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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3

地獄藍調 李查德 5660 2023-02-05
  有件事我必須跟你求證一下。我說。   芬雷變得沒什麼耐性,開始看錶。   你最好別浪費我的時間,李奇。他說。   我們朝北邊走,太陽正慢慢從我們頭頂落下,但是天氣依舊熾熱,我不懂芬雷怎麼還受得了身上那件花呢夾克跟鼴鼠皮背心。我帶著他走向那片社區草坪上,我們跨越草皮,肩並肩靠在老凱斯伯.帝爾的銅像身上。   他被閹了,是不是?我說。   他點點頭.看著我等我解釋。   好。我說,問題在於,你有找到他被割掉的東西嗎?   他搖搖頭。   沒有。他說,我們自己人跟法醫四處找遍了,都找不到。他的睪丸不見了。   他邊說邊笑,看來他還保有警察特有的幽默感。   好的。我說,那是我必須確認的一件事。

  他的笑容更明顯了,連眼睛都在笑。   你幹嘛問?他說,你知道在哪裡嗎?   何時要解剖屍體?我問他。   他還在笑。   解剖也沒有用。他說,他就是被閹掉了,脫離身體了,不在了,失蹤了,光是解剖屍體有辦法找回來嗎?   不是他的屍體。我說,是他老婆的屍體。什麼時候要檢查她吃了些什麼?   芬雷的笑容不見了,不發一語,只是看著我。   說啊,李奇。他說。   好。我說,這就是我們跑這一趟的原因,記得嗎?你再回答我另一個問題。馬格瑞夫發生過幾件兇殺案?   他想一想,聳聳肩。   沒半件。他說,至少過去這三十年來都沒發生過。上次發生的時候,我們黑人大概還在爭取選民登記權❼。

  但是這四天來已經死了四個人了。我說,而且你馬上會發現第五個。   第五個?他說,第五個是誰?   哈伯。我說,我哥、叫做謝曼.史托勒的傢伙、摩里森夫婦,再加上哈伯就有五個。過去三十年來都沒有兇殺案,現在一口氣死了五個人,這絕對不是巧合吧?   絕對不是。他說,當然不是,是有關聯的。   那就對了。我說,現在我要告訴你他們之間還有更多的關聯,但是首先你必須了解一件事:我只是個過客,從禮拜五、六、日,一直到透過指紋找出我哥的身分之前,我一點也不在乎這裡發生什麼事。我只想在這裡待一會兒,然後盡早離開這鬼地方。   然後呢?他說。   然後我要說的是,我知道一些事。我說,哈伯在瓦伯頓監獄跟我說了一些事,但是我根本不想鳥他。我對他沒興趣。他跟我說了一些事,但是我沒有放在心上,可能有些事根本就忘記了。

  例如哪些事?芬雷說。   接下來我跟他說了我還記得的事,按照哈伯的方式說給他聽。說他被迫參加一樁非法的勾當,有人恐嚇要殺他跟老婆,害他怕死了,而且威脅的內容跟摩里森夫婦的遭遇一模一樣,一字不差,這些都是芬雷在那天早上親眼目睹的。   你確定嗎?他說,一模一樣?   一字不差。我說,完全相同,被釘在牆上、被閹掉、逼他老婆吃下去,然後把他們割喉。一字不差,芬雷。所以我們找到了兩個案子的連繫,就是他們被同一人恐嚇除非有兩個人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發出相同的恐嚇訊息。   所以摩里森跟哈伯是涉及同一樁陰謀囉?他說。   他們被同一票人控制操縱。我說。   然後我告訴他,哈伯找了一個調查員來幫忙,而調查員又跟身分不詳的謝曼.史托勒談過。

  那個調查員是誰?他問我,還有喬伊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喬伊就是那個調查員。我說,哈伯說那個光頭高個兒是個調查員,他曾試著幫哈伯脫身。   你哥是哪一種調查員?芬雷說,他到底為誰工作?   我也不知道。我說,他最後一次跟我提的時候,還是財政部的。   芬雷離開銅像,開始往北走。   我要打幾通電話。他說,該好好調查這件事了。   走慢一點。我說,我還沒說完呢!      芬雷走人行道,我走在馬路上,以免碰到店家前面的低矮雨篷。我不必擔心路上的車,當時是星期一下午兩點,整個小鎮好像都沒有人似的。   你怎麼知道哈伯死了?芬雷問我。   我跟他說我怎麼知道的,他想了一會兒,也同意我的說法。

  因為他跟調查員說這件事嗎?他說。   我搖搖頭,在髮廊外面停了下來。   不是。我說,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的話,他們早就下手了,哈伯最多也只能活到星期四。我猜他們在禮拜五大約五點時就決定幹掉他了,因為你拿到喬伊鞋裡的電話,把他抓進警局。他們不能讓他跟條子或監獄警衛講話,他們把這差事派給史白維,但他的手下搞砸了,所以他們又再試一次。他老婆說他今早接到電話叫他今天在家裡等,就是要再度乘機幹掉他。他們似乎已經得手了。   芬雷慢慢點點頭。   媽的!他說,我們只能透過他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李奇,你有機會的時候就應該逼他把事情講出來。   多謝你提醒啊!芬雷。我說,如果我早知道那個死者是喬伊,我一定會把哈伯整得死去活來,讓你在這兒都可以聽到他在監獄裡的鬼叫。

  他只是咕噥了兩句。我們走到髮廊窗戶前的凳子,一起坐下。   我問他什麼是Pluribus。我說,他沒有回答我。他說有十個當地人涉及這樁陰謀,有必要的話還會從外面僱幫手。而且他說這樁陰謀一直到禮拜天發生某事之前,都會有漏洞存在。就某方面而言,現在已經曝了光。   禮拜天會發生什麼事?芬雷問我。   他沒告訴我。我說。   你沒逼問他?他問我。   我當時沒管那麼多,我說,剛剛我已經說過了。   那麼他完全沒透露任何關於這樁陰謀的訊息給你?他問我。   完全沒有。我說。   那他有說這十個當地人是誰嗎?他問我。   沒有。我說。   我的天啊!李奇,你真會幫倒忙耶,你知道嗎?他說。

  我很抱歉,芬雷。我說,我本來以為哈伯只是個渾球。如果有機會讓我重新選擇,我的做法會大不相同的,相信我。   十個人?他又說了一遍。   不包括他自己。我說,也不包括謝曼.史托勒。但我想摩里森局長應該是其中一人。   很好。芬雷說,這下子我只需要找其他九個人就好了。   今天還會找出其中一個。我說。      這個時候,我上回在安諾餐廳停車場看到的那輛黑色載貨卡車又出現在對面車道上。克林納家那個小子在那裡等著,沒有把引擎熄掉。他把頭枕在前臂上,隔著街道從車窗往外瞪著我。芬雷低頭看著人行道,沒有看見他。   你應該要思考摩里森這個案子。我對他說。   他怎麼啦?他說,他死了,不是嗎?

  但是他的死有何意義?我說,這件事對你透露什麼訊息?   他聳聳肩。   有人利用他殺雞儆猴嗎?他說,是一種警告的訊息?   完全正確,芬雷,我說,但是他做錯了什麼?   我猜大概搞砸了什麼事吧。他說。   完全正確,芬雷。我又說了一遍,你知道嗎?他的任務是掩蓋禮拜四晚上在倉庫發生的那件事,那是他白天該做的事,而他那天午夜也在現場。   他在那裡嗎?芬雷說,你還說他在鬼扯呢。   不是這樣的。我說,我是說他沒在那裡看到我,這部分是他編出來的。但是他自己確實在現場,而且看到了喬伊。   是嗎?芬雷說,你怎麼知道?   他第一次看到我是禮拜五,對不對?我說,在他的辦公室裡?他一副好像見過我似的表情,瞪著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我。那是因為他看過喬伊,他注意到我跟喬伊長得很像,哈伯也這麼覺得。他說我讓他想起那位調查員。

  那麼摩里森在現場?芬雷說,他是開槍的人嗎?   不可能。我說,喬伊是個相當聰明的人,像摩里森那種痴肥的傢伙是沒辦法幹掉他的。開槍的一定另有其人,而且我也沒辦法想像摩里森是那個抓狂的傢伙。如果要他那麼用力亂踢亂踹,肯定會害他心臟病發。我想他是第三號兇手,負責掩藏屍體的那個,但是他沒有搜喬伊的鞋子。因為這樣害哈伯被捕,一定有人氣瘋了。這意味著他們必須把哈伯幹掉,所以摩里森的死其實是某種懲罰。   某種懲罰?芬雷說。   也是一種警告的訊息,我說,朝這一點去想。   怎麼想?他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特別含意。   那麼,這則訊息是透露給誰的呢?我說。   誰會接收這則訊息?他說,他們的下一個對象,是不是?

  我點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我在擔心誰會成為下一任局長嗎?我說。   芬雷又低頭凝視著人行道。   天啊!他說,你認為下一任局長也涉及這樁陰謀嗎?   一定是的。我說,他們為何找摩里森加入?不是因為這傢伙的個性有多好吧?找他加入只是因為他們需要局長的幫忙,在某方面對他們有利,所以除非他們已經有替代人選,否則不會把摩里森幹掉。不論這替代的人是誰,都是一個危險人物。他接任的時候會籠罩在摩里森的陰影之下,有人已經對他放話了看看我們怎麼對付摩里森?如果你搞砸了,下場就跟他一樣。   那麼,誰是替代人選呢?芬雷說,誰會是下一任局長?   我才要問你呢!我說。      我們在髮廊外面的凳子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享受著從條紋雨篷下方灑進來的陽光。   能相信的就只有你、我跟蘿絲可。我說,現在必須假設其他人都涉案,這是比較保險的做法。   蘿絲可為何能相信?他說。   有許多理由,我說,但主要是因為她盡力把我弄出瓦伯頓監獄。摩里森要害我扛下禮拜四晚上的事情,所以希望我待在裡面,對不對?如果蘿絲可也涉案的話,她會讓我繼續蹲在裡面,但是她卻把我弄出來,她跟摩里森期盼的是完全相反的兩回事。所以囉,如果摩里森是壞蛋,蘿絲可就不是。   他看著我,咕噥了兩句。   只有我們三個嗎?他說,李奇,你這傢伙真是生性謹慎。   我他媽能不謹慎嗎?芬雷。我說,一堆人被幹掉,其中一個還是我唯一的哥哥。   我們從人行道的凳子站起來,對街克林納家的小子把引擎關掉,從車子裡出來,慢慢走向我們。芬雷用雙手摩擦他的臉,好像在乾洗臉部似的。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說。   你要開始幹活了。我說,你必須私底下向蘿絲可透露這些細節,好嗎?要她當心一點。然後你得打幾通電話到華盛頓,找出喬伊目前的身分是什麼。   好的。芬雷說,那你呢?   我對著克林納家的小子點點頭。   我必須跟這傢伙談一談,我說,他一直盯著我看。   克林納家的小子走過來的時候,發生了兩件事。第一是芬雷急急忙忙地離開了,他沒再說一句話就邁開大步離開了。第二是我聽到我身後髮廊裡的百葉窗被放了下來。我環顧四周,好像這星球只剩下我跟這小子還活著似的。   仔細端詳這小子之後,我覺得實在很有趣。他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人,可能有六英尺兩英寸高,體重或許有一百九十磅,看來渾身都散發出無窮的精力。看他的眼睛,覺得他是個聰明人,但是眼神裡又透露出一股詭異的氣息。看那眼睛就知道他大概會是我這輩子遇到的人中最不講理的一個角色。他靠過來,站在我面前,一雙眼睛直直瞪著我。   你越線了。他說。   越線?這人行道是你家的嗎?我說。   當然是。這小子說,這裡一草一木都是拜我老爹的基金會所賜,你腳下每塊磚頭也都是。但我說的事跟人行道無關,我說的是蘿絲可小姐。她是我的人,從我第一眼看到她,她就屬於我了。只是她一直在等我。五年來一直在等著我,等待時機成熟。   我也用目光回敬他。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   這小子渾身緊繃了起來,好像隨時會暴跳如雷似的。   我是個講理的人。我說,只要蘿絲可小姐跟我說一句她要你,而不要我,我就走人。她還沒說之前,你給我閃一邊涼快去。懂嗎?   這小子就快要發作了。但是他突然鎮定下來,好像被人用遙控器切換到另一個頻道似的,整個人放鬆,聳聲肩並且對我露出男孩一般的開懷微笑。   好的。他說,不傷感情吧?   他要跟我握手,我幾乎中了他的計。我在最後一秒稍稍把手縮回來,用力握住他的指關節,而不是掌心。這是部隊裡玩的老把戲了,裝成好像要跟別人握手似的,但其實是要把他們的手給捏碎。這是一種男子漢之間的角力,唯一的訣竅是做好準備,把手縮回一點,用力捏下去,而且要捏關節的部分,不是掌心,這樣就可以化解對方的攻勢。如果掌握的時機恰到好處,是不會輸的。   他開始用力捏我,但想贏我卻是連門兒都沒有。他本來預期我會被他握住,這樣一來他可以趁我急著要抽手的時候狠狠地瞪我,但是我讓他沒能越雷池一步,他的指關節被我握出劈里啪啦的聲音,我用力握了一次、兩次,又稍微多施點力,接著就把他的手給甩開,轉身離去。當我聽到卡車的引擎發動聲時,我人已經在六十幾碼以外了,卡車隆隆地往南駛去,引擎的噪音最後消失在熱天的嗡鳴之中。 【注釋】 ❼依據美國法律,美國公民必須向政府登記才能成為合格選民;但是在二次大戰以前,對黑人的選民登記權有諸多限制,到一九四○年代末期才逐漸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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