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祕密晚餐

第9章 六

祕密晚餐 哈維爾.西耶拉 4795 2023-02-05
  喬凡尼修士立刻執行了道明會會長所交付的後半部任務。   在向我出示預言家最近的一封信函,並和我談過後,他便趕在黃昏前離開了伯大尼,返回我們的總部,向托瑞阿尼會長報告我對此事的反應,尤其是我對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整修工程中可能涉及的陰謀的看法。我的答覆簡明而扼要:如果他們終於開始認真看待我從前所提出的疑慮,如果他們認為預言家的說法可信,那麼我們必須到米蘭去把這個人找出來,讓他親口告訴我們公爵的祕密計畫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尤其是李奧納多.達文西的作品更必須仔細加以審查。我斬釘截鐵的告訴喬凡尼。   我們伯大尼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在看似虔誠的宗教作品裡隱藏異端思想。他在佛羅倫斯工作了許多年,和老科西莫家的兒孫很熟,是目前在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內工作的藝術家當中,最有可能和盧多維科公爵串通的人。

  除此之外,我還請喬凡尼轉達另一個重要的訊息:我們務必要針對公爵夫人之死展開調查,因為預言家既然能夠如此精準的預告她的死訊,則此事顯然有可能是盧多維科公爵或他手下的某個邪惡策士,為了在義大利的中樞米蘭建立一個異教國度所計畫的陰謀。當然,公爵沒有道理要派人謀害自己的妻子和王位繼承人,不過沉迷邪教祕術的人往往心思難測。我從前就曾聽說有些教派在展開重大行動前會以較有分量的人物獻祭,古時黃金年代的野蠻人就經常這麼做。   我的這番話必然讓托瑞阿尼下定決心採取行動。   因為,他對喬凡尼修士做了一番交代後,第二天早上便冒著雪,離開了他所住的米內瓦神殿遺址聖母修道院,以尋求正本清源的解決之道了。

  他不畏艱難的騎著騾子,沿著積雪盈盈的道路出了羅馬城,來到了伯大尼的總部,要求盡快和我晤面。我不知道喬凡尼修士是怎麼對他說的,但那些話顯然讓他印象深刻。只見他那雙灰色的眼睛下垂掛著兩個黑眼袋,眼神也黯淡無光。原本笑口常開的他,此刻卻彷彿被肩上的重擔壓得彎腰駝背、無精打采,與從前的他判若兩人。他一直是我的良師益友,但如今的他似乎老得很快,臉上則難掩失意之情,只有眼神中那道微弱的光芒洩漏了他心中的急切。   他在伯大尼的中庭一看到我便問:你可以招呼一個生了病又淋了雨的神僕嗎?   一大清早就看到他站在那兒,著實讓我嚇了一跳。他在僧袍外披了一條毯子,涼鞋上套著兔皮,隻身前來,沒帶任何隨從。貴為道明會會長的他,居然就這樣離開總部和他的教區,冒著風雪越過市區來和他手下的情報頭子會面,事情想必非同小可。因此儘管他神情凝肅,令我滿腹疑惑,我仍不敢輕率提問。等他取下身上的毛毯,喝了我倒給他的那杯溫酒後,我們便相偕上樓,進入我那間堆滿箱籠與手稿、可以俯瞰全羅馬城的陰暗小書房內。門一關上,我心中的疑慮便得到了證實。

  我來這裡的目的當然是和那些信有關。托瑞阿尼揚起兩道白色的眉毛大聲說道。你問我知不知道那些信是誰寫的,以你的身分,你居然還問我這個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喝了酒之後,他那乾癟的身體逐漸開始回暖。此時屋外仍下著大雪,白色的雪花不斷的飄落山谷。   依我看,那人一定是公爵的手下。他繼續說道。要不就是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裡的人。他一定很清楚我們做事的方法,知道那些信會落在誰的手裡。不過   不過什麼?   不瞞你說,阿古思提諾神父,自從我看了昨天喬凡尼修士送去給你的那封信以後,就再也睡不著覺了。你想想看,現在外頭有個人向我們示警,說有人正密謀背叛教會,這是何等嚴重的一件事。而且我擔心給我們通風報信的那個人有可能是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裡的人

  您認為預言家是道明會的教士?   我看八九不離十。他應該是個局內人,雖然目睹了盧多維科的陰謀,卻因為害怕受到報復而不敢揭發他。   我猜您為了找出這個人來,大概已經把院裡教士的身家背景統統都調查過一遍了,是不是這樣?   托瑞阿尼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沒錯,統統都調查過了。他們大多來自倫巴第地區,出身都很良好,既效忠盧多維科,也效忠教會,不至於會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或陰謀。總而言之,他們都是很好的道明人。我實在想不出他們當中有哪一個會是預言家。   也許這預言家並非他們當中的一員。   他一定是。   托瑞阿尼先生,我得提醒您,倫巴第向來是一個充斥著異端邪說的地方   托瑞阿尼打了個顫,努力忍住一個噴嚏,然後才答道: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古思提諾神父,過去這兩百年來,倫巴第地區再也不曾出現過任何一個卡塔爾分子了。沒錯,當初促使我們敬愛的聖道明設置異端裁判所的那些可憐蟲,在阿爾比派十字軍發動攻擊後確實曾跑到倫巴第去避難,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散播他們的妖言就被消滅了。

  不過,托瑞阿尼先生,他們那些褻瀆上帝的觀念也許已經對米蘭地區的人造成了影響,這個可能性我們不能排除,否則米蘭人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到異端邪說的吸引呢?盧多維科公爵要不是生長在那種環境之下,怎麼可能會接納異教的信仰呢?語畢,我接著說道:如果您說的那個道明會教士是效忠羅馬教會的,本身並未參與他所揭發的那個異端團體,他又何須匿名寫信呢?   胡說!那個預言家不是卡塔爾教派的分子。事實上正好相反,他是一心要維護教會的正統,甚至比卡爾卡松城的宗教裁判所所長還熱心呢!   今天早上,在您到來之前,我又重讀了預言家寫來的所有信函。從第一封信開始,他的目標就很清楚:他要我們派人阻止盧多維科整建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的計畫。至於公爵在米蘭所做的其他事情例如興建廣場、運河、水閘等等對他而言似乎一點也不重要。這點倒是可以支持您的論點。

  托瑞阿尼滿意的點點頭。   不過,托瑞阿尼先生,在採取行動之前,我們必須先確定這不是一個圈套。我斗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什麼?預言家已經提供了這麼多證據,你還要坐視不管嗎?何況這一陣子以來,你自己不也一直指責公爵夫人生前常有悖離教義的行為嗎?   沒錯,他們夫婦倆都很狡猾。那個預言家既然要求我們出手,無論他是何許人也,我們都不能不予理會。更何況,我在公爵的兄弟艾思卡尼歐樞機主教的協助下,已經查明他信中所說的都確有其事。   確有其事。我邊說邊試著整理自己的思緒。不過,托瑞阿尼先生,這件事最讓我意外的地方就是您在態度上的改變。   我的態度哪有改變?他不以為然的說道。過去我不理會預言家的信是因為我手中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所言屬實。如果我不相信他的話,早就把那些信給丟了,不是嗎?

  那麼,托瑞阿尼先生,如果此人所言屬實,如果他真的是道明會的教士,而且為修道院的未來而憂心,那麼他寫信給您時為何要隱瞞自己的身分呢?   托瑞阿尼聳聳肩,一臉的茫然。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這件事讓我很擔心。如果我們不早點找出答案,時間拖得愈久,我就愈不安。這一陣子我們道明會的狀況已經很多了,如果再出什麼事,我們就完了。所以我們得趕緊採取行動,不能讓昔日佛羅倫斯城的事件在米蘭重新上演,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再出什麼事我沉吟著。原本我不想提起這個話題,但托瑞阿尼的沉默讓我別無選擇。   我猜您指的是吉若拉莫.薩瓦那若拉神父的事   要不然還有誰?年邁的托瑞阿尼深吸了一口氣。教皇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正考慮將薩瓦那若拉逐出教會,因為他不斷批評教皇坐享榮華富貴,用詞也愈來愈尖刻。他曾經預言梅第奇家族的時代將會結束,現在果然實現了。他聲稱上帝將會嚴懲教廷,並說教廷必須受苦受難才能洗淨它的罪孽,說得煞有介事似的。最糟糕的是,他的徒眾與日俱增,萬一米蘭公爵也聽信他那一套,我們的教會可就要名譽掃地了。

  面對如此陰暗的前景,我不禁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心中頗為茫然。   在當時,教會的人都知道,薩瓦那若拉神父是托瑞阿尼最感頭痛的一個人物。他是道明會的教士,嗜讀聖經中的《啟示錄》,口才便給,頗能魅惑眾生,近來並已經取代出走的梅第奇家族,在佛羅倫斯建立了一個屬於他的神權國度,經常在講道時大肆撻伐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種種窮奢極慾的行為。他是一個狂人,更糟的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不但不理會來自上級的制止,更視教會的法規如無物。他對十一世紀以來教皇權至高令當中言明教皇和教廷人士絕不致犯錯的條文極度不滿,甚至更挑戰其中的第十九條規定(沒有人可以論斷教皇)。他時常在講道時大聲宣稱:為了上帝,我們必須制止教皇的行為。

  他的所作所為讓托瑞阿尼苦惱至極,一方面,他無法壓制薩瓦那若拉那不可一世的氣燄,另一方面,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道明會在教皇眼中的地位因此而日益低下。薩瓦那若拉在面對教廷的壓力時,狂傲一如那位睥睨非力士人的大力士參孫,不僅拒絕了教廷為了要他封口而授與他的樞機主教榮銜,甚至不肯奉命調離佛羅倫斯的聖馬可修道院,宣稱他有一個更重要的神聖使命必須完成。正因如此,托瑞阿尼才不希望米蘭道明會教士的忠誠受到質疑。如果預言家果真是道明會的人,而且他所說的關於盧多維科的陰謀確有其事,則整個道明會的形象將會再度受到重創。   阿古思提諾神父,我已經做了決定。托瑞阿尼思索了片刻之後,面容嚴肅的表示。我們必須確定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內的所有作品都沒有問題才行,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請異端裁判所來裁定。

  大人,您該不會想把米蘭公爵送上法庭吧?   逼不得已的時候只好這麼做。你應該很清楚,這些王侯最喜歡揭發我們教會的弱點,好用來對付我們,所以我們非得先發制人不可。一旦再有類似薩瓦那若拉神父的醜聞爆發,我們道明會可就無顏面對教廷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您要如何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找到那個預言家,證實他所指控的事情,並蒐集必要的資訊呢?   親愛的阿古思提諾神父,這事我想了好久。他壓低嗓門,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如果時機尚未成熟,我就派我們的裁判官出馬,那麼到時米蘭的宗教法庭一定會問東問西的。只要風聲傳了出去,勢必會打草驚蛇。如果盧多維科真有什麼陰謀的話,那麼他們那夥人一定很快就會把證據藏匿起來的。   所以呢?   托瑞阿尼並未答話,只是逕自打開書房的門,沿著樓梯而下,走到大門口,然後便進入中庭的馬廄,把他的騾子牽出來。這表示我們兩人之間的緊急會議至此已經宣告結束。此時外面的風雪仍然很大。   請告訴我,您打算怎麼做呢?我再次問道。   盧多維科已經宣布公爵夫人的國葬儀式將在十天後舉行。他終於開口了。屆時各國的使節都會前往米蘭,我們就可以趁機派人進入聖馬利亞感恩修道院進行調查,把這個預言家找出來。他說。不過,我們可不能隨隨便便派一個頭腦簡單的神父前去,而必須是一個有判斷力、懂法律,而且對各種異端邪說和密碼都頗為了解的人才行。他的任務是把那個預言家找出來,查明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並防止那些異端思想散播出去。而且,這個人還必須是我們伯大尼教團裡面的人。   托瑞阿尼小心翼翼的看著前方的道路。如果順利的話,他這趟路只須花一個小時。只要他的騾子不在冰上滑倒,中午時他就可以回到他的住處了。   我們所需要的那個人他慎重其事的宣布,就是你,阿古思提諾神父。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你更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他一邊以一種病態的愉悅宣布我的名字,一邊在鞍袋裡搜尋著什麼。   我?我嚇了一跳。可是您明明知道我在這裡還有工作要做,還有責任沒   沒有任何事比這個重要。   說著他便掏出厚厚的一疊蓋著他私人封印的文件遞給我,並做了最後一次交代:你要即刻前往米蘭。如果可能的話,今天就走。說著他又看了看我手裡的那一疊文件。你就利用那個東西把告密的人找出來,查明真相,並設法解決問題。   托瑞阿尼指的是那疊文件上頭的一張羊皮紙,上面用紅色的墨水及斗大的拉丁字母寫著一個謎語。那是預言家每次在信末的署名處所寫的一段話。這段話我已經看過許多次,卻從未曾真正注意過。   當我看著那七行字時,雙眼不禁愁雲滿布。從此,這七行字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無時或忘。   它的內容雖然簡單,但其中的涵義卻令人費解。        數算它的眼,     但別看它的臉。     在它的旁邊     有我姓名的數字。     要仔細觀察     並告訴他人你的想法。          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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