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真是危險的東西!基德太太說。
在過去幾天之中,同樣的話基德太太已經說了不下十次。露希沒有回答。
我自己就從來不碰這種東西,基德太太又開口了,實在是太危險了。還好上帝保佑,只出了一條人命。本來所有的人,還有你,小姐,都可能送命哩。你算是倖免於難啊。
不是因為蘑菇,露希說,它們根本就沒有問題。
你不相信嗎?蘑菇是很危險的!如果有個毒蕈混在裏面就完了!真有意思,基德太太一邊把碗碟叮叮噹噹放進水槽,一邊繼續喋喋不休,事情總是禍不單行。我姐姐的大孩子出麻疹,我們家的厄維摔了一跤折了手臂,我丈夫又生了一身的疔瘡。全湊在同一個星期裏!你不相信是不是?這兒也是一樣,先是一場可怕的謀殺,現在又是奧菲先生死於蘑菇中毒。我倒想知道下一個是誰?
露希感到十分不安,她也想知道下一個是誰。
我丈夫不喜歡我來這兒,基德太太繼續往下說,覺得很不吉利。但我說,我認識桂康索小姐很長時間了,她是個好人,得依賴我幫她呢。我還說,我也不能撇下可憐的艾拉貝羅小姐,把家裏的每一樣工作都扔給她做。真是太難為你了,小姐,這麼多碗碗盤盤的。
露希也不得不同意,現在她的大部份時間都花在這些碗碗盤盤上了。她此刻就正在盤子裏分菜,要送到各個病人面前去。
至於這些護士小姐呀,她們從來不幫一點忙,基德太太說,她們只曉得要杯沏得濃濃的茶,一份準備妥當的餐點。我可真是累壞了。她用自吹自擂的腔調說。
事實上她除了平時早上該做的家事外,什麼也沒多做過。
露希煞有其事地誇她:
你從來不讓自己閒著,基德太太。
基德太太心花怒放。
露希拿起第一個盤子,往樓上走去。
這是什麼?桂康索先生很不高興。
牛肉汁和牛奶蛋糕。露希答道。
拿走。桂康索先生說,那種東西我碰都不想碰。我告訴過護士,我想吃牛排。
昆珀醫生認為您現在還不能吃牛排。露希說。
桂康索先生嗤之以鼻:
我現在已經恢復過來,明天就能起床了。其他人怎麼樣?
哈羅德先生好多了,露希回答,他明天要回倫敦。
太好了。桂康索先生說,賽巨呢?他有沒有可能明天就回他的島上去?
他還不打算走。
真可惜。艾瑪在幹什麼?她為什麼不來見我?
她還躺在床上呢,桂康索先生。
女人總是縱容自己。不過你是個堅強的好女孩。他又讚許地說道,你成天跑來跑去的,是吧?
這樣我才能得到充份的運動啊。露希說。
桂康索先生點頭以示稱許:
你是個健康強壯的女孩。可別忘了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這幾天,該看到的你都看到了,艾瑪也不會永遠小姑獨處。他們要是跟你說,我是個吝嗇的老頭子,你可千萬別聽進去。我小心保管著自己的錢,已經存了為數不少的一筆財產,我知道時機到來時該用在誰的身上。他色瞇瞇地看著露希。
露希躲開他伸出的手,快步走出了房間。
她把第二盤食物端給艾瑪。
哦,謝謝你,露希。我現在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感覺挺餓的。這是個好兆頭,是吧,親愛的?
露希把托盤放在艾瑪膝上時,艾瑪又說:
我覺得很對不起你的姑媽。我想你近來沒時間去看她吧?
說實在的,確實沒有時間。
恐怕她在掛念你了。
哦,別擔心,桂康索小姐。她很能理解我們正在經歷一段艱難時期。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
沒有,最近沒打。
嗯,去打吧,每天給她打個電話。得到親人的消息,老年人心情會很不一樣。
您真好。露希說。
她下樓去取另一個盤子的時候,心中微微感到有些自責。家裏那麼多人生病,亂成一團,她也忙得脫不開身,沒時間去想別的事。她打定主意,一給賽巨送完飯,就打電話給瑪波小姐。
家裏現在只有一個護士,她和露希在樓梯口擦肩而過,互相問了個好。
賽巨坐在床上,忙著在紙上寫東西,紙面看上去乾淨整齊得令人不敢置信。
哈囉,露希。他說,今天你給我帶了什麼酒來?我希望你趕快把那個討厭的護士趕走。她說話太假正經了,不知為什麼要把你說成我們。我們今天早上怎麼樣啊?我們睡得好嗎?哦,天哪,我們真淘氣,把床單扔成那樣!他用又高又尖的假嗓子模仿著護士說話的語氣。
您看來很開心啊,露希說,在忙什麼呢?
計劃,賽巨說,計劃著老爸歸天之後如何處理這個地方。你知道,這塊地很不錯的。我還沒決定是留一部份自己開發呢,還是一次把它賣掉工業用地可是很值錢的。這幢房子嘛,可以蓋成療養院或者學校。我現在還無法確定是不是要賣掉一半,再把錢投資到另一半的土地上,做一番驚人的事業出來。你覺得怎麼樣?
您還沒有拿到手呢!露希冷冰冰地回答。
我會的,賽巨說,土地不會像其他東西一樣分成一份一份的,所以馬上就能到手。如果我能把它賣個好價錢而且那筆錢是資金而不是收入,我應該不必付所得稅那錢就多得花不完了。想想看。
我一直以為您很藐視金錢呢。露希說。
沒錢的時候當然藐視金錢囉,賽巨說,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顯得高貴啊!你真漂亮,露希,還是我太久沒見過漂亮女人了?
我認為是這樣。
你還是忙著照顧大家、清潔環境嗎?
看來已經有人照顧你了。露希瞧瞧他說。
那個該死的護士。賽巨憤憤地說,你參加奧菲的驗屍審訊了嗎?結果怎麼樣?
審訊延期了。露希答道。
警方真是小心謹慎。這種大規模的下毒方式真是害了不少人,不是嗎?我說的是心理上,而不是指具體的表現。最後他又加了一句:好好照顧你自己,小姐。
我會的。露希說。
小亞歷山大已經回學校了嗎?
我想他還跟史托德維司一家人在一起。後天學校就開學了。
露希在吃午餐之前,打了個電話給瑪波小姐。
真是十二萬分的抱歉,我一直沒能過去看您。不過我實在很忙。
那是當然,親愛的,當然。反正我們現在也無能為力,只能等待。
是啊,但我們在等待什麼呢?
艾思佩.梅吉力谷迪很快就要回家了。瑪波小姐說,我寫信要她馬上坐飛機回來。我說這是她的責任。所以不用太擔心,我親愛的。
她的聲音溫和親切,具有讓人安定的力量。
您不覺得露希開了個頭,又停下不說了。
還會有更多的死亡?哦,親愛的,但願不會。可是誰知道呢?我是說,如果有人真那麼惡毒的話。我覺得那兒有一股邪惡的力量存在。
也許是瘋狂的力量吧。露希說。
我知道這是現代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但我個人是不以為然的。
露希掛斷電話,來到廚房,拿起自己的盤子。基德太太已經解下圍裙打算離開了。
小姐,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
我當然沒事。露希不耐煩地答道。
她端著托盤,並沒有走進那間陰暗的大飯廳,而是進了小書房。快要吃完的時候,門開了,布萊恩.伊特立走了進來。
哈囉,露希打著招呼,真是沒想到啊。
我也覺得。布萊恩說,他們都怎麼樣了?
噢,好多了。哈羅德明天要回倫敦。
這整件事情你是怎麼看的?真的是砒霜嗎?
是砒霜。露希回答說。
報紙上還沒有登出來呢。
是沒有,我想警方要暫時保密吧。
那人一定跟桂康索家有深仇大恨。布萊恩說,有誰可能偷偷摸摸進來在食物裏動手腳呢?
我想,我是可能性最大的人。露希說。
布萊恩望著她,急切地問道:
但是你並沒有,是不是?話音中微微有些驚詫。
是的,我沒有。露希說。不可能有人在咖哩雞上動手腳。我一個人在廚房裏烹飪,一個人端上桌去,唯一能動手腳的人就是坐著進餐的那五個人。
是呀,你何必呢?他們與你毫無關係,不是嗎?他又說,我這麼突如其來地回來,希望你不會介意。
不不,當然不會。您回來要住下嗎?
唔,我想住下來,如果不惹你們討厭的話。
不,不,我們能應付得了。
你知道,我現在沒有工作,唔,覺得很煩。你真的不介意嗎?
哦,這又不是由我來決定,艾瑪才能決定。
哎,艾瑪不會在意的,布萊恩說,艾瑪對我一向很好,你知道,用她自己的方式。她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心裏,別人很難了解她。親愛的艾瑪一直住在這兒侍候老頭子,這大部份人都會吃不消的。真可憐,她從來沒結過婚。我想現在也為時太晚了。
我覺得一點都不晚呢。露希說。
也許吧布萊恩想了想,可能會是個牧師他充滿希望地說,她在教區事務方面可以助上一臂之力,而且可以跟母親協會打好交道。我說到母親協會,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那是怎麼回事,只是有時在書上看到過。她們星期天去教堂時還戴帽子。他還補充了一句。
這種前景對我不怎麼具有吸引力。露希說著起身拿起托盤。
我來吧。布萊恩從她手中接過盤子,兩人一起走進廚房。我幫你洗盤子好嗎?我很喜歡這個廚房,他繼續說,我也知道如今人們已不欣賞這種老東西了,但我還是喜歡這幢房子。我想這種欣賞趣味也許會讓人吃驚,但我的確是喜歡它。可以任意在獵場上降落一架飛機呢。他滿懷熱情地說。
他拿起一塊擦玻璃杯的布,開始擦拭勺子和叉子。
這兒歸賽巨的話似乎有點浪費,他談著自己的意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賣掉整片土地,然後又跑回外國去,揮霍一空。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覺得英國不好呢?哈羅德也不會要這幢房子的。對艾瑪來說,這房子又太大了。如果它歸亞歷山大所有呢,他和我會在這兒一起快快樂樂地過日子。當然若有個女人住在這兒就更好了。他一邊說一邊看著露希,哦,算了,說這個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亞歷山大要得到這個地方,那就意味著他們全得先死去,那是不可能的,是吧?我看老頭子說不定就能輕輕鬆鬆活到一百歲,把他們都氣死。我怎麼覺得他對奧菲的死一點兒都不傷心呢?
露希簡短地回答了一句:是的,他是不傷心。
剛愎自用的老魔鬼!布萊恩.伊特立由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