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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至死方休 李查德 10880 2023-02-05
  李奇一隻手在空中繞著圈,示意直升機駕駛保持引擎發動,從噪音和飛沙中跑向蓋伯,拿回巴瑞特步槍。他揮手要大家上直升機,把大家趕上階梯後,他跟著走進直升機的拉門,把步槍放在地上,自己坐進帆布椅,把耳機拉過來戴上,拇指按下按紐跟駕駛通話。   先待命。他說。我一知道要往哪裡走,就馬上跟你說航道。   駕駛點了點頭,將引擎加速,脫離怠速狀態。旋翼拍得更快,聲音也愈來愈大,沉重的直升機輪胎微微離地。   我們究竟要去哪裡?威斯特喊道。   局長,我們要去追史提。麥葛斯大喊回說。他把廂型車開走了,裡頭裝滿了炸藥,要把炸彈引爆,只是不知道是在哪個地方。還記得肯德爾郡的警長怎麼說的嗎?每次都是史提當傀儡去做壞事。後果你還要我跟你說嗎?

  可是他怎麼可能出得去?威斯特大喊。橋已經被炸掉,森林裡也沒有山路,全都被封鎖了。   林務處那個人的說法不是這樣!麥葛斯大聲回答。他們封閉了一些路段,只是不確定是哪些,就這樣而已。他的說法是,可能有路可以進出,也可能沒有。   他們有兩年的時間可以慢慢觀察。李奇喊著。你們說卡車曾經開在林務處的山路上,對不對?說什麼輪胎上有壓碎的砂石?他們有兩年的時間找路,可以進出這片迷宮。   威斯特望向左手邊,鳥瞰東方高山後頭的森林,著急地點點頭,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我們去攔下他!他喊說。可是他往哪邊走?   他領先了我們六個小時。李奇喊。我們可以假設在森林裡車子開不快,算兩個小時好了,然後在寬敞道路上開個四小時,這樣應該走了兩百英里路。那輛福特廂型車拖了一噸重的東西,平均時速不可能超過五十英里。

  可是,是朝哪個方向?威斯特在噪音中喊道。   荷莉看了李奇一眼,這個問題他們也互問了好幾次,而且是在同一輛車裡。李奇打開心中的地圖,再次以順時針方向四處搜尋。   有可能是東邊。他喊道。那他應該還在蒙大拿州裡,已經過了巨瀑市。也有可能南下到愛達荷州、奧勒岡州,可能在往西雅圖的半路上。   不對。蓋伯喊說。我們要逆向思考,才能找到事情的關鍵。他奉命去哪裡?目標會是什麼?   李奇緩緩點了點頭。蓋伯說得對,目標才是重點。   什麼會是勃肯想攻擊的目標?強森大喊。   勃肯之前說過:先去研究對方的體制,再開始痛恨他們的體制。李奇努力地想,然後又點點頭,按下麥克風跟駕駛通話。   好,可以上路了。他說。往南直走,應該沒錯。

  聲音愈來愈大,夜鷹直升機笨重地飛離地面,在空中轉了一下,避開懸崖升空,斜著機身轉向南邊,機首一沉,用力加速。機艙裡的噪音隨著高度的增加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引擎聲,轟轟地低沉作響。地表斜向一旁,在底下迅速閃過。李奇看到U形山路出現在眼前,閱兵場也經過眼前。   底下的一小撮人群正要散去,慢慢走回樹林裡,被綠色樹叢吞噬。接著又出現狹長的射擊場,還有精神堡壘的圓形大石地。突然,直升機陡地升空,地表逐漸遠離,往下看,白色法院大樓就像娃娃屋一樣。接著,他們一行人便已穿越溝壑,經過斷橋,飛在遼闊的樹林上空往南方前進。   李奇拍拍駕駛的肩膀,透過對講機說話。   現在時速多少?他問道。   一百六十英里。駕駛說。

  航道呢?李奇問。   正南方。駕駛說。   李奇點點頭,閉上眼開始計算,就像小學的數學課一樣:對方領先兩百英里,以時速五十英里前進,如果用一百六十英里的時速追趕,要多久才能趕上他?對李奇來說,小學的算術不難,在校園裡打架也應付得了,可是他對打架的印象比數學深刻。他很確定這一定有什麼公式,什麼X和Y然後什麼等於什麼。但就算真有公式,他也早忘光了,所以他現在只好用推算的。上路一小時後,史提距離出發點會是兩百五十英里,夜鷹直升機時速是一百六十英里,還落後一大段距離。再經過一小時,史提的距離是三百英里,直升機是三百二十英里,反而超前了。所以說,他們應該會在出發後接近兩個鐘頭時趕上他,而且前提是方向要正確。

  平頭湖映入眼簾,出現在遠處腳下。李奇可以看到幾條道路蜿蜒在崎嶇不平的地表上。他按下麥克風的按鈕。   航道還是往南嗎?他問。   沒有變動。駕駛說。   時速還是一百六十英里嗎?李奇問。   沒有變動。駕駛又說了一次。   好,繼續保持原狀。李奇說。大概要一小時五十分。   所以他是要往哪去?威斯特問。   舊金山。李奇說。   怎麼說?麥葛斯問。   或是明尼亞波利斯。李奇說。不過我賭舊金山。   為什麼?麥葛斯又問了一遍。   不是舊金山,就是明尼亞波利斯!李奇說。你們想想,其他還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波士頓、紐約、費城、克利夫蘭、維吉尼亞州的里奇蒙、亞特蘭大、芝加哥、密蘇里州的聖路易、堪薩斯,或是德州的達拉斯。

  麥葛斯面無表情地聳聳肩,威斯特一臉疑惑,強森望了助理一眼,蓋伯則是一動不動。只有荷莉在微笑,她一邊笑著,一邊對李奇眨了眨眼。他也回眨一眼。夜鷹直升機仍舊轟轟往南,飛越密蘇拉的上空,時速一百六十英里。   我的天哪,今天是七月四號!威斯特突然迸出一句。   那還用說。李奇說。會有很多群眾聚集在公眾場所,全家出動、一堆小孩什麼的。   威斯特板起臉點了點頭,問道:好,那是舊金山的哪裡?   我不確定。李奇說。   市場街北端。荷莉說。剛好在安巴卡德羅廣場旁。局長,應該沒錯。我以前在獨立紀念日去過那邊,那裡下午會有大遊行,晚上河邊有煙火表演。一整天都有群眾聚集。   獨立紀念日不管哪裡都有很多群眾。威斯特說。各位最好別猜錯。麥葛斯頭抬起來,瘀青的臉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我們沒猜錯。他說。一定是舊金山,不可能是明尼亞波利斯或其他地方。   李奇回他一個微笑,對他眨了眨眼。終於給麥葛斯想通了。   你倒是說說理由。威斯特問他。   麥葛斯仍舊一臉笑意,說:你自己想,局長是你不是我。   因為舊金山距離最近嗎?威斯特問。   麥葛斯點點頭。   就兩方面來說都是。他說著,嘴角又揚了起來。   什麼兩方面?威斯特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沒人理他。幾個軍人沉默不語,荷莉和麥葛斯看向窗外,遙望腳下兩千英尺外的地表。李奇抬頭透過機首的強化玻璃望向前方。   我們現在在哪裡?他問駕駛。   駕駛往下指著一條有如緞帶的水泥路面。   那是九十三號公路,剛要離開蒙大拿、進入愛達荷州,還是往正南方走。

  李奇點點頭。   很好。他說。跟著九十三號公路走,那條路應該是往南唯一的道路,沒錯吧?我們可以在這裡與內華達州之間趕上他。      時間已逼近兩小時,李奇開始擔心,而且愈來愈焦急,於是匆匆修正他的小學算術。或許史提的時速超過五十英里,他開車速度很快,比貝爾快很多,搞不好時速接近六十英里。這樣距離會是多少?三百六十英里!真是如此的話,他們要過兩小時十五分後才能趕上他。要是他時速七十的話呢?那輛福特廂型車有辦法載著一噸重的東西,還能以時速七十英里一小時又一小時地開嗎?也許、可能、說不定。真是如此的話,他已經開了四百二十英里路,他們要兩小時又四十分才能追上。這樣便產生一個時間範圍,在一小時五十分與兩小時四十分之間的某個時間,在蒙大拿州和內華達州之間的某個地點,整整相差五十分鐘,在這期間,恐慌只會不斷增加,而且他還得先盯著超過一百英里的水泥路看,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錯了;如果真錯了,再無助地轉向東北,朝明尼蘇達州前進。

  直升機機首偏下,緊挨著九十三號公路全速前進。機上七名乘客全都抬著脖子往前朝底下的道路看去。直升機正在飛越一個叫薩蒙的小鎮,駕駛像導遊一樣大聲講解地形。最右邊有麥奎爾巨峰,海拔一萬英尺,同樣是右邊,比較靠近他們的是雙子峰,海拔一萬零五百英尺。最左邊有博拉峰,是這幾座山中海拔最高的,有一萬兩千五百英尺。直升機在離地一千英尺的高空起起伏伏,快速穿越群峰之間,機首拉低朝向高速公路,有如搜尋的警犬。   時間一分一秒飛逝。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公路幾乎都是空盪盪的,往北是密蘇拉,往南三百英里是愛達荷州的雙瀑城,兩個都算不上繁榮的大城市,而今天又是假日,要出門的人都已經到達目的地了。路上偶爾可以看到有車,或是加班的貨車,但就是不見白色福特廂型車。剛才是有出現兩輛白車,不過都是小貨車;有看到一輛廂型車,不過是深綠色的。除此之外,就沒有了,不見白色廂型車的行蹤。有時候,整條路一直到地平線都見不到一輛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過了四十分鐘五十分鐘

  我來打電話給到明尼亞波利斯那邊。威斯特說。我們搞砸了。   麥葛斯仍舊抱著希望等著。他搖了搖頭,說:還不是時候。那是最後不得已的做法,那樣只會造成大恐慌。你能想像群眾的反應嗎?如果臨時進行疏散,一定會有人被活活踩死。   威斯持望向外頭的地面,盯著公路好一會兒。五十分鐘的範圍,現在已經進行到五十四分鐘。   如果那輛車已經到達目的地,後果只會比有人被踩死更慘。他說。你要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五十八分鐘一小時公路仍舊空盪盪的。   我們還有時間。蓋伯說。不是舊金山,就是明尼亞波利斯,不管是哪裡,他一定還差一大段距離。   他望向李奇,眼神中同時夾雜著懷疑與信任。時間依舊一分一秒過去。一小時又五分,公路上還是沒看到任何車輛,直到地平線都是一片空盪盪。加速飛行的直升機到了前方的定點,卻只出現另一道地平線,仍舊沒有車輛。   他可能會出現在任何地方。威斯特說。不會是舊金山,說不定也不會是明尼亞波利斯。他可能人已經在西雅圖了,或是其他地方。   不可能是西雅圖。李奇說。   他往前看,眼睛不斷瞪著前方,恐懼和驚慌滿溢到喉嚨。他一次又一次地看錶。一小時又十分十一分十二分十三分十四分,一小時又十五分。他眼睛盯著手錶,凝視腳下的空曠公路,然後突然坐正,安靜下來,全身一陣恐懼。他剛才能等就等,但此刻的距離怎麼算都站不住腳,往南飛了這麼遠,如果還沒辦法超過史提,表示他的時速必須是一百英里,或者一百二十英里、一百五十英里。他望了大家一眼,張口想要說話,卻冒出一個不像自己的聲音。   我搞砸了!他說。這下一定是明尼亞波利斯。   剎那間,直升機引擎的轟隆聲逐漸消退,炸彈的滔天巨響今天第二度重現。他不讓眼睛閉上,這樣就不會看到那個場面,可是還是歷歷在目,只不過,這次畫面中的人物不是海軍陸戰隊員,不是大熱天紮營在外工作的男人,而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和小孩:女人身材小,小孩更小,來到城裡的公園看煙火,轉眼卻被炸成灰燼,灑出一片朦朧的淺紅色水滴,跟他朋友十三年前的下場一樣。小孩的屍骨被炸開,在燃燒的空氣中四處飛濺,刺向百碼外的其他孩子,彷彿子彈碎片,撕裂他們軟軟的腹部,倖免於難的,日後要在醫院度過痛不欲生的一年。   他們全都望著他。他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滾落雙頰,濺到襯衫上。   對不起。他說。   大家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我必須打幾通電話。威斯特說。為什麼現在又是明尼亞波利斯?為什麼之前又是舊金山?   聯邦儲備銀行。李奇低聲說著,總共有十二個,最靠近的兩個在舊金山和明尼亞波利斯。勃肯痛恨聯邦儲備理事會,覺得那是世界政府的主要武器,是要消滅中產階級的大陰謀。他有自己一套理論,說什麼他的想法比其他人領先一步。而且他還以為是聯邦儲備理事會下令要銀行騙他父親申請貸款,最後又故意讓他還不出錢來。   所以勃肯要攻擊聯邦儲備理事會?強森著急地問。   李奇點了點頭。   發動雙重攻勢。他說。在攻擊世界政府的行動中,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打擊舊體系,學珍珠港事變的。同時間,又建立起全新體制,讓有心追隨的人有地方可去,達到一石二鳥的作用。   說完,他垂頭喪氣,累得無法繼續說話。蓋伯盯著他看,見他臉上痛苦萬分。引擎發出龐大的拍打聲,聽起來就像全然的寂靜。   獨立宣言只是整個行動的一半。麥葛斯說。聲東擊西。我們原本應該把焦點集中在這裡,一心只想著荷莉的安危,擔心他們的自殺協定,搞得心急如焚,讓他們有機會背著我們去炸掉聯邦儲備銀行。我會猜舊金山,是因為肯德爾郡的關係,還記得嗎?我猜勃肯會鎖定離他老頭貸款銀行最近的分行。   威斯特點點頭,說:計畫得很透徹。趁著週末假期,探員放假去了,又需要作出重大決策,每個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錯誤的地方,然後等全世界都在關注爆炸案時,勃肯就能鞏固那裡的疆域。   明尼亞波利斯的聯邦儲備銀行在哪裡?強森心急地問。   威斯特含糊地聳聳肩。   我不清楚。他說。我沒去過明尼亞波利斯,我猜應該是個規模很大的公共建築,可能位在很好的地段,四周有公園,旁邊可能有河流什麼的。有條河流經過明尼亞波利斯,對不對?   荷莉點點頭。   密西西比河!她說。   不對。李奇說。   怎麼可能不對?荷莉說。大家都知道的。   不對。李奇又說了一遍。不是在明尼亞波利斯,是舊金山!   密西西比河跟舊金山差得遠了。荷莉說。   那一刻,她看到李奇臉上綻放出滿心歡喜的笑容,疲倦的眼神終於流露出一絲勝利的光彩。   怎麼了?她問。   是舊金山沒錯!李奇說。   威斯特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我們已經超過他了。李奇說。現在他在我們好幾英里後。   李奇按下麥克風,對駕駛喊道。   回頭!他說。繞個大圈。   然後他又笑了起來,一邊微笑,一邊閉上眼睛。   我們的確在幾英里前就經過他了。他說。就這樣飛過他頭上。他們把車子漆成綠色了!   夜鷹直升機斜向一側,在高空中繞了一圈。隨著底下的景觀三百六十度轉動,機上幾個人的視線也從一側窗戶移向另一側。   汽車調度場裡有油漆。李奇說。我還被油漆桶絆倒。可能是橄欖綠的底漆,今天早上才漆上的,搞不好油漆到現在都還沒乾。   他們看到幾分鐘前經過的貨車,車子在一千英尺下呼呼前進,然後出現一條很長的公路,上面沒人,接著就是一輛白色小貨車,然後又是空盪盪的公路,然後是深綠色的廂型車,正朝南方疾駛前進。   降落、降落!李奇大聲朝駕駛喊。   是那輛嗎?麥葛斯問。   廂型車與前頭小貨車的距離拉得愈來愈遠。廂型車逐漸落後,之後一直到地平線都不見其他車輛。夜鷹直升機的高度正在降低,朝廂型車方向前進,彷彿老鷹朝著小兔子俯衝而下。   是那輛嗎?麥葛斯又問了一遍。   就是那輛!李奇說。   絕對沒錯。荷莉激動地呼喊。   你們確定嗎?麥葛斯問。   你看看車頂。荷莉對他說。   麥葛斯看出去,車頂刷了深綠色油漆,可是到處都能看見一個個小洞,像是有人用霰彈槍朝車頂開了一槍。   我們兩個對著那些彈孔瞪了整整兩天!荷莉說。我這輩子絕對忘不了。   總共一百一十三個彈孔。李奇說。我數過,是質數。荷莉笑了起來,高興地往前傾身和他擊掌。   就是那輛。她說。絕對錯不了。   你們看得到誰在開車嗎?麥葛斯問。   直升機駕駛讓機身下降,輕輕晃到旁邊,想靠近看個清楚。   是史提沒錯。荷莉喊說。我確定,我們逮到他了。   直升機上有武器嗎?威斯特問。   有兩把大型機槍。駕駛透過麥克風說。可是我不能開槍,軍隊不能涉入執法行動。   有沒有辦法和車子平行直飛?李奇問他。時速五十英里或六十英里,然後不要問太多問題行不行?   駕駛笑了出來,麥克風傳出尖銳扭曲的笑聲。   你要我怎麼飛都沒問題。他說。只要將軍許可都行。   將軍謹慎地點了點頭。李奇彎身拿起巴瑞特步槍,解開座位上的安全帶,起身呈蹲姿,對荷莉比個手勢,要跟她互換位置。她低身走過麥葛斯面前,讓李奇慢慢坐到她的位置上。李奇感覺得到夜鷹直升機的速度正在減慢,高度也在下降。他把荷莉位子上的安全帶拉出來一點,寬鬆地繞在腰上扣住,然後伸手向後找緊急開啟門把,拉了一下,機門便在轉輪上滑開。   頓時一陣強風灌了進來,螺旋槳氣流從門口呼嘯而入,直升機稍微斜向一側,滑過空中,有如汽車在雪地上打滑。綠色廂型車此時正在直升機後方,大約下方兩百英尺左右。駕駛穩定速度,配合廂型車的車速,讓直升機一側低下,使李奇的視線能夠直接看到底下的道路。   還可以嗎?駕駛問。   李奇按下麥克風。   很清楚。他說。前方有其他東西嗎?   有輛車開往北邊。副駕駛說。等車子過了之後,接下來十英里都沒有其他車輛。   後面呢?李奇問。他看到那輛北上的車輛經過。   麥葛斯把頭伸進強風中,隨即又縮了回來,他點點頭。   後頭沒東西。他說。   李奇把巴瑞特步槍舉到肩上,放了顆子彈在後瞠。要在移動中的交通工具上射擊另一個移動中的交通工具,一定沒辦法完全精準,可是他距離目標不到七十碼,而且目標有二十英尺長、七英尺寬,所以他不擔心。他用十字瞄準鏡瞄準車頂三分之二處,心想車子往前移動,直升機往後移動,射擊出去,子彈應該會落在貨艙正中央。他心裡不禁想著,不知那個三英尺長的床墊還在不在?   等等。威斯特大喊。要是你錯了呢?如果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呢?你只是猜測,整件事都是你的猜測。李奇,我們必須找到證據,要罪證確鑿才能行動。   李奇沒有轉頭看他,眼睛仍舊朝瞄準鏡盯著前方。   鬼扯!他低聲說,這樣還不算罪證確鑿嗎?   威斯待抓住李奇的手,說:你不能動手。你這樣可能會殺死一個無辜的人。   鬼扯!李奇又說了一遍。如果他無辜,我就不會殺他了,不是嗎?   他把威斯特的手甩開,轉頭面向他。   威斯特,你想想。他說。你先別緊張,用腦筋想想。我開槍後就有證據了。如果他真的載了炸藥,我們都會知道,如果什麼都沒有,他也不會有事,不過是車上又多了個彈孔罷了,第一百一十四個。   他轉回艙門,又舉起步槍瞄準目標,舊習慣使然,他等到氣息全部呼出,心臟剛跳一下、還沒開始跳第二下的瞬間,手指扣下扳機。槍聲在千分之一秒內刺進他耳中,經過七十倍長的時間後,沉甸甸的大子彈緊接著擊中廂型車。然後好一會兒沒有動靜。突然間,廂型車在眼前平空消失,瞬間成為一團刺眼的大火球,沿著公路滾向前,有如一團又熱又白的滾草。一圈巨大的震盪由內往外爆開。直升機被一股猛烈的震波擊中,打向一旁,高度又衝高了五百英尺。駕駛控制住機身後,往下晃回來,然後穩住直升機,轉了個方向。公路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團薄煙繞著繞著,蔓延三百碼長,慢慢形成一個頭尖尾寬的淚珠狀,沒有碎片、沒有鐵塊、沒有滾動的輪胎、也沒有鏘啷作響的殘骸。什麼都沒有,只有連肉眼都看不見的蒸氣微粒,以超越音速的速度衝向大氣。   駕駛在原地盤旋,過了好一陣子後才向東飛。他把直升機輕輕降落在距離路肩一百碼的灌木叢間,然後熄掉引擎。李奇坐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解開安全帶,把巴瑞特步槍放在機艙底板上,從開啟的艙門口跳下直升機,慢慢走向公路。   一噸的炸藥。整整一噸,滔天巨響後,什麼東西都沒留下。他猜剩下的大概就只有方圓半英里內被震平的雜草。剛剛那場爆炸釋出劇烈的能量,所經之處完全沒碰到任何障礙物,沒有任何軟弱或易碎的物體,這股能量由內往外炸開,然後力道逐漸變慢變小,最後在幾英里外化作一陣微風,沒有造成破壞,完全沒有。他站在寂靜之中,闔上雙眼。   隨後,他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荷莉,受傷的和沒受傷的腳交替前進,先是跨大步伐,然後是小步前進。他睜開眼,看著公路。荷莉繞到他眼前停下,把頭埋在他胸口,雙手擁抱他,緊緊將他抱住,不肯放開。他舉起手把她的頭髮撥到耳後,就像之前見她做過的動作一樣。   一切都結束了。荷莉說。   有了問題,就要解決問題。李奇說。這是我的原則。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事情都能這麼簡單就好了。她說。   她這句話的語氣,尤其在那段停頓後,聽起來彷彿是經過仔細推敲論證,有著十足分量的長篇演講。他假裝沒聽懂她說的是什麼問題。   妳是說妳父親嗎?他說。妳現在已經完完全全走出他的陰影了。   荷莉伏在他的胸前搖了搖頭。   這我不知道。她說。   妳相信我。他說。妳在閱兵場挺身為我所做的事,是我看過最聰明、最酷、最有勇氣的舉動。男、女、老、少,沒人比得過妳,勝過我所做過的任何事情,也勝過妳老頭的豐功偉業。他要是有妳的膽子,門牙早就被打光了,我也一樣。現在沒人蓋得過妳的光芒。荷莉,妳相信我。   我也這麼以為。她說。真的,有一陣子我真的覺得是這樣,可是再看到他時,以前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又叫了他爸爸。   因為他是妳爸爸啊。李奇說。   我知道。她回說。這就是問題所在。   聽完後他沉默許久。   那妳改名好了。他說。這樣可能有用。   他能感覺到她屏住了氣息。   你這是在求婚嗎?她問道。   只是個建議。他說。   你覺得荷莉.李奇順不順耳?她問。   輪到他久久不發一語,輪到他屏住氣息,也輪到他提出真正的問題。   很好聽他說。可是我想荷莉.麥葛斯更好聽。   荷莉沒有回應。   他就是那個幸運的傢伙,對吧?他說。   她點了點頭,微微在他胸口磨蹭。   那就去跟他說啊。他說。   她在他懷裡搖了搖頭。   不行。她說。我會緊張。   用不著緊張。他說。他搞不好也有類似的事要跟妳說。   她抬頭看他,他也瞇眼望著她。   你這麼想?她問。   妳緊張,他也緊張。李奇說。一定要有個人出來表白,我才不幫你們兩個傳話。   她把李奇抱得更緊,然後踮起腳給了他一個又深又長的吻。   謝謝你。她說。   謝我什麼?他問。   謝謝你的諒解。她說。   李奇聳聳肩。這又不是世界末日,他只希望能成全他們。   你要來嗎?她問道。   他搖了搖頭。   不了。他說。   她留他一人獨自在愛達荷州的九十三號公路上。他看著她一路走回夜鷹直升機,見她爬上短梯。她停下,轉過頭再看了他一眼,然後便走進機艙。艙門關閉,螺旋槳開始振動旋轉。他知道他們從此不會再見面。直升機升空飛起,風勢抽著他的衣服,塵沙在他四周盤旋揚起。他揮揮手,望著直升機漸漸消失在眼前,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左右望向空曠的公路。七月四日星期五,獨立紀念日。      五號星期六、六號星期日兩天,整個約克郡被封鎖起來,從早到晚都有秘密部隊不斷進出。防空砲兵單位尋獲了失蹤的導彈系統,用了四架奇努克直升機把裝備載到南方。經理官也紛紛來到這裡,找出所有找得到的軍械,結果發現的武器數量之多,簡直可以發動一場小型戰爭。   醫護兵把屍體移走。他們從找到導彈系統的同一個岩穴中發現二十具屍體,也找到李奇爬過的屍骨,又在另一個洞穴中找到五具遭人肢解的屍體,從穿著看來都是工人,大概是建築工或木匠。他們把福勒的屍體從指揮木屋抬出,把勃肯的屍體從法院大樓前的路上抬走,從窪地上把米洛維奇的屍體搬下來,從精神堡壘西邊的小空地把柏根的屍體搬走。他們在森林裡找到傑克森的臨時墳塚,從土堆裡把他的屍體挖出,又把十八個民兵和一名女子的屍體一一排在射擊場,用直升機載走。   蓋伯旗下的一名監察官單獨飛抵現場,取出金融電腦的硬碟,由一輛直升機轉運至芝加哥。接著工程人員抵達,把礦坑入口炸毀。工兵進入精神堡壘,截斷水源供給和電源線。他們放火燒毀木屋,在一旁看著火海。星期六深夜,待最後一縷灰煙升起後,他們走回直升機,飛回南方。   星期一清早,哈蘭.威斯特又回到白宮那間米白色接待室。司法部長露絲.羅森迎上前來對他露出微笑,問他週末假期過得如何。他回以一笑,什麼也沒說。一小時後,早晨的太陽往西升到芝加哥上空,三名探員正在逮捕柏根的女友。他們偵訊了她半小時,要她最好離開芝加哥,柏根買給她的東西都不要帶走。隨後,同樣三名探員來到聯邦大樓停車場,把米洛維奇那輛全新的福特探險家開走,朝南開了五英里。他們把車停在一條安靜的街上,車門不鎖,鑰匙留在車內。在車子被偷走前,荷莉.強森一大早就到診所看膝蓋。一小時後,她又回到辦公室。午餐前,無記名債券劫案中的現金按她選擇的方式轉出開曼群島。週六傍晚六點鐘,她已回到家,開始打包。她把行李丟進車內,然後往北開,搬進麥葛斯位於艾凡斯頓的家。   星期二上午,全國民兵網絡分別出現三個發展。蒙大拿一處偏遠山谷的難民紛紛往南方和西方移動,成立新的聚落,據說是因為世界政府剛對他們進行攻擊。這批外國部隊殲滅了一群民兵英雄,他們是由一個法國傭兵領軍。他之所以能得手,全是因為使用了星戰計畫的機密科技,包括人造衛星、雷射光、微晶片等等設備。記者大肆報導,紛紛致電胡佛大樓求證。星期二深夜,聯邦調查局發言人採事前備妥的說明稿,否認對上述事件知情。   星期三清晨,搭了五趟便車、轉了四趟長途巴士後,李奇橫跨了七個州,最後來到威斯康辛。剛好一星期前,他本來就準備到這裡。他喜歡這個地方,感覺起來,七月待在這裡似乎還不錯。他待到星期五下午,然後再度展開了旅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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