爵夫人偽造了一個護照。她的名字叫特蕾西.惠特里,是個美國人。   蘇克曼頓覺口乾舌燥,他舔舔嘴唇。她她的確對此事很感興趣,頭。   夠了!蠢貨!她是個江湖騙子,你想在騙子身上去打主意!   那麼,她她為什麼同意呢?她為何不當場拒絕呢?   格蘭傑爾聲音冰冷。我怎麼會知道,教授。但是我要探測清楚。一旦水落石出,我就把這位夫人送到海灣裡去餵魚。誰也別想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身上打主意。現在你立即打電話給她,就說你的一位朋友願意出一半的錢,並且馬上去見她。會說嗎?   蘇克曼急切地說:當然,頭。請放心。   我如何會放心?格蘭傑爾慢慢地說,我對你很不放心,教授。   阿曼德.格蘭傑爾不喜歡解謎。海底沉寶的把戲已經演了幾個世紀,但受騙者往往都是易於輕信的人,江湖騙子絕不會上鉤。這正是攪亂格蘭傑爾的一個謎,他決定解開它,一但他找到答案,他就把這個女人轉手給布魯諾.維森特。維森特喜歡與上鉤者鬥智周旋,然後再把他們處理掉。   格蘭傑爾的小轎車在宮廷飯店前停下,他鑽出車門走入大廳,徑直來到朱爾斯.伯傑萊克面前。伯傑萊克是巴斯克人,從十三歲起便在這家飯店工作,如今已是鬢髮蒼白。   瑪格麗特男爵夫人住幾號房間?   飯店嚴格規定,侍者不得洩露客人的房間號碼,但阿曼德.格蘭傑爾並不受這條規定的限制。   三一二房間,格蘭傑爾先生。   謝謝。   還有三一一房間。   格蘭傑爾掉轉身。什麼?   男爵夫人在她房間的隔壁還定了一套房間。   哦?誰住在那裡?   沒人。   沒人?你肯定嗎?   是的,先生。她要它鎖著,不讓侍者入內。   格蘭傑爾困惑地蹙緊眉頭。你有萬能鑰匙嗎?   有。不假思索地,他將手伸到櫃臺下方,取出一把鑰匙,遞給格蘭傑爾。   朱爾斯望著格蘭傑爾朝電梯走去。面對格蘭傑爾這樣的人,無人會多嘴。   阿曼德.格蘭傑爾來到男爵夫人的房間時,發現門微開著。他推門走進去,起居室空無一人。哈囉。屋裡有人嗎?   一個女性聲音從另一個房間裡傳出:我正在淋浴,很快就完。請自己動手喝點什麼。   格蘭傑爾在房間裡踱步,這裡的佈置他很熟稔,多年來,他曾安排不少朋友下榻在這家飯店。他踱步到寢室,感到梳妝臺上零亂地散放著珍貴的珠寶。   我很快就完。聲音又從浴室裡傳來。   不急,男爵夫人。   狗屁男爵夫人!他忿忿地想。無論你耍什麼花招,親愛的,到頭來定要讓你作繭自縛。他走到毗鄰另一套房間的門前,門鎖著。格蘭傑爾取出萬能鑰匙,打開門。房間裡湧出一股無人居住的黴氣。侍者說沒人住在裡面,那麼她為什麼要包下它呢?格蘭傑爾的視線被某種不協調的物體吸引過去。一根沉重的黑色電線蛇也似的蜿蜒橫貫地板,一頭連接牆上的插座,另一頭消失在一個櫥櫃裡。櫃子的門微張,剛剛可以使電線進入。   格蘭傑爾好奇心起,走上前打開櫥櫃。   櫥櫃裡橫貫一根鐵絲,上面用衣夾晾著一串一百元一張的濕漉漉的鈔票。一架打字機上鼓起一樣東西,用布覆蓋著。格蘭傑爾掀起布,露出一臺小型電動印刷機,上面還有一張水濕的一百元鈔票。印刷機旁放著一疊白紙,規格大小與美國貨幣相仿,還有一臺切紙機。數張邊緣切得不很規整的百元紙鈔零亂地丟在櫥櫃的底層。   格蘭傑爾聽到背後傳來一句憤怒的質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急轉身,看到特蕾西.惠特里走進房間,她的頭髮濕漉漉的,裹在一條毛巾裡。   阿曼德.格蘭傑爾緩緩地說:偽造!你想用偽造貨幣矇騙我們。他看到她臉上瞬間掠過各種表情,抵賴,憤怒,最後停駐的是蔑視。   就算是吧,特蕾西讓步說,這有什麼關係,沒有人能辨別真偽。   騙子!能擊敗這樣的對手,實在不失為一種樂趣,他想。   這些票子像金子一樣可愛。   是嗎?格蘭傑爾的聲音充滿鄙夷。他從鐵絲上取下一張水濕的鈔票,看過一面,又看另一面,然後再度仔細審視一番,做得很出色。誰切的印模?   這無關緊要。我說,星期五我就能預備好十萬美元。   格蘭傑爾凝視她,有些困惑。終於,他理清楚了她的思想,於是放聲大笑。上帝,他說,你實在愚笨,壓根就沒有什麼財寶。   特蕾西頓覺懵憧。你說什麼,沒有財寶?蘇克曼教授對我說   你就信以為真了?愚蠢,男爵夫人。他再度看了一遍手中的鈔票,這張我拿走。   特蕾西聳聳肩。願意拿多少儘管拿,反正它們是紙。   格蘭傑爾抓了一把潮濕的百元鈔票。你怎麼會知道女侍者不會進入這間房子?他問。   我付給她們不少錢,不讓她們進來。而且我出去時,就鎖上櫥櫃。   她倒蠻鎮靜自若,阿曼德.格蘭傑爾想。但她遲早要為此付出代價。   別離開飯店,他說,我有一個朋友想讓你見一下。      格蘭傑爾本想立即把這個女人轉交給布魯諾.維森特,但某種直覺又阻止他。他再次拿出一張鈔票審視。他也曾經手過不少偽鈔,然而沒有一張製作得這樣完好。無論是誰切的印模,這人一定是個天才。鈔票的質感逼真,邊緣整齊質脆,顏色清晰柔和,即便處於水濕狀態,班傑明.富蘭克林的頭像也全然無瑕。這個婊子說得對,要想辨別她手中鈔票和真鈔票之間的真偽,絕不是一件易事。格蘭傑爾暗想,這樣的鈔票確實可以作為真貨幣來使用。這種想法誘惑著他。   他決定暫時先不告訴布魯諾.維森特。   翌日清晨,格蘭傑爾把蘇克曼召來,遞給他一張一百的美元。到銀行把它兌換成法郎。   好的,頭。   格蘭傑爾目送他匆匆離開辦公室。這是對蘇克曼愚笨的懲罰。倘若他被抓住,他將無法說出他從哪裡弄到的這張鈔票,即使他想活也沒辦法。但倘若他能成功的蒙混過關   等著瞧吧,格蘭傑爾想。   十五分鐘後,蘇克曼返回辦公室,把兌換來的法郎如數獻出。還有別的事嗎,頭?   格蘭傑爾瞪視著法郎。你可曾遇到麻煩?   麻煩?沒有。怎麼回事?   你現在再返回這家銀行去,格蘭傑爾命令說,你必須這樣說   阿道夫.蘇克曼步入法蘭西銀行的正廳,朝經理坐著的桌子走去。這一次,蘇克曼意識到自己面臨著危險,然而,他寧可正視這危險,也不願招惹格蘭傑爾的暴怒。   有事嗎?經理問。   對。他極力掩飾內心的緊張,是這樣,昨天夜裡,我和幾個在酒吧裡相逢的美國人一道玩紙牌。他頓住。   銀行經理領悟地點點頭。你輸了錢,大概希望貸款。   不,蘇克曼說,實實際上,我贏了。只是,這些人看上去好像要詐我。   他掏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這是他們給我的錢,我擔心擔心這錢是偽造的。   銀行經理傾過身子,用一雙短而粗的胖手接過錢幣,蘇克曼頓時感到呼吸急促起來。   經理仔細審視鈔票,兩面翻看著,最後把它們舉起,放在光下透視片刻。   他面向蘇克曼,笑著說:你的運氣不錯,先生,這是真票子。   蘇克曼深深吁出一口氣,感謝上帝!總算萬事大吉。      沒問題,頭。他說這些貨幣是真的。   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幾乎令人不可置信。阿曼德.格蘭傑爾坐在那裡沉思良久,一個朦朧的計劃逐漸在他腦中形成。   去把男爵夫人叫來。      特蕾西坐在阿曼德.格蘭傑爾的辦公室裡,面對桌子後面的主人。   你和我將成為合夥人。格蘭傑爾對她說。   特蕾西站起身。我不需要合夥人。   坐下。   她注視著格蘭傑爾的雙眼,再度坐下來。   我是貝爾瑞茲城的主人。只要你拋出一張你那些鈔票,你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抓起來。懂嗎?漂亮的女人在我們的監獄裡日子可不好過。在此地沒有我的認可,你將寸步難行。   她凝視他。這樣說,我從你那裡買到的僅是保護?   不對。你從我這兒買的是你的生命。   特蕾西相信他的話。   好,現在告訴我,你從哪裡弄來的那臺印刷機?   特蕾西躊躇不決,格蘭傑爾樂意看到她惶惑不安,他要看著她投降。   她不情願地說:我是從一個居住在瑞士的美國人那裡買下的,他曾是美國造幣廠的鐫版師,幹了二十五年。他退休時,關於他的養老金出現了一些法律上的問題,所以他沒有領取到。他感到被人欺騙,於是決心報復。廠裡有幾臺一百元鈔票的金屬印板,人們以為已經報廢,他便設法將它們盜出,然後又通過關係,弄到了財政部用來印錢的紙張。   原來是這樣,格蘭傑爾得意地想。怪不得偽鈔如此逼真。他變得愈加興奮:那臺印刷機一天可以製造多少錢?   一小時只能印一張。紙的兩面都需要加工,而且   他打斷她。有沒有再大一點的機器?   有。他還有一臺,八小時內可印出五十張鈔票一天生產五千美元但出售價格是五十萬美元。   買下它。格蘭傑爾說。   我可沒有五十萬美元。   我有。你何時可以把機器弄到手?   她囁嚅說:我想,不過我不   格蘭傑爾抓起電話聽筒。露易絲,我急需價值五十萬美元的法郎現款。把我保險櫃裡的錢全部拿出,差額到銀行去取。然後把錢送到我的辦公室,要快!   特蕾西惶悚地站起身。我最好先回去,恐怕   你哪裡也別去。   我的確應該   坐下,安靜一會兒。我要斟酌一下。   他在商界有一些同夥,他們肯定也願意介入這筆買賣。不過瞞著他們,於他們亦絲毫無損,他想。他要自己買下這臺印刷機,然後印出鈔票去償付賭場向銀行的借貸。之後,他將把這個女人交給布魯諾.維森特去處置。她並不喜歡合夥人。   正好,阿曼德.格蘭傑爾也不喜歡與人合夥。      兩個小時後,一隻裝滿錢幣的大麻袋被送到辦公室。格蘭傑爾對特蕾西說:你從宮廷飯店搬出來。我在山上有一座私人房子,交易做成之前,你先住在那裡。他將電話機推到她跟前。現在給你在瑞士的朋友要電話,就說你要買下那臺大印刷機。   他的電話號碼在飯店,我可以在那裡掛。把你房子的地址告訴我,我讓他把印刷機郵運到那兒   不行。格蘭傑爾厲聲說,我不想暴露任何蛛絲馬跡。我會叫人到飛機場去取機器。今晚吃飯時我們再詳談。我八點鐘去見你。   這是逐客令,特蕾西從椅中站起身。   格蘭傑爾手指口袋。好生保管這些錢。我不希望它或你發生什麼意外。   儘管放心。特蕾西說。   他慢條斯理地笑笑。好。蘇克曼教授護送你回飯店。   兩人緘默地坐在轎車裡,中間放著裝滿錢幣的口袋。他們各自的心中都在緊張地盤算著,蘇克曼對所發生的一切不甚清楚,但他憑嗅覺感到事態的發展對他會有好處,而關鍵的人物就是這個女人。格蘭傑爾命令他監視她,這也正是他自己的本意。      當天夜晚,阿曼德.格蘭傑爾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此刻,大型印刷機的買賣大概已經敲定。那個女人惠特里說,這臺機器每天可印刷五千美元,但,格蘭傑爾卻有更高明的主意。他預備讓機器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這樣,每天將可製造一萬五千塊錢,一個星期即可超過十萬美元,十周就可達到一百萬。而這,僅僅是開端而已。今晚,他預備探聽出那位鐫版師是何許人,便於洽談再多搞一些機器。倘若如願,他的財源將會源源不斷。   八點正,格蘭傑爾的轎車在宮廷飯店前的曲線型車道上戛然停住,格蘭傑爾從車中走出。當他進入大廳時,滿意地看到蘇克曼正坐在入口處附近,警覺地注視著飯店的正門。   格蘭傑爾走到接待臺前。朱爾斯,告訴瑪格麗特男爵夫人我在這裡,讓她到大廳來。   朱爾斯抬起頭,說:男爵夫人已經結帳離開了,格蘭傑爾先生。   你記錯了,打電話給她。   朱爾斯.伯傑萊克陷入一份窘境,與阿曼德.格蘭傑爾相互矛盾不會有什麼好處。   是我給她結的帳。   不可能。什麼時間?   她返回飯店不久。她要我把帳單送到她的房間,她用現款付的帳。   格蘭傑爾的腦筋在急速轉動。現款?是法郎?   是的,先生。   格蘭傑爾發狂似地問:她從房間裡拿走什麼東西嗎?箱子或是盒子?   沒有。她說她以後再取行李。   如此說來,她隻身帶著他的錢已前往瑞士,去購買那臺大型印刷機去了。   帶我去她的房間,快!   是,格蘭傑爾先生。   朱爾斯.伯傑萊克從擱物架上取下一把鑰匙,尾隨格蘭傑爾匆匆奔向電梯。   格蘭傑爾掠過蘇克曼身邊時,忿忿地說:你還坐在那兒幹嘛?白痴!她已經溜了。   蘇克曼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著他。這不可能,她從沒有來大廳,我一直在監視她。   監視她,格蘭傑爾譏諷地說,你是否也在監視一名護士一個灰白頭髮的老夫人或一名少女,不讓她們走出大門?   蘇克曼惘然若失。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回娛樂場去,格蘭傑爾厲聲嚷,回頭再跟你算帳。   房間裡和格蘭傑爾上次看到時一模一樣。連接另一套房間的門洞開著,格蘭傑爾走進去,衝到櫥櫃前,猛地拉開門。印刷機仍擺在原處,感謝上帝!這個惠特里女人逃得如此匆忙,以至忘記帶上它,這是她的一個失誤。但,這並非她唯一的失誤,格蘭傑爾想。她拐騙了他五十萬美金,他要復仇,讓她償還。他可以利用警察幫忙擒獲她,把她投入監牢,然後讓他手下人收拾她。他要讓她說出誰是那個鐫版師,而後就讓她在大牢裡爛掉。   阿曼德.格蘭傑爾撥通警察總部的電話號碼,要求與杜芒警長說話。他一本正經地通過話筒敘述了三分鐘,最後說:我在這裡等著。   十五分鐘後,他的朋友杜芒警長來到現場。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長著一副女性身材和一副格蘭傑爾所見到過的最醜陋的面孔。他的前額過大,彷彿隨時會從臉上拋出來,一對棕色眼睛幾乎消失在厚厚的鏡片後面,但卻反射出一個狂熱者的犀利鋒芒。   這是丹尼爾.庫珀先生,杜芒警長說,格蘭傑爾先生。庫珀先生對你在電話裡提到的那個女人也感興趣。   庫珀接住話題:你對杜芒警長說,她捲入了一樁偽造案。   不錯。此刻,她正在去往瑞士的路上,你們可以在邊境截獲她。這裡,我掌握你們所需的一切證據。   他與他們來到櫥櫃前,庫珀和杜芒警長向裡張望。   這就是她印鈔票的機器。   庫珀俯身向前,仔細審視一番機器。她用這臺機器印錢幣?   我剛才對你說過,格蘭傑爾語氣暴躁。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瞧,這是她給我的一張一百元的偽鈔。   庫珀走向窗邊,將鈔票對著光線。這是一張真貨幣。   看上去與真的一樣,因為印版是一個曾在費城造幣廠工作過的鐫版師偷出來的,她又從他手裡買下。她就用這臺機器印鈔票。   庫珀粗魯地說:你真愚蠢。這是一臺普通印刷機,最多只能印信箋抬頭。   信箋抬頭?房間開始旋轉起來。   你真地相信這樣的童話,一臺機器把白紙變成了百元的真鈔票?   我說過我曾親眼看到格蘭傑爾頓住。他看到了什麼?幾張掛在鐵絲上晾著的濕淋淋的百元紙鈔,一些白紙和一副切紙刀,只此而已。他逐漸透視出這場騙局的高妙。根本就沒有偽造的過程,也沒有在瑞士等待的鐫版師。特蕾西.惠特里壓根就沒有陷入海底沉寶的圈套。這個婊子利用了他的誘騙當釣餌,拐走了他五十萬美元。倘若這件事傳出去   另外兩個人在注視他。   你想不想報案?阿曼德?杜芒警長問。   他怎麼報案?他能說些什麼?說他在準備為偽造貨幣提供資金之際受到了欺騙?假如他的同夥聽說他盜用了他們的錢而且白白送了出去,他們將怎樣對待他呢?突地,一陣懼怕襲上他的心頭。   不,我我不想報案。他的聲音充滿驚悸。   非洲,阿曼德.格蘭傑爾想,他們永遠不會在非洲找到我。   丹尼爾.庫珀心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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