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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我家有個小可憐 古靈 11773 2023-02-05
  下雪了。   雪花一朵朵白白絮絮、靈靈俏俏地在空中飛舞片刻後,再飄飄零零、悠悠然然地灑落下來,灑落在那古樸的木橋上,在那甫結冰的池水上,在那柳樹一條條晶瑩的冰絲上,為那已然皎潔一片的雪景再添上幾抹清雅。   慕容勿離拭去飄落在鼻端的幾許霜花,在聽到身後傳來細響之際即關上窗,擋住那刺骨的寒冷,然後回身,弱柳已然俏生生地立於門前,有些猶豫、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一些不安與恐懼。於是,慕容勿離先在離她最遠的胡床上坐下後,才叫她進來。   外頭很冷,進來把門關上吧!   弱柳先拿眼角偷觀了他一眼,見他依然如她記憶中那般平靜溫和,這才悄然跨過門檻進屋裡來。   關門,慕容勿離提醒她。再自己找個位置坐下。

  弱柳依言開門,略略一遲疑後,即拖了把凳子在離他最遠的另一個角落坐下。   慕容勿離深沉地凝視她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問:你還記得嗎?我承諾過,只要你不欺騙我,我便不會對你生氣?   弱柳蹙眉凝神,不是在回想,而是在考慮什麼。片刻後,她才很小聲地說:記得。   那麼你相信我嗎?   弱柳又沉默了。更慎重的考慮。又過了半晌,烏亮的瞳眸悄然揚起直視著他,裡面的恐懼不安幾乎完全消失了。   幾乎。   相信。音量加大,語氣也更肯定了。   好,慕容勿離點點頭。那麼你可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你突然又開始怕起我來了呢?   不料就這麼一句話,適才一番攻城掠地的成績瞬間又化為塵土,弱柳不但又回到原先瑟瑟縮縮的模樣,而且,聲音也恢復輕細得幾乎聽不見。因為因為菊紅曾好意警告弱柳

  菊紅?   呃菊紅菊紅是伺候弱柳的丫頭,弱柳囁嚅道。她她說她原先是在黛菊夫人那兒伺候的。   原來是黛菊慕容勿離眼裡飛過一絲穎悟。好,我懂了。那麼菊紅她究竟是警告你些什麼呢?   警告警告   那多嘴的丫頭到底警告了你些什麼令你那麼難以啟齒?   瑟縮的臉猛然揚起,不是多事,菊紅是好意的,因為擔心菊紅會被無辜連累,弱柳忍不住為她大聲申辯。是她好意警告我,說要弱柳小心一點,因為將軍說到這兒,她突然輕輕窒了一聲,然後腦袋掉下,聲調再次降落到谷底,下文她差不多只是在嘴裡咕噥給自己聽而已。因為將軍脾氣很不好。她她說就在一年多前,有位新進府裡的婢女因為不懂得規矩,不小心得罪了將軍,結果結果將軍不但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拷打那個婢女,最後還還一劍殺了她!

  啊慕容勿離徐徐半闔下眼瞼。那倒是真的。一說完他就禁不住抿唇笑了;他相信整座將軍府裡的人都可以聽到她的驚喘聲。不過那個婢女不是得罪了我,而是要來殺我的,所以我不當她是女人,而是刺客。   咦?!   慕容勿離舉眸,見她一臉錯愕之色地瞪直雙眸盯住他。我在當今皇上仍是郡王之時就跟在他身邊了,當時,我曾因為護駕而殺了一個刺客,數年過後,那個刺客的妹妹便改名換姓混進府裡要來殺我報仇,這就是菊紅所說的那個婢女。   啊!弱柳驚呆了。   而我之所以拷打她,是因為她抓走府裡三個婢女作為人質,我必須追問出她們的下落,否則對她們家人難以交代;之後雖然我有意放過她,但她卻不肯放棄,依然信誓旦旦非殺我不可,卻錯手殺了兩個無辜的孩童和三個奴僕而毫無悔意,所以我才一劍殺了她。

  弱柳又抽了口響亮的氣。她殺了兩個孩子?   一個四歲,一個七歲。   天哪!弱柳摀住驚呼的嘴。   的確,慕容勿離頷首。所以我不得不殺了她,你認為我不應該嗎?   咦?我?沒料到慕容勿離會反問她,弱柳不禁錯愕地呆了呆,再見慕容勿離似是很認真地在等待她的回答,她才有點困惑地沉下心來仔細思量。那個 弱柳以為,縱使將軍將她抓到官府裡法辦,她大約也是要判死刑吧?而且而且倘若將軍不殺她,說不準她還會因為要殺將軍你而又錯殺了其他無辜的人,那 那就真的太對不起那些人了!   沒錯,我也是那麼想的。那麼我是沒做錯囉?   弱柳連忙點頭同意。對、對,將軍是應該那樣做沒錯。   那就好。   咦?那就好?

  現在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將軍為何要如此耐心地對她解釋,又如此認真地詢問她的想法?而且直到她同意他的作法,他才安心?她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妾室啊!   是因為他不喜歡人家誤解他嗎?   想到這兒,弱柳不覺羞傀地垂了下眸子,當她再抬起眼來時,又恢復那種怯生生的模樣了,不過,這回她的恐懼和不安都已不存在,有的只是慚愧與歉然。對不起,將軍,菊紅說得不太正確,害弱柳冤枉將軍了。   見她一副彷彿剛砍了他一刀,又掐死了他的脖子似的自責模樣,慕容勿離不覺莞爾。確實。   那將軍悄悄嚥了口口水。一定很生氣吧?   慕容勿離搖搖頭。完全沒有。   那是不開心?   也不會。   不舒服?

  沒那感覺。   委屈?   我又不是姑娘家。   可憐?   可憐?慕容勿離失笑。唔或許有一點吧!你會同情我嗎?   弱柳也噗哧笑了。將軍,您真是好人耶!他不但不似那一夜印象中那般可怕,而且好溫柔、好有耐性,脾氣也好好喔!倘若是婆婆,早就活活把她打個半死了!   慕容勿離的笑容愈加溫和了。那麼你願意到好人身邊來坐嗎?既是他的妾,總不能躲他一輩子吧?   笑容凍結了一剎那,可也就是那麼一剎那,弱柳便起身走向他,在胡床的另一頭落坐,兩人中間尚隔著兩座炕幾。慕容勿離見狀,只是笑笑並沒有再說什麼,待她拉好裙裾坐穩後,才脫下烏皮履抬起雙腿伸直放在胡床上,讓自己以最舒適的姿勢倚躺在靠枕(古代稱隱囊,好像不怎麼好聽,所以還是叫靠枕吧)上。

  將軍要睡了嗎?她已不再害怕,但有點緊張,因為他是男人。雖然兩人已有過肌膚之親,她卻仍是懵懵懂懂的不甚理解,事實上,她甚至不太記得那天晚上他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只記得她好緊張好緊張,而且他弄痛了她,也使她流血了,不過翌日就沒事了。因此對她而言,雖然他已是她的夫君,卻也是個陌生的男人。   有點累,不過還不想睡。   弱柳哦了一聲,很自然地退開一些,因為慕容勿離的腿很長。將軍好高呢!她扭頭向後好奇地打量放在她身後的腿:腳丫子也好大喔!   你這個月月事來了嗎?   還沒啊!漫不經心地作出回答後,弱柳才察覺他問的是女人家的私事,不禁赤紅了臉,迅速回過螓首來羞赧地瞟他一眼,再回向另一邊,避開令人尷尬不已的窘況。將軍怎麼可以問弱柳這種問題嘛!

  還沒啊若有所思的目光定在弱柳腰部,慕容勿離喃喃道:過了多久了?   將軍!弱柳不依地嬌嗔,連頸子都紅了。這種姑娘家的事,男人不合問的啦!   慕容勿離輕輕嘆息,明白她完全不懂這方面的事。你只要告訴我過了多久,我就不再問其他的了。   垂首扯著裙裾扭了好一會兒,弱柳才囁嚅道:十十來天了。   十來天了?慕容勿離揚起驚喜的笑容。那年後若是還沒來,就得請大夫來幫你看看囉?   咦?立時忘了羞怯,弱柳驚慌地扭過頭來,為什麼?弱柳病了嗎?   不,不是病,慕容勿離忙溫言安撫她。這是喜事,怎會是病呢?   喜事?弱柳又換上一臉茫然。什麼喜事?誰要成親了嗎?   不,不是,是呃等大夫看過你之後再說吧!至於現在慕容勿離突然翻身趴在胡床上。我記得你說過你會按摩,來,幫我按摩一下。可是他等了老半天卻等不到半隻蒼蠅蚊子,他不覺詫異地往後看去,卻發現她垂首貼在牆邊一動不動,好像牆上掛了一幅美人錦繡。怎麼了?

  婆婆婆婆每次都說弱柳好用力,一定一定是故意要掐死她   慕容勿離嘆了口氣,又把臉埋進靠枕裡。現在就算有人拿椅子砸我我都嫌太輕了,你怕什麼呢?   可可是倘若弱柳下手輕一點,婆婆婆婆也會罵   夠了!自靠枕裡傳出的聲音悶悶的很奇特。脫掉你的繡履。   嗄?   脫掉你的繡履到我背上來踩一踩。   咦?驚喘。將軍,你會被弱柳踩死的!   才怪!   但是   快點上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聽他說得堅決,弱柳依然又躊躇了好半晌之後才脫掉繡履爬到胡床上,然後扶著牆,戰戰兢兢地踩到慕容勿離背上走了兩步。   慕容勿離這才側過臉去告訴她,很舒服,如果你動作快一點的話會更舒服。

  耶?弱柳好驚訝。真真的嗎?   真的,因為你的重量剛剛好,所以踩起來很舒服。   哇!弱柳驚歎。把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也很舒服呢!   好,那你繼續踩,一邊告訴我為什麼你要住到狗舍裡去?   腳步頓了頓,旋即又繼續。   因為因為弱柳在那邊比較安心嘛!   慕容勿離緘默片刻。   弱柳,把菊紅還有另一個丫頭說給你聽的話統統告訴我!   全部嗎?   全部。   哦她們說弱柳很認真地回想著。將軍府不比一般平民百姓或富商的家,這裡是有很多規矩的,如果犯了規矩,罪責可是比一般官府的刑罰還要重呢!   哦是嗎?什麼規矩?   咦?將軍,府裡的規矩你會不知道嗎?   我想聽聽看她們有沒有說錯。   哦那菊紅說,黛菊夫人是姊姊,弱柳是妹妹,所以凡事弱柳都不能站到她前頭去。有好吃、好穿、好用的,弱柳都要先讓姊姊挑揀,剩下的才歸弱柳;還有,弱柳也不能搶在姊姊前頭先有孩子,倘若有了也要腳步又停了兩下。要打掉   眸中寒芒倏閃。打胎?   菊紅說說她那裡有藥,倘若弱柳需要的話,她會拿給弱柳。   慕容勿離徐徐瞇上眼,神情反而平靜了。還有呢?   還有萬里行軍突然完全靜止了。   弱柳?   將軍,倘若倘若弱柳先姊姊有孩子的話,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打掉?弱柳覺得覺得被打掉的孩子好可憐啊!   瞧不見弱柳的神情,但慕容勿離聽得出她聲音裡的恐懼與不捨。可以,你不用打掉,也不准打掉!   咦?真的可以不打掉嗎?驚喜的蹲下去,弱柳跪伏在他背上低頭探向慕容勿離,怕他沒聽清楚,也怕自己沒聽清楚。壞了規矩也沒關係嗎?   規矩?   慕容勿離冷哼。將軍府裡的規矩是我定的,我說可以就可以!   啊將軍真的是好人呢!弱柳喜悅的低喃,還帶著點兒若有似無的哽咽。   慕容勿離懶洋洋地合上眼。好人希望你繼續動叨,如何?   呃?啊!對不起、對不起!連聲道歉中,弱柳忙起身,腳步又動了起來,片刻後將軍爺   嗯?聽他聲音,好似快入眠了。   菊月說每個月初一,弱柳必須去拜見姊姊一次,所以弱柳已經去見過姊姊一次了。   哦你跟她相處得如何?      弱柳?   呃將軍,姊姊很美呢!跟瑞荷夫人一樣美,而且好高貴、好端莊,就跟皇后似的,弱柳跟姊姊相處了半天,姊姊也都對弱柳好溫和、好體貼,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弱柳就是好怕姊姊,弱柳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但是姊姊看著弱柳的眼神有時候真的很恐怖,就好像好像婆婆一樣,雖然弱柳拚命告訴自己那是錯覺,可就是還會怕   慕容勿離不覺得奇怪,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帶兵多年,哪種人沒見過?故而黛菊不過跟了他兩個月,他就看出黛菊的心機有多深沉,是個多麼工於心計的女人,因此,縱使黛菊比瑞荷猶美上三分,也比瑞荷端莊,更比瑞荷懂得如何服侍男人,卻也無法令他對她產生一絲半毫憐愛之情。   至於弱柳之所以能察覺到黛菊的可怕,也許是因為她對可能傷害到她的人太過敏感了,當然不一定是正確的譬如對他,但對黛菊可就是百分之百正確了。   所以你才住到狗舍裡去,因為常常在府裡各處散步走動的黛菊絕不會到狗舍那邊去,也因為你覺得有那些狗保護你,你才不那麼害怕?   對不起,將軍,弱柳又蹲伏下去了,她急於讓他知道她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她會反省,她會改進。弱柳知道是弱柳不對,請您不要生氣,弱柳會   弱柳慕容勿離嘆息著打斷她的懺悔。   將軍?   慕容勿離睜眼瞄向她。我說過只要你不欺騙我,我就不會對你生氣,忘了嗎?   啊將軍,您真的真的是個好人啊!弱柳感動地呢喃:她明明做錯了,他卻還是不生她的氣。將軍,謝謝您對弱柳的寬宏大量,可是可是弱柳還是不應該怕姊姊的,所以以後弱柳一定會努力叫自己不要那麼害怕,不要   弱柳,你搬到我這兒來住吧!慕容勿離再一次打斷她的奮發圖強。在我這迎風軒裡,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來,你若是害怕儘管躲在這迎風軒裡,狗舍實在太小了,你搶了它們的窩,它們也很可憐,不是嗎?   迎風軒雖名為軒,事實上,它的範圍可比府裡任何苑的範圍都要來得大,甚至獨佔了府裡兩湖池水裡的其中一池,夏天若他有回到府裡,總愛在池水裡裸泳,因為迎風軒裡奴僕不少,卻沒有半個婢女。   咦?住這兒?弱柳詫異地拚命眨眼。但弱柳不會騷擾到將軍嗎?   你愛吵愛鬧嗎?   不會!不會!弱柳拚命搖頭。   那就不會騷擾到我了。慕容勿離又闔上眼了。好了,交年過後就叫仇總管幫你搬過來吧!還有,以後不必再去見黛菊了。   咦?可那是規矩啊!   府裡沒那規矩。   咦?但菊月說   她說錯了。   啊。   繼續。   嗄?喔對不起,我又忘了!弱柳忙又起身孜孜行萬里路,直到慕容勿離差不多就要進入沉睡中之際,她突然又開口了。將軍爺?   嗯?   那天夜裡那天夜裡,弱柳真的覺得將軍是世上最可怕最可怕的人了,可是可是現在弱柳終於知道將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所以所以弱柳以後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害怕將軍了!      翌日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饒了我吧!我以後不敢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慕容勿離哭笑不得地看著抱頭躲在桌案底下的小肉包,心中挫折感十足。還說什麼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害怕他了,言猶在耳,她又化成小包子了,而他只不過是對他人生氣,她甚至連看一下熱鬧也不會,就一溜煙滾到桌案底下去了。   弱柳   饒了我吧,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我不是在對你生氣   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我是在對那個長工生氣,因為   我錯了,對不起,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醉酒強姦了在廚房裡工作的丫鬟。弱柳,你聽到了嗎?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錯了、我錯了   弱柳,我不是對你生氣,是在對那個長工生氣呀!   但是他說他的,弱柳依然是粒小肉包,並沒有變成蔥油餅,也沒有拉成油條,終於,慕容勿離放棄了。   一指點出,小肉包就乖乖地滾出來了。   慕容勿離面無表情地挾起餡薄皮厚的小肉包,再若無其事地吩咐仇總管,那傢伙交給你處理。   是,將軍。   還有,到府外去找個丫頭,要夠聰明、夠忠心,夠強悍,足以保護弱柳夫人的。短時間內弱柳應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時間久點沒關係,就是別胡亂拉人湊數,要仔細認真的找對人。   之後,在將軍寢室裡,弱柳甫悠悠醒轉過來,正對自己如何會回到寢室內感到詫異不解之際,慕容勿離便對她說:弱柳,我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嗄?啊將軍請吩咐。   下次你要害怕之前,麻煩你先搞清楚我是不是在對你生氣好不好?      將軍要你們回來?菊香苑的黛菊訝異地來回看著菊紅和菊月。為什麼?那位弱柳夫人不需要人伺候了嗎?   那個菊紅與菊月猶豫地互覷一眼。弱柳夫人搬到迎風軒裡去住了。   美眸中冷芒乍現又逝,是嗎?她搬進迎風軒裡去住了?黛菊並沒有發怒也沒有焦急,反而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去凝視著適才繪就的戲菊圖。良久你們可有吩咐弱柳夫人,哪些話不可外傳他耳?   奴婢說了,可弱柳夫人說她不敢欺瞞將軍,所以若是將軍問起,她還是得照實說。   這樣嗎?黛菊又沉思許久後,才慢吞吞地回過身來盯住那兩個忠心耿耿的婢女。菊紅、菊月,你們應該知道如何做吧?倘若將軍問起   奴婢知道,菊紅搶著說。奴婢兩個絕不會連累夫人的!   很好,黛菊滿意地頷首。你們放心,如果將軍趕你們出府,我   夫人!夫人!另一婢女菊如忽地匆匆跑進來打斷她的話,將軍來了!將軍來了呢!   咦?將軍來了?黛菊驚喜地拂裙迎出去,見慕容勿離滿頭滿身雪花的來看她,心頭不禁感動無比。啊將軍,這麼大的雪,您還專程到黛菊這兒來,黛菊   慕容勿離手一揮,不但阻止了她的掏心掬肺,也潑她一頭冰水。黛菊,我今天只是來告訴你兩句話。   黛菊臉色微變,注意到慕容勿離冷然的神情。將將軍?   謹記瑞荷的教訓,你好自為之!   胸腔一緊,黛菊仍勉強撐出不解的笑容。將軍,黛菊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呢!   你當然明白,轉眼一瞟菊紅和菊月,慕容勿離目光更嚴厲。她們更明白。   啊黛菊明白了,是那兩個丫頭做錯了什麼嗎?黛菊忙正色招來菊紅、菊月。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麼事讓將軍這麼生氣,還不趕快   夠了!慕容勿離低叱。別在我面前作戲了!   黛菊全身一震。將軍,黛菊   總之,弱柳並不想跟你爭什麼,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你最好也學她一樣,否則只會讓我討厭你而已!說完,慕容勿離便待轉身離去。   將軍討厭她?   可是她愛他呀!   啊將軍,請等等!黛菊淒聲拉住他的衣袖,欲待作最後的努力,留下他的人,也留下他的心。黛菊黛菊或許又懷有身孕了呢!   慕容勿離微微一怔,脫口道:咦?你也有了?   也?!   驚疑的目光立刻朝菊紅、菊月那兒飛去,菊紅、菊月競相搖頭表示不知道,黛菊更是不安。將軍,黛菊的月事已過了半個多月了。   比弱柳還早嗎?這樣那年後就請個大夫來瞧瞧吧!很明顯的,慕容勿離的臉色和語氣都放和緩了。   黛菊知道。   還有,小心照顧身子,別再到處亂走,免得又小產了。   黛菊懂得。   缺什麼就跟仇總管說,我會告訴他你這邊的情況,他會懂得該怎麼做的。   謝謝將軍。   好吧!那他拉開她的手。你多歇著,我走了。   將軍,黛菊情意綿綿的眼光哀怨地瞅住他。您不多留一會兒嗎?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過幾天我會再來看你的。語罷,慕容勿離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一見將軍離開,菊紅,菊月立刻興奮地圍了上來。恭喜夫人,將軍就想要個孩子好讓慕容老爺開心,這下子將軍的心思一定會大半放在您這兒了!   是嗎?黛菊苦笑。可倘若我又小產了呢?   聞言,菊紅、菊月亦不安互視一眼。那,夫人,您就躺在床上休養直到滿四個月,過去兩次大夫不都說了嗎?只要熬過四個月就沒問題了。   黛菊輕歎。也只有如此了。   為什麼別個女人生孩子那麼容易,她就如此困難呢?      從慕容勿離要弱柳搬進迎風軒那一刻開始,她一直很開心,然而到了真正遷入迎風軒的當天夜裡,她的神情就不對了。   將將軍,弱柳弱柳得和您睡嗎?她顫巍巍地瞅著他、顫巍巍地問。他又要她了嗎?又要壓得她半死了嗎?又要弄得她好痛好痛了嗎?   你是我的妾室,既然搬來我這兒,自然得和我睡。見她臉色瞬間變綠,他立刻接上後續。不過,我暫時不會要你。免得不小心傷了她肚於裡的胎兒。   一說完,慕容勿離就見她大大鬆了一口氣,誇張的程度可媲美打呵欠。可她依然很不自在,躺在床上背對著他,她的身軀是僵硬的,是微微顫抖著的,她的雙眸大睜,甚至緊張得闔不上眼,直到下半夜才勉強睡去。   這樣連續過了好幾日,弱柳始終都無法放鬆下來,慕容勿離不得不開始考慮是否要分房睡了。   然後這一夜,他們上床後不久,她仍是緊張得睡不著。而慕容勿離懷裡抱著她僵硬的嬌軀,感覺好似有人在他懷裡放了一塊大冰塊,他終於決定他們必須分房,否則她的身體會吃不消。   啊將軍,弱柳突然坐了起來,側耳似乎正在傾聽著什麼聲音。您聽到了沒?   嗄?什麼?打更聲嗎?   是狗兒,狗兒在叫。   狗叫?府裡的狗嗎?它們應該不會亂叫的,難道有闖入者?   不是府裡,是外頭,弱柳急了,她面向外跪坐,依然側耳傾聽著。是外頭啊!將軍,您沒聽到嗎?   聽她好似很焦急,慕容勿離只好努力去聆聽,去分析她到底要他聽的是什麼?不過一會兒他就明白了。   有隻狗在哀嚎。   那是曲大人的狗,我聽仇總管提過,它每隔一、兩個月就會嚎這麼一次。   弱柳立刻回過身來。為什麼?   慕容勿離也掀被坐起來。曲大人愛鬥狗,只要他的狗鬥輸了,他就會鞭打那條狗。   怎麼這樣?弱柳雙手捂著哀傷的小嘴兒,兩眼泫然欲涕。狗兒有多麼忠心、多麼善解人意,難道他不知道嗎?將軍為什麼不阻止他?   慕容勿離嘆氣。那是他的狗啊!弱柳,律法也沒有規定他不能鞭打狗呀!   可是可是將軍可以勸勸他呀!   我勸過了。   那就買下它   他不肯賣,說是他花時間訓練出來的,怎能輕易賣掉。   那那那   弱柳,沒有辦法的。慕容勿離狠心打掉她最後的希望。睡吧!   弱柳盯著他好半晌才死心背對著他躺下,她不再出聲,可是他感覺得到她在默默飲泣,也因此而感到很無奈。   在她最悲慘無助的那段時間裡,是幾條懂人性的狗兒幫她、救她、安慰她,才讓她支持到現在的,所以對她來講,狗兒不但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朋友、親人,她因此看不得任何狗兒吃苦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她不可能幫得了全天下所有的狗呀!   量力而為這種道理她最好早一點明白比較好,現在既然他說了沒用,只好靠她自己去想通了。就算今兒夜裡想不通,明兒就可以想通了,就算明兒想不通,還有後天,大後天總有一天她會想通的。   除非他今晚睡一半就被她的淚水淹死。   然而,不過片刻工夫後   該死!慕容勿離突然低咒著起身跳下床,隨手抓了一件袍子便衝出寢室。   真正是該死,他究竟在做什麼?究竟在做什麼?明明知道應該這麼做,卻又要跑去那麼做,居然三更半夜跑去跟人家要狗狗,這輩子沒做過這麼荒唐的事,更不可能為任何人去丟這種臉,但是但是   她算什麼?她算什麼?   不過就是他要過一次的女人而已,連面也沒見上幾回,也不過就是心頭為她的楚楚之態悸動過那麼小小一次罷了,之後便這樣老是有事沒事就為她揪一下心,若有似無的,看似有,卻又無,說是無,好似又有,不想去理會它,它卻總讓他情不自禁地憐惜她,進而做出一些表面似是很自然,實際上卻是不由自主的事來。   收她為妾,容忍她令人啼笑皆非的貓捉老鼠,隨時隨地都得耐心地撫慰她,誘導她異於常人的恐懼心理走回正軌,又讓她搬入從未曾有女人住進來過的迎風軒裡,最後居然要為她去做這種事,他中了什麼魔嗎?   天哪!堂堂一品國公爺,部下稍一違反軍紀就砍掉人家腦袋的鎮北大將軍,居然三更半夜跑去跟人家要小狗,只因為他(應該是她吧?)聽不得小狗狗哀嚎?!   讓他死了吧!小師弟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嘲笑他一輩子的!   慕容勿離自怨自艾地眨眼間就跑得不見人影,弱柳卻以為是她惹惱了慕容勿離,所以他氣得跑掉了,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連要替那條狗兒傷心都忘了,只呆呆望著空洞洞的門口苦苦尋思她該怎麼辦?搞不好待會兒就得換她哀嚎了。   將軍會忘了他的諾言嗎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勿離終於回來了,在她的忐忑不安中,他站在床前平靜地問她,聽不到了吧?   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在生氣,她還是禁不住擔憂地先反問:將軍將軍在生氣嗎?   沒有。他告訴她,然後又問一次,聽不到了吧?   弱柳這才仔細聽了一下,驚訝的發現真的再也聽不到那條狗兒的哀嚎了。啊將軍,真的聽不到了耶!   我把它帶回來了,你要去看看它嗎?   弱柳不但去看了那條狗兒,還跟慕容勿離一塊兒替那條狗兒上藥包紮,再跑到廚房去偷食物來餵它兩人還爭了一會兒到底要給它吃牛肉或是羊肉,直到它睡了,她才安心、喜悅又滿足地與慕容勿離回到寢室。   可是她依然止不住興奮,不用慕容勿離催促,緊隨在他身後,她自動爬上床躺下,為的只是要盡快追問他,將軍、將軍,曲大人怎肯讓你帶它回來呢?這是頭一回,她不再僵硬得像石雕像,也不再背對他,她興奮地面向他,雙手還忘形地揪住他的衣襟。   慕容勿離聳聳肩。我威脅他,如果他再讓我聽到狗的哀嚎聲,以後我會特別盯緊他,只要他有一點點小辮子讓我抓到,我會直接告到皇上那兒去,到時候他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他真有辮子可抓嗎?   不只有,而且滿頭都是,所以他怕了。   弱柳沉默片刻,興奮之情悄悄流失了。可是她遲疑地兩眼瞅向上瞧住他。倘若不是為了弱柳,將軍不會去作威脅人這種事吧?   慕容勿離沒有作正面回答,他說:該睡了。   弱柳嘆息了。將軍爺,你真的是世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耶!   慕容勿離不語,僅是將她摟進懷裡,而她也很自然地倚在他胸前,沒有緊張、沒有害怕,只餘下滿心的感激、感動與羞赧。   將軍,這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嗎?她輕柔地撫過橫在他胸前的傷疤。   慕容勿離往下看。老實說,不但不是,而且是很丟臉的傷。   咦?丟臉?   嗯!我記得是慕容勿離沉吟。我十二歲時吧!忘了是為了什麼事,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總之,我和八師兄在練武的時候吵了起來   你好膽就給我砍過來,我絕對不會躲!   你以為我不敢?   你是不敢!   好,那你就別給我躲!   望著亮晃晃的刀子砍過來,十二歲的慕容勿離趕緊闔上眼,免得忍不住躲開   我差點被砍死,而我八師兄則躲在山洞裡好幾天不敢回去,就怕被師父砍死。後來我們沒有人被砍死,卻被師父罵死了。之後這件事我們誰也沒再提起,因為他丟臉、我也丟臉。若是有人問起這條傷疤,我也都是支支吾吾過去的,就連少漁都不知道呢!   弱柳笑得花枝亂顫,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將軍,原來原來您也做過如此幼稚可笑的事啊!   那時候我還小嘛!慕容勿離辯駁。   笑了好半天,弱柳才慢慢收起笑聲,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弱柳開始瞇起雙眼了,她下意識更往慕容勿離懷裡偎過去,好似恨不得整個人縮成一團鑽進他體內似的。   將軍爺。   嗯?   天兒好冷喔!   是很冷。   可是您的懷裡好溫暖,好舒服呢!剛說完,她就睡著了。   慕容勿離知道他們毋須分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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