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１２

　　公寓大門敞開，所有房客都醒著，擠在餐廳裡。老姊妹兩人坐在平時唇槍舌劍的餐桌旁，邊哭邊擤鼻子，身上還穿著睡衣，戴著一頭髮卷。退休老師安塞莫正在低聲安慰她們，我聽不見他說什麼。小巴格和理髮用品業務從地上拾起《最後的晚餐》想把它掛回牆上，電報局職員穿著睡衣褲站在牆角緊張地抽菸，小巴格的胖媽則在輕輕地吹一杯水，想讓它冷卻下來。公寓好像剛被翻天覆地一般地上全是玻璃和花盆的碎片，連窗簾都被扯下來。 　　我想這時突然出現一個阿拉伯女人應該誰也不會覺得奇怪，他們肯定以為是潔米拉。我蒙著面紗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看著眼前混亂的情景，直到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一聲驚呼。我轉過頭，看到坎德拉莉亞正發瘋似的朝我揮手，手裡還拿著掃把和畚箕。

　　快進來，親愛的。她激動地說，快進來，告訴我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在家裡心急如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已經決定對那些最危險、最曲折的過程守口如瓶，只和她分享最後的結果：全部手槍都不在了，錢也拿回來了。這就是坎德拉莉亞想聽的，也是我想告訴她的。至於故事其他部分則將永遠沉睡在我心裡。 　　她一邊幫我摘下面紗，我一邊小聲說：一切都很順利。 　　天啊，親愛的，過來讓我抱抱妳。我的希拉，妳比秘魯的金子還珍貴！我的寶貝，妳比那些遠征沙場的將軍還偉大！坎德拉莉亞一邊尖叫一邊把手裡的掃把畚箕全部往地上一扔，緊緊地抱住我，用吸盤般響亮的聲音親吻我的臉頰。 　　小點聲，看在上帝的份上，會被人聽見的。我仍全身發冷，提心吊膽。但她完全沒有理會我的警告，語無倫次地說著她有多高興，一邊大罵當天晚上把家裡搜得一團亂的警察。

　　我還怕什麼！我不怕誰聽到，你這個狗娘養的，帕洛馬爾，你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這狗娘養的，沒抓到我吧！ 　　我知道她憋了整晚的情緒一旦爆發，不會這麼輕易停止，我抓住她的手臂奮力把她拖進我房間，她邊走還邊大聲叫罵。 　　我詛咒你被亂棒打死！操你媽的，帕洛馬爾，把我家翻過來也找不出東西吧！ 　　好了好了，坎德拉莉亞，快停止，我再次提醒她，忘了那個該死的帕洛馬爾吧，別這麼激動，我來告訴妳事情的經過。 　　對，孩子，對，快告訴我。她稍微平靜下來，喘著氣，睡衣的釦子都扣錯了，頭上的髮網散出一綹綹零散的頭髮。她的樣子很滑稽，有點好笑，情緒卻非常激動。那個畜生，早上五點就來敲門，把我們所有人都趕到街上，那個狗娘養的，雜種！好了，我們讓那個該死的雜種見鬼去吧，過去就過去了。妳說吧，我的心肝，妳那邊怎麼樣了？

　　我簡短地告訴她整件事情的經過，摘下那位拉臘什男子掛在我脖子上的錢袋，沒有提到我是從廁所的窗戶爬出來的，也沒有提到那些士兵威脅的叫喊聲，更沒有告訴她埋在馬拉連火車站告示牌下的那袋手槍。我把錢交給她，開始脫去身上的長袍和裡面的睡衣。 　　去死吧，帕洛馬爾，她哈哈大笑，一邊往空中撒著鈔票一邊高聲大罵，去死吧，下地獄吧，看你還能把我怎樣！ 　　突然。她停下這陣大喊大笑，不是因為恢復理智，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再也高興不起來。 　　喔，孩子，你是被虐待了嗎？你看起來就像剛被毒打一頓，我的天啊！她對著我赤裸的身體驚呼，很疼吧，孩子？ 　　有一點。我嘟噥一句後就像個死人一樣倒在床上。不只有一點。這些傷根本痛得我像被千刀萬剮一般。

　　妳髒得就像剛在泥地裡打過滾兒。她終於恢復理智，我去生火燒一鍋熱水，給妳洗個熱水澡，然後我們再在傷口上敷幾塊藥膏，然後 　　後面的話我都沒聽見，她還沒說完我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