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號星期日
格林威治時間一九點一七分
◇◇◇
渤海灣天津港
美國海軍天霸號潛艦
北京時間○三點一七分
◇◇◇
當莫理斯經由帆罩中心的垂直通道爬往駕駛台時，突然聽到潛艦外傳來一聲爆炸聲，他不知道爆炸的原因，但直覺感到不妙！
莫理斯到達傾斜的垂直通道上方艙口蓋前停下，伸手用力推動頭頂的艙口蓋，由於艙口水密蓋厚度幾乎達二吋，質料又全是不銹鋼材質，所以莫理斯使盡所有力量推它，他完全不知道水密艙口蓋有彈簧抵在下方，一旦開啟，可由彈簧的張力協助，將水密艙口蓋往上彈，以減少開啟所需使用的人力。莫理斯使盡全力推向上，艙口蓋急速向上彈開，壓到坐在艙口外緣雷諾斯副長的腳，雷諾斯痛得跳起來大叫，莫理斯急忙爬出艙口。
他媽的！莫理斯看到光線由右舷的方形缺口射進來，他邊罵邊爬向缺口。雷諾斯的頭現在伸到缺口外面，肥胖的身驅幾乎將缺口堵了大半。
莫理斯也將頭伸出弧板缺口，併肩站在雷諾斯身旁。不遠處，部分殘破的直升機機身，也有可能是快艇殘骸漂浮在水面，再更遠是一艘載沉載浮的驅逐艦船殼，正逐漸沒入航道中，即將沉沒的殘骸上方冒著縷縷黑煙。驅逐艦殘骸後方漂著一架海王子反潛直升機，機身翻向一邊。除此以外，港灣內一片寧靜，從烏雲中露出來的月光反射在海水平面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理斯大聲叫：布蘭特士官長在哪？
雷諾斯一言未發，此時莫理斯看到躺在駕駛台旁的布蘭特士官長的屍體，莫理斯抬起頭，滿臉怒容地看著雷諾斯。
你是不是擱淺了？對吧？
雷諾斯點頭。
還站在這做什麼？趕快想辦法將我們帶離這裏！使用引擎俥、舵，或是管他什麼，你別站在這裏發呆！
雷諾斯看著遠方，若有所思地仍然一言不發。
莫理斯伸手拿出無線電對講機，將頻道調到守在後逃生孔的特遣行動小組組員臭蛋所使用的頻道。
臭蛋，這是老板，找船上輪機長到艙口來，叫他使用超高頻無線電對講機和我講話。
他就在這裏。無線電對講機靜止了一會兒，接著聽到輪機長的聲音：駕駛台，這是輪機長，請回答。
老鬼，我們現在擱淺在沙壩或是淺灘上，輪機裝備是不是也故障了？
核子反應爐在運作中，但要再等大約一分鐘才能提供電力，幾分鐘以後就可以啟動燃氣渦輪機。
你現在立刻到駕駛台，找一個資深的人在底下負責輪機裝備。我們需要你協助將天霸號帶離這裏！
這是老鬼，我立刻來，完畢。
莫理斯抓著雷諾斯肩膀，將雷諾斯面孔轉向面對自己，舉起手掌在雷諾斯臉上連續打了幾巴掌，企圖喚回雷諾斯的意識。
你到下面去，雷諾斯，莫理斯輕聲地說：你到控制室，看有誰能夠負責控制室的指揮，準備操控船離開這裏。老鬼馬上就上來，由他負責在上面發號俥舵令，看他能不能將我們帶離沙壩。
雷諾斯一言未發地將海圖、紅色手電筒，以及頭戴式無線電對講機交給莫理斯，然後像夢遊似地離開駕駛台，經由垂直艙口樓梯下去。雷諾斯離開後沒多久，一個蓬頭垢面、一身油污的大個子爬出帆罩垂直樓梯，由帆罩左舷露出頭來。
請求至駕駛台！那個大個子說。
趕快上來吧！莫理斯不耐煩地說。
大個子爬進駕駛台，走到弧板操控面板將弧板收回，恢復駕駛台原本大小。
我是傑克生．佛恩，天霸號輪機長滑油佛恩邊工作邊說：天霸號的輪機長，你是誰？
我是傑克．莫理斯，美國第七特遣行動小組指揮官。這是頭戴式無線電對講機、雷諾斯交給我的海圖以及紅色手電筒，現在希望你能幫大夥一個大忙，想盡一切辦法，無論如何將我們帶離這裏。
佛恩把頭越過駕駛台左、右兩側向外看，將頭戴式無線電對講機戴上，收下海圖與紅色手電筒，仔細地以紅色手電筒照著海圖查看比對，接著好像把莫理斯當成剛到艦上報到的新兵，以命令的口吻說：
到下面去，找到壓艙控制面板，那是位於控制室前方左舷角落的一部操控台，操控台上有二根不銹鋼手桿，我會給你命令叫你動作，給你命令時，你立即將那兩根手桿的插銷拔出，然後將手桿往上扳到垂直的位置，將手桿往上扳的作用是緊急排除壓艙水櫃裏的水。你聽懂了吧？知不知道怎麼做？
我剛剛為了救你們，殺死了大約三、四十個中國警衛，那麼困難的工作都完成了，我相信將兩根桿子扳上去應該沒有問題吧！
要得，幹得好，你現在去！佛恩豎起大拇指說道。
莫理斯跨入垂直樓梯，剛才佛恩的一番話雖然令他心中不太舒服，但又很高興終於有一個人能夠在駕駛台做一些事情，而且這個人看起來似乎還很瞭解問題所在，更重要的是，佛恩好像對將天霸號帶離沙壩充滿了信心！
爬進控制室後，莫理斯看到雷諾斯坐在艦船操控台前方。
雷諾斯，莫理斯問道：緊急壓艙操縱桿在什麼地方？
雷諾斯手指著壓艙控制面板，莫理斯走到手桿旁等待佛恩的命令。
佛恩在上方駕駛台，無線電對講機響起由輪機室傳來的消息。
駕駛台，推進系統恢復正常。
這是駕駛台，收到。佛恩回答：將冷卻循環水泵轉換到最高轉速，準備將俥速加到戰速。
佛恩最後一次低頭查對海圖上附近水深，其實佛恩也沒太多的法寶，他現在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緊急壓艙水櫃。一般而言，緊急壓艙水櫃都不可能完全水密，或多或少在水線下存在一些漏洞，如果長時未經加壓充氣，壓艙水櫃中會慢慢滲水而增加潛艦吃水，這情形即使在港內也會發生。平常靠泊在港內時，每天值日官都要檢查壓艙水櫃的滲水狀況，並且將壓艙水櫃中的滲水打出，如果不把壓艙水櫃中的滲水打出，七、八天以後，潛艦會增加一到二呎的吃水；如果連續一個月不將壓艙水櫃中的滲水打出，匯艙水櫃將會充滿海水，進而導致潛艦沉沒。現在天霸號已經被中國海軍拘捕五天以上，佛恩相信這一段時間一定沒有任何人檢查過壓艙水櫃中的滲水。
現在整個船因擱淺而大幅度左傾，佛恩更是相信壓艙水櫃中必定充滿了海水，因此只要在壓艙水櫃中緊急加壓充入空氣，將可減少天霸號吃水而上浮。所以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將加壓空氣打到壓艙水櫃中，增加天霸號浮力，或許就可將天霸號帶離沙壩！
使用正常的手續將加壓空氣打入壓艙水櫃，大約要半小時才能將壓艙水櫃中的所有海水排除，顯然這時間耗費得太長，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候，佛恩不得不使用緊急壓艙系統，緊急壓艙系統將使用艦上所有高壓空氣瓶內的高壓空氣，在極短的時間內充入壓艙水櫃，將櫃內海水排出，不僅耗費的時間極短，更由於壓艙水櫃中的海水經由龍骨兩側瞬間加壓衝出，還可以將聚集在天霸號四周的沙壩衝散，增加天霸號離開沙壩的機會。但使用緊急壓艙系統將帶來潛伏的危險，因為艦上所有高壓空氣瓶中的高壓空氣都在瞬間耗盡了，那麼天霸號在離開沙壩潛入海中後，就無法在短時間內執行緊急上浮！估且不論天霸號如果離開沙壩，下潛後有沒有可能需要緊急上浮，無法緊急上浮對潛艦而言，就是一項極危險的威脅！
所以現在結合緊急壓艙系統與戰速前進二項動作，是唯一能將天霸號帶離沙壩的方法，但也有可能只是使天霸號吹散龍骨四周沙子，卻未能讓天霸號脫離，反而造成天霸號在沙壩中陷得更深！如果真的這樣，則會造成最糟的狀況，因為在此種情形下，靠天霸號本身已無法脫離沙壩，此時只有依賴海狼號上浮，由海狼號將拖纜帶上天霸號艦艉，使用海狼號動力將天霸號拉出沙壩。以海狼號將天霸號拖離沙壩要花很長的時間，海狼號上浮、架設拖纜，再加上拖帶作業可能要花費一個小時，這麼長的時間將使中國海軍有很好的機會拘捕二艘潛艦。在這種情況下，或許該放棄天霸號，讓所有的人逃到海狼號離開，但讓那麼多人登上海狼號豈不是比將天霸號拖離沙壩更花時間嗎？如此看來，使用緊急壓艙系統只可能得到二個結果，其一是安全地使天霸號脫離沙壩，其二則是天霸號再度被抓回人民解放軍碼頭，當然還加上所有額外的特遣行動小組組員！
佛恩深吸一口氣，定住神，對著頭戴式無線電對講機說道：
啟動緊急壓艙系統，將操縱桿扳上。
操縱桿釋放了天霸號上所有高壓空氣瓶開關，高壓空氣嘶地高聲衝入壓艙水櫃，天霸號艦體四周瞬間充滿了大量氣泡，激烈的氣泡使得天霸號看起來像是一枚沸騰開水中的雞蛋。
戰速前進。佛恩對著無線電對講機命令。
天霸號艦艉俥葉剎那間加速至最大轉速，在舵的後方產生大量白色浪花，艦體因俥葉高速轉動而產生震動，艦身開始略微擺正，壓艙水櫃中繼續充入高壓空氣，艦身逐漸反應所增加的浮力而上浮，突然間整個帆罩擺正了，在艦體還在左右擺動時，天霸號已加速前進，艦艏破浪而前，駛向天津港航道中。
天霸號繼續加速向前，艦艏產生的浪花已高過聲納音鼓，人民解放軍軍用碼頭再度由後方迅速消失。佛恩不停地以左、右舵令控制艦艏順著航道前行，未幾天霸號已遠離人民解放軍軍用碼頭約五浬，到達航道水深處。
佛恩神色愉悅地看著港內四周海灣的景色，臉上禁不住露出一絲滿足的表情，雖然他們不見得能安全地脫離天津港，但最起碼，他們現在正朝著回家的路上前進！
◇◇◇
渤海灣天津港
人民解放軍軍用一A碼頭
◇◇◇
田澤民領導憤怒地看著滬川級水翼魚雷快艇的艇長，滬川級水翼魚雷快艇長度為二十二公尺，具水翼推進系統，最高時速甚至可到達六十節，配備有兩管一四五公釐雙管砲，以及兩枚五十三型魚雷。水翼魚雷快艇的艇長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看起來像是南方人，田澤民猜想，他一定是來自屬於白軍的叛變區上海，或上海那一區域的人。
立即啟動引擎，你這個笨蛋！你看不見美國潛艦快要逃掉了嗎？還不趕快滾到港裏面去攻擊潛艦！兩枚魚雷就足夠將潛艦炸成兩段，你還在這等什麼？
抱歉，領導同志！艇長海軍中校宋吉敏小心翼翼地回答。宋吉敏知道此刻他的應對，可能將決定他能否安全活過今晚。他低聲下氣地說：艇上柴油機的狀況不好，我們剛才還一直在修理柴油機，目前還是沒有修好，輪機長說柴油機可能沒有辦法承擔負荷。
你少廢話！田澤民瞪眼大罵：帶我去看，我自己會啟動柴油機。田澤民在憤怒中也顧不得自己所說的話，當然，他根本不懂柴油機，他只想嚇唬宋吉敏。
抱歉，領導同志，恐怕我們不能讓你這麼做，那是非常危險的事，可能會引爆柴油機，甚至傷害到你。
中校，田澤民以嚴厲的眼神盯著宋吉敏，並以堅定的語氣說：我現在命令你立即啟動引擎，全速追擊美國潛艦！你聽清楚，這是正式軍令，你若是敢違抗命令，將視同敵前抗命，你知道那是唯一死刑！你需不需要我以無線電聯絡海軍司令員楊同志，叫他命令你啟動引擎？
領導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柴油機確實有問題宋吉敏感到額頭冒汗、嘴唇發抖，他已感覺到生死就在旦夕間。如果現在真讓一位資深的輪機官員來檢查柴油機，他會發現事實上柴油機沒有任何問題，而啟動柴油機也只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找到控制面板上的紅色啟動按鈕，壓下它就可啟動柴油機。宋吉敏相信，一旦他們發現這些事實，田澤民會立刻槍斃他！儘管如此，宋吉敏仍然相信這一切值得冒險，尤其在這個夜裏經過那麼多意外事件，他親眼目睹一艘隱形潛艦潛伏在航道中，出其不意地攻擊任何企圖攻擊天霸號的目標，在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裏，精確又猛烈地先擊沉兩艘驅逐艦，接著是兩架紅鹿｜G攻擊直升機，最後則是江滬級驅逐艦南唐號。就在那麼短短的時間內，沒有給予她要攻擊的目標任何逃離的機會，所有被擊中的目標鮮有生還者！與其追擊美國潛艦而遭到另一艘潛艦的攻擊，他寧可選擇堅持柴油機故障，最起碼他這麼做活下去的機會大一點！
田澤民盯著宋吉敏閃爍不定的眼神，試圖看穿宋吉敏此時此刻的想法。遠方的美國潛艦艦艉掀起一陣水花，帆罩直立，左右輕微地搖擺，同時迅速加速前進，顯然美國潛艦脫離了擱淺的沙壩，現在正加速離開進入航道。田澤民內心有一股衝動，他想伸手抓住滬川級水翼魚雷快艇艇長，用力打他臉頰，但這一切都太遲了，田澤民也知道，即使水翼魚雷快艇現在全速追向美國潛艦，快艇的命運極可能也和南唐號驅逐艦一樣葬身天津港海底。田澤民看著美國潛艦遠離，即使在目前有月光做背景的理想情況下，他也看不到潛艦的蹤跡！宋吉敏中校仍立正站在他面前，田澤民低下頭不發一言地離開，走向停放於人民解放軍軍用碼頭的座車，在進入座車前，回頭看了宋吉敏一眼，若有所思地坐上車離開。
就像一個已被判死刑的犯人突然間又獲判無罪一樣，宋吉敏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
衡沽海軍基地
◇◇◇
不久之後，田澤民在衡沽海軍基地以超高頻無線電與大連海軍基地的艦隊長海軍少將朱雪凡聯絡上，朱雪凡非常不高興在睡夢中被吵醒，等到田澤民將發生的意外事件報告完畢以後，朱雪凡跌坐在那，幾天前拘捕美國潛艦的喜悅此刻化為烏有，他真恨不得他仍在睡夢中，此刻的一切如果僅是一場惡夢該有多好！
田澤民在衡沽基地等待朱雪凡派來的垂直起降噴射機，要直接由衡沽海軍基地飛往艦隊長朱雪凡所駐霄廣號航空母艦。田澤民在飛機上想著，或許我們無法阻止美國人將潛艦搶回，或許他們可以將潛艦駛離天津港，但是他們不可能活著離開渤海灣！尤其是他們絕不可能活著離開大連與山東半島間的狹窄水道，駐防在大連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北海艦隊是一個強大的海軍艦隊，他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獵殺一、兩艘潛艦，那可不像駐防在天津港少數驅逐艦！
在我返回北京時，我們必定已經擊沉了那兩艘美國潛艦！田澤民告訴自己，如果情況不是如此，那我也可以不必回北京了！
◇◇◇
美國海軍天霸號潛艦
在離開天津港軍用碼頭半個小時以後，天霸號輪機長佛恩站在駕駛台上，企圖操控船上所有的裝備至少操控目前正在運作中的裝備。天霸號大部分的官兵仍被拘捕期間所受的折磨影響，現在還未恢復正常。佛恩用望遠鏡沿著水平線搜索，遠方海平面因即將來臨的暴風雨而逐漸布滿雲層。雲對我們是有利的，佛恩想著，低視界只會影響水面部隊的搜索。佛恩對著超高頻無線電對講機呼叫控制室。
控制室，這是駕駛台，莫理斯，你在哪裏？
什麼事情？請回答。莫理斯的聲音清楚響亮。
那裏的狀況怎麼樣？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潛航了！
我知道，雷諾斯副長現在在控制室負責發布俥舵令，我派了兩個特遣行動小組組員分別擔任舵手與艉翼手，我則負責壓艙控制面板的操作。
特遣行動小組操控潛艦？可能嗎？佛恩聽他們說，在潛艦前段控制室附近的天霸號官兵都像行屍走肉一般，他實在無法想像，在控制室附近的人究竟遭受到什麼折磨？但不管如何，如果沒有一組合格的潛艦官兵，想要將天霸號駛離渤海灣是不可能的事！佛恩現在也無暇管那麼多了，首先令他擔心的是如何使天霸號潛航。除了右舷的弧板外，他將其餘各弧板收起，並備便駕駛台執行潛航，唯一還沒完成的工作是收起最後右舷這一塊弧板，以及將垂直樓梯艙口的水密蓋關閉。布蘭特士官長的屍體現在已搬到潛艦的冰庫；佛恩呼叫雷諾斯副長，將潛艦的航向、航速，以及目前概略船位告訴他，接下來就由雷諾斯負責俥舵控制權。佛恩最後快速掃瞄四面一圈，收起右舷弧板，跨進垂直樓梯，爬進艙口蓋，並將頭上方的水密艙口蓋關閉。
佛恩快速爬下垂直樓梯，到達下方潛艦內第一層甲板通道上，離開垂直樓梯艙口後，抬頭旋轉水密轉環，確保通道水密，接著走向天霸號潛艦控制室。
最後一個已進入，水密艙口蓋關閉，當值士官長噢，對不起，莫理斯上校。佛恩進入控制室後立即說。
他看著副長雷諾斯，他的雙眼凹進眼眶，眼圈發黑，嘴唇半張著，整個人看起來懶懶散散地呆站在那。雖然如此，他的眼神中還或多或少地帶著一點神色，不像莫理斯向他所描述的前段控制室附近所有的人都是行屍走肉一般。
副長，你要自己發布命令潛航，或是你希望我來發布命令潛航？佛恩問道。
你來，老鬼。雷諾斯木然地回答。
是的，副長。佛恩環視控制室，操控台上坐著特遣行動小組組員，他完全沒有把握這些臨時組員是否瞭解他們的工作。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他仍然像正式的潛航一樣，冷靜穩定地對著他的觀眾宣布：各位，我是佛恩少校，現在由我控制俥舵令。他停頓片刻，讓每一個人都適應將要發生的事，接著對坐在舵手位置的特遣行動小組組員說：你是舵手，現在說舵手，回答。
舵手，回答。水牛薩爾回答，並力圖保持嚴肅。
副長，升二號潛望鏡；莫理斯上校，開啟所有壓艙水櫃閥，噢天殺的！我差點忘了，莫理斯上校等一下。
佛恩走到莫理斯負責的壓艙水櫃控制面板前，將位於上方的六個開關向上扳，那是控制主壓艙櫃的電磁閥。接著抬頭旋轉位於頭頂通訊盒的全艦警笛開關，隨著佛恩轉動全艦警笛開關，全艦立即響起清澈悅耳的嗚嘎，嗚嘎警報聲，佛恩拿起全艦廣播器麥克風宣布：下潛！下潛！他以為會由中甲板大餐廳傳來全艦官兵的歡呼聲，但結果什麼都沒有，除了通風系統持續不停呼呼的聲響。
佛恩看著直立式壓艙水櫃控制面板，等待著面板上壓艙水櫃控制閥開啟的信號，但幾秒鐘過後，仍沒有任何紅色圓形自動指示燈閃亮，面板上持續保持著綠色條狀顯示。佛恩走向前，使用二號潛望鏡分別對艦艏、艦艉觀看，無論艦艏或是艦艉都看不到任何壓艙水櫃排出的氣泡。
佛恩對著雷諾斯說：他媽的！一定又是排氣閥堵住了，真是混蛋，排氣閥一定是受到深水炸彈爆炸的影響，真是佛恩憤怒地以拳擊向艙壁。
現在怎麼辦？莫理斯指揮官問道。
佛恩走向位於攻擊中心操控台後方、安裝在右舷弧形艙壁上的工具箱，打開工具箱門，拿出榔頭。
他將榔頭交給莫理斯指揮官，莫理斯滿臉狐疑又不敢相信地看著佛恩。
我們怎麼辦？莫理斯上校，你問得好！現在我們只能用榔頭硬將排氣閥敲開。副長，請你到艦務庫房將所有安全索與工作繩拿來。
雷諾斯副長走向艦艏，未幾帶著一捆工作繩與帆布製的安全索返回。佛恩將通往駕駛台的垂直樓梯水密艙口蓋外的水密轉環逆時針旋轉，將水密艙口蓋向上推，卡在開啟的位置，接著看著莫理斯指揮官。
我需要一位志願者，一位有膽量、有見識、看過世面、不害怕小小的戰鬥的志願者與我一同前往工作。他一口氣說了許多美麗動人的話。
莫理斯指揮官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們走！
我早料到你會自告奮勇。佛恩走向雷諾斯拿來的工作繩與安全索，拿出一條安全索交給莫理斯，並說：綁上安全索，副長會教你怎麼綁。
我知道如何綁上安全索。
副長，請將工作繩接在一起，我們大約需要二十條接在一起的工作繩。
佛恩走向潛望鏡，再度對四周搜索一遍，目前水面看不見任何船，天空雲層間也看不到任何飛機，唯一出現在潛望鏡鏡頭中的，只有海天之間那一條模糊的水平線。
準備好了，航行值更官。雷諾斯對著佛恩說，同時將一捆捲在一起、頭對頭牢牢綁住的二十條工作繩交給莫理斯，莫理斯對將要發生的事猶疑了一下，但隨即接過工作繩，將一頭繫牢在身上的安全索上，其餘整捆則背在肩膀上，把榔頭插入安全索的吊帶中。
很好。佛恩說道：副長，拿著無線電對講機，聽好我在外面告訴你的速率與艏翼及艉翼令，絕對不可以弄錯！
雷諾斯副長點頭，佛恩與莫理斯則走向通往駕駛台的垂直樓梯艙口。
到達帆罩頂端後，佛恩打開弧板，把頭探出艙口，看著上方黑暗的天空。還有兩個小時就天亮了。他內心盤算著。他仔細搜索四周，同時祈禱不要有任何飛機對著他們飛來。海面寂靜一片，只聽到由艦艏傳來陣陣浪花聲，佛恩對著無線電對講機說：
雙俥進一。
無線電對講機中傳來雷諾斯副長知悉的回答。覆蓋在天霸號艦艏聲納音鼓上的白色浪花，因俥速降低而逐漸變弱。佛恩將莫理斯肩上的工作繩取下，將工作繩另一頭固定在帆罩的不銹鋼樓梯上，固定完成後，他看著莫理斯。
好了，指揮官，現在看你的了！你沿著樓梯往下爬，到後段壓艙水櫃外側的排氣閥，就是那邊我手指的那些不銹鋼板，沿著船舯線過來的那些看到沒有？
莫理斯點點頭，看著佛恩手指的方向。
先到艦艉，將最遠的那幾塊打開，回來的路上再到艦艏，將船頭的那幾塊打開。
你說打開的意思是什麼？莫理斯疑惑地問道。
盡你一切力氣敲，用力地敲，一旦敲開以後，要立刻將你的臉移開，佛恩說道：排氣閥開啟以後，裏面的海水與空氣會噴出來，你還要很快地回到帆罩裏面，因為排氣閥開啟以後，潛艦就開始下潛。
莫理斯爬過帆罩邊緣，沿著帆罩垂直面外側的樓梯往下，邊走邊放綁在身上的工作繩，到達潛艦上層甲板後，繼續往艦艉方向走。佛恩看著莫理斯，直到他到達船殼靠近水線處，舉起榔頭對著排氣閥用力敲。
沒發生任何不同的狀況！
莫理斯繼續舉起榔頭用力敲，把榔頭高高地舉起，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形。莫理斯的手臂上鼓起明顯的肌肉。
榔頭擊中排氣閥的不銹鋼蓋板時，發出結實清脆的鏮！鏮！聲，接著一股強烈的水流由排氣閥中衝出，海水噴到莫理斯身上，強勁的海水將他打到甲板上，差點摔落海中。海水噴出的情形如同救火栓，高高地往上噴，向上衝的高度約達四十呎。莫理斯全身溼淋淋地爬起來，往艦艏方向走到另一排氣閥，再度舉起榔頭用全身的力量奮力地敲打，不久，另一股強烈的海水噴向空中，這一次他有了上回的經驗，在敲開排氣閥前，已準備好躲噴出的海水。結束後，莫理斯快速地向艦艏方向移動。
當他到達帆罩時，天霸號艦艉後端已先行開始下潛，上層甲板稍微向後傾斜，艦艏亦逐漸沒入海水中；等他到達艦艏排氣閥附近時，上層甲板前端的弧形圓柱僅剩下靠中央約數呎的空間仍保持在甲板上，帆罩後段的上層甲板則幾乎完全沒入海水中。莫理斯找到艦艏排氣閥，使盡一切力量敲開第一個，接著跑向第二個排氣閥。莫理斯因上層甲板被海水濺溼而滑倒，他爬起來繼續跑到第二個排氣閥，舉起榔頭敲開，完成後，將榔頭丟棄海中。
莫理斯回到帆罩旁，準備沿著帆罩樓梯爬上駕駛台，天霸號的上層甲板此時已完全沉入海水之中，海面上僅留下帆罩破浪而前，雖然天霸號只以五節的速率前進，但當浪花打來，莫理斯一個不留神，仍不幸滑落海中。
當帆罩由他身邊滑過時，莫理斯大聲對佛恩叫著：慢一點！慢一點！我要沿著工作繩爬回駕駛台
不行！佛恩大聲回答，臉上露出緊張神色：如果我慢下來，天霸號會沉沒，現在的速度是維持艏翼保持深度最基本的要求
莫理斯完全聽不進佛恩所講的理由，他現在急著拉住工作繩，眼巴巴地看著帆罩逐漸離他而去。帆罩越來越低，越來越小，天霸號繼續下潛中。
莫理斯肩上所繞的工作繩隨著天霸號向前而自動散開，他完全不擔心自己是否能及時沿著工作繩爬回駕駛台，天霸號現在的速度只有五節，工作繩的長度不過二百呎，在特遣行動小組的訓練中，他曾經在船速二十節，工作繩的長度達五百呎的狀況下，輕鬆地爬回船上。
控制室中雷諾斯副長力圖保持天霸號深度不變。
當莫理斯回頭看到天霸號艦艉垂直伸出水面的舵向他接近時，心中開始發涼，剎那間，他的自信消失了。舵目前與他的距離這麼近，換言之俥葉就在他身後數呎，俥葉半月形的葉片在旋轉時會吸入前方海水，產生的漩渦會將莫理斯絞入俥葉，將他打成肉醬餵魚。他急忙抓住工作繩奮力向前游，企圖逃過身後的俥葉。莫理斯迅速地向前移動，他再度充滿了信心，相信可以立即安全返回駕駛台直到身後多餘的工作繩漂到俥葉附近，不幸被俥葉絞住。
莫理斯立即感到身上的安全索被一股力量往後拉，回頭看才發現艦艉的舵正快速向他接近，直直地立在那裏，一把利刃向他砍過來，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與天霸號的俥戰鬥，還沒等舵通過莫理斯身旁，工作繩綁在安全索上的拉力已將他拖往水下，俥僅在數呎之遙。他急著解脫安全索的緊急釋放鈕，匆忙中偏偏抓錯了鈕扣，旋轉的俥葉即將把他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