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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7302 2023-02-05
  上周末報紙的那篇報導,妳看到了嗎,醫生?警方說,他們在一個青少年家的工作室找到贓物。應該說是他爸媽家才對。見了報紙,我打電話給偵辦我家失竊案的警察,心想贓物當中會不會有我家的東西,不過他說沒有。後來我想到那篇報導提到一個現象:所有失竊案發生在晚上。   既然如此,一個小偷,而且是個少年犯,怎麼會為了去我家闖空門而改變作案模式?他一定要算準我晨跑的時間去作案,可是為什麼卻又空手離開?   我開始思考變態狂。他不也算準綁架我的時機?夏日炎炎,大家忙著從事戶外活動,開屋展售的場面想必冷清,他拖到快結束的時候才出現。變態狂說過,小屋不容易布置。變態狂可能需要幫手   他該不會有搭檔吧?   就算沒有搭檔,他至少有個朋友或同樣變態的弟弟,見到他被我殺死,氣炸了,想找我報仇。我一直假設小偷看見我出門才進去闖空門。反過來想,如果小偷以為我在家呢?我的車停在車道上,而且時間是一大清早。只不過,這人為何等這麼久才來對付我?

  到了星期一,我越想越不安心,決定打電話找蓋瑞問,變態狂有幫手的機率多大?胡思亂想是一種癌症,如果不徹底剷除每一個癌細胞,假以時日會長成更大的腫瘤。可惜他的手機關機,我打去局裡找他,局裡的人說他不在,這周末才回來。   我和他固定每星期通兩三次電話,他休假怎麼不告訴我,讓我有點訝異。每次我打電話給他,他的口氣友好,從不講我能為妳效勞嗎?之類的蠢話。這樣最好,因為有時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打給他。一開始,打給他只是一種反射動作。我的世界被搞得天翻地覆,難以控制,唯一能掌握在我手裡的就是電話。有時候,我甚至講不出話拜來電顯示功能之賜,他會先等兩三秒,如果我還是不出聲,他會開始談辦案情形,報告完最新進展之後,他會告訴我一些警察趣聞,我聽了心情會變好,然後掛斷,有時候我掛電話之前連再見也不說。有一天,他找不到話題可聊,竟然開始說明擦槍的正確程序,說到最後我放他走了。難以相信這傢伙對我的電話百接不厭。

  最近這幾個月,我和他的電話已經從獨白轉為雙向對話,但他總是避開私事不談,他的態度也讓我不願追問。他休假的原因也許是去忙私事吧。警察大概也有私生活吧。      被我趕跑的警察把我留在偵訊室裡,我枯坐了兩三個鐘頭,讓我有充分時間數完所有水泥磚,而且能回頭再重數幾次。我想知道的是,他們是不是已經通知家屬,而家人正要前來。我放下背包,抱在大腿上,撫摸著粗糙的布面不知為什麼,這動作具有穩定心情的作用。那幾個警察個個死腦筋,也不問我想不想上廁所,幸虧我受過訓練憋得住,不曾想起身去找洗手間。   偵訊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兩人的表情同樣嚴肅,同樣身穿深色的衣褲男人穿的是上等的西裝。他的短髮半數以上已經蒼白,我猜他的年齡是五十出頭,但他的臉比較像四十幾歲,一眼就知道他身高超過一八〇,收肩直腰的姿勢透露他以挺拔的身高自豪。他看起來是穩重的,個性是鎮定的。假如他搭上鐵達尼號,一定是先喝完咖啡才跳船逃命的那種人。

  他扣住我的視線,朝我走過來,步態平順,不匆不忙,對我伸出一手。   哈囉,安妮,我是克雷頓瀑布鎮重案組警官金凱德。   這男人的外形沒有絲毫克雷頓瀑布鎮的跡象,我對警官的頭銜也毫無概念,只知道他的官階比賈布隆斯基和佩伯高。他握手的勁道強,鬆手離開時掌繭摩擦我手,帶給我一份莫名的安心。   等在門口的女人這時快步走來。她微微發福,胸部巨大,我猜她年近六十,但穿著裙子和西裝外套的她不顯臃腫。她的頭髮短而整齊,我敢打賭她每晚必洗自己的吊帶襪,而且必穿強化支撐型的胸罩。   她和我握手,面帶微笑,以淡淡的魁北克法語口音自我介紹。我是布夏警佐。終於見到妳了,我真的很高興。安妮。   他們在我對面坐下。警官的目光轉向門口,見到賈布隆斯基正要把第三張椅子搬進來。

  接下來由我們來就行了,金凱德說。賈布隆斯基搬著椅子,愣在門口。麻煩來杯咖啡。   金凱德把頭轉回來看我。我嚥下笑意。小嬰兒死後,這是我最接近開心的一笑。   這兩人直呼我的名字,把我當成好朋友,卻不肯對我報他們自己的名字。   可以給我一張名片嗎?我說。兩人互看一眼,男警察抓住我的目光一秒,然後掏出名片,放在桌上遞過來。女警也照做。他名叫蓋瑞.金凱德,她是黛安.布夏。先開口的人是蓋瑞。   安妮,如我剛才說的,我們是克雷頓瀑布鎮警察局重案組的成員。我是偵辦本案的組長。講這個有屁用?   你看起來不像克雷頓瀑布鎮人,我說。   他挑起一邊眉毛。不像嗎?見我沒有回應,他說,醫生馬上就來。他想要

  我不需要看醫生。   我們互瞪了片刻。他開始問我的基本資料,例如出生年月日、住址、職業等等。我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   他開始問我被綁架那天的情形,然後停頓下來。   再啟動攝影機,妳介意嗎,安妮?   介意,蓋瑞。他一直喊我名字,令我聯想到變態狂。而且,我也不希望那面鏡子後面有人。   我不是故意惹妳不高興。他低下頭,偏向一旁,然後以灰藍色的眼珠向上看我。錄影會讓我的任務比較容易進行,安妮。   想這樣唬弄我?高明。他擺著搜尋我的正事不幹,逃出魔掌的人是我自己,我可不願意再幫他忙。他們不說話,等待我同意側錄,但我一聲也不吭。   安妮,去年八月四日那一天,妳做了什麼事?我不記得被綁架的日期。

  不知道,蓋瑞。如果你指的是我失蹤的那天,我只記得是星期日,我正在開屋展售,那天是八月的第一個周末。至於是幾號,你們自己去查。   妳是不是希望我別喊妳的名字?   冷不防聽見這句敬意滿點的話,我細看著他的臉,理解他是否在戲弄我,卻只見一臉真誠,令我懷疑他是否只想用這詭計博取我的信任,或者是真正關心。   沒關係,我說。   妳母親的次名是什麼,安妮?   她只有一個名字。我向前傾身,以誇張的口氣低聲說:我及格了嗎?   我瞭解警察有驗明正身的必要,可是,媽的,警察有的是相片。我相信我看起來不像享清福一年的模樣。我骨瘦如柴,披頭散髮,一身是布滿汗漬的洋裝。   他終於正面問我案發的經過。我說變態狂利用開屋展售的機會對我下手。我用的是變態狂自我介紹時用的名字。我正想進一步說明,蓋瑞插嘴問:他人在哪裡?

  死了。他們兩人盯著我,眼神專注,但我在他們回答我的幾個問題之前不肯再合作。   我的家人呢?   通知妳母親了,她明天會趕過來,蓋瑞說。   一想到能再見到母親,淚水不禁湧上眼眶,我只好低頭凝視背包,數著布面上的線條。咦,她怎麼不馬上趕過來?我走進這間派出所已經幾小時了。開車來這裡要多久?這兩人不是已經從克雷頓瀑布鎮過來了嗎?   我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對不起,蓋瑞說。我以為妳知道這裡是諾斐德港(Port Northfield)。   可以在地圖上指給我看嗎?   蓋瑞朝黛安點點頭,黛安出去,帶回來一張地圖。蓋瑞指著克雷頓瀑布鎮西北方的一個小鎮,距離溫哥華島南北端的比例是三比一,位於西岸。這種小鎮聯外的道路通常顛簸崎嶇,開車不慢不行。根據我估算,克雷頓瀑布鎮到這裡的車程至少四小時。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直升機,蓋瑞說。看見直升機空降,小鎮居民一定議論紛紛。   我料得沒錯,我離家並不算太遠。我直盯蓋瑞指著諾斐德港的手指,眨眼忍住淚水。   妳怎麼找到派出所的?蓋瑞問。   開車來的。   從哪裡開車來的?他的手指輕敲著桌面。   山上的一棟小木屋。   妳開了多久,安妮?   大約一個鐘頭。   他點點頭,指著地圖上接近諾斐德港的一座山給我看。   是這裡嗎?青山?為那座山取這名字的人欠缺想像力。   不知道。我在山上,又不是從天上向下看。   他派黛安去拿本鎮的詳圖。蓋瑞和我大眼瞪小眼,等著她回來,唯一的聲響只有他的腳在桌下輕輕拍地。她回來了,蓋瑞遞給我一支筆,請我畫出我開車過來的路徑。我儘可能粗略畫出來。

  可以帶我們過去嗎?   我死也不回那裡。廂型車的鑰匙仍握在我手裡,說完我把鑰匙甩向對面的蓋瑞。   那輛廂型車停在馬路對面。   他把鑰匙交給黛安,請她出去。她一定是另外交代給別人,因為她大約兩秒後就又進來。我的腦海深處隱隱蠢動著一個念頭。如果我離家只有四小時的車程,媽可以馬上啟程,晚上就能趕到諾斐德港。   我媽為什麼不馬上過來?   妳繼父晚上要上班,明天早上才能出發。蓋瑞以陳述事實的語氣說明,所以我以接受事實的態度承受,但我懷疑她怎麼不自己開車北上。更怪的是,韋恩怎麼會上晚班?他找得到工作都算是鮮事一樁了。我猜是蓋瑞叫他們隔天再來,以免他們干擾到偵訊。   蓋瑞說他有事要出去一下,留我在偵訊室裡和黛安獨處幾分鐘。我瞪著她的頭後上方的牆壁。

  妳母親很快就會來。聽見妳被找到了,她好高興,她好想念妳。我沒有被找到是我自己找到派出所的。   蓋瑞回來了,說他派幾個人去找那棟小屋有一個警察以前常去那一帶打獵,他說他可能知道小屋的地點。我還沒有透露我砍死變態狂的事,也絕口不提我的嬰兒。一想到這些事實會扯出多少問號,我的頭就痛。我想自己靜一靜。我不能再和這些人相處。   我不想再回答問題了。   蓋瑞的表情像是想追問,但黛安說:這樣吧,大家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再繼續,好嗎?安妮,妳認為呢?   好,隨便。      警察幫我在汽車旅館開一個房間,蓋瑞和黛安分別住進我房間的左右邊。黛安問我是否需要有人陪伴,我劈頭回絕休想和我深夜交心,稱姊道妹。她也問我想吃什麼,但我的胃腸打了幾個結,只能客氣地婉拒。我不想打開電視,房間裡也沒有電話,所以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直到天黑。我把燈關掉。正要睡著的當兒,我覺得黑夜沉沉壓下來,接著聽見是門打開的吱嘎聲?還是有人正在開窗?我跳下床,趕緊開燈,卻什麼也沒看見。我抓起一個扁平的枕頭、一條毛毯,抱著背包爬進衣櫃,時睡時醒。   隔天早上,我聽見清潔女工在走廊推著打掃用具的聲音。   幾分鐘之後,黛安過來敲我的門,精神抖擻,端著咖啡和一個瑪芬蛋糕。她在床邊坐下,講話的嗓門太大,我聽得頭疼,有一口沒一口地吃東西。她在房間裡,我不想去洗澡,所以只潑水洗幾把臉,拿起梳子,梳了大約兩秒。   她開車載我回派出所的小偵訊室,蓋瑞已經坐在裡面,桌上有一盤保麗龍杯咖啡。黛安和我坐下以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警送來兩份筆記本,同時紅著臉偷瞄蓋瑞幾眼。蓋瑞在謝謝她的時候看了她一下,隨即把視線轉回來。她走出去時,全身輻射著失望的神色。他穿著另一套帥氣的深藍色西裝,上面有銀色的細條紋,襯衫是灰藍色,能呼應他銀絲遍布的華髮。我懷疑他挑這套西裝是否希望強調這一點。   蓋瑞看見我凝視著鏡子,對我說:裡面沒人。而且除非徵求妳的同意,我們不會側錄偵訊過程。我狠狠盯著雙向鏡,但願能看穿,兩手緊緊抱著背包。   妳自己進去看一下,會不會比較安心?   他的慷慨令我意外。我看著他的臉,認定他這話是誠摯的,因此想想也沒必要去檢查,所以我搖搖頭。   他先要求我盡可能詳細描述我被綁架的過程。每問完一個問題,他會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打開,放在桌上。輪到我回答時,他會把手肘撐在桌子上,偏著頭,傾身向我。   我試著從他的問題理解出模式,卻怎麼也無法預測他問話的方向,甚至連有些問題的關聯也難以理解。頸背的頭髮被汗水沾濕了。   我重建那天的現場,描述變態狂的手法,越講越口乾舌燥,心臟在胸腔裡面亂撞,但我一直把持住自己。後來蓋瑞告訴我,調查刑案現場的警察已經發現變態狂的屍體,我才崩潰。   他似乎是被人打中頭。他是不是這樣死的,安妮?   我一下子看他,一下子看黛安,盼能解讀他們的心意。蓋瑞的口吻不帶指責,但我感受得到偵訊室內緊繃的氣氛。   對於我在小屋做的一些抉擇和行為,外人可能會另有一番見解,我這才知道不妙。偵訊室變得好熱,黛安的香水在小空間裡嗆得令人不敢恭維。假如我嘩啦吐在蓋瑞的名牌西裝上,不知他會有何感想。我抬頭看他。   我殺了他。   蓋瑞說:我現在必須警告妳一句,妳沒有必要進一步說明。妳說的話可能成為對妳不利的呈堂證據。妳有請教律師的權利,也有權延請一位旁聽偵訊過程。如果妳請不起律師,警方可以提供電話號碼,方便妳物色公設律師。妳瞭解嗎?   這話聽來稀鬆平常,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負擔什麼法律責任,但我考慮請律師。一想到又要跟穿西裝的人講話,把這個過程拖得更長,我的頭又痛了。   瞭解。   妳不想請律師嗎?他問得隨意,但我知道他不希望我找律師。   不想。   蓋瑞記下來。妳怎麼動手?   我拿斧頭砍他的後腦。這話的聲音在偵訊室裡迴盪,我發誓是真的。儘管這裡面熱得半死,我的皮膚卻起雞皮疙瘩。蓋瑞的視線直鑽我的眼珠,彷彿他想看穿我的心思,我則忙著把我的保麗龍杯撕成碎屑。   他當時有對妳做出攻擊的舉動嗎?   沒有。   那妳為什麼殺他,安妮?   我抬頭和他的目光相接。媽的,什麼蠢問題?   大概是因為他綁架我、毒打我、差不多每天晚上強暴我,而且我及時打住,以免提到小嬰兒。   單獨和布夏警佐談這事,會不會比較自在?蓋瑞面色凝重,等著我回答。   我瞪著他們兩人,好想抓爛黛安那一臉憐憫的表情。我知道我寧可應付蓋瑞這種有話直說的偵訊態度,也不想再看黛安那副善解人意的嘴臉。   我搖搖頭,蓋瑞再記一筆。接著,他又傾身向前,近到我嗅得到他嘴裡的肉桂香。   妳殺死他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的音量不高,卻也不柔和。   兩天前。   妳為什麼不馬上逃走?   走不了。   為什麼?妳被綁住了嗎?蓋瑞的手指又輕敲桌面,歪著頭問。   我沒有這意思。我想站起來,直接走出去,但他語氣當中的那分堅定把我穩穩釘在椅子上。   那妳為什麼不走?   我在找東西。胃酸逆流到我的喉嚨。   什麼東西?   我的身體變得更冷了,蓋瑞的輪廓在我眼前逐漸模糊。   我們找到一個籃子,他說。也找到一些嬰兒的衣服。   搖搖晃晃天花板電扇吱喳亂叫著,轉了又轉,我一時擔心風扇會不會掉下來,砸在我的頭上。這裡沒有窗戶,我深呼吸不到空氣。   是不是有個嬰兒,安妮?   我的頭噗噗作痛。我不哭就是不哭。   是不是有個嬰兒,安妮?蓋瑞不肯閉上他的賤嘴。   沒有。   是不是曾經有個嬰兒,安妮?他的語氣轉為溫柔。   是。   現在嬰兒在哪裡?   她我的嬰兒。死了。   我很遺憾,安妮。他的語氣依然溫柔、和緩、低沉,聽起來像是真心關切。遺憾之至。妳的嬰兒是怎麼死的?他是第一位致哀的人,是第一個為她的死表達遺憾的人。我看著座上被我撕成碎屑的保麗龍杯。有人回答他,但我不覺得講話的人是我。   她只是我不知道。   蓋瑞接著以非常溫柔的語氣問,我緊抓著那分祥和。他問:她的屍體在哪裡,安妮?   回話的又是那個陌生人的聲音。我醒過來,嬰兒在他手上。她死了。我不知道他把嬰兒帶去哪裡,他不肯說。我到處找,找遍了所有地方。請你的弟兄務必去找,好嗎?求求你,幫我找她,幫我我倒嗓了,說不下去。   蓋瑞的肩膀僵直,古銅色的臉皮泛紅,下頷緊閉,在桌面上握緊雙拳,好像他想揍人似的。起初我以為他是在生我的氣,但我隨後瞭解他針對的是變態狂。黛安的眼珠在日光燈下晶瑩。四面牆壁朝著我閉合過來,我渾身冒汗,喉嚨想哭出聲,無奈喘不過氣,於是哭聲累積在喉嚨裡,勒住我的氣管。我想站起來,偵訊室卻歪了一邊,所以我放下背包,抓住椅背,椅子卻開始滑動。我的耳朵吟吟響。   黛安衝到我身旁,慢慢扶著我躺下去。最後我下半身躺在地上,頭靠在她的胸脯,讓她用雙手環繞我。我越想用力吸氣,咽喉緊縮得更加厲害。我快死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我又哭又哽,推開黛安的手,想從她的懷抱掙脫出去,但我越掙扎,她抱得越緊。我聽見尖叫聲,發現是我在叫。我無力制止叫聲,只能聽著叫聲從牆壁反彈回來,在我的腦袋裡激起陣陣回音。   咖啡和鬆餅飛起來,灑在我和黛安身上。她仍不肯放我走。我的頭靠在她的豪乳上,嗅到溫溫的香草餅乾味。蓋瑞在我們面前蹲下,說了幾句我聽不見的話。黛安摟著我搖來搖去,我想掙脫而出,想奪回自主權,奈何我的身心不肯合作。我躺在地上,又哭又叫。   尖叫聲終於停止了,但我覺得好冷,大家講話的聲音似乎遠在天邊。黛安悄聲說:不會有事了,安妮妳現在很安全。   什麼鬼話。我想告訴她,我永遠不會沒事,也不會安全,可惜我想講話的時候,嘴唇卻僵住不動。接著,蓋瑞身邊新來了一雙腳,我聽見有人說:她換氣過度了。安妮,我是伯格醫師。深呼吸幾次試試看。但我無法呼吸。之後的事,我一個也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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