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思佩，你現在明白我要你做的事情了嗎？
我已經一清二楚了。梅吉力谷迪太太說，但是珍，我跟你說，這件事好像很奇怪啊。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瑪波小姐說。
可是我覺得挺怪的一到別人家裏，就馬上問人家我能不能，唔，上樓。
現在天氣很冷，瑪波小姐指出，你又吃了些不合脾胃的東西，所以不得不請求上樓。我是說呀，這些事情是司空見慣的。我還記得有一次可憐的路易莎．費爾比來看我，短短半小時內上了五次樓。瑪波小姐又附帶說明了一下，那是因為她吃了個康沃爾肉餅。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用意何在，珍？梅吉力谷迪太太問道。
我就是不想說出來。瑪波小姐回答。
你真是急死人了，珍。你先是讓我盡快趕回倫敦，其實我還不想
對此我很內疚，瑪波小姐說，但我沒有別的辦法。你知道，每一刻都可能有人再被謀殺。噢，我也知道他們都處於戒備狀態，警方也盡其所能地採取了防範措施，但意外總是存在的。如果兇手比他們都高明得多，那就防不勝防。所以你知道，艾思佩，回來這裏是你的責任。畢竟，你我從小就被教導要履行自己的責任，不是嗎？
當然是。梅吉力谷迪太太說，我們年輕時可從來不曾對此鬆懈過。
那就是了。瑪波小姐說。她聽見屋外隱隱傳來一陣喇叭聲，又加了一句：計程車來了。
梅吉力谷迪太太穿上厚厚的椒鹽色大衣，瑪波小姐則用了好多披肩、頭巾把自己裹得密密實實的。兩位女士鑽進計程車，車子駛向了鹿瑟福莊園。
這輛開過來的車子裏坐的是誰呀？當計程車從窗前輕快地駛過時，艾瑪看著窗外問道，我相信一定是露希的老姑媽。
真是煩人。賽巨說。
他正仰躺在長椅裏看著《鄉村生活》，兩隻腳擱在壁爐台邊。
告訴她你不在家。
告訴她我不在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出去親口跟她這麼說？還是讓露希這麼轉告她的姑媽？
我可沒那麼想過，賽巨說，我只是想起了過去的日子，那時家裏雇著管家和男僕，如果我們還雇著佣人就好了。我還記得戰前有個男僕和廚娘有一手，為此還鬧得不可開交。現在不是有個老婆子在打掃嗎？
正在這時候，下午在這兒擦銅器的哈特太太開了門。瑪波小姐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披肩、頭巾也隨之飄來動去，還有一個人步履堅定地緊隨其後。
瑪波小姐拉著艾瑪的手說：
我真希望沒有打擾你。你知道吧，我後天就要回家了。我覺得一定要過來看看你，道個再見，還要再次感謝你對露希的關照。哦，我都忘了，可以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嗎？這是梅吉力谷迪太太，她現在跟我住在一起。
你好！
梅吉力谷迪太太凝神看著艾瑪。隨後又把目光投向賽巨，他已經站起來了。這時候露希進了房間。
姑媽，我不知道
我得來向桂康索小姐辭行。瑪波小姐回頭對她說，她對你這麼好，你實在是很幸運，露希。
露希對我們才好呢。艾瑪說。
是的，的確如此。賽巨也開了口，我們害得她像個苦力似的。她要在病房裏侍候，在樓上樓下跑來跑去，做一小份一小份的病人餐點
瑪波小姐插話進來：
聽說你們生病，我真是非常非常難過。您現在已經痊癒了吧，桂康索小姐？
噢，我們已經恢復健康了。艾瑪說。
露希告訴我您病得很厲害。真危險啊，對吧？是食物中毒嗎？我聽說是蘑菇的緣故。
原因現在還是個謎。艾瑪回答道。
您別聽信那種話。賽巨說，我敢打賭您一定聽過那些滿天亂飛的流言蜚語，呃，瑪小姐。
瑪波。瑪波小姐說。
噢，我敢打賭您一定聽過那些流言。在這附近一帶，再沒有別的事能像砒霜中毒那樣引起一場小小的騷亂了。
賽巨，艾瑪制止他，我希望你不要再說了。你知道蓋達克警官說
哈，這每個人都知道了啊。就算是你們也早有所聞，不是嗎？
他又轉向瑪波小姐和梅吉力谷迪太太。
梅吉力谷迪太太解釋說：
我剛從國外回來，前天回來的。她又補充了一句。
啊，那好，所以您還不知道我們本地的大醜聞，賽巨說，咖哩雞裏放了砒霜，就是這麼回事。我打賭露希的姑媽一定知道。
這個，瑪波小姐答道，我是聽說過。我的意思是，這只是一種線索吧。當然我並不想讓你難堪，桂康索小姐。
別理會我哥哥。艾瑪說，他就喜歡讓別人不舒服。她一邊說一邊對賽巨寵溺地微笑著。
門開了，桂康索老先生走了進來，怒氣沖沖地拿著手杖敲敲打打。
茶在哪裏？為什麼茶還沒準備好？你！小女孩！他衝著露希叫，你為什麼不把茶點拿進來？
茶點剛剛準備好，桂康索先生。我現在就拿進去。剛才我在擺桌子。
露希又走出了房間。桂康索先生也被介紹給瑪波小姐和梅吉力谷迪太太。
我喜歡按時進餐。桂康索先生說，守時、節約，那就是我的生活準則。
我認為這麼做確實很有必要，瑪波小姐附和道，特別是這種年頭，稅金高昂、物價飛漲。
桂康索先生從鼻子哼了一聲：
稅金！少跟我提那些強盜！我是個苦不堪言的窮人。而且每況愈下，不會轉好。你等著吧，我的兒子，他這話是對賽巨說的，你得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十有八九那些社會黨人會從你手裏把它拿走，變成福利中心什麼的，還拿你所有的收入去維持營運！
露希端著茶盤又出現了。布萊恩．伊特立也拿著盤子跟在後面，盤裏有三明治、奶油麵包和蛋糕。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桂康索先生檢查著托盤：糖霜蛋糕？我們今天有宴會嗎？沒人跟我提起過啊。
艾瑪的臉上泛起了淺淺的紅暈。
昆珀醫生要來喝茶，父親。今天是他的生日，而且
生日？老頭子嗤之以鼻，他過什麼生日？生日是給孩子們過的。我就從來不過自己的生日，也不讓別人為我慶祝。
這樣可以省好多錢喔，賽巨附和著，起碼省了蛋糕上的蠟燭錢。
你說得夠多的了，小子！桂康索先生喝斥道。
瑪波小姐跟布萊恩．伊特立握手。
我聽說過你。當然，她嘮叨著，是從露希那兒聽來的。天哪，我一見到你就想起以前我在聖瑪莉米德認識的一個人。你知道，我在那村子裏生活了好多年。羅尼．威爾斯，一個律師的兒子，他繼承父業以後，似乎還是無法安定下來，於是他出國去了東非，在那兒的某個湖區做船運生意。我記得那湖叫維多利亞．尼安壤，或是艾伯特。不管怎麼樣，他的生意做得並不成功，而且把所有的本錢都賠了進去。真是令人遺憾，實在是太不幸了！我想不會是你的什麼親戚吧？你們倆太像了！
不是，布萊恩回答說，我想我沒有姓威爾斯的親戚。
他跟一個非常聰明可愛的女孩訂了婚，瑪波小姐又說，那女孩極力勸誡他，但是他置之不理。他當然是大錯特錯了。你知道，女人一涉及金錢問題，就變得很有頭腦當然啦，不是說龐大的財政問題，沒有一個女人希望了解那種東西，我親愛的父親說過，她們只能懂些日常收支之類的事情。從這扇窗子望出去，風景真讓人心曠神怡啊！
她走到窗邊往外看去，又加了這麼一句。艾瑪也走了過去。
這麼廣闊的牧場！那些牛兒襯著綠樹真是風景如畫！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正置身於城市的中央。
我想我們已經很落伍了。艾瑪說，如果現在開著窗子，您就能聽見遠遠的車聲人聲。
哦，當然，瑪波小姐說，到處都有噪音，是吧？即使在聖瑪莉米德也有。你知道，我們現在離飛機場很近，那些噴氣式飛機飛過去的時候，就別提有多嚇人了！前幾天還震碎了溫室上的兩塊玻璃。我後來聽人家說，那是飛機穿過音障時發出的聲音，不過我還是沒弄明白。
這個道理非常簡單，真的。布萊恩親切地湊了過來，您知道，是這樣的
瑪波小姐的手袋掉到地上，布萊恩很有禮貌地拾了起來。與此同時，梅吉力谷迪太太走近艾瑪，痛苦地低語著這份痛苦倒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她對自己正要執行的任務頭痛萬分。
請問我能不能去樓上一趟？
當然可以。艾瑪回答。
我帶您去吧。露希說。
露希和梅吉力谷迪太太一起離開了房間。
今天坐車來時非常冷。瑪波小姐含含糊糊地用解釋的口氣說道。
關於音障問題，布萊恩說，您知道，是這樣的哦，哈囉，昆珀來了。
醫生駕著車子來了。他搓著手進來，一副不勝其寒的樣子。
我猜快下雪了。他說，哈囉，艾瑪，你好嗎？天哪，這是什麼？
我們給你做了個生日蛋糕。艾瑪說，你還記得嗎，你告訴過我，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真是沒想到。昆珀說，你知道我有好多年啊，一定有是的，十六年了，沒人記過我的生日。
他好像被感動得不知所措了。
你認識瑪波小姐嗎？
艾瑪把他介紹給瑪波小姐。
哦，是的，我遇到過昆珀醫生。那天我受了很重的風寒，他來給我看病，態度非常和藹可親。
希望您現在已經痊愈了。醫生說。
瑪波小姐向他保證自己已經康復如初。
你近來都沒過來看我，昆珀。桂康索先生抱怨著，我可能不小心一命嗚呼呢！
我看您暫時還不會死。昆珀醫生答道。
我還不打算死呢。桂康索先生說，來，我們喝茶吧，還等什麼？
哦，大家請用茶吧。瑪波小姐說，別等我的朋友了，否則她會很不安的。
於是眾人就坐，開始喝茶。瑪波小姐接過一片奶油麵包，再拿起一塊三明治。
這些是她躊躇了一下。
夾的是魚，布萊恩答道，我幫著做的。
桂康索先生爆發出一陣大笑。
那是有毒的魚餡，吃下去可是要冒生命危險的。
請別這樣說，父親！
在這屋子裏吃飯可得小心。桂康索先生對瑪波小姐說，我的兩個兒子已經像蒼蠅一樣被人謀殺了。我倒想知道是誰下的手。
別讓他的話給嚇倒。賽巨又把盤子遞給瑪波小姐，有人說，只要別吃過量，服用少量砒霜可以美容。
那你自己吃一個，小子。桂康索老先生說。
想讓我做皇家品嚐員嗎？賽巨說，那好吧。
他拿起一塊三明治，一下子全塞進嘴裏。
瑪波小姐優雅地發出一陣輕柔的笑聲，拿塊三明治咬了一口，說：
我覺得你真夠勇敢的，這種玩笑也敢開。真的，我認為這種行為非常勇敢。我崇拜勇士。她忽然喘了口氣，像被什麼噎住了。有根魚刺，她喘著粗氣說，在我的喉嚨裏。
昆珀急忙起身走過去，拉著她往後退了幾步，而且面向窗子站著，叫她張大嘴巴。他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從裏面選了幾把鉗子，然後內行地瞇著眼睛往老太太喉嚨裏瞧去，動作快捷，技術嫺熟。就在這時，門開了，梅吉力谷迪太太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露希。梅吉力谷迪太太驟然看見眼前戲劇性的一幕，頓時屏住了呼吸：瑪波小姐身子正朝後仰，醫生撐住她的喉嚨，使她的頭向一邊歪著。
就是他！梅吉力谷迪太太大叫一聲，就是火車上那個人
瑪波以令人無法置信的敏捷身手從醫生的手中掙脫出來，向她的朋友奔了過去。
我早就想到你會認出他來，艾思佩。她說，不，不要再說一個字。她帶著勝利的喜悅轉身面對著醫生：你不知道吧，醫生，你在火車上掐死那女人的時候，實際上有人看見你了。這就是我的朋友，梅吉力谷迪太太，她看見你了。你明白嗎？她親眼目睹了你的罪行。她當時在另一列平行行駛的火車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昆珀醫生一個箭步衝向梅吉力谷迪太太，但瑪波小姐迅捷地擋在兩個人之間。
是的，瑪波小姐說，她看見你了，而且認出了你。她會在法庭上做證的。我相信這種事情並不多見，瑪波小姐繼續往下說著，聲音溫和而悲傷，居然有人能親眼目睹一樁謀殺案的發生。當然一般的案子也都有旁證，但這個案子的情況非同一般，它是的的確確有一位謀殺案的目擊者。
你這該死的老妖婆。
昆珀醫生說著衝向瑪波小姐，但這回是賽巨抓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你就是那個殺人魔！是不是？賽巨一把將他轉過來，我從來就沒喜歡過你，總覺得你是個壞蛋。但天啊，我居然從沒懷疑過你！
布萊恩．伊特立快步走過來，幫助賽巨制服了昆珀。這時蓋達克警官和培肯警官從離他們比較遠的那個門走了進來。
昆珀醫生，培肯說，我警告你
帶著你的警告下地獄吧！昆珀醫生嚷著，你以為有人會相信兩個老太婆說的話嗎？有誰會相信這種胡言亂語！
瑪波小姐說：
艾思佩．梅吉力谷迪在十二月二十日當天就向警方報告了這起謀殺案，還描述了那個男人的相貌。
昆珀醫生的雙肩猛地抽動了一下，憤憤然地說：
怎麼會那麼倒楣！
但是梅吉力谷迪太太說。
別做聲，艾思佩。瑪波小姐說。
我為什麼要殺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昆珀醫生反問。
她不是什麼素昧平生的女人，蓋達克警官說，她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