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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死神的印鈔機 李查德 5895 2023-02-05
  我回到哈柏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裡找咖啡。我啟動咖啡機,讓它慢慢地煮著,然後打開烤箱,把我放進去烘乾的東西取出。喬的那張電腦報表紙已經烘得變脆了,而且紙上的字也看不出來了。紙上一片空白,游泳池裡的水已經把字跡沖刷掉了。我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接著我脫下衣服,放進烘乾機,光著身子到浴室裡洗了個熱水澡,然後披上毛巾,下樓去喝咖啡。   我不能當晚去亞特蘭大。如果我去了,也許凌晨三點半才能到達;在那種時間出現在亞特蘭大,又會惹上麻煩,因為我沒有任何能說明自己身分的東西。我只好等到天亮,沒有別的選擇。   我想睡一會兒。我關上廚房裡的收音機,晃進哈柏的臥室。這是個舒適的房間,電視機旁有音響、成排的CD和錄音帶,其中不少是披頭四的作品。

  書桌旁有一個書架,上面有成堆的專業雜誌、大部頭的書和報告。專業雜誌佔據了大部分的面積;它們看起來索然無味,每一種都只有零星的幾本,可是都按照字母順序和出版日期,放得整整齊齊。在一排雜誌的盡頭是一些美國財政部報告書和幾本《銀行世家》刊物。哈柏收集的雜誌令人覺得好奇,看起來是經過選擇的。   我正要離開哈柏的臥室時,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走回書桌,再看了看那些雜誌和刊物。有些雜誌是最近幾期的,我估計有十多本是今年才出版的。它們是給銀行家看的專業雜誌,而那時哈柏已經不在銀行工作了,但他還在閱讀這些複雜難懂的玩意兒。這是為什麼?   我費了一個小時,把書架上的雜誌都翻閱了一遍,然後開始翻看那些書。我看到有兩個作者的姓名是自己熟悉的,便驚訝地停了下來。他們是凱爾斯坦和巴索洛姆,那是他們向參議院附屬委員會提交的報告,厚厚的一本紅皮書。我把它抽出來看。那的確是部經典著作,內容翔實,對偽鈔印製技術的歷史作了描述,例證非常充分。

  我先閱讀有關紙張的問題。凱爾斯坦說過關鍵是紙張,他和巴索洛姆對此作了一個很長的附錄,比他當面告訴我的要詳盡許多。印鈔票的紙張是在麻薩諸塞州多爾頓市製造的,廠商是克雷恩公司,該公司自從一八七九年以來就為財政部供應製幣紙張。一百多年來,紙張都是在嚴密監控下運送至華府,從來沒有發生過被竊事件,一張也沒有少過。   我把哈柏的其他藏書也統統瀏覽一遍,有的地方反覆讀了兩、三次,努力弄清那深奧的專業詞彙。我常常回頭去讀那本送交參議院的大紅本報告,其中有三段文字我一再閱讀:第一段是關於哥倫比亞波哥大偽鈔集團的;第二段是關於更早一點的黎巴嫩印假鈔行動的在一次內戰中,黎巴嫩基督教右派集團與亞美尼亞雕刻師勾結在一起偽造鈔票;第三段提到一些化學原料和許多複雜的化學式。我踱進廚房,拿起那張變白了的紙片,然後又回到臥室,坐在燈光下閱讀和思考,直到深夜。

  那些難懂的文字不但沒有使我產生睡意,反而讓我保持清醒。讀完之後,我恍然大悟。我終於把整件事從頭至尾,從裡到外都弄明白了。老凱爾斯坦教授說紙張是不可能得到的,可是克林納證明他錯了。克林納找到一條取得紙張的途徑,一條很簡單的途徑。   我離開書桌,打開烘乾機,拿出我的衣服,急忙穿上,然後把我的東西放回外套口袋。同時向碎石車道跑去,發動了汽車,離開了沉睡的小鎮。   不久就開到芬利暫時棲身的阿拉巴馬汽車旋館。我下了車,跑進去叫醒值夜班的人。   有個叫芬利的人住在這裡嗎?我問。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登記本。在十一號房。   我找到芬利住的十一號小屋,他的雪佛蘭警車停在外面。我把門敲得咚咚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裡面有惱火的嘟噥聲。我又敲了幾下。

  快開門,芬利,我是瑞契爾,快把該死的門打開。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芬利穿著灰色寬鬆運動衫和寬鬆短褲出現。我感到驚奇,我原以為他會穿花呢西裝、皮背心呢。   深更半夜的,你來幹什麼?他說。   讓你看件東西。我說。   他打著呵欠,眨著眼睛問:幾點鐘了?   我不知道。快穿上衣服,我們得走了。   上哪兒去?   亞特蘭大,我要讓你看件東西。   什麼東西?你可以先告訴我嗎?   你快穿好衣服,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他嘟噥著,但還是去換衣服了。他磨蹭了十五分鐘左右才出來,這才是真正的芬利穿著花呢西服、皮背心。   怎麼回事?芬利問道。   我想出來了,我說,我知道這整件事是怎麼回事了。

  你現在要告訴我了嗎?   你先說你打電話到普林斯頓了嗎?   有,我和那傢伙在電話上談了一個小時。   他對你說了什麼?我問他。   他說他是歷史學碩士,是巴索洛姆的研究助理;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是研究假鈔的專家,喬向他們請教了假鈔印製的歷史。但是他們討論了整整一年,最後的結論是克林納根本不可能弄到那樣多的紙張。   那正是凱爾斯坦說的話,我對他說,可是我想出來了。   他驚訝地望著我。   你說說看。他說。   你不妨自己先仔細想想,哈佛學者。   能提供點線索嗎?   當然,我給你兩條線索,我說,喬在紙條上寫的標題E Unum Pluribus;然後你想一想美國貨幣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芬利努力思索著。他天天接觸美國貨幣,可就是沒發現它的獨特之處。   到底是什麼?他問。   我在世界各地居住過,我說,去過幾十個國家,口袋裡有過許多不同國家的鈔票;你想,我注意到了什麼?   芬利聳了聳肩。   每張美元的大小都一樣!我揭開謎底,別的國家紙鈔面值大的要比面值小的大張些,只有一百美元和一美元的紙張是一樣大的。   那又怎樣?   他們從哪裡得到紙張?我等待著芬利回答,然而他就是想不出來。   他們花錢買紙,我說,一塊錢一張地買來。   不可能,巴索洛姆的助理說得很清楚,紙張是在多爾頓生產的,整個過程採取嚴密保護措施,一百二十年來沒有丟過一張,不可能有人偷賣出去。

  你錯了,芬利,這種紙在市場上公開出售他們到處搜羅一美元的鈔票。哈柏從一年半前就是幹這件事的。他曾是銀行的貨幣經理,他知道怎樣調集現金,因此他千方百計地從一切可以找到現金的地方收集一元美鈔。他們從全國各地買進真正的一元美鈔,大約每星期買進一噸。   芬利睜圓眼睛望著我,點了點頭。他終於開竅了。   一星期一噸?他問,那要多少張鈔票呀?   一噸重的一元美鈔價值一百萬美元,我說,而他們每年需要四十噸,也就是總價為四千萬美元的一元美鈔。   說下去。他說道。   由哈柏到全國各地收購,再把鈔票運到瑪格雷夫,送進倉庫。   然後把鈔票裝進冷氣機紙箱,轉運出去?   沒錯,我說,他們一直這樣幹,直到去年海岸警衛隊開始了查緝行動。可是在鈔票裝箱之前,他們得點錢。

  他又點了點頭。   對,他們得記帳,可是一個星期點一噸重的鈔票,他們忙得過來嗎?   他們只稱重量,每裝滿一箱,就放在磅秤上稱。一盎司重的一元美鈔票值三十美元,而一磅重的就值四百八十美元這是我昨天夜裡閱讀資料時發現的。他們先稱出重量,然後計算出價值,最後把它寫在紙箱上。   何以見得?   我敢斷定紙箱上的流水號就代表裡面有多少錢。   原來如此,他說,然後紙箱被運到傑克遜維爾,對嗎?   嗯,裝上船,我說,轉運到委內瑞拉。   我們朝亞特蘭大徐徐駛去。   到了委內瑞拉呢?   在那裡有克林納的化學工廠呀。   那又怎樣?   你說說看,我說,那家化學廠是幹什麼的?

  與棉花有關的某些東西。他說。   對,有苛性納、次氣酸納、氯氣和水。把這些化學物質混合,會產生什麼?   他搖了搖頭;他是個警察,不懂化學。   漂白劑,我說,一種作用相當強的漂白劑,對棉質纖維尤其有效。   天哪,芬利忍不住叫道,紙幣的成分多為棉花,加上少量亞麻。他們把一元美鈔漂白,使墨水褪去。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瑞契爾,這樣他們就可以得到四千萬張空白的銀行印幣專用紙了!   你說對了,哈佛學者,我說,他們就是這樣幹的。他們設計出化學藥水,把經漂白的紙鈔印製成百元美鈔。這就是喬的意思E Unum Pluribus,化一為眾,把一元美鈔變成百元美鈔。   也就是說,目前倉庫裡儲存著四十噸的一元美鈔,等海岸警衛隊撤走,他們就要恢復行動了。我們已經抓住狐狸尾巴了,瑞契爾!

  說得對,我高興地笑起來,這就是他們如此驚慌的原因。   芬利望著擋風玻璃,不解地搖了搖頭,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   我們一步一步地來。我說,首先我要向你證實冷氣機紙箱裡的確裝滿一元美鈔。   真的嗎?他說,在哪裡?   在史托勒的車庫裡。   你別矇我啦,瑞契爾,那車庫燒毀了,裡面不會留下什麼的;即使有,亞特蘭大警察局和消防隊的頭兒們也早就把它處理掉了。   我可沒有得到它被燒毀的消息。我說。   你說什麼?我告訴過你它被燒毀了呀。   你看過喬的電腦報表紙,對嗎?   芬利點點頭。   還記得倒數第二項寫的是什麼嗎?我問他。   史托勒的車庫。   對了,可是你再想想那個逗點的位置。如果逗號出現在s的前面,表示車庫屬於一個叫史托勒的人,單數名詞所有格,對嗎?然而,喬不是那樣寫的,逗點是出現在s的後面,也就是說車庫是屬於史托勒一家人的,是複數名詞所有格。我們只有到老史托勒夫婦家,才能找到兩個姓史托勒的人。也就是說,老史托勒夫婦肯定也有一個車庫。   你認為薛曼把冷氣機紙箱放在他父母那邊嗎?他問道。   這個推理可以成立,我說,薛曼.史托勒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上星期四就死去,他會希望自己不工作也能過幾年太平日子,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會把錢藏在別的地方。   當我們到達亞特蘭大全市最貧窮的住宅區時,已經是早晨七點半了。在清晨柔和的陽光下,這裡看起來還過得去。我們找到了老史托勒的房子。   芬利掏出警徽,用力敲門。我們聽見玄關的地板嗄吱地響起來,接著薛曼的母親出現在門口。她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們。   早安,史托勒太太,我說,妳還記得我嗎?   你是一個警官。她說。   芬利把警徽遞給她看,她點了點頭說:請進。   我們跟著她走進狹小的蔚房。   有什麼事嗎?她問。   我們想到你們的車庫去看一看,太太,芬利說,我們有理由相信你兒子把一些偷來的東西藏在裡面。   老婦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從牆上的一枚釘子上取下鑰匙遞給我們,就悄然離開了。我們走出前門,向車庫走去。   那是一間東歪西倒的小房子,只能停放一輛車。芬利打開門,裡面空空的,只有兩個紙箱並排靠牆放著,與薛曼.史托勒新居裡的紙箱一樣,上面印著島嶼冷氣公司的字樣,有長串的手寫流水號,然而它們是用膠帶封好的。我仔細地看了看,根據上面的數字,每個紙箱裡有十萬美元。   我和芬利出神地望著那兩個紙箱,然後我把其中的一個推出來,抽出莫里森的彈簧刀沿著編號底下割去。割開之後,砰地一聲,裡面的東西散落下來大把大把的鈔票飄散在地板上,有的新,有的舊,有的一捲捲捆緊,有的是散亂成一堆。芬利蹲下去,兩手各抓起一把鈔票。我們看著錢發愕。   裡面有多少?芬利問。   接近十萬美元。我說。   另一個紙箱呢?他又問。   十萬多,我看看另一個紙箱的編號後說,也許比剛才那個紮得更緊些吧。   芬利把車倒開到車庫門口,我試著把鈔票重新裝進紙箱裡,但因為一捆捆的錢已全部散開,亂紛紛地落在地下,很難收拾。我把紙箱豎起來,拼命地把鈔票往裡塞,最後地上大約還留著三萬美元。   看來得先把未拆封的那箱運走,芬利說,回頭再取剩下的。   那只是一點小錢,我說,我們得給兩老留著點,就算是兒子留給他們的養老金吧。   他沉思片刻,最後聳了聳肩說:好吧,就這麼辦。   我們把沒有拆封的紙箱拖出去,放進本特利的行李廂。那可是費力的事。紙箱沉甸甸的,我們休息了一會兒,站在那裡直喘氣。然後我們關上車庫的門,沒有去動剩下的十萬美金。   我去打電話給彼卡。芬利說。   他回到老史托勒屋裡去借電話,過了兩分鐘,他出來了。   我們得到他辦公室去。他說。   他駕著車向市中心駛去。   好吧,你已經向我證明紙箱裡的確是錢了,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我是從那本送交參議院的報告中得到啟發的,裡面有三小段文字,一段是關於波哥大的偽鈔印製活動,另一段則描述了數年前黎巴嫩的活動,他們都是採用把真美鈔漂白之後重新印製的方法。   這樣說來,克林納的主意並沒有什麼創造性嘛。他說。   根本沒有創意,我說,然而以前那些傢伙只是小規模地搞搞,但克林納卻把製造偽鈔發展到很大的規模,他好比是印製偽鈔活動中的亨利,福特。你要知道,亨利.福特並沒有發明汽車,他只是擴大了汽車生產規模。   既然給參院的報告裡有將真鈔漂白一說,他問,那為什麼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沒有找到問題的答案呢?那份報告是他們寫的呀。   我想巴索洛姆最後想出來了,他給喬的電子郵件指的就是這件事。報告很長,有幾千頁,而關於漂白真鈔只是浩瀚文件中的一個注腳,而且報告中只說有小規模的活動採取了這種方法,他們的規模與克林納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我們不能責備巴索洛姆和凱爾斯坦,他們是學有專精的老前輩,只是少了點想像力。   芬利聳了聳肩,把車停在調查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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