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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無間任務 李查德 21586 2023-02-05
  沒時間睡覺了,所以我乾脆站在窗邊看日出。日出的過程很快,太陽一下就升到海面上。空氣清新,天色也十分晴朗,我甚至能看到五十哩遠。我看見一隻北極燕鷗從北方過來,飛得非常低,身體還掠過岸邊的岩石。我猜牠是想找個地方築巢。在牠後方,低空的太陽映照出幾個跟禿鷹一樣大的陰影。沒多久,那隻燕鷗就放棄找尋棲身之地,在空中轉了一圈後,垂直俯衝進入海面,過了好一段時間才出來,牠飛向天空時,身上還落下幾滴冰冷的銀色水珠。雖然嘴裡沒抓到獵物,可是牠似乎還是快樂地飛翔著。看來,牠比我能適應環境。   之後就沒什麼好看的了。遠處只見寥寥幾隻銀鷗。我瞇起眼睛,在陽光下搜索鯨魚或海豚的蹤影,不過什麼都沒發現。我只看到幾團海藻隨著環流漂移。到了六點十五分,我聽見杜克的腳步聲,接著是我房間門鎖打開的喀噠聲。他沒進來,而是跟先前一樣踩著沉重步伐直接離開。我轉過身面對門,深深吸了口氣。今天第十三天,星期四。這或許比第十三天卻是星期五要好吧。我也不確定。總之,儘管放馬過來吧。我又深吸了口氣,然後出門,走下樓梯。

  一切都跟昨天早上不一樣了。杜克體力充沛,我卻十分疲累。波利沒有出現。我到地下室的健身房,沒看見半個人。杜克沒留下吃早餐,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理察.貝克到廚房來吃東西,餐桌上只有我跟他兩個人。技師不在,廚師正在爐子前忙著,而那個愛爾蘭女孩則在貝克家的用餐室進進出出,速度很快。我感覺到忙碌的氣氛,可見今天應該有什麼特別的事。   有一大批貨進來,理察.貝克說,每次都是這樣。大家都因為能賺上一筆而變得很興奮。   你要回學校嗎?我問他。   星期日就回去。他說。他似乎不怎麼在意,但我可擔心了。再過三天就是星期日,是我待在這裡的第五天,也是最後期限。一切該發生的事,都會在那時候發生,而這孩子將會捲進衝突裡。

  你不怕嗎?我問。   你是指回學校?   我點點頭。畢竟發生了那件事。   我們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他說,是康乃狄克州的一些混蛋。不過那種事不會再有了。   你這麼肯定?   他看著我的表情,好像覺得我問了什麼蠢問題。我老爸常處理這種麻煩。再說,要是星期日之前還沒搞定,我就繼續待在家裡,等事情解決再回去就好了。   你爸是自己處理這些事嗎?還是說他有搭檔?   他都自己一個人來。他說。他的矛盾態度消失了,看起來似乎很高興能待在安全又舒適的家裡,也為自己的爸爸十分驕傲。他的世界已經收縮成一塊只有半英畝大的花崗岩,而包覆在這塊貧瘠之地周圍的,是一整片永無止息的海,以及一道頂端裝設著鐵絲網的高大石牆。

  我覺得你沒殺死那個警察。他說。   廚房裡一片靜默。我盯著他看。   我覺得你只是打傷他而已,他說,至少我希望是這樣。搞不好他正住在某間醫院裡,穩定地康復中呢。我是這麼想的,你也應該照我的方法做。要正面思考,這樣事情就會變得更美好,你也不用因此感到焦慮了。   我不知道。我說。   那你就假裝吧,他說,利用正面思考的力量,告訴自己,你做了件好事,會有好報的。   你爸爸聯絡過警方,我說,我想事情沒你說的那麼簡單。   那你就假裝,他又說了一遍,我都這麼做。別去想那些不好的事,就當它們沒發生過。   邊說話邊吃東西的他突然停住,左手伸到頭部左側。雖然臉上掛著微笑,但他潛意識裡還是浮現不好的回憶。我看得出來。他正清楚回想著那些事。

  好吧,我說,那個警察只受了輕傷。   子彈穿出他的身體,他說,沒造成重大傷害。   我沒說話。   只差那麼一點就害死他了,他說,簡直是奇蹟。   我點點頭。如果這樣還沒死,肯定是奇蹟。要是被點四四口徑的麥格儂軟頭子彈擊中胸口,身上會爆開一個跟羅德島一樣大的洞,被打中的人通常那一瞬間就死了。對方的心臟會立刻停止跳動,大部分是這樣,因為這時心臟早就被炸爛了。我猜這孩子以前沒看過人被子彈擊中是什麼樣子。不過我又想了想,說不定他見過,而他非常不喜歡那種情景,才會對我說那些話。   正面思考,他說,這是最重要的。你只要假想他正舒適地待在某個地方,會完全康復,這樣就好了。   那批貨是什麼東西?我問。

  可能是仿冒品吧,他說,從巴基斯坦運來的。我們在那裡製作號稱有兩百年歷史的波斯地毯。人真是太好騙了。   是嗎?   他看看我,然後點頭。他們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是這樣嗎?   一直都是這樣。   我別過頭。今天又沒咖啡可喝。一陣子沒喝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對咖啡因上了癮。我覺得很煩躁,而且很累。   你今天要做什麼?他問。   不知道。我說。   我會讀書吧,他說,或許到岸邊遛達一下,看看昨晚有什麼東西被沖上岸。   有東西會沖上岸?   有時候啦。就是從船上掉下來的東西啊。   我注視著他。他在暗示我什麼嗎?我聽說過,有些走私船會在偏僻海岸附近放下一包包大麻,讓海水沖到岸上。我猜走私海洛因的人應該也會用這種方法。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還是在警告我?他知道我把槍跟工具藏起來?還有,他為什麼跟我談射殺警察的事?是無心的閒談?或者他在跟我玩遊戲?

  不過大多只在夏天才會這樣,他說,現在這麼冷,應該不會有船。我看還是待在家裡好了,也許畫畫吧。   你會作畫?   我告訴過你,他說,我可是主修藝術的。   我點點頭,然後盯著廚師的後腦勺看,好像這樣就能用心電感應要她煮咖啡似的。這時,杜克進來,他走到我坐的地方,一手放在我的椅背上,另一手壓著桌面。他彎下身,似乎要說什麼機密。   今天算你走運,渾帳。他說。   我沒回應。   你開車載貝克太太出去,他說,她要買東西。   去哪裡買?   哪裡都好。他說。   一整天嗎?   最好是這樣。   我點點頭。收貨日當天,別讓陌生人在場。   開凱迪拉克吧,他說道,然後把鑰匙丟到桌上,別讓她太快回來。

  或者該這麼說:收貨日當天,別讓貝克太太在場。   了解。我說。   你會發現那很有趣,他說,尤其是第一部分。每次都讓我很有快感。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我沒浪費時間去推敲,只是盯著空的咖啡壺看。杜克說完話便離開,沒多久後,我就聽見前門打開又關上。金屬探測器響了兩次,我知道那是杜克跟貝克,他們身上帶著槍跟鑰匙。理察離開餐桌晃了出去,廚房裡只剩下我跟廚師。   有咖啡嗎?我問她。   沒有。她說。   我靜靜坐在椅子上,後來才想到,一位盡責的司機應該要提前準備好車子,於是我起身走向後門。金屬探測器因為我手上的鑰匙而響了一下。目前正在漲潮,空氣冷冽而清新,我聞得到鹽味及海藻的氣味。浪濤不再洶湧,但我還聽得見波浪碰上岸邊的聲音。我走向車庫,發動凱迪拉克,將車子倒出來,開到屋前的環形車道上等著。我讓引擎繼續運轉,也把暖氣打開。車頭面向東北方,我看見遠處地平線上有許多細小的船影在波特蘭港口進出。那些船就在海天交界線上緩緩移動,速度慢極了。我在想,說不定其中一艘就是貝克的船,也說不定它已經停靠妥當,準備下貨了。說不定某位海關人員直接略過這艘船,因為他的口袋裡剛放進一大疊鈔票。

  十分鐘後,伊莉莎白.貝克從屋裡走出來。她穿著一件格子圖案的及膝裙,上半身是件薄薄的白色毛衣,外面罩著羊毛外套。她沒穿絲襪,雙腿就這樣裸露在冷空氣中。她用橡皮筋綁著馬尾,看起來很冷的樣子。從臉上的表情看來,她不想走,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待在這裡,於是只好屈從別人的安排。就像一位走向斷頭台的貴族婦人。我猜她本來習慣由杜克開車載送,知道今天是我這個殺警兒手載她後,想必心裡掙扎了一番。我下車想幫她開後車門,不過她視若無睹。   我坐前面。她直接進了副駕駛座,我只好回到駕駛座上。   要去哪裡?我有禮貌地問。   她別著頭,望向車窗外。等我們出了柵門後再說。   柵門關著,波利站在正中央。他的體形看起來比以前更大,肩膀跟手臂肌肉壯得嚇人,像是在衣服下塞了籃球。他的臉色因為寒冷而發紅。看得出來,他正等著我們。我讓車子在離他六呎遠處停下,可是他沒有要開門的意思。我盯著他,但他沒看在眼裡,直接繞到伊莉莎白.貝克的車窗外。他對她笑,用指節敲了敲玻璃,示意要她打開車窗,而她則是直直望向擋風玻璃外,試著不去理他。他又敲了幾下,她才轉過頭看他,然後他又比了手勢要她開窗。她開始發抖,抖到似乎能讓車子開始晃動。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去按鈕,車窗便唧唧往下滑。波利蹲著,右前臂靠在門框上。

  早啊。波利將上半身探進車內,用食指背觸碰她的臉頰。她動也不動,只是盯著前方。接著他又抓起她耳後一小撮頭髮。昨晚我很享受哦。他說。   她又開始發抖,彷彿快冷死了。他的手往下移動,握住她的胸部,擠壓了幾下,但她還是著靜坐著。我按下我這邊的鈕,關上她的車窗,可是窗子被波利巨大的手臂卡住,車窗因為安全上的設計又往下開啟。於是我打開車門,繞過車頭。波利的身體仍然彎著,那隻手也還在車內,而且移得更低。滾開。他對我說,眼睛還是看著她。   我覺得自己就像面對一棵巨大杉木的伐木工人,手邊卻沒有斧頭或鏈鋸。該怎麼做?我對著他的後腰踢了一腳。那力道可是能輕易讓一顆足球飛出場外,能踢裂電線杆,能讓大多數人在醫院住上好一陣子,有些人還會因此而死。但這腳踢在波利身上的效果,只像輕拍一下肩膀而已,他甚至半點聲音都沒吭。他雙手放到門框上,緩緩起身,轉過來看著我。

  別緊張,少校,他說,這只是我跟太太說早安的方式而已。   他離開車子,繞過我身邊去開柵門。我一直盯著他,他非常平靜,什麼反應也沒有,就像我從來沒碰過他一樣。我站著不動,讓腎上腺素慢慢消退,然後轉頭望向車子,先看看車尾,再看看車頭。如果我從車尾繞回去,那等於告訴他我很怕你。所以,我直接從車頭繞,但也注意不讓自己走進他的攻擊範圍。我可是一點也不想讓整形醫生花六個月來重建我的臉。我離他最近的時候大概只有五呎,不過他沒有要對付我的打算,只是推開柵門,耐心地站著,準備等我們出去後再關上。   我們晚點再來討論你踢我那腳的事,好嗎?他說。   我沒理他。   還有,別誤會了哦,少校,他說,她可是很喜歡這樣呢。   我坐回車上。伊莉莎白.貝克已經關上她的車窗,直盯著前方,蒼白的臉上露出羞辱的表情。我開出柵門,往西走,同時從照後鏡注意波利。他關上柵門,走回警衛室,最後消失在視野之外。   很抱歉讓你看到那種場面。伊莉莎白低聲說。   我沒說話。   謝謝你插手管這件事,她說,不過那沒用的,而且我很擔心這會讓你陷入麻煩。你也知道,他本來就很討厭你,加上又不是個明理的人。   我沒說話。   當然,這只是控制權的展示。她彷彿在向自己解釋,而不是說給我聽。他想證明自己的力量,就這樣。我們沒有真正發生關係,因為他根本不行。我猜他可能吃了太多類固醇吧。他只能摸我而已。   我沒說話。   他要我脫光衣服,她說,要我待在他身邊,讓他上下其手,不過我們沒發生關係。他是個性無能。   我沒說話,只是讓車子在海岸邊彎曲的車道上平緩前進。   整個過程差不多一小時。她說。   妳跟妳先生提過嗎?我問。   他能做什麼?   把他炒魷魚。   不可能。她說。   為什麼?   因為波利不替我先生工作。   我轉頭看著她,想到我曾對杜克說:你應該開除他。而杜克回答:沒那麼簡單。   那他替誰工作?我說。   其他人。   誰?   她搖搖頭,似乎出於某種原因,不能透露對方姓名。   這是控制權的展示,她又說了一次。我不能反抗他們對我做的事,正如我先生也不能反抗他們對他做的事。無論任何事,我們都不能違背,這就是重點。就連你也一樣。至於杜克,他當然不可能反抗,因為他只是隻畜生。   我沒說話。   我只能感謝上帝,讓我有的是兒子,她說,而不是女兒。   我沒說話。   昨晚情況很糟,她說,我希望他會慢慢對我失去興趣。畢竟我愈來愈老了。   我再轉頭看她,可是想不出該說什麼。   昨天是我生日,她說,那就是波利送我的禮物。   我沒說話。   我已經五十歲了,她說,我猜你不會想像身邊出現一個赤身裸體的五十歲女人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昨晚傳呼我,她說,我得隨身攜帶一個呼叫器。昨天半夜他找我,而我得馬上過去。如果讓他等太久,情況還會更糟。   我沒說話。   結束後,我到岸邊去坐坐,她說,結果讓你看見了。   我開到路邊,輕輕踩下煞車停住車子,換到停車檔。   我猜你是政府的人。她說。   我搖搖頭。妳錯了,我只是個普通人。   那還真令人失望啊。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重申一遍。   她沒說話。   妳不該說這種話的,我說,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是啊,她說,他們會殺了你。   呃,他們會試著殺我。我說。接著我愣了一下。妳跟他們提過這個想法嗎?   沒有。她說。   那以後也別提。而且妳也真的猜錯了。   她沒說話。   到時會有一場混戰,我說,他們會想解決我,但我也不會乖乖束手就擒。過程中會有人受傷,說不定是理察。   她注視著我。你在跟我談條件嗎?   我再搖搖頭。我只是警告妳而已,我說,這種事我很有經驗。   她露出苦笑。你根本不懂,不管你是誰,都已經介入太深了,你最好馬上離開。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說,對他們沒什麼好隱瞞的。   風把車子吹得震動起來。外頭只看得見花崗岩跟樹,方圓幾哩內半個人也沒有。   我先生是個罪犯。她說。   我想也是。我說。   他是個冷酷的人,她說,有副鐵石心腸,會做出很可怕的事。   但他不是老大。我說。   沒錯,她說,他不是。雖然他很冷酷,但在他真正的老大面前,還會怕得渾身打顫。   我沒說話。   人們常問,她說,為什麼壞事會發生在好人身上?不過從我先生遇到的狀況來說,壞事是發生在壞人身上。很諷刺吧?而那些人就是我所謂的壞事。   杜克是哪邊的人?   我先生這邊,她說,不過杜克跟波利一樣壞,只是壞的方式不同。兩個人差不多。杜克是貪污的警察,是貪污的公務人員,是個殺人犯。他還待過監獄。   他只有一個人嗎?   你是指我先生只雇用他嗎?呃,本來還有另外兩個保鐮,都是他的手下,或者說是雇來幫他的。總之這兩個人都在理察的學校外面,被康乃狄克州那些人給殺了。所以,沒錯,杜克現在只有一個人。當然,我們還雇了位技師,不過他只負責修理東西而已。   妳說的那個老大手下有多少人?   我不確定,他們好像都來來去去的。   他們帶進來的貨到底是什麼?   她別過頭。如果你不是政府的人,應該也不會對這個感興趣吧。   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向遠處的樹林。快思考啊,李奇。這搞不好只是設計引我上鉤的一齣戲,所有人一起串通來騙我。貝克甚至不惜讓警衛摸他太太的胸部,畢竟為了獲得重要情報,這只算是小小代價。我只能這麼想,也一定要這麼想,因為我只有一個人單獨行動。   我不是政府的人。我說。   那還真令人失望。她又說了一次。   我換到前進檔,腳踩在煞車上。   去哪裡?我問。   你覺得我會在意去哪裡嗎?    喝點咖啡如何?   咖啡?她說,好啊。往南走,我們今天就遠離波特蘭吧。   我往南轉上離九十五號州際公路約一哩遠的一號公路,沿路風景十分宜人。我們經過一個叫老果樹海灘的地方,這裡有整齊的磚造人行道,以及維多利亞式風格的街燈。路邊有幾處標誌都往左邊指向海灘,還插著褪色的法國國旗。我猜來自魁北克的加拿大人在買便宜機票前往佛羅里達州跟加勒比海之前,大多改變了主意而到這裡度假。   你昨天晚上出來幹什麼?伊莉莎白.貝克問。    我沒說話。   你不能否認,她說,你以為我沒看見嗎?   妳那時候又沒反應。我說。   我還處於應付波利的模式中,她說,我已經訓練到讓自己沒有任何反應了。   我沒說話。   你的房間上鎖了。她說。   我從窗戶爬出來的,我說,我不喜歡被關著。   後來你做了什麼?   去散散步。我以為妳也是去散步的。   然後你再爬回去?   我點點頭,沒說話。   那道牆對你來說是個大麻煩,,她說,上面架了燈光跟有刺鐵絲網,而且地面還裝了感應器,波利在三十碼外就會知道有人經過。   我只是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我說。   車道下面沒有感應器,她說,那種東西在柏油路面下沒辦法作用。不過警衛室上方有監視攝影機。另外柵門本身也裝了警報系統。你知道NSV是什麼嗎?   架在蘇聯戰車上的重機槍。我說。   波利有一架,她說,他擺在側門。如果警報系統響起,他就會使用那件武器。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來。NSV長度超過五呎,重量超過五十五磅,彈匣長四點五吋,寬半吋,每秒可射十二發子彈,槍身上沒有保險開關。波利再加上NSV ,那可不是好玩的。   不過我猜你是游泳離開,她說,你襯衫上有海的味道,很微弱,但我聞得出來。你回來時沒有好好把身體擦乾,味道才會留在上頭。   我們經過一塊標示牌,上頭寫著薩可鎮。我開到路肩,再次停車。後方的車輛呼嘯而過。   你真的很幸運,她說,外面有幾處海潮很兇險,還有強烈的底流。我猜你是從車庫後方出入,也就是說你離那塊危險地帶大概只有十呎。   我不是政府派來的。我說。   不是嗎?   妳不覺得自己正在下個很大的賭注嗎?我說,就從妳的觀點出發好了,假設我還有其他身分,比如說,我來自和妳丈夫敵對的組織,妳還察覺不到危險嗎?妳認為在說了這些話之後,還能活著回去嗎?   她別過頭。那我只好把這些當成測試,如果你是政府的人,你就不會殺我。如果你不是,就會殺掉我。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說,妳會害我惹上麻煩的。   我們去找咖啡喝吧,她說,薩可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很久以前,許多大工廠的老闆都住在這兒呢。   我們來到薩可河中央的一座島,島上有座巨大的磚造建築,看得出很久以前是間大工廠,不過現在已經重建成數百間辦公室跟商店了。我們找到一間有玻璃櫥窗的咖啡館,店名叫咖啡咖啡館,聽起來不怎麼樣,我猜取名的人想用法文玩雙關語吧。不過光是聞到裡頭傳來的咖啡味,我就覺得不虛此行了。我不要拿鐵,也不要任何調味,直接點了又熱、又黑、又大杯的本日咖啡,然後轉身看看伊莉莎白.貝克。她對我搖搖頭。   你自己喝吧,她說,我決定要去購物,而且一個人去。四小時後我們再來這裡會合。   我沒說話。   我不需要經過你同意,她說,你只是我的司機。   我沒有錢。我說。   她從皮包拿了二十元給我。我付了錢,然後拿著咖啡走向附近一張桌子。她跟我過去,看著我坐下。   四小時,她說,也許晚一點,但不會提早,假如你有事要做就去吧。   我沒什麼事要做,我說,我只是妳的司機。   她看著我,接著將皮包拉鍊拉上。我的桌子四周沒什麼空間,所以她要稍微扭動,身體稍微往內縮,才能不碰到桌子跟咖啡,把皮包掛回肩上。這時,我聽見咚一聲,很像塑膠製品掉到地上的聲音。我往下看,發現有個東西從她裙子裡掉出來。她看著那東西,雙頰緩慢地變成深紅色。她彎腰撿起那東西,緊握在手上,然後笨拙地坐倒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好像身上的力氣全消失了。她似乎覺得非常丟臉。那是個呼叫器,黑色長方形塑膠外殼,尺寸比我的電郵裝置還小一些。她凝視著它,脖子的皮膚一路往下發紅,過了一會兒,才開始用懊悔的語氣低聲說話。   是他要我這麼做的,她說,把這個放在內褲裡。他覺得呼叫震動時效果會很棒。每次我經過柵門時,他都會檢查東西是不是在那裡。通常他檢查完後,我會拿起來放進包包,可是這次我不想這麼做,因為你在旁邊。   我沒說話。她站起來,眨眨眼,深呼吸,然後嚥了口口水。   四小時,她說,假如你有事要做就去吧。   話說完她便轉身離開。我看著她往左出了店門,然後消失。是騙局嗎?說不定他們用她的故事來設計我,而她也真的把呼叫器擺在裙子裡增加可信度,然後在適當時機把它甩掉下來。這些都有可能。然而她絕對不可能假裝臉紅。就算世上最厲害的女演員也沒辦法演成這樣。因此伊莉莎.貝克不是在騙人。   我沒有完全卸下防備,這是已經根深柢固的習慣。我像個正常人一樣喝完咖啡,然後閒晃出去,在購物中心裡的走道上隨意向左或向右轉,確定沒人跟蹤後,再走回店裡買另一杯咖啡。我跟櫃台人員借了廁所鑰匙,然後把自己反鎖在裡面,將馬桶蓋蓋上,坐上去,脫下鞋子取出電郵裝置。   有個蘇珊傳來的新訊息:問泰瑞莎.丹尼爾的真名幹嘛?   我不理會這個問題,直接輸入:妳的旅館在哪裡?   九十秒後,她傳送過來:你第一天到波士頓時,早餐吃了什麼?我笑了。她真是個實際的女人。她怕有人拿到我的電郵裝置,所以才會提這問題,確認是我本人。   我輸入:薄煎餅、蛋、咖啡,我還給了三塊錢小費。如果收到的不是這個答案,她會馬上衝出房間,駕車離開。   九十秒後,她的訊息傳來:一號公路西側,肯尼邦克河南方一百碼。   我推測那地方大約離這裡十哩遠,接著傳送:十分鐘後見。   我回到車上,好不容易穿過一號公路在薩可鎮的壅塞路段,這就花了十五分鐘。一路上,我不斷注意照後鏡,但是沒人跟蹤。過河以後,我看見右側有間汽車旅館,是排亮灰色建築,顯然想模仿新英格蘭地區流行的鹽盒式住宅。現在是四月,不算住宿旺季。她那輛福特金牛座就停在最末端的房間外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車了。我開到三十碼外,把凱迪拉克停到一個放置丙烷槽的木棚後方。沒必要讓從一號公路上經過的人發現我的車。   我下車,走向房間,只敲了一下門,蘇珊.達菲很快把門打開,而我們一見面就相互擁抱。這舉動很直接,讓我嚇了一跳,我想她應該也滿訝異的。要是我們一開始有考慮到這點,可能就不會這麼做了吧。不過我猜這是因為她非常焦慮,而我的壓力很大,我們才會自然而然抱住對方。總之,這感覺很棒。她很高,但是很瘦,我的手掌張開後幾乎和她的背一樣寬,而她的肋骨因為抵著我的身體,還稍微凹了進去。她身上有種清新乾淨的氣味,不是香水,而是皮膚上散發出來,顯然她剛洗完澡沒多久。   你查到泰瑞莎的消息了嗎?她問。   妳一個人?我問。   她點頭。其他人去波特蘭了。海關說貝克今天有艘船要進港。   我們放開彼此,走進房間。   只是去監視,她說,別擔心。這方面他們很行,不會讓人發現的。   房間非常普通,有張大床、一組桌椅、一台電視、一扇窗、一部空調,唯一跟其他成千上萬間汽車旅館房間不同的,是這裡的牆面漆成藍色與灰色,表現了新英格蘭海岸風味。   你查到泰瑞莎的消息了嗎?她又問一次。   我把在地下室看到地面上刻的名字,還有日期告訴她。蘇珊凝視著我,然後閉上眼。   她還活著,她說,謝謝你。   這個嘛,應該說到昨天為止她還活著。我說。   她睜開眼。你覺得她能活過今天嗎?   我點點頭。很有可能。他們應該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否則為什麼讓她活了九個星期,現在才突然要殺掉她?   她沒說話。   我認為他們只是把她移走,我說,只是這樣。我只能猜到這裡。她房間那扇門早上還鎖著.而她晚上就不見了。   你想他們對她還好嗎?   我沒提起波利對伊莉莎白.貝克的癖好。她要擔心的已經夠多了。   我想她是用叉子刻出自己的名字,_我說,而且昨晚他們多準備了一份沒人吃的牛排跟馬鈴薯,看來他們是急著把她帶走,忘記告訴廚師不用替她準備了。所以,我想他們應該讓她吃得不錯。他們應該只是把她當成囚犯,就這麼簡單。   他們會帶她去哪裡?   我認為是去昆恩那裡。我說。   為什麼?   因為這個組織上頭似乎還有另一個組織。貝克是個壞蛋沒錯,但背後還有個更壞的人在控制他。   就像企業之間那樣?   沒錯,我說,就像惡意併購。昆恩把自己的部屬安排到貝克底下做事,然後像隻寄生蟲纏住對方。   可是他們為何要把泰瑞莎移走?   這是預防措施。我說。   就因為你?他們有多提防你?   是還好。我說,我認為他們暗中在進行某種勾當。   但他們還沒讓你參與。   我點點頭。他們還無法完全信任我。   既然這樣,他們怎麼還冒險讓你留著?   因為我救了那孩子。   她點頭,然後陷入沉默。我猜她可能從我要她準備車子那時起就沒睡過,以致現在看起來有點累。她穿著牛仔褲跟一件男用牛津布襯衫,襯衫是純白色,下襬整齊地紮進褲子,最上面兩顆釦子解開。她腳上穿了雙帆船鞋,沒穿襪子。房間裡很溫暖。桌上有部筆記型電腦,就擺在電話旁邊。電話面板像個控制台,所有按鈕都是速撥鍵,我看了看,把這房間的號碼記起來。電腦的配接卡插著一條線,連到電話底座的數據埠。螢幕保護程式是個移動的司法部徽章圖案,每當碰到螢幕邊界,就會隨機彈往某個方向,看起來很像某種早期的網球電玩,只是圖形在移動與碰撞時沒有音效。   你見過昆恩了嗎?她問。   我搖頭。   知道他在哪裡嗎?   我又搖搖頭。其實我等於什麼都沒查到。我只知道他們的帳冊都用代碼編寫,還有他們沒有足夠的船隊送貨。也許買家會派人取貨吧。   那太荒謬,她說,他們不可能讓買家知道自己的基地。而且我們也早知道他們不會這麼做。別忘了,貝克曾經跟那個洛杉磯大毒梟約在停車場碰面。   那麼,或許雙方是指定在某個地點進行交易,比如說約在東北方離倉庫不遠處。   她點點頭。你怎麼看得到他們的帳冊?   我昨晚去了辦公室一趟,這就是我要妳準備車子的原因。   她走到桌邊坐下,手指輕敲筆電的觸控板,螢幕保護程式隨即消失,畫面顯示著我傳來的最後那封電子郵件:十分鐘後見。她進入已刪除郵件的目錄,點選先前出賣過我的憲兵鮑威爾傳來的一個訊息。   我們照你說的查了那些名字,她說,安傑.多爾曾因性侵害而在李文沃斯監獄待了八年。他本來應該要因姦殺罪服無期徒刑,不過檢方搞砸了。他原來是個通信士,強暴了一位女中校,害她內出血而死。看來他可不是什麼好傢伙。   他是個死傢伙。我說。   她不解地看著我。   他查了日產汽車的車牌,我說,還跟我對質,真是犯了大錯。他是這整件事的第一個傷亡人員。   你殺了他?   我點頭。我扭斷了他的脖子。   她沒說話。   他自找的,我說,他會危害我們的任務。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妳還好嗎?我說。   她別過頭。我沒料到會有人死。   以後可能還有更多。早點習慣吧。   她轉過頭看著我,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好吧,她猶豫了一下,車牌的事很抱歉,是我們疏忽了。   有查到波利的背景嗎?   她將螢幕頁面往下拉。多爾在李文沃斯監獄裡有個叫波.馬瑟瑞拉的好朋友,是個健美先生,因為攻擊一位軍官而服刑八年。他的辯護律師宣稱這種暴力行為是類固醇副作用導致,還想指責軍方沒有好好節制他的服用量。   他現在的服用量根本毫無節制可言。   你認為他就是波利嗎?   一定是。他還告訴過我他不喜歡軍官。我稍早對著他的後腰踢了一腳,那一腳的力道能殺了妳或艾略特,但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會怎麼回報你那腳?   我真不願去想。   你還能回去嗎?   貝克太太知道我是假冒混進去的了。   她盯著我。怎麼會?   我聳聳肩。也許她不是真的知道,只是希望如此。也許她只是想說服自己吧。   她對其他人說了嗎?   還沒。她昨晚看到我出了屋子。   你不能再回去了。   我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你也不是笨蛋。情況已經失控了。   我點頭。不過這是我的決定。   她搖著頭。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你需要我們的支援。   蘇珊,我們得把泰瑞莎救出來,一定要成功。她的情況非常不妙。   既然你已經確定她還活著,我可以派特種部隊去救她。   我們不知道她目前人在哪裡。   她是我的責任。   而昆恩是我的責任。   她沒說話。   妳不能找特種部隊,我說,這項行動是私下進行的。找特種部隊就等於讓自己被開除。   我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   不只是妳,我說,其他六個人也會一起被炒。   她沒說話。   無論你們支援與否,我說,我都會回去,因為我一定要找到昆恩。所以,你們倒不如繼續利用我。   昆恩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我沒回答。她也沉默了很久。   貝克太太會跟我們談嗎?她問。   我不想問她,我說,問她就等於確認了她的疑慮。我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結果。   如果你回去,接下來要怎麼辦?   升職,我說,這是關鍵。我得讓自己提升到跟杜克同個層級,這樣就能待在貝克身邊,也將會有跟昆恩那邊的人馬聯繫的機會。我得升職,否則根本查不到線索。   我們要有進展,她說,要找到證據。   我知道。我說。   要怎麼升職?   就跟普通人升職的方式一樣。我說。   她沒再說話,將電腦頁面移回收件匣裡後,站起來走到窗邊往外看。我看著她。光線穿透她的襯衫。她的頭髮梳到背後,有些落在領子上。在我看來,這髮型像是花了五百塊設計過的,不過她領的是緝毒署的薪水,我猜應該還是她自己來,或者是找女性友人弄的。我想像著她到某人家裡的廚房,坐在椅子上,頸部圍著條舊毛巾,饒有興味地想著如何弄出好看的髮型,而不是想著到城裡美髮沙龍花大錢。   她穿著牛仔褲,那俏臀真是吸引人。我看見褲子後面的標籤:腰圍二十四吋。腿長三十二吋。她的腿長比我少五吋,這點我能接受,但她的腰整整少了我一呎,這實在太誇張了。我的身上幾乎沒有脂肪,體內只有那些必要器官緊實地排在一起。她的器官一定是縮小版。我看著她的腰,心裡只想用手環抱,體驗一下到底有多纖細。也許順便把頭埋在腰部上方某處吧。但除非她現在轉過身來,否則我無法知道這麼做會是什麼感覺。不過我想,那感覺一定很棒。   有多危險?她問。你能根據現實評估看看嗎?   無法確定,我說,變數太多了。貝克太太是根據直覺猜測,就這樣,頂多再加些她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她並沒有確切證據。就證據這方面來說,我認為我還應付得來。即使她告訴別人,那也要看他們肯不肯相信女人的直覺而定。   她看見你出了屋子,這就是確切證據。   又能證明什麼?表示我睡不著嗎?   那個叫多爾的傢伙被殺時,你就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他們不會料到我能越過那道外牆。而且他們不可能發現多爾的屍體,至少短期內不會。   為什麼他們要把泰瑞莎帶走?   這是預防措施。   情況已經失控了。她又說了一遍。   雖然她看不見,但我還是聳聳肩。這種事本來就無法控制,這都在意料之中。一旦開了第一槍,整個計畫就垮了,此後沒有一件事會如妳預期進行。   她安靜下來,轉身面對我。   你現在要做什麼?她問。   我愣了一下。光線依舊照著她。感覺一定很棒。   我要睡個午覺。我說。   你還有多少時間?   我看看手錶。大概三個鐘頭。   你很累?   我點頭。我整晚沒睡,幾乎都在游泳。   你游過那道牆?她說,也許你真是個笨蛋。   妳也累嗎?我問。   累得要命。我已經幾個星期沒好好休息了。   那就跟我一起睡午覺吧。我說。   這樣似乎不太好。泰瑞莎還身陷困境。   總之我還不能離開,我說,我得等貝克太太。   她也愣了一下。這兒只有一張床。   那還不簡單,我說,妳很瘦,不會佔掉太多空間。   我們不用鑽進被窩,我說,我們可以直接躺上去就好。   躺在一起?   穿著衣服,我說,我連鞋子都不會脫掉。   她沒說話。   這又不犯法。我說。   也許犯法哦,她說,有些州會制定奇怪的法規,搞不好緬因州也會。   我擔心的是其他法規。   現在時機不對。   我笑了,打個呵欠便坐到床邊,直接往後倒,接著翻動身體移向床的一側,雙手往後一擺當成枕頭,閉上眼睛。她一開始還站在原地,不過幾分鐘後,她就躺到我身邊。她動動身體,然後停了下來,不過我知道她很緊張,我從床墊彈簧的震動感覺得出來,她正不安地顫抖著。   別緊張,我說,我已經累得全身無力了。   但我並非真的如此。麻煩是從她稍稍移動身體用臀部碰觸我那時開始的。這個動作很細微,不過卻像把我整個人重新插上了電源。我睜開眼,注視著天花板,試圖弄清楚是她真的睡著而不小心碰到我,還是故意的。我花了幾分鐘仔細思考,或許是因為危險就像催情劑,所以我發現自己一直往樂觀的方面想。接下來,我開始煩惱該如何回應的問題。要怎麼做才合適呢?我勉強讓自己移動一吋,貼穩她的身體,這樣應該能把球打回她的場內,讓她去費心下一步。   過了整整一分鐘,什麼事也沒發生。不過我正要開始失望時,她又開始動了。我們之間已經貼得非常緊,要不是我的體重有兩百五十磅,可能就會被她推得在床罩上移動了。我甚至感覺得到她褲子後方口袋上的鉚釘。換我了。我假裝帶有睡意地嗯了一聲,然後朝她的方向翻身,現在我們就像兩支疊在一起的湯匙,我的手臂不經意地抵著她的肩膀。她的頭髮就在我面前,很柔軟,聞起來像夏天的味道,而她的棉質襯衫也給人清爽的感覺。我沿著襯衫欣賞她的曲線,到了腰部驟然下降,接著又陡然上升到臀部,再斜著眼往下看,發現她已經脫了鞋子。我看到她的腳跟,還有整齊排成一列的十根小腳趾。   她也帶有睡意地嗯了一聲,我很確定那是裝出來的。她往後挪動,讓身體從上到下全都擠靠著我。我伸出一隻手放在她的上臂,慢慢移動,從手肘處落下,到了腰部,小指指尖塞進她的腰帶。她又嗯了一聲,假裝得很明顯。我屏住呼吸。她的臀部緊貼我的胯部。我的心臟劇烈跳動,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不可能忍得住,完全不可能。這種時刻,在瘋狂的荷爾蒙驅使下,我甚至願意冒著在李文沃斯關上八年的風險,來交換與她溫存的機會。我讓手向上滑,然後往前,手掌捧住她的胸部。接下來,情況就完全失去控制了。      她是那種裸著身體比穿著衣服時吸引力強上好幾倍的女人。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她這樣。她的身體簡直能讓人死而無憾。她的皮膚並未曬成棕褐色,但也不是不健康的蒼白,觸感有如絲綢般柔軟滑順。她很苗條,但不是皮包骨,身材修長而精瘦,最適合穿那種側面挖空的泳裝。她的乳房不大,但很堅挺,形狀完美極了。她的頸子細長,耳朵、腳踝、膝蓋跟肩膀也都很棒,喉嚨下方還有一小塊淺淺的凹處,裡頭有點濕。她很強壯。我至少比她重一百三十磅,但她卻讓我累壞了。我想是因為她很年輕吧,或許小我十歲。看見我筋疲力盡的樣子,她笑了出來。她的笑容真美。   記得我在波士頓住的那間房嗎?我說,妳坐在椅子上的樣子,那時候我就想要妳了。   我只是坐在椅子上而已。我才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別小看自己。   記得在自由步道上那次嗎?她說,你跟我提到長桿穿甲彈的事?我當時就想要你了。   我笑了。那東西可是十億元國防合約的一部分,我說,所以我很高興那位武器專家能完成它的功能。   如果艾略特沒跟我一起去,我就會直接在公園裡做了。   但附近有個女人在餵鳥。   我們可以到樹叢裡。   保羅.李維爾會看見。我說。   他可是能持續騎上一整晚不停呢。她說。   我可不是保羅.李維爾。我說。   她又笑了,然後把臉貼在我肩上。不行了嗎,老先生?   我可沒說。   危險真是催情劑,不是嗎?她說。   我想是吧。   所以你承認自己有危險囉?   我是有心臟病發的危險。   你真的不該回去。她說。   要是我繼續待在這裡才危險。   她坐起來,地心引力對她完美的軀體起不了任何影響。我是認真的,李奇。   我對著她笑。我會沒事的。頂多再待兩、三天,找出泰瑞莎跟昆恩之後,我就馬上離開。   那也要我肯才行。   我點點頭。還有那兩個保鑣。   她也對我點頭。這就是你需要我幫忙的原因。別逞英雄了,還說什麼無論我們支援與否都要回去。只要我們放了那兩個傢伙,他們打通電話回去,你就死定了。   他們在哪?   麻州,就在我們一開始拿來當總部的那間汽車旅館裡,之前開豐田小貨車跟校園巡邏車的那幾位探員在監視他們。   希望他們盯得夠緊。   那當然。,如果保鑣出來了,幾小時內就能回到貝克家。我說。   她搖著頭。那是指開車或搭車的時間,打電話更快。   妳想救回泰瑞莎。   對,她說,但由我來發號施令。   妳真是個控制狂。我說。   我只是不希望有壞事發生在你身上。   我身上從沒發生過壞事。   她傾身過來,指尖滑過我身上的疤痕,從胸部移到腹部,再從手臂到肩膀,最後停在額頭。對一個身上從沒發生過壞事的人來說,你受過的傷還真不少。   我這人笨手笨腳,我說,常常跌倒。   她站起來,光著身體走向浴室,動作十分優雅自然。   快點回來。我喊著。     然而,她並沒有快點回來。她在浴室待了很久,出來時身上穿了件浴袍。她的表情變了,看起來有些尷尬,也有些後悔。   我們不該那麼做。她說。   為什麼?   這樣不太專業。她直直盯著我看。我點點頭,心想這麼做可能真的有點不太專業。   可是我們很愉快。我說。   我們不該這樣的。   我們是成年人了,而且這是個自由國家。   那只是尋求慰藉而已,因為我們都有壓力,也很不安。   這麼做也不算錯。   但是會讓事情更複雜。她說。   我搖頭。我們可以不讓事情變得複雜,我說,這不表示我們一定要結婚或怎麼樣,而我們也不欠對方什麼。   真希望我們沒做那件事。   我很高興我們做了。我認為一件事只要感覺對了,就應該去做。   這就是你的人生觀?   我移開眼神。這是經驗,我說,有一次我心裡很想說好,卻還是說了不,結果那件事成了我一生的遺憾。   她緊抱著自己的身體。剛才確實很棒。她說。   我也這麼認為。我說。   不過我們應該忘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好嗎?   好。我說。   而你應該再仔細考慮一下回去的事。   好。我又說了一次。   我躺在床上,想像那種心裡很想說好,口中卻說不的感覺。比較之後,我還是會選擇說好,而且不後悔。蘇珊沉默著。我們兩人好像正在等某件事情發生。我在浴室好好洗了個熱水澡,接著穿上衣服。從那時起我們就沒再說話,彷彿已經無話可說。我們都知道,我一定會回去。她沒真的試著阻攔我,我喜歡這樣。我們兩個都是能集中心志並講究實際的人,我也喜歡這樣。我正在綁鞋帶時,她收到一封電子郵件。筆電叮了一聲,有如悶住的尖銳鈴聲,也像微波爐熱好食物時的聲響,不過隨後並沒發出您有新信件的人聲。我走出浴室,看見她坐到電腦前,按下一個鈕。   從我辦公室傳來的訊息,她說,紀錄查到十一個名叫杜克又曾當過警察的可疑人物。我是昨天請人查的。他年紀多大?   大概四十歲。我說。   她滾動那份名單。南方人?她問。還是北方人?   不是南方人。我說。   有三個人符合條件。她說。   貝克太太提過,他也替聯邦政府工作過。   她繼續滾動名單。約翰.查普曼.杜克,只有他後來成了聯邦政府人員。一開始先在明尼亞波利斯當巡警,接著當上刑警,被政風部門調查過三次,沒什麼結果。後來他就加入我們了。   他加入緝毒署?我說,真的?   不,我是指加入聯邦政府,她說,他進了財政部。   職位是?   紀錄上沒寫。然而他待了不到三年,就依貪污相關罪名被起訴。他還涉入幾起兇殺案,但沒有確切證據。不過他總共還是到牢裡待了四年。   外表呢?   白人,體型跟你差不多,她說,照片上看起來很可怕。   就是他沒錯。我說。   她再捲動頁面,看完紀錄中剩下的描述。小心點,她說,看來他不好惹。   別擔心。我說。我想過要在門口與她吻別,但是沒這麼做。我猜她也不想這樣。於是我直接跑向凱迪拉克。      我回到咖啡廳,快要喝完第二杯咖啡時,伊莉莎白.貝克出現了。她看起來不像剛去購物,手上沒拿任何新買的東西,也沒提著華麗俗氣的購物袋。我猜她應該沒去逛什麼商店,只是閒蕩了漫長的四個鐘頭,讓我這個政府派來的人可以做我要做的事。我舉手示意,但她沒理我,逕自走向櫃台,點了個中杯白咖啡,再拿著走向我的桌子。我已經想好該對她說什麼了。   我不是政府的人。我說。   那還真令人失望。這是她說的第三遍。   我怎麼可能是?我說。別忘了,我殺了個警察。   嗯。她說。   政府的人才不會幹這種事。   他們有可能,她說,說不定那是意外。   就算是,他們也不會逃走,我說,他們會留下來面對現實。   她沒說話,慢慢喝著咖啡,安靜了許久。   我去過那裡大概八或十次了,她說,我是指理察的學校。校方偶爾會辦活動,邀請學生的家人參加,而我也盡量每學期從頭到尾都參與。有年夏天,我還租了部小卡車,幫他載東西回家。   所以呢?   那是個小學校,她說,雖然這樣,但每學期的開學日還是非常繁忙。到處都是家長、學生、休旅車、汽車、廂型車,還會造成交通堵塞。要是碰上學校辦的家庭日,情況還更糟呢。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    什麼?   我從來沒看過當地警察,一次也沒有。更別說是便衣警探了。   我望向窗外,看著購物中心的內部走道。   那可能只是巧合吧,她說,就在四月某個星期二的大清早,一切平靜無事,剛好有個警探就這麼沒來由地待在校門邊。   妳的意思是?我問。   你的運氣也太差了吧,她說,這種機率有多大?   你洗過澡了。她說,而且也洗過頭。   有嗎?   我看得出來,也聞得到。你用了便宜的香皂跟便宜的洗髮精。   我去了三溫暖。   你根本沒錢。我給你二十塊,而你買了至少兩杯咖啡,也就是說只剩大約十四塊錢。   那間三溫暖很便宜。   一定很便宜。她說。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說。   我對此非常失望。   妳聽起來很像希望自己的丈夫被逮捕。   我是這麼希望沒錯。   他會坐牢的。   他現在就像活在牢裡,而且他本來就該坐牢。要是他真的坐牢,也遠比現在自由多了,再說,他又不會永遠關在那裡。   妳可以找人幫忙,我說,不必等他們來找妳。   她搖搖頭。那等於自殺,會害死我跟理察的。   如果妳像現在這樣對別人提起我的事,那也等於自殺。記住,我不會乖乖束手就擒,因此會有人受傷。搞不好就是妳跟理察。   她笑了。又在跟我談條件嗎?   只是再一次警告妳而已,我說,把話說清楚罷了。   她點點頭。我會守口如瓶。她說完後就沒再講半個字,以證明她做得到。我們靜靜喝完咖啡,回到車上,什麼也沒說。我載她回家,往東北方前進,一路上我不斷思考,她究竟是可能對我不利的定時炸彈,還是貝克家裡唯一能幫助我的人。      波利在柵門後等著。他一定是從窗戶看到我們後就站出來了。我放慢車速,停下來。他先是注視著我,然後又盯上伊莉莎白.貝克。   把呼叫器給我。我說。   我不能這麼做。她說。   給我就對了。我說。   波利解開鏈條,推開柵門。伊莉莎白打開皮包,將呼叫器遞給我。我開著車緩緩前進,同時打開車窗,停在正等著關上柵門的波利旁邊。   注意啦。我喊著。   我高舉呼叫器往前丟,雖然用的是左手,力量和準度都不夠,但還是達到了目的。它在空中翻了幾圈,最後落在車道正中央,離車頭大約二十呎。波利的眼神跟著那道軌跡移動,然後愣了一下,才明白那是什麼。   喂!他說。   他衝向它,而我也衝向他。我踩下油門,輪胎頓時發出尖銳摩擦聲,緊接著車子便往前猛衝;我讓車頭保險桿右側角落對準他左膝。快撞上了,可是他的動作卻出乎意料地快。他撈起柏油路面的呼叫器,立刻往後跳,而我只差一呎就成功了。車子飛快掠過他身邊。我沒減速,繼續往前開,並從照後鏡看他。他站在我正後方盯著我,身邊飄著輪胎在地上摩擦出的藍色煙霧。我非常失望。如果我得跟個比自己重兩百磅的人對打,我會希望能先把他撞成殘廢。要不然,我希望至少他的動作沒那麼快。   我在環形車道停下,讓伊莉莎白從前門進屋。把車停回原位後下了車,正要走向廚房,就看到薩克雷.貝克跟約翰.查普曼.杜克出來找我。他們看起來很焦慮,步伐急促,而且顯得很緊繃,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我以為他們是因為波利的事要找我麻煩,但結果不是。   安傑.多爾不見了。貝克說。   我靜默地站著。風正從海上吹來,緩慢的湧浪已經消失,而岸邊的波浪又大又吵,就跟我第一晚到這裡時一樣。空中還有飛濺的浪花。   你是最後跟他說話的人,貝克說,然後他把倉庫鎖好,離開,就這麼不見了。   他找你幹嘛?杜克問。   我不知道。我說。   你不知道?你在那裡待了五分鐘。   我點頭。他帶我到倉庫後面的辦公室。   然後呢?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他正要開口說話,手機就響了。   是誰打的?   我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可能有急事吧。他整整講了五分鐘,不但浪費我的時間,也浪費你們的,所以我不管他就直接走了。   他在電話上說些什麼?   我沒聽,我說,這樣不太禮貌。   有聽見任何名字嗎?貝克問。   我轉向他,對他搖頭。沒有,不過他們認識彼此,這是一定的。多爾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對方說話,應該是聽取某種指示。   是什麼事?   不知道。我說。   很急嗎?   我猜是吧。他好像完全忘記我的存在,我離開時也完全沒攔我。   你只知道這些?   我覺得電話那頭的人在談某個計畫,我說,或許是指示多爾隔天要做些什麼。    也就是今天?   我再聳聳肩。我只是猜測。畢竟他們幾乎沒什麼對話。   好極了,杜克說,你還真是幫了大忙,對吧?   貝克望向海面。所以,他接了通緊急電話,鎖好倉庫後就走了。你只知道這些?   我沒看見他鎖門,我說,也沒看見他離開。我走的時候他還在講電話。   他顯然有鎖門,貝克說,而且也離開了。今天早上那裡一切就跟平常一樣。   我沒說話。貝克九十度轉身,面向東方。海風吹過來,讓他的衣服平貼著身體,褲管則像旗子拍動。他動動腳,鞋跟摩擦著砂礫,彷彿想要取暖。   這種事不該發生,真不該發生。這個週末可是有大事要忙啊。   我沒說話。他們一起轉身,走回屋裡,留下我獨自一人。   雖然我很累,但知道自己沒辦法休息。我看得出來。屋裡充滿忙碌的氣氛,而我前兩個晚上在這裡觀察到的那些例行公事也全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廚房沒有食物,也沒有晚餐。廚師不在。   我聽到走廊上有人聲。沒多久後,杜克進了廚房,直接從我身邊經過,走出後門。他帶著一個藍色的耐吉運動提袋。我跟在他後面出去,從屋子轉角看著他一路走進第二個車庫。五分鐘後,他把那輛黑色林肯倒出來,然後就離開了。我發現他換了車牌。那天半夜我出來調查時,看見車子上頭是六位數的緬因州車牌,但現在已經換成七位數的紐約州車牌了。我回到廚房,想弄點咖啡喝,找到了咖啡機,卻不知道濾紙放在哪裡,於是只好倒杯水來喝。水喝到一半,貝克就進來了。他也帶著一個運動提袋。我從外觀與裡頭物品碰到他腿上發出的聲音推測,袋子裡裝著很重的金屬。可能是槍,說不定有兩把。   你開那輛凱迪拉克,他說,馬上去。到前面載我。   他從口袋拿出鑰匙,放到我面前的桌上,然後蹲到地上,打開袋子,取出兩塊紐約州車牌跟一支螺絲起子,交到我手中。   先把這些換上去。他說。   我看到袋子裡的武器。兩把德國H&K的MP5K衝鋒槍,黑色,槍身短而肥厚,有大大的球莖狀握把。很有未來感,就像電影道具。   我們要去哪裡?我說。   跟杜克去康乃狄克州的哈特福,他說,我們要去那裡處理些事情,記得嗎?   他拉上袋子拉鍊,起身走出廚房。我在椅子上靜靜坐了一下,然後拿起我那杯水,對著前方空白的牆面舉杯。   敬血淋淋的戰爭與可怕的疾病。我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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