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妖術師

第4章 3

妖術師 傑佛瑞.迪佛 6802 2023-02-05
  這是學校嗎?   莎克斯拖著一個黑色的大型刑案現場鑑識工具箱,走進這條幽暗的長廊。她聞到霉味和朽木的味道,看見頭上的天花板角落結滿蛛網和灰塵。   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學音樂?這裡根本就是莎克斯的母親愛看的安.萊絲(譯註:Ann Rice,美國著名恐怖小說家,作品《夜訪吸血鬼》曾被改拍成同名電影小說。)裡面的場景。   這裡夠陰森了吧?一名鑑識組的技師開玩笑說。   他說的並沒錯。   在長廊底端,有六名警察站在一扇雙開的大門旁邊,其中有四名是巡警,兩名是便服警探。   一身邋遢的隆恩.塞利托正低著頭,一邊在記事本上抄寫東西,一邊在對這間學校的警衛問話。   一如這裡的牆壁和地板,這名警衛身上的制服也斑斑沾染上灰塵和污漬。

  透過這道開啟的大門,她看見另一個幽暗的房間,房間中央地上有個淡色的物體那名遇害的死者。   她對現場鑑識組的技師說:這裡需要打燈,要放兩座。這位年輕人點點頭,立刻回刑案現場鑑識車上拿。剛才他把那輛載滿各式現場蒐證工具設備的廂型車停在學校外面,車身有一半開上了人行道,因為那裡是他唯一能停車的地方(和駕駛一九六九年份的卡瑪洛SS型跑車、以平均一百一十公里的時速飆往這間學校的莎克斯比起來,他開車的速度也許太慢了一些)。   莎克斯看著這位背朝地躺在十呎之外的年輕金髮女人,由於她的雙手被反綁壓在背後,因此腹部拱了起來。儘管這間演奏廳外的休息室光線十分陰暗,但莎克斯只瞄了一眼,就見到被害人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見到她的嘴唇和臉頰上都染有鮮血這可能是被害人咬舌頭造成的。在勒殺案中,這是常見的現象。

  她繼續觀察。死者沒戴結婚戒指,翠綠色的釘式耳環,腳上穿的是破舊的慢跑鞋。此外,死者沒有明顯遭搶劫、性侵害或凌虐的現象。   誰是最先抵達現場的警員?   一位留著黑褐色短髮的高個子女人說:是我們。同時撇頭比向身旁金頭髮的搭檔。莎克斯看見她胸前的名牌上寫著黛安.法蘭,而另一位則是南西.奧森。她注意到她們的眼神仍十分不安,黛安的手一直在槍套旁來回游移,而南西的視線則一直停留在屍體之上。她猜想,這兩個人一定都是第一次碰上兇殺案。   兩名女巡警對莎克斯概述整件事的經過:她們發現嫌犯,突然一陣閃光,嫌犯便消失了,情勢轉為歹徒困守狀況,接下來嫌犯就不見了。   妳說他宣稱手上有人質?   他是這麼說的,南西說:但清查後發現學校裡的人並沒有少,我猜他是唬人的。

  被害人是誰?   絲薇特蘭娜.拉斯尼訶夫。南西說:二十四歲,身分是學生。   和警衛談話中的塞利托轉過頭,對莎克斯說:貝迪和索爾正在訪談今天早上待在這棟建築裡的所有人。   莎克斯朝現場撇頭說:有誰進去過?   塞利托說:最先趕來的巡警,他朝那兩位女警撇個頭。然後有兩名緊急醫療小組和應變小組的人。他們一清查完便馬上退出來了,現場的狀況仍保持得十分完整。   還有那個警衛,南西說:但他進去不到一分鐘,就馬上被我們趕出去了。   很好,莎克斯說:證人呢?   南西說:我們剛來的時候,是有一名工友在演奏廳外面。   他說他什麼也沒看見。黛安補充說。   莎克斯說:我還是需要採取他的鞋底紋路做比對,誰去替我把他找來?

  我去。南西說,同時馬上離開。   打開黑色的刑事鑑識箱,莎克斯拿出一包極乾淨的塑膠套,拉開拉鍊,取出裡面的純白色特衛強連身裝。她換上這套服裝,將兜帽拉過頭頂,再戴上手套。這套服裝現在已成為紐約市警局所有鑑識單位的標準工作服,它能防止一些諸如碎屑、毛髮、皮膚細胞之類的微細物質從鑑識人員身上脫落污染現場。這套服裝還附有一雙靴子,不過莎克斯仍依照萊姆的堅持,在靴子上綁了兩條橡皮圈做為區別,以免自己的腳印和被害人及嫌犯的腳印混在一起。   她戴上耳機,調整好麥克風,將接頭插進摩托羅拉對講機。她先呼叫總部請他們幫忙轉接至一般家用電話,經過一番複雜的轉接系統操作後,林肯.萊姆那低沉的聲音便清楚傳進她的耳裡。莎克斯,妳到了?

  嗯。這裡和你說的一樣他們把嫌犯逼至絕路,然後他就突然消失了。   他輕聲笑了一下。而他們現在要我們把他找出來。我們應該先確認一下有沒有人犯了錯嗎?等等指令。音量降低。降低。無線電中的背景音樂消失了。   剛才那位陪莎克斯一起走過幽暗長廊的鑑識組技師回來了,搬來兩盞架在三腳架上的照明燈。她把照明燈安置在門口,打開開關,然後才小心翼翼跨過門檻,進入刑案現場。   關於刑案現場的蒐證方式雖有許多不同意見,但一般說來,警探們大都同意進入現場的人越少越好。然而,現在大部分警局都還是以小組為單位,將整個鑑識小組投入現場。在林肯.萊姆發生意外之前,他總是一個人搜查刑案現場,而他現在也堅持艾米莉亞.莎克斯應該這麼做。在有其他鑑識組員一起工作的情況下,你很容易分心,而且會覺得(不管是有意識或潛意識)同伴一定會找到你所漏失的東西,因而鬆懈失去了戒心。

  此外,單獨搜索還有另一個重要理由。萊姆相當清楚,搜索者與犯罪暴行之間會產生一種恐怖的親密關係。鑑識人員若獨自在現場搜索,較容易重塑被害人和嫌犯的心理狀況,並依此做出更正確的判斷,找出證物潛藏的地方。   艾米莉亞.莎克斯此刻正即將陷入這種複雜的心理狀況。她看著那具年輕女性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附近只有一張纖維板桌子。   屍體旁邊有一個打翻的咖啡杯、一本樂譜和一小截銀色的橫笛組件。當兇手把繩索套上這個女人的脖子時,她顯然正在進行組裝橫笛的動作。她直到斷氣之時,手裡仍緊緊抓著另一截未裝好的橫笛。那時,她想過要拿它來當作武器嗎?   或者,這個女人在完全絕望之下,只想在死前牢牢抓住某個她所熟悉的東西?

  我走到屍體旁邊了,萊姆。她一邊拍攝數位相片,一邊用無線電和萊姆通話。   繼續說。   她仰躺在地,但先前警員在發現她的時候,她是腹部朝下趴著的。她們為了替她做心肺復甦術才把她翻過來。她脖子上有明顯遭人勒殺的傷痕。莎克斯小心謹慎地將這女人翻回原來腹部朝下的姿勢。她的雙手被某種舊式手銬銬住,我沒見過這種手銬。她的手錶破了,停在大約八點鐘的位置,看起來不像是不小心摔破的。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捏了一下女人細窄的手腕,發現女人的腕骨也碎了。沒錯,萊姆,手錶是嫌犯踩破的。這只錶不錯,是精工牌。嫌犯為什麼把它踩破?為什麼不把它拿走呢?   好問題,莎克斯也許是線索,也許什麼都不是。   這句話倒是可以成為刑事鑑識科學的箴言之一,莎克斯心想。

  趕來現場處理的警員割斷她脖子上的繩索,她沒動到繩結。當警察在割開被勒死的被害人身上的繩索時,應避免破壞繩結由繩結的打法,可以洩露不少兇手個人的資訊。   莎克斯接著使用黏膠滾筒來蒐集微細證物近來刑事鑑識專家認為,過去使用真空吸塵器來吸取現場,會有吸入太多無關物質的缺點。因此現在大部分現場鑑識組的人員都改用滾筒,一種類似黏狗毛用的黏性滾輪。她把黏起蒐集到的證物裝袋,再用鑷子從屍體身上採集毛髮,並刮下指甲縫中的碎屑。   我要開始走格子了。莎克斯說。走格子一詞是林肯.萊姆發明的,這是他最愛使用的刑案現場搜索方式。格狀圖形搜索法是容易理解的方法:先從一個方向來回搜尋,然後轉個直角,把同樣的地方再走一次。走格子時不僅要留意地面,也要注意觀察現場的天花板和任何一扇牆壁。

  她開始進行搜索,尋找任何被拋棄或掉落在現場的物品。她用滾輪黏取微細物證,用靜電法採取腳印,並用數位相機拍攝現場的相片。雖然等一下會有攝影小組來拍攝完整的現場紀錄,但想拿到這些相片得費點時間,而萊姆又堅持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取到一些可以參考的相片。   警員?塞利托喊道。   她回頭望去。   只是問一下因為我們不知道這混帳藏在哪裡,所以想問妳需不需要我找人進來支援?   不要。她說,但也默默感謝他提醒了這件事:嫌犯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這個她正在進行勘驗的廳室。她想起林肯.萊姆的一條刑案現場守則:仔細搜索,但要小心背後。她摸摸身上那把葛拉克手槍的槍柄,確認槍枝的位置(在穿上特衛強服裝後,槍套的位置變得比平常高了一些),以便能在緊急狀況發生的第一時間內抽出。做過檢查後,她便繼續進行現場的蒐證行動。

  有了,我找到一個東西了。一會兒後,她透過無線電對林肯.萊姆說:在休息室裡,離屍體約十呎的地方有一小塊黑布,是絲質的。我是說,看起來像絲質的。這塊布蓋在被害人的橫笛零件之上,所以肯定是屬於被害人或嫌犯的東西。   休息室裡已找不到任何東西了,她便走進演奏廳,同時右手不由自主地移向葛拉克手槍槍柄的位置。在看見演奏廳裡根本沒有暗門或其他出口,也沒有任何可以讓嫌犯躲藏的地方後,她才梢稍放鬆一些。然而,在她開始走格子時,還是感覺到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中逐漸升起。   陰森   萊姆,這裡有點奇怪   我聽不清楚,莎克斯。   她這才發現,在不安之下,她說話的聲音也變成了輕聲細語。   在倒在地上的椅子中間,綁有一根已燒焦的管子,還有看起來像引信的東西。我聞到燃燒過的硝酸鹽和硫磺的味道。現場的警員說歹徒曾開了一槍,但這裡的味道不像是沒什麼味道的火藥,而是別的東西。啊,有了這是一種灰色鞭炮,也許這就是他們聽見的槍聲等等,還有別的東西椅子底下有一塊綠色的小電路板,連接著一個揚聲器。   小?他不客氣地問,莎克斯,一呎和一畝比起來是小,一畝和一千畝比起來也是小。   抱歉,這塊電路板大約是二乘五吋。   如果和銅板比起來這塊電路板算很大了,妳說對不對?   我知道了啦,別再唸了。她暗暗在心中說。   她把所有證物都裝入塑膠袋後,從另一邊的消防逃生門走出去,把這裡的腳印用靜電法採集並拍攝成數位相片。總算,她採集到了一些控制樣本,足以用來比對被害人和嫌犯曾經走過的地方。都弄好了,萊姆,我半小時內就可以回到你那裡。   有找到他們說的暗門或秘密通道嗎?   沒找到。   好,那就快回來吧。   她回到休息室,把現場交給攝影和指紋採集小組處理。在大門外,她找到黛安和南西兩人。   妳們找到那個工友了嗎?她問,我要看一下他的鞋子。   南西把頭搖了搖。他送老婆去上班了。我留了話,要他一回來就馬上和我們聯絡。她的搭檔則一臉嚴肅地說:唔,警員,南西和我都覺得,我們真的很不想見到這個王八蛋逃走。如果有任何事需要我們協助,我是說,如果未來有事需要用到我們的話,妳別客氣,盡量來找我們就是了。   莎克斯很清楚她們現在的感受。沒問題,我有事一定找妳們幫忙。她對她們說。   塞利托的無線電響了,他立刻拿起來接聽。是哈迪男孩,他們已經完成訪談現場關係人的工作了。   莎克斯和塞利托走到大門門廳與這兩位男人會面。他們一個高,一個矮;一個有雀斑,一個皮膚好得很。兩人都是警察總局裡的頂尖高手,專門負責人員訪談刑案發生後偵訊目擊者和相關證人的工作。   我們今天早上和七個人談過。   加上警衛。   沒有老師   都是學生。   儘管這兩個人的外表大異其趣,他們卻有雙胞胎的綽號,因為這兩人小組總是聯手出擊,而且老是互相搶話。如果你硬要仔細區分他們誰說了什麼話,那只會讓你越來越糊塗。但如果把他們視為同一個人,再去聽他們說的事,這樣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訪談的結果對案情幫助不是很大。   只有一件事大家覺得奇怪。   這地方沒什麼人要來。說話的人抬起頭,撇向一張掛在陰暗、布有水漬天花板上的蜘蛛網。沒人熟悉被害人。當她今天早上進來的時候,是和一位朋友一起。她   那個朋友。   沒見到裡面有人。然後她們在這裡待了五分鐘,聊了一會兒天。那個朋友大約在八點離開。   所以,萊姆說,剛才他們說的話全透過無線電傳進他耳裡。他早就待在演奏廳等她了。   那個被害人,這兩位警探的頭髮都是茶色的,而現在說話的人是其中較矮的那位。是從喬治亞來到這裡的   是俄國的喬治亞,不是美國的喬治亞。   大約兩個月前。她是那種很獨立的人。   領事館正在聯絡她的家人。   今天所有學生都在不同的練習室,而他們沒人聽見怪聲,也沒看見任何不認識的人。   她有丈夫、男友或女友嗎?莎克斯問,想到謀殺案偵查的天字第一號規則:嫌犯通常認識被害人。   其他學生都不清楚。   兇手是怎麼進入學校的?萊姆問,而莎克斯馬上替他說出了這個問題。   大門口的警衛說:只有正面的大門。當然,我們還有消防逃生門,但那不可能從外面打開。   所以他一定得經過你,沒錯吧?   而且還要簽名,他的相貌也會被攝影機錄下。   莎克斯抬起頭。這裡有監視攝影機,萊姆,但看來鏡頭大概有好幾個月沒擦了。他們聚集到警衛的辦公桌後。警衛壓下按鈕,播放錄影帶。貝迪和索爾已調查過七個人,但他們都同意還有一個人一個棕髮、蓄鬍鬚,穿牛仔褲和大夾克的成年人並不在剛才他們訪談過的人員之中。   就是他,黛安說:這個人就是兇手。南西也點頭表示同意。   模糊的錄影帶畫面上出現嫌犯的身影,他簽過登記簿,便逕自走進學校。當這個人在簽名的時候,警衛一直看著登記簿,而不是看著這個人的臉。   你沒看清他的相貌嗎?莎克斯問。   我沒注意,警衛替自己辯護說:如果他們簽了名,我就會放他們進去。這就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我只負責做到這樣。我待在這裡的理由,只是為防止任何人拿了學校的東西走出這座大門。   至少,我們有他的簽名了,萊姆,還得到一個名字。當然名字可能是假的,但至少是嫌犯的親手字跡。   他簽在哪一行?莎克斯問,用戴著手套的手拿起簽名登記簿。   他們把錄影帶倒回最前面,然後快速播放。兇手是第四個在登記簿上簽名的人,然而,登記簿上的第四個人名卻是女性的名字。   萊姆叫道:再把帶子倒一遍,數一下總共有幾個人簽名。   莎克斯要警衛照做。他們數了一下,簽名的人總共有九個,其中包括那名被害人在內共有八個學生,另一個則是那個殺人兇手。   萊姆,有九個人簽名,可是登記簿上只有八個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塞利托問。   萊姆說:問警衛是否確定嫌犯真的簽了名,也許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莎克斯把這個問題轉達給警衛。   有,他簽了,我親眼見到的。我不一定會看他們的臉,但一定會確定他們都簽了名。這就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我只負責做到這樣。   莎克斯搖搖頭,一根指甲尖無意識深深掐進另一隻手的拇指甲根部。   好吧,那就把登記簿連同其他證物一起帶回來,我們在這邊研究。萊姆說。   在門廳的一角,有一位年輕的亞洲女生雙臂抱胸站在那兒,透過凹凸不平的花飾鉛條窗看向外面,等待某人開車過來帶她遠離這個恐怖的地方。她突然轉過身,開口對莎克斯說:我聽見你們的話了。妳說,你們好像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離開這棟建築,在他那個之後。所以,你們覺得他還待在這裡面?   不,我不認為。莎克斯說:我只是說,目前我們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逃出去的。   可是,如果你們不知道他怎麼逃走,這就表示他也有可能藏在這裡,躲在某個地方等待下一個被害人,而你們也不知道他可能躲在什麼地方。   莎克斯擠出一個讓她放心的微笑。我們在這附近部署了一堆警察,在我們查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他們都不會撤走,所以請妳不必擔心。   然而,她心裡卻這麼想:這個女生說的一點也沒錯是的,他的確有可能還待在這裡,等待下一個犧牲者。   而且,沒錯,我們根本沒有任何線索,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他此時躲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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