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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地獄藍調 李查德 14931 2023-02-05
  他們是在晚上來抓人的,打算殺得我們血流一地。他們有充分的準備:橡膠鞋套、尼龍工作服、刀子、榔頭樣樣不缺,還有一整袋釘子。他們的任務就是對付我們倆,跟對付摩里森夫婦的手法如出一轍。   他們又惹到我了,再次犯下致命的錯誤。現在他們只有死路一條,我要把這些人都找出來,在微笑中看著他們垂死掙扎。對我來講,這次攻擊就跟攻擊喬伊沒兩樣這讓我想到喬伊已經沒有辦法掩護我,這是對我們第二次的挑戰與羞辱。現在我出手已經不是為了自衛,而是為了捍衛我們倆的光榮紀錄。   蘿絲可在屋裡跟著這些腳印團團轉,這是最常見的反應:拒絕承認。她很清楚這四個男人打算摸黑把她幹掉,但就是不願承認、不願去想,用不理不睬的態度來面對這件事。這方法是不錯啦,但不久後她的情緒就會開始變糟;可是在那一刻來臨之前,她會讓自己忙著追查地板上的腳印。

  他們在這屋裡搜查我們的下落,在臥室分散開來,到處去找,然後在離開之前又回到臥室集合。我們看看屋外的路上是否有痕跡,但是沒有發現。平順的柏油路上是濕的,正散發著水氣。於是我們又回到屋裡,這樣一來,被破壞的門鎖以及遍佈屋內的腳印就變成了僅有的證據。   我們倆都不發一語,我簡直快氣炸了。我看著蘿絲可,不知道她的情緒會在何時潰堤。我跟她不一樣,她看過摩里森夫婦的屍體,芬雷把細節都告訴我了,死狀非常慘。當時他在現場,整件事讓他震驚不已,蘿絲可也在現場,已經見識過那些本來要用來對付我們的手段。   他們要殺的是誰?她終於開口了,是我?是你?還是我們倆?   我們倆。我說,他們覺得哈伯在牢裡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而我又對妳全盤托出,所以哈伯知道的那些事,我們倆都知道。

  她一臉茫然地對我點點頭,接著走到後門附近,斜靠著門站著,凝視屋外那一片井然有序,種著常綠植物的花園。我看到她的臉色變白,全身發抖,她沒有辦法再繼續繃緊了,於是整個人緊靠在門邊的角落,讓自己好像黏在牆上似的,像是見鬼一樣兩眼發直。接著她開始哭泣,好像整顆心都碎了,我走過去抱緊她,把她摟在懷裡,直到她把所有的恐懼與緊張都發洩出來。她哭了好久好久,整個人開始發熱,變得很虛弱,她的淚水把我整件襯衫都弄濕了。   感謝老天爺,還好我們昨晚不在。她低聲對我說。   我知道這時候我該表現出很有自信的樣子。我的恐懼並不會讓她更好過,只會讓她更拽氣,提醒她去面對殘酷的事實;否則恐怕這輩子每個寂靜暗夜都別想睡得安穩了。

  我倒是希望當時我們在這裡,我說,這樣就可以套出一些線索。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把我當成瘋子,對我搖搖頭。   是的話又怎樣?她說,難道你能撂倒四個大男人?   我只會幹掉三個,我說,第四個我會饒他一命,這樣才有線索。   我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堅定不移,連我自己都相信我做得到,絕對不會有第二種狀況。她看著我,我要讓她知道眼前這個彪形大漢是個狠角色,一個服役十三年的老兵,赤手空拳就可以殺人,還有一對冷冷的藍色雙眼。我讓她覺得我有一身本領,刻意裝出一副誰也無法打敗我、冷酷無情的模樣,從頭到腳都保持警戒狀態。我的眼神好像用力瞪著誰似的,完全不眨眼以前我一次撂倒兩個喝醉的海軍陸戰隊員時,靠的就是這種眼神。蘿絲可把自己都給了我,為了回報她,我至少要給她一種安全感,讓她不要害怕。

  四個鄉巴佬就想幹掉我?我說,別開玩笑了,我以前的對手比他們厲害多了。如果他們再找上門,我一定讓他們被抬出去。而且我告訴妳,蘿絲可,如果有人敢打妳的主意,在他還沒想出怎麼傷害妳之前,就會先被我做掉了。   我的策略奏效了,她相信我所說的話。此刻我希望她能機伶一點,而且要堅強又有自信。我刻意要她打起精神,這方法奏效了,她那迷人的雙眼看起來閃耀著活力。   我是說真的,蘿絲可。我說,緊跟著我,妳會沒事的。   她又看看我,把頭髮往後面撩。   這可是你說的哦!她說。   我保證,寶貝。我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真有些緊張。   她嘆了一大口氣,離開牆邊向我走過來,勇敢地試著擠出一絲微笑。危機解除了,她又恢復了原有的活力。

  現在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我說,我們坐在這裡就跟活靶沒有兩樣,趕快把妳需要的東西都打包。   好的。她說,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先修門?   我想了一下才回答,因為這是個重要的戰術問題。   不要。我說,如果我們把門修好,就表示我們已經知道這件事。如果我們知道這件事,就表示我們知道自己遭受攻擊。最好讓他們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會覺得下次也不用太小心,所以我們根本就不要有所回應,裝作我們好像沒有回來這裡似的,繼續裝瘋賣傻。如果他們覺得我們倆一點也不知情,他們就會失去戒心,下次我會比較容易察覺到他們。   好吧。她說。   聽起來她好像對我的說法沒有十足的信心,不過還是同意我的主張。

  把妳需要的東西都打包。我又說了一遍。   她不太高興,但還是去收拾東西了。一場比賽就此展開我不知道有哪些對手,甚至也不知道到底要比什麼,但是我知道怎麼參與這場比賽。第一件事,就是讓對手以為我們落後一步。   那我今天應該去上班嗎?蘿絲可問我。   一定要去。我說,一切都不能有異狀。而且我們要跟芬雷談一談,他正在等華盛頓那邊打電話給他,我們需要謝曼.史托勒的資料。但是妳別擔心,他們不可能在警員辦公室裡開槍把我們幹掉,他們會在安靜偏僻的地方下手,可能會在夜裡。局裡面只有帝爾一個是他們的同夥,所以妳就緊緊跟著芬雷、貝克或史帝文生,好嗎?   她點點頭,然後去淋浴,準備著裝上班。二十分鐘後,她穿著制服從臥室走出來,打起精神準備迎接新的一天,然後看著我。

  是你說我們會沒事的哦?她說。   她這句話不只是疑問句,語氣中還帶著歉意,同時也是為了讓自己更安心。我也看看她。   妳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我邊說邊對她眨眼。   她點點頭,也對我眨眨眼,我們倆已經沒事了。我們從前門離開,讓門微微開著,保持我們剛剛回來時的模樣。   為了製造我們沒有回她家的假象,我把賓利轎車藏在車庫裡,然後坐進她的雪佛蘭,決定往北走,先去安諾餐廳吃早餐。她駕車離開房子,開上矮丘。因為已經習慣了賓利車裡直挺挺的座位,所以我覺得雪佛蘭的位子比較寬、比較矮。前方從矮丘下坡,朝著我們開來的是一輛深綠色廂型車,烤漆還很漂亮,車子看來乾乾淨淨,像全新的。它看來像一輛貨車,但是有一側車身噴上幾個漂亮的金字:克林納基金會。我之前遇到的園丁也是用這種車。

  那是什麼貨車?我問蘿絲可。   到了咖啡店以後她慢慢右轉,往北開進鬧區。   克林納基金會的貨車可多著呢。她說。   基金會都做些什麼事?我問她。   都是鎮上的大事。她說,馬格瑞夫鎮把土地賣給老克林納蓋倉庫,其中一個條件是他必須出錢弄一個社區計畫,計畫由帝爾的鎮長辦公室執行。   由帝爾執行?我說,帝爾可是我們的敵人啊。   因為他是鎮長,所以由他執行。她說,並不是因為他是帝爾家族的人。這計畫花了好多錢在公共事務上面,像是道路、花園、圖書館,也贊助一些地方的活動。連警局都削了不少,像我的抵押貸款就有補助,因為我是局裡的人。   這樣一來,也讓帝爾的勢力更為強大。我說,那麼,克林納家那個男孩子是怎麼回事?他警告我不要碰妳,說話的口氣像是只有他才能跟妳在一起。

  他是個渾球。她說,我儘可能躲開他,你也該跟我一樣。   她繼續開車,看起來很焦躁,眼光不斷往四處張望,一臉驚慌,好像受到了威脅一樣,也好像覺得有人會突然從車子前方跳出來,開槍把我們幹掉。儘管她仍然住在這喬治亞州的鄉間,但往日那種寧靜的生活已經結束了,因為她知道昨晚有四個男人闖入她家。   車子開進安諾餐廳的礫石停車場。避震器很軟,雪佛蘭大轎車在路面上微微晃動著。我從低矮的座位滑出來,跟她一起嘎吱嘎吱地越過礫石路面,走到餐廳門邊。今天的天色陰沉沉的,昨夜那一場雨讓空氣變得很冷,天邊到處都還留著破碎的雲朵。餐廳的牆板也反映出這種蕭瑟的氣氛,寒冷的天氣讓人覺得要換季了。   我們進去後,發現整間餐廳都是空的。我們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戴眼鏡的女服務生端咖啡來。我們點了培根蛋套餐,還加了一堆要額外付錢的東西。一輛黑色載貨卡車停進外面的停車場,就是之前我已經看過三次的那輛,只是這次開車的人不一樣,不是克林納家那個男孩子,是個比較老的傢伙,大概已經快六十歲了,但是看起來精瘦硬朗,留著一頭鐵灰色的小平頭,衣著就像是個穿著牛仔褲的牧場工人。他看來像一天到晚在外頭的太陽下奔波似的,即使是透過安諾餐廳的窗戶看著他,我也能感受到他渾身的精力以及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蘿絲可用手肘輕輕碰我一下,對著那傢伙點點頭。

  那就是克林納先生,她說,當家的老頭。   他開門進來先站了一會兒,左顧右盼之後走到用餐吧台邊。安諾從廚房裡走出來,兩人把頭湊在一起講了一陣悄悄話,接著克林納站起來走向門邊,又停下來左顧右盼,把銳利的目光投在蘿絲可身上。他的臉龐精瘦,五官不怎麼突出,而且看來冷酷無情,緊閉的嘴巴好像嵌在臉上的一條線。沒多久後他把目光移到我這邊,我覺得好像被人拿著探照燈往身上照,他的雙唇微張,對我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那一付牙齒可真不是蓋的長長的犬齒往內斜,門牙長得又平又方,就像老狼的黃板牙一樣。接著他又緊閉雙唇,迅速把目光移開,開門後嘎吱嘎吱地走向停在礫石地上的卡車,揚長而去之際引擎還高聲呼嘯,碎石子被輪胎捲得往四處噴散。   看他走了以後,我轉頭面對蘿絲可。   多跟我說一些有關克林納家族的事。   她看來還是很焦躁。   你問這個要做什麼呢?她說,我們的小命都快不保了,你還有心情跟我聊克林納家族的事?   我在找線索。我說,克林納這個名號在這裡實在太響亮。他看起來是個很有趣的傢伙,他兒子更是個活寶。我還看過他老婆,看起來不太快樂。我想知道這一切跟其他事情的關係。   她聳聳肩,對我搖搖頭。   我實在看不出關係。她說,他們是新來的居民,只在這裡待了五年。他們家族本來住在密西西比州,靠著處理棉花的生意賺了大錢,已經有好幾代之久。他們發明了一種新的化學原料,是一種新的配方,大概是氯或鈉之類的,我不太確定,總之他們賺了一大筆錢。但是在五年前,由於污染或者其他問題,當地的環保署開始找他們麻煩,因為有廢水排放到河川裡,所以沿著河流一路到紐奧良都可以看見死魚。   那後來怎樣呢?我問她。   克林納先生把整個工廠搬到這裡。她說,當時公司是他的,他把整個密西西比州的事業都結束,到委內瑞拉或者某地另起爐灶,然後又試著把投資分散在其他地方。他是五年前出現在喬治亞州的,在這裡設立了一個倉庫,把一些貨品、電器之類的東西放在這裡。   所以他們不是本地人囉?我說。   五年前,沒有人在這裡看過他們。她說,我對他們不太了解,但是我從來沒聽過有關他們的負面消息。克林納先生或許是個硬漢,甚至是個冷酷無情的傢伙,但我想只要你不是河流裡的魚,他還不至於下手害你。   他老婆為什麼看起來怕得要死?我說。   蘿絲可對我做個鬼臉。   她沒有怕得要死啦!她說,她是生病了。或許是因為生病的關係,所以她給人一種很害怕的感覺。她就快要死了,好嗎?這又不是克林納先生的錯。   女服務生端著食物走過來,我們靜靜地用餐。食物的分量很多,炸的東西很棒,蛋也很好吃,安諾這傢伙真會煮蛋。我把東西都掃進肚子裡,還喝了好幾杯大杯咖啡,為了幫我續杯,女服務生拿著咖啡壺走來走去。   Pluribus這個字對你真的沒有任何意義嗎?蘿絲可問我,你們這些男人小時候沒有聽過有關這個字的事情嗎?   我努力回想,然後對她搖搖頭。   這個字是拉丁文嗎?她問我。   美國的立國箴言裡面有這個字,對不對?我說,E Pluribus Unum,意思是萬眾一心,也表示美國是由許多殖民地所建立起來的國家。   這樣說來,Pluribus這個字的意思是眾多囉?她說,喬伊會拉丁文嗎?   我聳聳肩。   我不知道,我說,或許吧!他是個聰明的傢伙,或許他懂一點拉丁文,但我不確定。   好。她說,那你還知道有什麼事讓他必須南下一趟嗎?   或許是錢吧。我說,我只能想到這個因素。就我所知,喬伊在財政部工作,而哈伯在銀行工作,他們倆的唯一交集就是錢。或許可以從華盛頓查到一點消息。如果行不通,那我們就得從頭開始查。   好吧,她說,你有什麼需要嗎?   我需要那份來自佛羅里達州的逮捕紀錄。我說。   你是說謝曼.史托勒那份紀錄嗎?她說,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啦。   總得找個地方開始吧?我說。   好吧,我會要到那份紀錄。她對我聳聳肩,我會打電話到佛羅里達州去要。還有別的嗎?   我需要一把槍。我說。   她沒有回我話。我丟了一張鈔票在桌上,兩人滑出座位,站起來走向車子。   我需要一把槍。我又說了一次,這是個大案子吧?所以我需要武器,我沒辦法大剌剌走進店裡買槍,因為我沒有身分,又沒有地址。   好吧!她說,我會弄一把給你。   我沒有持槍的執照。我說,所以妳必須偷偷幫我弄,可以嗎?   她點點頭。   可以,她說,沒有其他人會知道這件事的。      我們在警局的停車場上深深一吻,然後才下車,通過那扇厚重的玻璃門走進局裡。芬雷正要從報案櫃台邊繞出來,我們可以說是碰巧遇見他的。   我們必須再跑一趟停屍間。他說,你們倆跟我一起去好嗎?我們必須談一談,好好談一談。   所以我們又走回那天清晨的蕭瑟空氣裡,坐回蘿絲可的雪佛蘭車裡,連坐的位置都是老樣子她開車,我坐在她斜對角的後座位子,芬雷則坐在前面的乘客座位,這樣他只要轉個身就可以同時看到我們倆。蘿絲可發動車子往南邊開。   我跟財政部的人講了好久的電話。他說,一定有二十分鐘以上,搞不好長達半小時。真怕被帝爾聽見。   財政部的人說了些什麼?我問他。   什麼都沒講。他說,他們跟我講了半個小時電話,但是等於沒講。   什麼都沒講?我說,你在鬼扯什麼?   他們的口風很緊。他說,他們說必須要由帝爾簽發一堆正式授權文件,才能跟我說。   他們承認喬伊在那裡工作,對吧?我說。   當然,但他們只能跟我講到這裡為止。他說,十年前財政部從軍情局把他調過來,是為了某種業務特別招募他。   什麼業務?我問他。   他們不肯講。他說,剛好在一年前,他開始負責某一個新案子,但案子的內容是最高機密。李奇,我可以確定他在部裡面是個大有來頭的人。你該聽聽他們是怎麼談論他的,簡直把他當成上帝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我對喬伊可以說一無所知,完全不了解他。   你講完啦?我說,你得到的資訊就這樣而已?   不只。他說,我不斷追問,直到我找到一個叫做茉莉.貝絲.高登的女人,你有聽過她的名字嗎?   沒有。我說,為什麼我應該聽過她的名字呢?   聽起來她跟喬伊的關係好像很親密。芬雷說,好像他們有一段情似的,她很沮喪,哭個不停。   那麼,她有跟你說些什麼嗎?我問他。   沒有。芬雷說,因為沒有授權。但是她答應我,她能說的都會告訴你,她說因為你是喬伊的小弟,所以願意為你違反規定。   我點點頭。   好。我說,這結果好多了。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跟她談一談?   一點半的時候打電話給她。他說,那是她吃午餐的休息時間,辦公室沒人。她說她得冒很大的風險,但是她願意告訴你。   好。我又說了一次,她還有說些什麼事嗎?   有一件小事她說溜嘴了。芬雷說,喬伊原本排定在下週一進行一個重要的任務簡報。   週一?我說,你是說禮拜天的隔天嗎?   沒錯。他說,哈伯似乎是說對了,有一件大事會發生在週日當天或者之前。不管喬伊負責的是什麼大案子,似乎他知道到週一就會有一個結果無論是輸是贏。但是她不願再多說了,按照內規,她根本就不該跟我講電話,而且她說話的口氣好像怕被人偷聽似的。李奇,打個電話給她吧,但是對她也不要有太高的期望,這件事她也許不是完全清楚。就算他們是同一組人馬,也搞不清楚對方在幹什麼吧?畢竟這是最高機密,是不是?   官腔官調。我說,誰需要他們的幫忙。好吧,就當作我們只能靠自己辦案,至少目前這種狀況還會持續一會兒.我們還是需要皮卡的幫忙。   芬雷點點頭,說:他會盡力幫忙。   喬伊一定有開車,或許他從華盛頓搭飛機到亞特蘭大,訂了一個旅館的房間,還租了一輛車,是不是?我們該把那輛車找出來。禮拜四晚上他一定是開車南下到這裡的,或許那輛車被棄置在這附近的某處,那輛車或許可以引導我們找到他投宿的旅館,旅館房間裡面或許會留下東西,可能是檔案或什麼的。   皮卡辦不到。芬雷說,清查被棄置的出租車輛並非聯邦調查局的職權範圍,如果沒有帝爾的授權,我們也不能查。   我聳聳肩。   但是我們一定得查。我說,沒有別的辦法,你可以編故事糊弄帝爾。他糊弄你,你也可以糊弄他。他不是說摩里森是以前的犯人殺的嗎?你就跟他說,你猜那犯人一定有租車,你必須查一查。他不能拒絕你,否則他編的故事就破功了,對不對?   好的。芬雷說,我試試看,我猜可能行得通。   喬伊一定有許多電話號碼。我說,你在他鞋裡找到的號碼是從電腦列印下來的吧?那張紙上的其他號碼在哪裡?我猜一定還擺在他旅館房間裡,上面印滿電話號碼,只有哈伯的號碼被他從最上面撕掉。找到車子後,你就可以逼皮卡幫你透過租車公司追查旅館,可以嗎?   可以。他說,我盡力而為。      到了黃泉鎮之後,我們駛進醫院入口的那個車道,慢慢通過路面突起的路障,小心滑進後面的停車場,在停屍間的大門附近停下來。我不想進去,因為喬伊的屍體還在裡面,我開始亂想葬禮的相關事宜,但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因為我從沒辦過喪事。爸爸的葬禮是海軍陸戰隊幫他辦的,媽媽的葬禮則是喬伊辦的。   但我還是跟他們一起下車,頂著冷颼颼的空氣走到門邊,找路走進那間破破爛爛的辦公室。桌子後坐的還是同一位醫生,他還是穿著白袍,看來還是一樣疲憊。他揮手示意我們走進去,我拉了一把凳子,跟他們一樣都坐下,但我不想再坐在傳真機旁邊。醫生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來掃去,我們也看著他。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芬雷說。   桌旁這位疲憊的醫生打算回答這問題,像是要開始演講似的,他從左手邊拿起三份檔案,丟在他的記事本上面,然後打開第一個檔案,又抽出第二個檔案,把它也打開。   摩里森,他說,夫婦倆。   他又凝視著我們,芬雷對他點點頭。   他們被人折磨後殘殺。這位醫生說,程序非常明顯。女的被人抓住,我敢說是兩個男人抓住她的,一人拉住一邊手臂,緊抓著不放,被兩人扭來扭去。兩截手臂都有嚴重的瘀傷,因為他們從後面扭住她的手臂,造成了部分韌帶的損傷,顯然從她被抓住那一刻開始,一直到她死掉為止,手臂不斷有瘀傷出現。血液循環一停止,瘀傷的傷痕也就不會再出現了,你們懂嗎?   我們點點頭,這我們都懂。   我想這一段時間大概是十分鐘,他說,從開始到結束,所以那女人一直被抓住,那男的被人釘在牆上,我猜兩人當時都是全身赤裸的。他們在被攻擊之前,身上穿的應該都是睡衣吧?   睡袍。芬雷說,當時他們正在吃早餐。   好。那袍子很快就被剝掉了。醫生說,那男的被人釘在牆上,嚴格來講,腳也被人釘在地板上了。他的生殖器被人攻擊,陰囊被人割破了,而根據驗屍報告顯示,那女人被迫吞下他被人割掉的睪丸。   此時辦公室安安靜靜的,簡直像墳墓一樣安靜。蘿絲可看著我,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會兒才離開,轉頭回去看醫生。   我在她的胃裡找到睪丸。醫生說。   蘿絲可的臉色變得跟那傢伙的衣服一樣白,本來我以為她會往前跌下凳子,但是她閉上眼睛,保持鎮定。她現在聽到的這些手段,昨晚本來也會被用在我們身上。   還有呢?芬雷問他。   他們對付那女人簡直像在剁豬肉一樣。醫生說,乳房被割下來,生殖器官受損,還被割喉。然後那男的也被人割喉,那是最後一道傷痕。你可以看到頸動脈噴出的血液把房間裡的其他血漬都覆蓋住了。   房間裡又陷入一片死寂,而且持續了好一會兒。   兇器呢?我問他。   坐在桌後那傢伙轉頭用疲憊的眼神看著我。   顯然是利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一邊露出微笑,刀刃是直的,可能有五英寸長。   是剃刀嗎?我問他。   不是。他說,確實是像剃刀一樣銳利的兇器,但是刀刃更為堅韌,不是摺疊式的,而且是一把雙刃刀。   為什麼是雙刃刀?我問他。   有證據顯示他們像這樣來回下刀。這傢伙一邊說話,一邊像畫弧形一樣來回揮舞著手,用來割那女人的乳房,像在把鮭魚切片一樣。   我點點頭,蘿絲可與芬雷不發一語。   另外那傢伙怎麼樣?我說,那個叫做史托勒的傢伙。   醫生伸手把摩里森夫婦倆的檔案往旁邊一推,將第三個檔案打開來瞄一會兒,然後往我這邊看過來。   他叫做史托勒?他說,我們還以為他是無名氏呢。   蘿絲可抬起頭來。   我們發了一份傳真給你。她說,昨天早上發的,我們比對出他的指紋了。   醫生開始在亂七八糟的桌上翻找傳真,結果發現一張捲起來的傳真紙,看過之後點點頭,把檔案夾上的無名氏三個字打叉劃掉,寫上謝曼.史托勒。   這具屍體在週日就送過來了。他說,我已經做過比較仔細的檢驗了,雖然有一部分被老鼠啃掉了,但是不像第一個傢伙一樣被踹成稀巴爛,也不像摩里森夫婦一樣死狀悽慘。   既然如此,你可以透露些什麼?我說。   子彈的部分我們已經談過了,是不是?他說,確切的死因部分已經沒什麼好講了。   那你還知道些什麼?我問他。   檔案那麼厚一疊,裡面一定不只寫著他被槍打傷,逃走後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顯然這傢伙還有很多可以告訴我們的,我看他用手指頭輕輕壓住檔案看起來好像要靠特異功能還是盲人點字法來讀檔案一樣。   他是個貨車司機。他說。   是喔?我說。   我是這麼想。那傢伙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自信。   芬雷抬起頭來,他對這話題感到很有興趣,因為他是喜歡進行推理的人,這件事讓他非常入迷。就像當時我猜到他是哈佛畢業的、他已經離婚,還有戒煙這些事,他也感到很有趣。   繼續說。芬雷說。   好,我長話短說。醫生說,我發現一些很有說服力的證據。他的工作是開車,因為他的肌肉組織很鬆弛,體態不好看,屁股也鬆垮垮的。他的手有點粗,有很多柴油留下的油漬,他的鞋底也有一些很久以前留下的柴油痕跡。從身體內部看來,他的營養不均衡,脂肪含量太高,還有血液中氣體與組織的硫化氫含量也有點偏高。這傢伙一輩子都是在路上開車,別人車裡觸媒轉化器排放出來的東西都跑進他身體了。因為他身上有柴油油漬,我猜他是個貨車司機。   芬雷跟我都點點頭。史托勒被發現時,沒人知道他是誰、他是幹什麼的,只有一隻手錶。這傢伙可真厲害。他看到我們因為同意而點點頭,似乎很滿意,還要繼續往下說。   但是他有一陣子沒有工作了。他說。   為什麼呢?芬雷問他。   因為我剛剛講的跡證都是之前留下的。他說,就我看來,他似乎當司機當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後來沒有繼續做。我想過去這九個月甚至一年以來,他開車的時間變得很少。所以我想他是個貨車司機,但是一個沒有在工作的貨車司機。   好,醫生,幹得好。芬雷說,你會給我們一份檔案的副本嗎?   醫生從桌子後面把一個大信封推出來,芬雷走過去拿起來,然後我們都站了起來,我已經待不住了,不想再去看那個冷藏庫,也不想再看被破壞的屍體。蘿絲可跟芬雷都知道我的想法,一起點點頭,我們匆匆離開,好像下一個行程已經遲到十分鐘似的。桌子旁邊那傢伙沒有留我們,因為他已經看過太多行色匆匆、活像遲到十分鐘的人了。   我們坐進蘿絲可的車子,芬雷打開大信封,抽出有關謝曼.史托勒的資料,摺好擺進他的口袋裡。   到目前為止,這資料還是我們的。他說,裡面可能會有些線索。   我會跟佛羅里達州那邊調閱逮捕紀錄。蘿絲可說,這樣我們就可以找到他的住址,要當貨車司機一定得填寫一堆文件吧?他要加入工會、要體檢,還要有駕照,應該不會太難。   回馬格瑞夫的路上,我們沒有繼續交談。警察局裡幾乎是空的,只有報案櫃台那傢伙還在。無論是在馬格瑞夫還是在華盛頓特區,吃午飯的時間都是一樣的。芬雷從他口袋裡面掏出一張紙給我,在紫檀木辦公室門口幫我把風,我進辦公室打電話給那個女人她可能是我哥的情人。      芬雷給我的號碼是茉莉.貝絲.高登的專線,第一聲鈴響她就接起來了,我一跟她報姓名,她就哭了出來。   你的聲音聽起來跟喬伊好像呢。她說。   我沒有回話,因為我不想陷入緬懷過去的情緒中,而且既然她為我違反規定,還有被人偷聽的風險,那麼她也不該浪費時間緬懷過去。她最好趕快把該講的告訴我,講完就掛掉電話。   喬伊來這裡到底要做什麼?我問她。   我聽到她抽抽噎噎的,慢慢才恢復正常的聲音。   他去調查一件事。她說,至於調查什麼,詳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但妳知道是哪一類事情嗎?我問她,他負責的業務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她問我。   不知道。我說,大概我們兩個都覺得保持聯絡是一件麻煩事。妳必須從最簡單的部分開始跟我講。   好。她說,其實我不該告訴你的,因為我沒有獲得授權。但是我可以說,他的業務是打擊仿冒,他負責財政部的打擊仿冒部門。   仿冒?我說,妳是指偽鈔嗎?   對。她說,他是那部門的老大,整個由他負責。傑克,他真是個很厲害的傢伙。   但是他來喬治亞州幹什麼呢?我問她。   我不知道,她說,真的不知道。我打算幫你查清楚原因。我可以列印他的檔案,我知道他的電腦密碼。   我們之間的對話又暫停了一會兒。現在我對茉莉.貝絲.高登這女人開始有點了解了。我花很多時間研究電腦密碼,這是憲兵工作的一部分。我也研究過心理學,大部分的電腦使用者都不擅長使用密碼。很多人把密碼寫在便利貼上面,直接黏在電腦螢幕上。比較聰明的人懂得使用一些名字來當作密碼,例如他們的配偶、寵物、最喜歡的車子或球員,或是曾去度蜜月或跟秘書偷情的小島。有一些人則真的是自作聰明,他們懂得使用數字而非字母,但是他們選用的數字往往是自己的生日、結婚紀念日,或者是某些用猜就猜得出來的數字。如果你可以找出一點跟使用者背景有關的事,通常你破解密碼的機率就可以高於百分之五十。   但是喬伊沒那麼蠢。他是個專家,他的黃金歲月都獻給了軍情局,他的密碼一定是數字、字母、標點符號的隨機組合,而且他會混用大小寫字母,根本就無法破解。如果茉莉.貝絲.高登知道他的密碼,一定是喬伊告訴她的,沒有其他可能性,可見喬伊真的很相信她,他們倆真的很親近,所以我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和一點。   茉莉,真是太棒了。我說,我真的需要那些資訊。   我知道你需要。她說,希望明天就可以拿到手。我只要一有發現,就會盡快打電話給你。   這裡有人在印製偽鈔嗎?我問她,難道這一切全是偽鈔惹的禍?   不,她說,沒那麼簡單,在美國境內是不可能發生的。你以為真的有人會躲在地下室印偽鈔嗎?都是胡扯。不可能有這種事的,這種事已經因為喬伊而不再發生了。你哥真是個天才,為了管制鈔票用紙的買賣以及墨水,多年前他就建立了標準流程,只要有人敢輕舉妄動,幾天就被他揪出來了。這流程是萬無一失的。在喬伊的努力之下,鈔票再也不可能在美國境內印製,所有的偽鈔都是從境外流入的,喬伊把時間都花在追查偽鈔,所以是國際事務。喬伊為何要去喬治亞,我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證,明天我就可以把這件事查出來。   我把警局的電話號碼給她,並且交代她,只能跟我或者蘿絲可、芬雷講電話。接著她很快把電話掛掉,好像是有人走進去要找她。我在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試著想像她的長相。         帝爾回警局了,克林納那個老傢伙也跟他一起進來,兩人走到報案櫃台,正在交頭接耳。克林納跟帝爾講話的模樣就像在餐廳裡面跟安諾講話一樣,可能是有關基金會的事吧。蘿絲可與芬雷兩人都靠著拘留室站著,我走過去站在他倆中間,低聲跟他們說話。   是偽鈔。我說,這是個偽鈔案,喬伊是財政部打擊偽鈔部門的頭頭。你們倆知道這裡有任何跟偽鈔有關的事嗎?   他們倆都聳聳肩,對我搖搖頭。我聽到玻璃門被打開的聲音,抬頭一看,發現是克林納走出去了,帝爾朝我們走過來。   我先閃啦。我說。   我跟帝爾擦身而過,走向門邊,看到停車場上的克林納正站在黑色載貨卡車旁邊。他在等我,對我微笑,露出一口像老狼一樣的牙齒。   真遺憾你失去了親人。他說。   從他溫和的聲調可以聽出他是個有教養、受過教育的人,咬字非常清楚。這種聲調跟他黝黑的外貌可以說完全不搭軋。   你惹到我兒子了。他說。   他看著我,從眼睛可以看出他怒火中燒。我對他聳聳肩。   是那小子先惹我的。我說。   他哪裡讓你不爽?克林納問我的時候帶著尖銳的語氣。   我看到他就不爽。我說。   我繼續穿越停車場,克林納也坐進他的黑色卡車,發動後慢慢開出去,往北行駛。我則是往南走,要到蘿絲可家,在初秋的寒風中走了半英里路。因為是快步走,所以十分鐘就到了。我從車庫把賓利轎車開出來,上坡往鎮上的方向行駛,右轉開進鬧區,在街上慢慢前進著。我左顧右盼地找服裝店,不時得低頭往裡頭瞄,因為視線都讓那些花俏的雨篷給擋住了,結果我發現從髮廊往北走,隔三間房子就是一家服裝店,於是我把車停在街上,走進店裡。查莉.哈伯給我用來支付開銷的錢在此刻派上用場,我跟一個滿臉嚴肅的傢伙買了褲子、襯衫與外套,都是淡黃褐色的筆挺棉質衣料,我很少穿這麼正式的衣服,但至少我沒有打領帶。我在店裡後面的試衣間把新衣褲都換上,將舊衣服放到袋子裡,經過賓利轎車的時候順手把袋子丟進後車廂。   我往南走到髮廊,兩個老傢伙之中比較年輕的那個正要出門,他停下來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啊?他問我。   我實在找不到不告訴他的理由。   傑克.李奇。我說。   你在這鎮上有拉丁美洲裔的朋友嗎?   沒有。我說。   嗯,那現在開始你有了。他說,有兩個傢伙到處找你。   我看著他,他探頭看看街上。   他們是誰?我問他。   從來沒看過。那老傢伙說,矮個子,開著棕色的車子,穿著很炫的襯衫,到處問人有沒有傑克.李奇的下落。我們跟他們說,從來沒有聽過這號人物。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啊?我說。   今早。他說,我吃完早餐後。   我點點頭。   好的。我說,謝了。   那傢伙幫我把門撐住。   進去吧。他說,我的夥伴會幫你服務的。但是他今天早上有點被嚇到,人老了嘛,沒辦法。   謝了。我又跟他說一次,回頭見。   希望還看得到你啊,小子。他說。   他沿著鬧區往下走,我則走進店裡。比較老的那傢伙在裡面,那個渾身橘皮、他姊姊曾經跟瞎子布萊克一起唱歌的老傢伙。沒有其他顧客。我對老傢伙點點頭,挑一張椅子坐下。   早安,我的朋友。他說。   你還記得我嗎?我說。   有兩個傢伙到處找你。   當然記得。他說,我不會把你跟其他客人搞混的,因為根本沒有人可以讓我搞混。自從你離開店裡後,就沒有其他客人上門了。   我要他幫我刮刮鬍子,他開始調製刮鬍用的泡沫。   沒有其他客人上門?我說,我來的那天是禮拜天,今天是禮拜二耶,你們的生意老是那麼爛嗎?   那老傢伙停頓了一下,拿著刺刀做了一個手勢。   多年來都是這樣,他說,老帝爾鎮長不來光顧我們這家店,凡是他不會做的事,其他白人也不會做。只有警察局的格雷先生總是一週來個三、四次,像時鐘一樣規律,直到他上吊自殺為止。願主保佑他安息。從今年二月以來,你是第一個在這店裡出現的白人,這是千真萬確的,先生。   帝爾為什麼不來呢?我問他。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毛病。老傢伙說,我猜如果有個黑人拿著剃刀站在旁邊,他可能不願意圍著一條毛巾坐在這裡。可能怕被黑人做掉吧。   會發生這種事嗎?我說。   他笑了一會兒。   我想很多人都想做掉他,他說,那個渾球。   你的黑人客戶夠你糊口嗎?我問他。   他拿毛巾圍住我的肩膀,開始幫我把泡沫刷在臉上。   老兄,就算沒有顧客我們也可以過日子。他說。   是嗎?我說,為什麼呢?   我們有社區補助可以領啊。他說。   是喔?我說,那是什麼啊?   有一千元哦!他說。   誰發的啊?我問他。   他開始幫我刮下巴,一隻手邊刮邊抖,老人家都是這樣。   克林納基金會啊。他低聲對我說,他們不是在推動社區計畫嗎?這是一種商業補助,所有商家都拿得到,已經發了五年。   我點點頭。   那可真好。我說,但一年一千元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塞牙縫而已,你們還是需要顧客啊。   這段對話就像一般顧客跟理髮匠之間的閒談,但是卻把那老傢伙搞得很激動,他開始渾身顫動,咯咯笑個不停,連鬍子都刮不下去了。我瞪著鏡子,生怕自己躲過昨晚的割喉厄運,但卻變成在髮廊被人不小心割喉的衰人。   老兄,我實在不該告訴你的,他低聲對我說,但是念在你是我老姊的朋友,我就跟你說這個大秘密。   他搞錯了,我哪是他姊姊的朋友啊?我根本就不認識她,還是他告訴我,我才知道他有個姊姊。他拿著剃刀杵在那兒,我們倆的目光在鏡中交會,我跟芬雷在咖啡店也有過這種情形。   不是一年一千元啦。他低聲說,然後放低身子跟我咬耳朵,是一個禮拜一千元。   他開始在我身邊蹦蹦跳跳,跟個瘋子一樣不停咯咯笑。他把水放滿整個水槽,把沒有用完的刮鬍泡弄掉,用一條濕熱的布覆蓋在我臉上,然後從我身上把那條毛巾抽掉,動作帥得像個魔術師。   你說我們還需要顧客嗎?他咯咯笑著說。   我付錢給他,走出店裡。這傢伙真是個瘋子。   幫我向我老姊問好啊!他在我身後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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