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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3

妖術師 傑佛瑞.迪佛 5129 2023-02-05
  案子是會變色的。查理斯.葛拉迪垂頭坐在急救中心外面等候區的橘色塑膠椅上,茫然盯著地上那張已被千百雙絕望的腳跟磨禿的綠色亞麻油地毯。我說的是刑案。   在這個等候區裡,羅納.貝爾坐在檢察官旁邊,路易斯則以他的大塊頭堵住一扇房門口。此外,在附近另一個通往人來人往走廊的出入口,站著貝爾的另一個手下特勤小組成員葛雷漢.威爾森,他是個英俊又熱情的警探,那雙敏銳堅毅的眼睛具有偵測天分,像裝備了X光探測器似地,一眼就能分辨出人們是否暗藏武器在身上。   葛拉迪太太進急救中心去陪克莉絲了。和她一道的,還有另外兩位負責執行保護任務的警員。   在學校的時候,我遇過一位法律學教授,葛拉迪繼續說,但表情仍然呆滯。他當過檢察官,然後成為法官。有次,他在課堂上告訴我們,在他執法的那些年中,他從未見過一個黑白分明的案件。他說,所有案件都是不同程度的灰,有的灰得相當陰暗,有得灰得十分淺白,但無論如何,它們全都是灰色的。

  貝爾看向走廊,看向值班護士為那些受傷的溜滑板者和自行車騎士所圍起的臨時候診區。正如貝爾所堅持的,醫院的人已清空了他們所在的這塊區域。   可是,一旦你親身涉入某樁案件,它就會變了顏色,變成黑色和白色。不管你是原告還是被告,灰色的部分會完全消失,你所在的這一邊是百分之百的正義,而另一邊則是百分之百的邪惡。你的眼中只剩下對與錯。我的教授說,我們必須留意這點,一定要時時提醒自己其實所有的案件都是灰色的。   貝爾盯住了一位護理員。這位年輕的拉丁美洲人看起來並不可疑,但他還是朝威爾森點了個頭,指示他將這個人攔住,仔細檢查他和證件上的相片是否相同。   克莉絲已送進手術室十五分鐘了。為什麼都沒人出來回報一下消息呢?

  葛拉迪繼續說:可是,羅納,你知道嗎?這幾個月來,自從我們發現他們在肯東瀑布密謀的活動後,我便把康斯特伯這件案子視為黑白的了,從未想過其中有任何灰色地帶,只知道盡一切力量去調查起訴他。他苦笑了幾聲,抬頭看向前方,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醫生怎麼還不出來?說完,他又意氣消沉地低下頭去。但是,如果我把這件案子視為灰色,也許就不會把他逼得那麼緊;如果我能稍微妥協,也許他就不會雇用威爾,而他或許就不會他撇頭比向自己女兒此時所在的那間手術室,沒說完的話全哽在喉嚨,忍不住抽噎起來。   貝爾說:查理斯,我認為你教授說錯了。至少,這不適用在康斯特伯這種人身上。不管是誰幹出像他這樣的行為,都不會有什麼灰色的地帶。

  葛拉迪擦了一下眼睛。你也有孩子,羅納,他們去過醫院嗎?   只有在他們的母親過世時去過,羅納心想,可是他不願意提這件事。醫院是常去,不過沒什麼大事他們頂多是被壘球打到額頭或小指,要不就是在衝上二壘的時候和游擊手撞個正著。   那麼,葛拉迪說:你一定也明白這種擔心的感覺。他又抬頭看向手術室一眼。真的讓人擔心死了。   幾分鐘後,這位警探發現面前的走廊上有了動靜。一位穿著綠色準備服的醫生看見葛拉迪,便緩緩朝他們這裡走來。在他的臉上,貝爾看不出任何表情。   查理斯。這位醫生輕聲說。   儘管葛拉迪的頭還是低垂著,但他早已知道這個人已逐漸向他接近。   黑色和白色,他喃喃說。上帝呀。說完,他便起身面對這位醫生。

     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林肯.萊姆聽見電話鈴聲響起了。   指令。接電話。   喀嗒。   喂?   林肯嗎?我是羅納。   聽見羅納的聲音,梅爾.柯柏立即把頭轉過來,表情一臉嚴肅。他們早已得到報告,知道貝爾此時正和葛拉迪全家人待在醫院裡。   醫生怎麼說?   她沒事了。   柯柏閉上眼睛,彷彿有位新教徒過來為他祝福,在這個時刻。萊姆也感到一股強烈的慰藉。沒有中毒?   沒有。那塊巧克力是乾淨的,裡面沒有半點毒素。   這麼說來,這又是一次誤導了。萊姆沉思說。   看來如此。   但這到底表示什麼呢?萊姆以很輕的聲音問,問題不是針對貝爾,而是他自己。   貝爾提出了意見。根據我的看法,既然威爾讓我們把注意力放在葛拉迪這邊,就表示他仍有可能另想辦法把康斯特伯救出拘留所。他現在一定還待在拘留所中某處。

  你們已前往庇護所了嗎?   是的,全家人都在一塊。我們會留在那裡,直到你逮住那傢伙為止。   直到?   萬一逮不到呢?   結束通話後,萊姆駕著輪椅離開窗邊,來到那張證物表前。   手比眼快。除非能克服這點。   熟練妖術的艾力克.威爾現在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呢?   萊姆感覺頸部肌肉已繃緊至抽筋的程度,於是再看向窗外,思索他們面對的這個複雜難解之謎。企圖開槍狙擊葛拉迪的哈伯斯.溫渥思已傷重而死,目前葛拉迪和其家人都已安全無虞。康斯特伯明顯已準備好想從會客室脫逃,但威爾卻沒有發動任何救援行動。由此看來,威爾的計畫可能發生了差錯。   但萊姆無法接受如此簡單的結論。既然歹徒設計讓克莉絲.葛拉迪吃下巧克力糖,把他們的注意力全引到拘留所外,萊姆就不得不贊同貝爾的看法,不能排除威爾企圖進行拯救康斯特伯的可能。要不,威爾就一定還有別的目的也許他企圖殺掉康斯特伯,以免他上法庭成為證人。萊姆感到一股強烈的挫折感。長久以來,他早已接受自己再也無法實質逮捕犯人的事實,然而,失能的身體換得的補償是強而有力的心理力量。他雖然只能動彈不得地坐在輪椅或躺在床上,但至少,在思想上他永遠可以超越歹徒一步。

  唯有幻術師艾力克.威爾例外。這個人已完全把靈魂賣給詐術,讓他實在無法猜透。   萊姆苦苦思索,考量是否還有什麼事可做,以求找出這件案子所引發問題的答案。   莎克斯、塞利托和緊急應變小組隊員都還在拘留所和法庭大樓裡搜索,卡拉去幻奇馬戲團找卡德斯基談話去了。湯瑪斯正在打電話給威爾以前的助手濟丁和羅塞,詢問這兩天威爾有沒有再打電話和他們聯絡,並問問他們是否想起什麼其他有幫助的資料。一支從聯邦調查局借調來的物證反應小組正在哈伯斯.溫渥思誤殺自己的那棟辦公大樓中搜索,而華盛頓方面的專家們還在分析莎克斯在拘留所中找到纖維和假血顏料。   到底還能用什麼方法才能探索出威爾內心的想法呢?   只剩一件事可做了。他決定試試這個他已多年不曾用過的方法。

  萊姆開始親自走格子。這次搜索從男性人犯拘留所開始,他點亮一盞海藻綠的螢光燈,走過複雜的通道。他繞過轉角,來到貨架上堆滿材料物品的陰暗貯藏室,進入小房間和暖氣室。他跟著艾力克.威爾的足跡前進,同時也努力探究體悟此人內心的想法。   當然,這次走格子的活動是在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在腦海中進行的。然而,這種在想像中追逐獵物的活動卻是極其恰當的,畢竟,這次他追尋的對象是一個消失的男人。      綠燈亮了,摩爾雷克緩緩加速前進。此時,他心中想的人是安德魯.康斯特伯。這個人就像魔術師,他記得傑迪.貝尼斯這麼說過,他具有心理學家的特質,能在短短幾秒內看出一個人的特質,並能說出適當話語讓那個人安心。他的言談幽默,充滿知性,而且總是站在理性和同情的位置。

  販賣藥物給那些容易受騙的人。   就這些人來說,他們的數量可多了,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相信愛國同志會這種狗屁團體胡扯的廢話。然而,正如那位偉大的經紀人P.T .巴倫摩爾雷克的經紀人所說的,在這世界上每分鐘都會有笨蛋出生。   當他開著車子行駛在這星期天夜晚的街道上時,摩爾雷克不禁愉快地想著,此時康斯特伯一定完全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這次劫獄計畫中,有一部分是需要康斯特伯自己來做的,必須由他來擺平那位律師。幾個星期前,在貝德福車站的那個餐廳裡,傑迪.巴尼斯對他說:呃,威爾先生,還有一件事情。因為羅斯是猶太人,安德魯一定很想讓他受到一點教訓。對我來說沒差,摩爾雷克回答。只要他高興,可以動手把他殺了,這不會影響我的計畫。只是,我希望他能自己擺平,不要礙事。

  巴尼斯點點頭。康斯特伯先生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可以想像康斯特伯此刻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模樣。現在他一定坐在逐漸冷卻的律師屍體旁,等待變過裝扮、手持槍械的威爾進來帶他離開這棟建築物當然,這件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當會客室的房門打開時,衝進來的將會是十幾名警衛,他們會粗魯地把他拖回牢房。至於那場審判,也將會照常進行。巴尼斯、溫渥思和所有在上紐約州那個原始幫會中的人一樣,他們會迷惑不已,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全都被利用了。   在他等待下一個號誌燈變換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他布置的那個誤導戲法中毒的小女孩(雖然有點難聽,但這個戲法名夠聳動,摩爾雷克心想。他從多年的表演經驗中學到,越是簡單的戲法名,越能讓觀眾從中獲得明顯的訊息),不知是否已經啟動。當然,這並不是世界上最好的誤導戲法;他既不確定警方能不能發現在他留在蘭杭昂斯旅館裡的針筒,也不能肯定那塊巧克力糖會不會被那個女孩或哪個人吃掉。不過,萊姆和他的手下確實相當優秀,因此他猜想那根針筒還是有被找到的機會,而且能讓他們推斷出恐怖的結論,認定這又是一次針對檢察官和其家人所發動的攻擊行動。等他們白忙一陣後,才會發現那塊巧克力糖裡面根本沒有毒藥。

  那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真正下過毒的糖果已被放置在另一個地方?或是,這根本只是一次誤導,好讓警方把注意力遠離男子拘留所,讓摩爾雷克有機會施展另一個方法以劫出康斯特伯?   總而言之,現在警方一定一團混亂,根本不知道案情究竟會往何處發展。   是的,可敬的觀眾,在過去這兩天來,你們看到的是一場最精采的表演,完美結合了物理和心理兩種層面的誤導手法。   物理層面把警方的注意力同時引導向查理斯.葛拉迪和男性人犯拘留所。   心理層面消除警方的懷疑心,讓他們深信不疑摩爾雷克的犯案動機,而那正是林肯.萊姆驕傲地自以為已經被他破解的:認為他是受雇殺害葛拉迪,並且計畫劫走安德魯.康斯特伯。一旦警方這麼認為,他們的腦袋就會停止再去尋找其他答案,不會再多加思考他現在真正要去做的事。   他所要做的,完全和康斯特伯的案子沒有任何關係。他留下的線索是如此明顯遭到幻術戲法攻擊的前三名身分與馬戲團有關的被害人、黏有狗毛和泥土的鞋子、俄亥俄州的那場大火與幻奇馬戲團的關連這些線索都讓警方相信他真正的目地並不是為了向卡德斯基復仇,因為正如林肯.萊姆所說,這些線索都太過明顯了。他一定還有別的目標。   但是,他並沒有。   現在,他身穿醫護人員的制服,開著一輛救護車,緩緩駛入馬戲團的入口,進入這個世界知名的幻奇馬戲團的帳篷區。他把救護車停在包廂座位區的鷹架下方,下車鎖上車門,附近沒有任何舞台工作人員、警察或安全人員多看他一眼。這裡稍早才發生過一場炸彈虛驚事件,現在會有一輛特勤車輛駛進馬戲團停在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相當正常用幻術師的說法,這是完全自然的事。   □□□   請看,可敬的觀眾,這就是你們的幻術師,他並未隱身,便登上了舞台中央。   □□□   但他是消失的男人,他以實體出現,但完全沒有人看見。   沒人多留意這輛救護車一眼,然而,這畢竟並不是一輛普通的救護車,而是極佳的偽裝物,是他早在幾個月前便構思好並改裝過的。車上原本擺放醫療設施的位置,現在放有十幾個塑膠筒,裡面共有七百加侖的汽油,連接至一個簡單的引爆裝置。汽油很容易就會引燃,大量致命的流體將會噴入帳篷、射進看台,進入超過二千位觀眾聚集的地方。   其中也包括了愛德華.卡德斯基。   你瞧,萊姆先生,還記得我們在燒焦的男人演出時的對談嗎?我說的可不只是行話而已。卡德斯基和幻奇馬戲團毀掉了我的一生和我最摯愛的人,所以我要摧毀他們。復仇就是這一切行動的最終目的。   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這位幻術師小心翼翼走出帳篷區,進入中央公園裡。他已脫下醫護員制員,換上新的裝扮,在夜色掩護下,他變換了一下自己的地位,暫時成為觀眾中的一員。在此,他要尋找一個有利的位置,以便能好好欣賞這場最後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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