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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6745 2023-02-05
  今天過來這裡的路上,有一輛救護車從我後面呼嘯而來時速絕對飆過一百六十公里,害我差點心臟病發作。我討厭警笛聲。最近我一聽見警笛聲就嚇得屎滾尿流,連吉娃娃狗大概都比我鎮靜。即使我沒有被嚇倒,警笛聲也會勾起家庭往事。我倒寧願被嚇到心臟病發作。   妳別急著摩拳擦掌。對救護車有反感,背後有什麼隱情?妳先別急著去全方位解析。我家的滄桑史有一大坨,一下子挖不完,希望妳帶來的圓鍬夠大。   我十二歲的那年,姊姊黛西去練溜冰,我爸去溜冰場接她回家。那段時間我媽沉迷法式餐飲,邊煮法式洋蔥湯邊等父女回家。我媽對各種異國餐飲只有三分鐘熱度。每當我追憶童年,異國餐飲的氣息和滋味會籠罩整個場景,因此現在的我敢不敢吃某種菜,決定因素在於我媽當年的手藝。我不敢碰法式洋蔥湯,聞了都想吐。

  那天晚上,我坐在家裡看電視,一連串的警笛聲來來去去,吵得我把電視音量加大。後來我才發現,救護車急著去載的人是姊姊和爸爸。   那天爸爸去接黛西,然後在回家的途中,他把車停在街角的商店,買完東西後把車子開進路口。   一個酒後駕車的混帳闖紅燈,迎面撞上我爸的車,把我們家的旅行車撞成一團揉爛的面紙。事後那幾年,我不斷揣測,假如我沒有求爸爸買冰淇淋回家當點心,他和姊姊現在說不定依然健在。唯一能讓我走過那段日子的方法是儘量去想:他們的死是我這輩子最慘痛的遭遇。錯。      大腿挨一針,我昏迷過去之前,只記得兩件事:壓在臉下面的毛毯感覺粗糙,而且有微弱的香水味。   醒過來時,我覺得奇怪,我的大狗怎麼不在身邊。等我睜開眼睛,我才看見白色的枕頭套。我家的枕頭套是黃色的。

  我陡然坐起身來,動作太快,眼前一片黑,差點昏倒,腦袋暈眩,好想嘔吐。我睜大眼睛,拉長耳朵去吸收每一種聲響,掃描著周遭環境。我在一間小木屋中,面積大約十六坪,從床上能看見屋內的大部分。壞人不在,我鬆了一口氣,但心情只輕鬆了幾秒。如果他不在這裡,他會去哪裡?   我看得見廚房的一部分。在我的前方有個柴爐,火爐的左邊有一道門。直覺上,現在已經入夜,但我不確定。床鋪右側的兩扇窗被窗板遮住,或者是被釘上木板封死。天花板亮著兩盞燈,床邊的牆壁亮著另一盞。我立刻衝動得想跑進廚房,翻找可以當武器的東西,可惜他注射的迷魂針餘毒還在。我一下床,兩腿變成果凍,整個人直接癱倒在地板上。   我躺在原地幾分鐘,然後匍匐前進。多數的抽屜和碗櫥都加了鎖頭,連冰箱也有。我癱靠在流理台上,翻找我打得開的一個抽屜,卻找不到比(擦拭杯盤的)茶巾更具殺傷力的凶器。我深呼吸幾次,儘可能尋找線索,推敲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的手錶不見了,小木屋裡面沒有時鐘,窗戶也打不開,所以我連現在幾點也不清楚。我不知道離家多遠,因為我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我的頭痛得像被夾在虎頭鉗中間。我爬到床鋪和牆壁之間最遠的一個角落,背部儘量貼進去,盯著門看。      我瑟縮在小木屋的角落,躲了好像幾個鐘頭。我覺得渾身發冷,顫抖不停。   現在的路克會不會正開車進我家的車道、撥我的手機號碼呼叫我?他該不會以為我又加班,我又忘記取消約定,所以他就那樣直接回家去?有人發現我的車子了嗎?我失蹤了幾小時,該不會沒有人察覺,沒人開始找我?該不會沒有人報警吧?我的狗呢?我想像艾瑪在家裡孤零零的,肚子咕咕叫,等著出去散步,正嗚嗚哭叫著。

  我看過的刑案節目在腦海裡迴盪。《CSI:犯罪現場》的賭城版是我的最愛。主角葛瑞森會直接前往我被架走的空屋,四處在屋內拍特寫照,分析屋外的一小粒泥土,案情立即明朗化,他馬上知道我被關在哪裡。克雷頓瀑布鎮這麼小,八成不會有刑案鑑識科的編制吧。我只在電視上看過皇家騎警,他們不是在騎馬遊行慶祝什麼,就是又破獲了大麻農場。   我在心中將這個壞人稱為變態狂。變態狂只要一刻不現身,我慘死的鏡頭會不斷在我的腦海裡滋生。我殘缺的屍體被發現後,通知我媽的人是誰?要是我的屍體永不見天日呢?   通知車禍的電話打來家裡,媽媽尖叫的聲音至今還在耳際迴響。從那一天起,幾乎每次我看見媽,她總是一杯伏特加不離手。但我只有幾次看見她醉得七葷八素,平常她只是醉茫茫。她仍有幾分姿色,但在我的眼裡,她只像一幅不再鮮活奪目的畫,五顏六色已經滲染成一片。

  我回想著可能是今生最後一次母女的對話。我和她為了卡布其諾機的事吵了一架。小東西一個,送她不就得了?我當時好生氣,現在的我願付出一切代價重新來過。      姿勢固定太久,我的腳痠痛不已。該起身去探索小木屋的環境了。   這棟房子的內部老舊,像是森林消防員住的小屋,在山上很常見,但這一棟改裝過。變態狂的設想周到。雙層床墊裡沒有彈簧,質料是軟軟的泡棉,床架是實心的木頭。床鋪的右邊立著一座木質的大衣櫃,上面有個鑰匙孔,我伸手去開門時卻無法打開。燒柴薪的火爐和爐前的石地被鐵網門關住,加了一個鎖頭。抽屜和所有碗櫥全是金屬製品,外面塗上一層仿木的塗料,怎麼踹也踹不開。   小木屋上面沒有閣樓,地板下面也沒留水電管線的空間,門是鋼鐵門。我轉一轉門把,發現門被反鎖。我順著鐵門的邊緣摸索托架、鉸鏈或任何可以拆解的東西,可惜找不到。我面對門,把耳朵貼向地板,看不見門縫外的絲毫光線,用手指去摸也感受不到冷風。這道門一定加裝了超強的防風雨裝置。

  我去敲窗板,敲出的是金屬的聲音,找不到鎖或鉸鏈。我摸遍了木頭,沒有發現腐朽的跡象。在浴室裡的窗臺下面,我摸到了一個有冷風滲透的地方,設法拆下幾小片隔熱材料,挖出一個像鉛筆戳出的小洞,湊過去看,只見朦朧的綠色,猜想太陽正要下山。我把隔熱材料填回原位,徹底清除地板上的粉屑。   浴室有個略舊的白色浴缸和馬桶,乍看之下很普通,但我再看一眼才發現,浴室裡面沒有鏡子,而且馬桶水箱的蓋子打不開。我檢查水箱蓋的後面,發現有一根鐵條纏住蓋子,固定在牆上。粉紅色的浴簾印滿了小小的玫瑰花,貫穿浴簾環的橫桿是堅硬的塑膠。我想扯掉這根桿子,可惜桿子被釘住,我白費了力氣。浴室有門無鎖。   廚房中間有個島形料理臺,兩端各有一張高腳吧台椅,固定在地板上。不鏽鋼廚具看來不便宜,而且好像從來沒有使用過。流理台和雙槽式的琺琅洗濯槽亮晶晶,有漂白水的氣味。

  有一座火爐使用的燃料可能是天然氣或丙烷,我扭動開關幾下,只聽見喀嚓聲。瓦斯管一定被他切斷了。我想看看瓦斯爐是否拆得動,卻無法拔出爐子。我探頭進烤箱,發現烤架被移走了。烤箱下面的抽屜被鎖頭鎖住。   我遍尋不著防身的物品,更找不到出路。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但我連最壞的狀況是什麼也無從推測。      我察覺自己又在發抖。我深深呼吸幾次,儘量專心思考事實。他不在這裡,我還活著。一定會有人很快就找到我。我走向洗濯槽,以嘴湊向水龍頭下面。水還來不及灌滿一口,我就聽見鑰匙伸進門鎖的聲響就我猜測是門鎖沒錯。門緩緩打開時,我的心抽動一下。   他摘掉了棒球帽,露出鬈金髮,面無表情。我細看著他的五官。當初他怎麼會讓我產生好感?他的下唇比上唇豐滿,產生微微噘嘴不滿的錯覺,但除此之外,我只看得見那對空泛的藍眼和一張好看的臉。一眼看去,他的長相難以吸引目光,更不會留下印象。

  他站在門口,視線逗留在我的臉上,他的整張臉則綻放出微笑,整個人霎時改頭換面。我這才明瞭,他這種人隨時可以引人注意,也可以瞬間變成隱形人。   妳起床啦,很好!我正開始擔心劑量是不是太高了。   他踏著輕盈的步伐走向我。我衝回屋內最遠的角落,儘量向後縮。他陡然站住。   何必躲在角落裡呢?   媽的,這裡是什麼鬼地方?   妳大概還沒有完全回神過來,不過我們家裡不准講粗話。他走向洗濯槽。   我本來期待和妳共享我倆的第一餐,可惜妳睡過頭,錯過了晚餐。他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打開碗櫥之一,取出一只杯子。希望妳沒有餓壞了。他打開水龍頭,先放水一陣,然後才灌滿杯子。關掉水龍頭之後,他轉身面對我,背靠著流理台。

  晚餐的規定不能說取消就取消,不過我今天願意給妳一點彈性。他對我舉杯。妳一定覺得口乾舌燥。   我的喉嚨乾得比砂紙更粗糙,但我不願接下他給我的任何東西。他搖搖水杯。高山上的冷水最可口了。   他等了兩三秒,挑起眉毛表示疑問,然後聳聳肩,半轉身對著洗濯槽倒水,沖洗杯子一下,接著舉杯用指關節去敲。塑膠能做得這麼逼真,不簡單吧?凡事光看表面,可能會看走眼,對吧?   他仔細擦乾杯子,放回碗櫥,然後鎖上。接下來,他嘆一口氣,在料理島一端的高腳凳上坐下,雙手垂直向上伸懶腰。   哇,終於能放輕鬆了,感覺真好。放輕鬆?那他追求緊張刺激的時候,我最好躲得遠遠的。妳的腿感覺怎樣?打針的地方還痛不痛?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啊,她會講話耶。他把雙肘倚在料理島上,拱起手指撐著下巴。問得好,安妮。簡而言之,妳是個幸運的女孩。   被綁架、被迷昏了,我可不覺得幸運。   人有時候碰上了倒楣事,過了一陣子瞭解到僥倖逃過了什麼,才會覺得遇上的是天大的好事。妳不覺得有這種可能嗎?   碰上再倒楣的事情都比這個好。   是嗎,安妮?假如沒碰上我這樣的好人,妳收工後開車回家,路上出車禍,會比較好嗎?比方說,妳撞上一個剛從超市買完菜要回家的年輕媽媽,撞死了全家大小?或是只撞死一個小孩,死的是她最偏心的一個呢?腦海閃現葬禮的情景,媽哭喊著姊姊的名字。這個心理變態是克雷頓瀑布鎮上的人嗎?   不想回答嗎?   你這樣比喻不公平。我可能碰上什麼事,你哪有辦法預測到?   看吧,妳錯就錯在這裡。我就是預測得到。像妳這種女人會碰上什麼事情,我能完全掌握到。好,讓他繼續講下去。如果我能理解他的痞好,就能思考出逃生的辦法。   像我這種女人?你認識過像我這樣的人嗎?   妳有沒有機會四處參觀一下?他面帶微笑環視屋內一圈。我覺得裝溝得相當不錯。   如果以前的那個女孩傷害到了你,我是真心為你感到難過,真的。不過,把氣出在我頭上並不公平,因為我從來沒有礙到你。   妳認為我是在拿妳出氣?他睜大眼睛表示驚訝。   你怎麼能隨便綁架一個人到荒郊野外?沒有人做得出這種事的。   他微笑。做不出來?我可不願指出擺在眼前的事實喔。我不是綁架了妳嗎?這樣好了,我幫妳解開一些謎團吧。這裡是山上,這棟小屋是我為我倆親手挑選的。我精心關照了每一個細節,好讓妳安安全全待在這裡。   這傢伙綁架了我,居然敢對我說我很安全?   時間拖得比我的預期久了一點不過在準備過程中,我對妳有了更深的認識。我認為時間沒有白費。   更深的認識?我連你是誰都不曉得。大衛是你的本名嗎?   大衛是個好名字,妳不覺得嗎?是我父親的名字,但我不會傻到告訴他。   我儘量以鎮靜、悅耳的語調說話。大衛是個好名字,不過我想你大概認錯人了。建議你趕快放我走,好嗎?   他慢慢搖著頭。認錯人的不是我,安妮。說實在話,我一輩子從來沒做過這麼篤定的事。   他從口袋掏出一大串鑰匙,打開廚房裡的一個碗櫥,從旁邊取出一個標示著安妮的大盒子,然後把盒子捧到床上,從中取出傳單。這些傳單上廣告的全是我賣過的房子。他甚至收藏了我的幾份報紙上的廣告。他拿起其中一個,上面廣告的正是今天開屋展售的那間。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日期和我第一次見到妳的那天正好同一天。   接著,他遞給我一疊相片。   有些是我早上帶艾瑪去散步的鏡頭,有些是我走進公司,有些是去街角的商店買咖啡的畫面。其中有一張比較舊,我的頭髮留得比較長至於身上那件上衣,我早就送走了。他是從我家偷走這張舊相片嗎?他不可能躲得過艾瑪那關,所以一定是從我的辦公室偷走的。他拿走我手中的相片,以手肘撐著上半身,斜倚在床上,把相片全部攤開來。   妳很上鏡頭。   你跟蹤我多久了?   我可不認為是跟蹤。頂多是從旁觀察而已。妳可別胡思亂想了,我當然不會妄想妳會愛上我。   我相信你是個條件很棒的男人,可惜我已經交了男朋友。假如我在無意間做出一些誤導你的動作,我向你道歉,我並沒有想和你交往的意思。或許我們能交個朋友!   他對我親善地微笑。妳又逼我重複我講過的話。我沒有搞錯。我知道妳這種女人不會對我這種男人產生好感像妳這種女人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   我有看見你啊。我只是覺得你配得上   配得上什麼人?肯遷就的女人嗎?身材粗短的女圖書館員,是吧?我頂多只配得上那種貨色,對不對?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相信,憑你優越的條件   問題不出在我身上。女人嘴上喜歡說,她們想要一個常相左右的伴侶,既是情人,也是朋友,心靈相契合。等到她們找到這樣的伴侶,接著又遇上一個作賤她們的壞男人,她們馬上把原來的男朋友甩到天邊去。不管這個壞男人怎麼欺負她們,她們賴著不走。   有些女人屬於你說的那一型,不過別種類型的女人多的是。我的男朋友和我心靈相契合,我愛他。   路克?他的眉毛向上跳起來。妳以為路克和妳心靈相契合?他輕輕訕笑一聲,搖搖頭。等妳碰上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保證馬上擺脫他。妳早就開始厭倦他了。   你怎麼知道路克的名字?你為什麼用過去式?你對他做了什麼?   路克沒事。和妳害他吃的苦比較起來,他現在的遭遇不算什麼。妳對他不夠尊重。我可不是在責怪妳喔以妳的條件,想必碰得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他呵呵笑。咦,不好意思,誇到我自己頭上了。   嗯,我尊重你,因為我知道你很特別,不是真的想做這種事,不過如果你願意放我走,我們   請別往我的臉上貼金,安妮。   不然你要的是什麼?你還沒解釋帶我來這裡的原因。   他開始高歌。日久見真章,沒錯,日久,日久,日久見真章,沒錯。我知道他唱的是滾石合唱團的名曲,卻不記得歌詞的主旨是什麼。(譯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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