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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1

地獄藍調 李查德 9227 2023-02-05
  我中學的化學教育是在七個不同學校完成的,學到的東西並不多,只留下了大略的印象。有一件事我倒是記得只要在玻璃試管裡面丟點小東西進去,轟的一聲爆炸後,什麼東西都留不住。不要小看小小的粉末,它的效果是你無法想像的。   我對茉莉的感覺就是如此。我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聽過她,但我簡直快氣瘋了,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那麼生氣,甚至跟喬伊的死比起來,她的死讓我更難過。喬伊是因為職責所在而死,他自己也很清楚,我想他應該會認命才對。從喬伊跟我懂事開始,我們就已經知道凡事皆有風險,同時也清楚自己該負的責任,但是茉莉跟我們不一樣。   我在化學實驗室裡還學到另一件事:壓力。壓力可以把木炭變成鑽石;壓力可以改變很多事物,而壓力正在改變我。我非常憤怒,也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而且腦海裡還不斷浮現茉莉從空橋走出來的那一幕。她跨步走出來,決定要跟喬伊的小弟碰面,並且幫助他,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她拿著一只公事包,裡面放著一些她不該印的檔案,為我跟喬伊冒了這麼大的風險這些影像就好像巨大的壓力一樣,而我現在就像被擠壓的地層。要不就是把我壓死,要不就是把我變成鑽石。

  我們待在機場裡的短期停車場,靠在蘿絲可那輛車前方的擋泥板上,因為震驚而講不出話。已經禮拜三了,快要下午三點。芬雷想要進去插手,但是被我拉住,他說那是他的職責,我對著他大叫: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夠了!我硬是把他拉出機場航廈,直接把他押上車,因為我知道,是輸是贏,就看接下來我們怎麼做了。   我們一定要拿到格雷的檔案。我說,這是接下來最重要的事。   芬雷聳聳肩,不再掙扎。   眼前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他說。   蘿絲可點點頭。   走吧。她說。   她跟我一起走路去開車,芬雷一路都走在我們前面,我們倆連半句話也沒講,芬雷則是沿路自言自語,有時大吼大叫,有時大聲咒罵,坐進車子以後,頭還前後搖晃個不停,對著擋風玻璃咒罵喊叫嘶吼著。

     一進警局大門,就看到帝爾背靠在報案櫃台上等著我們,一隻佈滿老人斑的手緊握著枴杖。看到我們進門後,他就一拐一拐地走到開放式警員辦公區裡,挑了最靠近檔案室門口的桌子坐下。   我們經過他之後走進紫檀木辦公室,坐下來等他走人。我從口袋拿出那張被喬伊撕掉一部分的紙,推到桌子另一邊給芬雷看,他仔細檢視一遍。   線索不多,是吧?他說,那標題是什麼意思?E Unum Pluribus?字的順序顛倒了,對不對?   我點點頭。   這樣就變成由一而多。我說,我不懂是什麼意思。   他聳聳肩,又把那張紙重讀一次,我看著他仔細研究的樣子。這時候有人用力敲門,貝克走了進來。   帝爾要離開警局了。他說,去停車場找史帝文生講話。需要我幫忙嗎?

  芬雷把那張紙給他。   幫我印一份,好嗎?   貝克走出去影印,芬雷用指頭很有節奏地在桌面彈敲著。   那些縮寫字母是什麼意思?他說。   我看得懂的,都是死者的名字。我說,哈伯跟茉莉。還有普林斯頓跟哥倫比亞兩家大學的電話,最後一個是紐奧良的一位警探。   那史托勒的車庫呢?他說,你去查過了嗎?   查不到東西。我說,只有幾個冷氣機的空紙箱,是去年他載貨去佛羅里達時順手偷回來的。   芬雷咕噥了兩句,貝克又走了進來,把喬伊那張紙跟影印本都拿給我,我留下正本,把影本給了芬雷。   帝爾走了。貝克說。   我們急忙走出辦公室,瞥見那輛白色凱迪拉克慢慢開出停車場,於是便推開檔案室的門。

  馬格瑞夫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但是格雷卻花了二十五年的時間在這裡搞了一屋子的檔案,我已經好久沒看過堆積如山的紙了。房裡四面牆邊都擺著跟房間一樣高的櫥櫃,琺瑯製的櫃門看來很清爽,我們把門都打開,櫃子裡堆著一排排檔案。檔案都是用像信紙一樣大小的盒子裝著,一定有上千個。盒子都是纖維板做成的,盒子前方貼著標籤,有需要的話,可以用標籤下面的小拉環把盒子抽出來。靠門左邊的最上方架子是檔案名稱以A開頭的區域,依序擺放,Z開頭的檔案已經排到門右邊下面的櫃子裡。K開頭的檔案擺在正對著門口的櫃子裡,位置在中間偏左,與眼睛視線同高。   在克蘭恩以及克里普斯普林格控告喬治亞州政府兩個檔案盒中間,我們找到一個盒子上貼了克林納的標籤。我勾住拉環把沉重的盒子抽出,交給芬雷,一起跑回紫檀木辦公室,把盒子放在紫檀木桌上打開,裡面都是一些泛黃的老舊紙片。

  但那些紙是被掉包過的,跟克林納沒有關係,一丁點也沒有。裡面變成了一疊三英寸高的警局備忘錄,都是些陳年的勤務流程規範,十幾年前就該清掉了,全都是些過時的資料。如果蘇聯用導彈攻打亞特蘭大怎麼辦?如果黑人想要坐在巴士的前半段怎麼辦?⓫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問題,而這些流程規範會教你如何處理這些問題。但是沒有一份文件的標題是以K開頭的,沒有隻字片語是有關克林納的。我凝視著那一疊三英寸高的紙堆,感覺到身上的壓力愈來愈沉重。   有人比我們快了一步。蘿絲可說,他們把克林納的檔案抽掉,換成這堆垃圾。   芬雷點點頭,但我卻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我說,這說不過去。如果是那樣,整個盒子都會被丟掉。一定是格雷自己搞的鬼,他必須把東西藏起來,但是又不能把檔案的順序弄亂;所以他把盒子裡的東西抽掉,用這些舊資料替換,一切看來還是整整齊齊。妳說他是個一絲不苟的傢伙,對不對?

  蘿絲可對我聳聳肩。   格雷藏的?她說,是有可能。他的槍就藏在我桌子裡,我想他有藏東西的習慣。   我看著她,她說的話讓我靈機一動。   他什麼時候把槍給妳的?我問她。   聖誕節過後。她說,就在他死前不久。   這件事有點蹊蹺。我說,他是個幹了二十五年的資深警探吧?一個傑出的警探,資深而且受人尊敬的傢伙。像他這種人如果要保存自己的武器,幹嘛遮遮掩掩的?他不會有這一類困擾。他把盒子交給妳,真正的目的是藏東西。   他就是要藏槍啊。蘿絲可說,我跟你說過了。   不是。我說,我不相信。那把槍只是個煙霧彈,他只是為了確保妳會把盒子鎖在抽屜裡。他根本不必藏槍,像他那種傢伙,即使他想拿核子彈來當私人的武器,都沒人敢說一句廢話。一把槍有什麼大不了的?真正的秘密是盒子裡的其他東西。

  但盒子裡沒有其他東西啦!蘿絲可說,當然不可能藏什麼檔案吧?   我們站了一會兒,然後奪門而出,跑到蘿絲可停在停車場裡的雪佛蘭旁邊,從後車廂拿出格雷的檔案盒,打開後我把沙漠之鷹遞給芬雷,看一看那盒子彈,裡面沒東西,檔案盒裡沒有其他東西了。我把盒子抖一抖,檢查蓋子,還是沒東西。接著我把蓋子拆開,發現角落的紙板夾層裡用膠帶黏著一把鑰匙,從外面根本看不見。是已經死去的格雷藏的。      我們不知道那把鑰匙可以用來開什麼,但一開始就排除了警局與格雷家裡的東西。像他如此謹慎的人,不可能挑選那麼明顯的地方。我凝視著那把鑰匙,感覺身上的壓力愈來愈沉重。我緊閉雙眼,在腦海中重建當時的情境他小心翼翼把蓋子的角落掀開,黏上蓋子,然後把盒子交給他的朋友蘿絲可,看著她把抽屜推回去並且鎖上,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些畫面好像電影片段一樣在我腦海裡播放了兩次後,我脫口說出鑰匙可以用來開什麼東西。

  那鑰匙可以用來開啟髮廊裡的某件東西。我說。   我從芬雷手上拿回沙漠之鷹,催促他跟蘿絲可趕快上車。開車的是蘿絲可,車子發動後開出停車場,往小鎮的南邊前進。   為什麼是髮廊呢?她說。   那是他習慣光顧的地方。我說,是那個老傢伙告訴我的,一週三、四次,鎮上只有他一個白人會去,所以感覺起來那是個安全的地方,不論是帝爾或克林納,任何人都不會去的。而且他也沒必要去啊,不是嗎?妳說他留著濃密的落腮鬍,但沒有頭髮。他不是去理髮的,是因為他喜歡那兩個老傢伙,所以他找他們幫忙,要他們幫忙藏東西。   蘿絲可在髮廊外面的街道上把雪佛蘭停下來,我們急忙下車衝進店裡。裡面沒有顧客,只有兩個老傢伙在自己的椅子上坐著,無所事事。我拿鑰匙給他們看。

  我們來拿格雷的東西。我說。   比較年輕那個搖搖頭。   朋友,我可不能給你。他說。   他走過來把鑰匙拿走,走到蘿絲可身邊,把鑰匙放在她的手心裡。   這樣就可以啦。他說,格雷老先生交代的,不能給任何人,只能給他的朋友蘿絲可小姐。   他又把鑰匙拿走,退回水槽邊,彎腰用鑰匙開啟一個嵌在水槽下方的桃木窄抽屜,拿出三個檔案。每個檔案看起來都很厚,放在牛皮紙袋裡。他給我、蘿絲可與芬雷各一個檔案,然後比個手勢叫他的合夥人跟他一起往裡面走,讓我們單獨留下來。蘿絲可坐在窗邊那張有襯套的板凳上,芬雷跟我順勢找一張理髮椅坐下,把腳放在金屬踏板上,開始讀檔案。      我的檔案是一疊厚厚的警方紀錄。全都是影印過後又傳真過來的,等於經過了兩次模糊處理,但文字依稀可以辨識。這個檔案是由紐奧良警局重案組第十五分隊,詹姆士.史匹倫薩警探所建立。八年前,史匹倫薩曾經負責偵辦一個兇殺案,此後又陸續負責了七個兇殺案。最後他手頭的案子居然涉及了八條人命,但是都沒有破案,半個都沒有,簡直失敗透了。

  但是他辦案非常賣命,調查得非常仔細,不辭辛勞。第一個受害者是一家紡織廠的老闆,他是個專家,正在參與研發某種製作棉布的新化學配方。第二個受害者是第一位受害者廠裡的領班,當時他已經離開工廠,正打算募集創業基金,自立門戶。   接下來六位受害者都是政府官員,而且都是環保署紐奧良辦事處的員工,正在查一件案子。那案子是關於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污染問題,魚類大量暴斃,污染源須從三角洲往上追溯兩百五十英里,有一家位於密西西比州的紡織原料處理廠將化學廢棄物排入河流中,氫氧化鈉、次氯酸鈉以及氯等物質混進河水中,變成一種致命的酸性混合液體。   八位受害者的死法都一模一樣:都是被裝了滅音器的點二二自動手槍打爆了頭,兩槍斃命,又俐落又有效率。史匹倫薩認為是職業殺手幹的,他用雙管齊下的方式追查兇手:第一,動用所有的資源,逼黑道把殺手交出來。殺手的人數本來就不多。史匹倫薩和夥伴跟所有的殺手都談過了,但是沒有人知道跟案子有關的事。   史匹倫薩的第二個方式走傳統路線查出誰能從中獲利。沒有多久,他就勾勒出案子的全貌,那家密西西比州的紡織原料處理廠嫌疑最大。死掉的八個人對處理廠都有威脅:前兩者是商業競爭的對手,其他六個人則曾經放話要讓處理廠關門大吉。史匹倫薩把處理廠的老闆揪了出來,對他進行了一年的密集調查,我手裡的文件就是調查過程留下的口供,而且史匹倫薩還把聯邦調查局跟國稅局給扯了進來,翻遍了每個戶頭裡的每一分錢,如果有哪一筆現金支出無法說明用途,可能就是付給了逍遙法外的殺手。   經過一年調查,沒有任何結果。在調查過程中,史匹倫薩還發現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史匹倫薩深信,處理廠老闆殺了自己的老婆,而且斷定他老婆是被活活打死的。那傢伙後來再婚,史匹倫薩還特地用傳真對當地警局提出警告。那傢伙的獨子是個瘋子,在史匹倫薩眼裡是個比他老爸還糟糕的渾球,鐵石心腸的瘋子。處理廠老闆處處包庇自己的兒子,掩護他,出事就用錢解決,那小子在十幾個精神病院都曾有就醫紀錄。   但是沒有一件事能把他定罪,紐奧良的聯邦調查局對這案子也失去了興趣,史匹倫薩只能以結案收場,把一切都忘掉,直到喬治亞州窮鄉僻壤的一個老探長用傳真跟他聯絡,問他有關克林納家族的事情。   芬雷闔起他手上的檔案,把他的椅子轉過來面對我。   克林納基金會是個幌子。他說,徹頭徹尾的幌子,他們用基金會來掛羊頭賣狗肉,證據都在這裡,格雷調查得一清二楚,每一筆帳都清查過了。基金會每年花費幾百萬,但是帳面的收入卻是零,一毛錢也沒有。   他從檔案裡抽出一張表格,靠過來拿給我。那是記載收支狀況的表格,基金會的花費都寫在上面。   看到了嗎?他說,真不可思議,他們居然花那麼多錢。   我看著那張紙,表格裡面登載了巨大的數額,我點點頭。   恐怕不只這些。我說,我在這裡待了五天,對吧?之前我花了半年時間遊走美國各地,更早之前則是在世界各地駐紮。到目前為止,馬格瑞夫是我看過最乾淨、保養得最好、花木最整齊的地方,就算國防部五角大廈或者白宮也沒被這樣照顧過。相信我,我去過那裡。馬格瑞夫的一磚一瓦都是全新的或者被翻修得像新的,找不到一絲缺點,完美到讓人感到害怕,想想看要花多少錢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他點點頭。   而且馬格瑞夫是個怪地方。我說,大部分時間這裡連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人了,整個鎮上可說沒有任何商業活動,也沒有任何其他活動,更沒有半個人在賺錢。   他一臉茫然地看我,不懂我說的話。   你想想看。我說,以安諾餐廳為例,整家店都是新的,新得發亮,用餐時的最佳去處,但是卻沒有半個顧客上門。我去過好幾次了,店裡總是小貓兩三隻,女服務生的人數還比顧客多。安諾到底怎麼繳納他的帳單?還有日常開銷跟貸款?這鎮上每家店的情形都一樣。你看過川流不息的顧客在任何一家店進出嗎?   芬雷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這髮廊也是一樣。我說,我在禮拜天跟禮拜二早上各來過一次,那老傢伙說我來的這兩次之間,四十八小時之內他們居然沒有任何顧客上門。   接下來我暫時不開口,想一想那老傢伙還說了些什麼。我發現必須重新評估那渾身橘皮的老傢伙所說的話。   那位老理髮匠。我說,他跟我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本來我以為他瘋了。我問他,如果沒有顧客,你們怎麼過日子。他說他們不需要顧客就可以過日子,因為克林納基金會給的錢就夠了。所以我又問,什麼錢?他說他們會固定給一千塊,所有的商家都拿得到。所以我想那應該是某種一年一千塊的商業補貼,對不對?   芬雷點點頭,似乎覺得很合理。   我只是跟他閒聊。我說,就像你坐上髮廊的椅子也會跟人聊天。所以我就說,一年一千塊是還不錯,但那根本就像塞牙縫一樣,是不是?你知道接下來他跟我說什麼?   他搖搖頭,等待我的答案。我專心回想,想要一字不差地轉述那老傢伙的話,我想要看看芬雷會不會跟我一樣,不把這句話當一回事。   他跟我說的時候好像是個天大的秘密。我說,光是提起這件事就好像讓他很為難。他低聲跟我說,其實不該告訴我的,但是他願意講,因為我認識他姊。   你認識他姊啊?芬雷一臉訝異地問我。   沒有啦。我說,他搞混了。禮拜天我問他有關瞎子布萊克的事情,你知道,就是那位很久以前的吉他手。他說他姊六十年前就認識他了。就因為這樣,他搞混了,以為我認識他姊。   那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他說。   他說不是一年一千塊。我說,是一個禮拜一千塊。   一個禮拜一千塊?芬雷說,一個禮拜?會不會太扯?   我不知道。我說,當時我還以為那老傢伙瘋了,但是現在,我覺得他說的是實話。   一個禮拜一千塊?他又說了一遍,這筆商業補貼還真可怕,這樣等於一年可以拿到五萬二,李奇,這可是一筆大錢。   我想了一下,用手指著格雷查核過的總數。   如果是這樣話,這個數字就兜得起來了。我說,如果他們這樣花錢,需要這個數字才能擺平。   芬雷陷入了沉思。   整個鎮都被他們收買了。他說,他們一點一點,暗中收買,這裡一週給一千,那裡一週給一千,整個鎮都被收買了。   對。我說,克林納基金會變成整個小鎮的金雞母,誰敢冒險宰殺金雞母?大家都口風變緊,哪裡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絕對會照做。   對。他說,如此一來,克林納父子就算殺人也沒事。   我看著他。   他們確實殺了人。我說。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芬雷說。   首先要查出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我說。   他好像在看瘋子一樣看著我。   我們不是已經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他說:他們在那倉庫裡印一堆偽鈔啊!   我對他搖搖頭。   不對,他們沒有。我說,美國境內不可能印製大量偽鈔,喬伊把所有的活動都封鎖起來了,那種事只會發生在國外。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芬雷問我,我想這整件事都跟偽鈔有關,不然喬伊怎會被牽扯進來?   蘿絲可從窗邊的板凳上望著我們。   這整件事都跟偽鈔有關。她說,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一清二楚。   她一手拿著格雷的檔案。   有一部分解答就在這裡。她說。   接著她另一手拿起髮廊裡的報紙。   另一部分解答在這裡。她說。   芬雷跟我一起在板凳上坐下,仔細端詳她剛剛在看的檔案。那是一份跟監紀錄,格雷躲在高速公路交流道下方監看貨車進出倉庫的情形,一共留下了三十二天的紀錄。他把結果仔細列出,共分為三部分。前十一次,他目睹每天都有一輛貨車從南邊開上來,一早抵達倉庫。他也看到整天都有貨車開出倉庫,有的往北,有的往西。他根據貨車的車牌號碼,依照目的地將貨車分類。他一定是用望遠鏡監看。貨車的目的地分佈各地,從加州往上橫跨麻薩諸塞等各州。根據這十一天的紀錄,有十一輛貨車開進來,六十七輛貨車往外開,平均每天一進六出,都是小貨車,可能一個禮拜只有一噸貨物進出。   格雷的第一份日誌都是登記同一年的資料,第二份日誌則是下一年度。他出了九次任務,看到五十三輛出貨的貨車,跟以往一樣也是每天六輛,出貨地點也都大同小異,但是進貨的日誌就不同了:前半年還是照舊,一天一輛進來;可是到了下半年度,進貨增加了,一天會有兩輛貨車進倉庫。   跟監日誌的最後十二天又不一樣了,這些紀錄都是在他去世前五個月完成的,從去年秋天開始,到今年二月為止。根據日誌顯示,還是一天會有六輛卡車出來,目的地分散各地,但是沒有任何貨車開進倉庫,一輛也沒有。從去年秋天開始,貨物就只出不進。   這意味著什麼?芬雷問蘿絲可。   她往後坐,露出微笑,對一切已經瞭若指掌。   很明顯了,不是嗎?她說,他們把偽鈔偷渡入境,是在委內瑞拉印製的,克林納在該國某地開設了新的化學工廠,也是印鈔據點。他們用船把偽鈔運上來,從佛羅里達運到馬格瑞夫的倉庫,然後往北跟往西出貨,送到洛杉磯、芝加哥、底特律、紐約與波士頓等大城市。他們把偽鈔混進大都市流通的巨額現金裡面,這是一個國際的偽鈔配送網絡,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芬雷。   是嗎?他說。   當然是。她說,想想看謝曼.史托勒。他開車到佛羅里達州的傑克森維爾海灘跟海上來的船隻碰面,他在過橋時因為超速被攔下,就是正要去跟船隻會合,是不是?所以他才那麼激動,所以才有個大律師火速出面保他,對不對?   芬雷點點頭。   全都吻合。她說,想像你眼前有一張美國地圖。偽鈔在南美洲印製,從海上運來這裡,在佛羅里達州登陸,從東南地帶流進美國,馬格瑞夫就像支流的匯集點,有支流流到西邊的洛杉磯、中部的芝加哥、東邊的紐約跟波士頓,都是各自獨立的支流,對不對?就像有分支的燭台,或者是所謂的光明燭台⓬。你知道什麼是光明燭台吧?   當然。芬雷說,就是猶太人用的那種燭台。   對。她說,那路徑就像燭台的外形一樣,佛羅里達州到馬格瑞夫是燭台的握柄,延伸到大都市的路徑就像燭台的分支,分別通往洛杉磯、芝加哥與波士頓,這是他們的進口網絡,芬雷。   她的一席話讓他更進入狀況。她的雙手開始平空畫出燭台的形狀。我贊成這種說法,覺得這種地理分布聽起來很合理。從佛羅里達開貨車北上,進口後往北流通,這樣就需要用到亞特蘭大附近的高速公路系統,才能開展出一條通往北邊與西邊大城市的路徑。光明燭台這個比喻很棒如果要往洛杉磯延伸的話,燭台左邊的分支必須被往下壓成平的,就像燭台丟在地上被人不小心踩到變形一樣。這個構想有道理,我幾乎可以確定馬格瑞夫是樞紐,而那座倉庫是真正的物流中心。這樣的地理位置也正確用馬格瑞夫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當物流中心,真是高招。而且我也確定他們手頭要有一堆錢才能擺平一切,反正他們有偽鈔,一樣可以使用,多到花不完。他們一週就可以進口一噸偽鈔,這活動已經達到企業經營的規模,數量實在太大了。這也可以解釋克林納基金會為什麼可以那樣撒錢,如果錢不夠用,多印一點就好了。但芬雷還是有疑慮。   那過去十二個月的情況又如何解釋?他說,格雷的紀錄顯示沒有任何進貨,沒有貨車開進來。這件事剛好就發生在一年前,謝曼.史托勒就是當時被炒魷魚的,對吧?有一整年沒有東西被運上來,但他們一天還是維持六部貨車的出貨量。沒有進貨,一天卻有六部車出貨?這意味著什麼?要怎麼解釋這種進貨方式?   蘿絲可對他微笑,拿起報紙。   答案就在裡面。她說,上禮拜五就開始報導了,有關海岸巡防隊的新聞。去年九月他們展開了大規模的緝私活動,對不對?政府在活動展開前就已經大肆宣傳了,克林納一定知道即將有緝私活動,所以他們預先儲備了足夠的存量。你看到格雷的表格嗎?去年九月之前,連續六個月的進貨量都是原先的兩倍。那就是他在倉庫裡囤貨,過去一整年送出去的都是囤貨,所以事情曝光後才讓他們慌了手腳,因為過去一整年倉庫裡堆了巨額偽鈔。現在海岸巡防隊要中止這項活動,對不對?所以他們又可以跟往日一樣進貨了。這就是禮拜天即將發生的事情可憐的茉莉才會說我們必須在禮拜天之前進去,我們必須趁最後一堆偽鈔被載出去之前,設法進入倉庫。 【注釋】 ⓫在一九六○年代黑人民權運動以前,南方各州巴士上面都有一條隔離黑人與白人的界線,依法黑人是不能往前坐的,可見這些文件有多老舊。 ⓬猶太教儀式使用的燭台,有九個分支(所以可以插上九根蠟燭),象徵生命之樹。在猶太教光明節期間,一 晚點燃一根蠟燭,待點滿九枝,即代表滿室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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