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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雙面敵人 李查德 10990 2023-02-05
  放下電話後我看到中士留的字條:你哥打電話找你,未留言。我把紙條對摺,丟進垃圾桶,接著回到自己的寢室,睡了三小時,起床後又過了五十分鐘,就看到清晨的曙光了。黎明時分我又回到了汽車旅館,這個地區早上看還是那麼糟糕依舊一片蕭條寂靜,數哩內杳無人煙,全無喧擾之跡象。不管是哪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在新年的黎明時分,總是會陷入完全靜止的狀態。高速公路上沒有車流,完全看不到車子的蹤跡。   卡車休息站的小吃店開著,但卻是空的,汽車旅館的辦公室裡也沒人。我沿著走道來到克拉瑪投宿的倒數第二間房,房門是鎖著的,我站著靠在門上,開始模擬當時的情況:如果我是那個妓女,客人剛剛死掉,我得把他沉重的身軀推開,迅速著裝後一把抓起他的手提箱,拿了就跑。我想拿皮夾裡的現金,還有那張美國運通卡,所以我會翻找一遍,把錢跟卡拿走,丟掉箱子。那麼,我會在哪裡做這件事?

  房間裡面是最適合的地點,但是基於某些理由,我沒有這麼做也許我很慌張,也許我嚇呆了,覺得毛骨悚然,所以只想趕快離開現場。那麼,還有哪裡呢?我直接看到的是對街的酒吧,也許那是我會去的地方,平常我可能就是在那裡拉客的,但是我不會拎著一個手提箱去那裡。因為我本來就已經拿著一個大包包,這樣會引起同行們的注意。她們到哪裡都會帶著一大堆東西:保險套、按摩油,還有刀子或槍,甚至是信用卡刷卡機。這是辨識妓女的最明顯特徵:她們穿得像是要去參加舞會,拿著一個像是要去度假的大袋子。   我看看左手邊,也許我會繞到旅館後面僻靜處,雖然所有的窗子都朝後面,但因為是深夜,我可以確定窗簾都被放了下來。於是我左轉後再左轉,看到這排房間後面有片與這座旅館的長度相同的長方形亂草堆,深度大概是二十呎。我想像著自己快速通過草堆,然後在深處的陰影中停下,用手去觸摸手提箱裡面的東西。我想像已經找到自己的東西,然後把箱子往陰暗的遠處丟,它有可能會落在三十呎外的地方。

  我站在她可能站過的地方,設定一個四分之一的圓圈範圍,所以我必須查看的區域大概有一百五十呎左右。因為前一晚的冷霜,堅硬的地面幾乎是凍結的,我發現很多東西:垃圾、用過的針頭、吸食古柯鹼的錫箔、一個別克的汽車輪胎蓋以及一個滑板的輪眙。但是沒有手提箱。   這片空地的後方有一道大概六呎高的木製圍籬,我攀上去後往後面看,又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長方形石子地,也沒看到手提箱。下了圍籬後我繼續往下走,從後面繞回旅館的櫃檯。我看到一道髒污的石紋玻璃窗,我想後面是職員專用的洗手間,窗戶下方有十幾台被棄置的空調機,疊成矮矮的一堆。它們都生鏽了,我想已經有數年沒有搬動過。我繼續走,繞過角落,左轉後是一小片長滿雜草的礫石空地,我打開那裡的子母垃圾車車蓋,在整箱四分之三滿的垃圾裡,也沒有手提箱。

  我穿過街道,走過空盪盪的停車場,看著酒吧,裡面完全沒有聲音傳出,而且大門深鎖。霓虹燈都是關著的,彎曲的小燈管看來完全沒有熱度。酒吧也有一台子母垃圾車,和車輛一樣停放在外面,裡面一樣沒有手提箱。   我走進整間油膩膩的餐廳,裡面還是空著的。我查看了餐桌旁以及雅座的靠背椅旁的地板,也看了收銀機後面的地板,發現一只硬紙板箱裡面插了兩、三把廢棄的雨傘還是沒有手提箱。我查看女用洗手間,裡面沒有人,仍然沒有手提箱。   我看了一下手錶,走回酒吧。我必須要在那裡當面問問題,但是至少要再過八小時才營業。我轉身看著對街的旅館,還是沒有人在辦公室裡,所以我回到悍馬車上,剛好聽到無線電傳來一〇一七的訊息代碼,意思是返回基地。我知道後便發動引擎,直接開回博德堡。因為路上都沒車,不到四十分鐘就趕到了。我看到克拉瑪租的車就停在汽車調度場裡,而我暫借的辦公室外面來了一個新面孔:是個值白天班的下士。黝黑的皮膚與矮小的身高讓他看來像路易斯安那州人祖先一定是法國人,這種血緣我一看就知道。

  他說:你哥又來電了。   什麼事?   沒留話。   為什麼要發一〇一七的訊息代碼?   蓋伯上校下的命令。   我露出了微笑。說真的,在生活中光是講訊息代碼就可以代替說話,我自己就有這種感覺。一○一七代表要用電話或無線電聯絡,比較嚴重的像是一○一六,代表應該用不會被竊聽的室內電話聯絡。蓋伯上校下令發出一〇一九的訊號,意思就是蓋伯要你打電話給他。有些憲兵部隊已經開始改用口語來代替訊號,但顯然這裡還沒那麼進步。   我走進辦公室,看到克拉瑪的裝衣袋靠在牆邊,旁邊擺著一個裝著他的鞋子、內衣與帽子的硬紙盒。他的制服仍掛在三個衣架上,被依序掛在我的衣帽架上。我經過這些東西到桌邊撥了蓋伯的電話號碼,一邊聽著嘟嘟的電話聲,一邊想著我哥打電話給我幹什麼,也納悶他怎麼找到我的。六十小時前我人還在巴拿馬,在那之前我居無定所,找我可是要花一番工夫。所以,也許他有重要的事,於是我在一片紙上用鉛筆寫了喬伊兩字,然後在下面畫了兩條底線。

  李昂.蓋伯在我耳邊說:喂?   我說:我是李奇。看著牆上的鐘,時間是九點過沒多久,克拉瑪本來要搭到洛杉磯國際機場的班機已經飛走了。   蓋伯說:是心臟病,沒問題。   陸軍醫院還真有效率。   他可是個將軍。   但是這將軍的心臟不太好。   應該說動脈不太好,嚴重動脈硬化導致他心室顫動,我相信他們說的。大概是那妓女把胸罩脫掉時就開始發作了。   他身上沒有帶藥。   可能是沒有被診斷出來。不是都這樣嗎?前一秒你覺得自己很好,下一秒卻死掉了,總之這絕對沒辦法作假。我想電擊可以把人弄到心室顫動,但是血管裡累積了四十年的那些廢物卻假不了。   我們應該擔心他是被弄死的嗎?

  蓋伯說:格別烏(KGB,蘇聯特務機關)有可能想殺他。如果打起仗來,克拉瑪跟他的裝甲部隊是紅軍最大的眼中釘。   紅軍正在撤軍。   這情勢能維持多久,實在不能言之過早。   我沒有回話,他也沒繼續說。   接著蓋伯說:就現在的狀況而言,這件事還不能讓別人插手。這你也懂吧?   所以呢?   蓋伯說:所以你要去跟他的遺孀致哀。   我?她不是在德國嗎?   她在維吉尼亞州度假。他們在那裡有間房子。   他把地址給了我,我順手寫在有喬伊兩字的紙條上,就寫在那兩條底線下面。   我問他:有人跟她住一起嗎?   他們沒小孩,所以她可能是獨居吧。   我說:嗯。   蓋伯說:她還不知道,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她。

  要我帶著教士去嗎?   他不是在戰役中捐軀,我想你可以帶個女性一同前往。可能需要有人抱抱克拉瑪夫人。   嗯。   別講得太詳細,我想你也懂。說他在前往爾汶堡的路上,在臨時投宿的旅館裡猝死。這種官方說法是必要的,到現在只有你、我知道,往後也是這樣。不過你可以跟一同前往的人講。克拉瑪夫人也許會問問題,你們的說法要一致。那當地的警察怎麼辦?他們會說出去嗎?   辦這案件的傢伙以前是海軍陸戰隊的,他也知道真相。   蓋伯說:他們的隊訓是永遠忠誠。   我說:我還沒找到手提箱。   電話那頭又陷入沉默。   蓋伯說:先去找他老婆吧,接著再繼續找。   我叫日班的下士把克拉瑪的私人物品拿到我的寢室,我要讓這些東西完整無缺,他老婆終究會把東西要回去。而且,像在博德堡那麼大的一個基地裡面,東西是有可能不見的,到時候我就糗了。接著我到軍官俱樂部,看看有沒有晚一點吃早餐或早一點吃中餐的憲兵。憲兵通常都湊在一起,跟別人隔得遠遠的,因為大家都討厭我們。我找到一群兩男兩女的憲兵在吃飯,他們都穿著叢林迷彩戰鬥服,站崗時的標準服裝。其中有個女上尉,右臂吊著吊帶,連吃飯都有困難,所以也不能開車。另一個女的在兩邊領子上都掛著中尉的軍階,名牌上面寫著桑瑪,看來年紀大概二十五歲,身材苗條矮小,膚色就像她身前那張桌子一樣是赤褐色的。

  我說:桑瑪中尉。   有。   我說:新年快樂。   也祝您新年快樂。   今天忙嗎?   報告,只是一般勤務。   好,那三十分鐘後在前面報到,穿著軍禮服。跟我走一趟,妳的任務是要去擁抱一個遺孀。   我又穿上自己的軍禮服,打電話跟調度場要了一輛轎車。我可不想一路開著悍馬車到維吉尼亞州,太吵也太不舒服。一個小兵幫我開來一輛橄欖綠的雪佛蘭新車,簽收後我把車繞到基地指揮部去等她。雖然我給了她三十分鐘,桑瑪中尉在二十八分三十秒左右就出來了。她頓了一秒後就朝車走來,看來美極了。她很矮,但是身形苗條的她走路一點都不費力,就像個縮小版的六呎高名模在走伸展台。我走出車子,把駕駛座的車門開著,與她在人行道上會合。她佩戴著狙擊兵的軍徽,上面有一條條代表步槍、小型步槍、自動步槍、手槍、小型手槍、機關槍以及輕機槍的標誌,排起來就像一道兩英寸的階梯。我的標誌就沒那麼多只有步槍跟手槍。她在我面前站好,立正後向我行了一個完美的軍禮。

  她說:長官,桑瑪中尉報到。   我說:別太嚴肅,非正式的行禮就好,叫我李奇就好。不然乾脆別叫。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向我敬禮。   她頓了一會兒,稍稍鬆懈下來,說道:好。   我打開乘客座位的車門,打算上車。   她問:開車的是我?   我昨晚幾乎沒睡。   去世的是誰?   我說:克拉瑪將軍,歐洲坦克軍團的大人物。   她又頓了一會,然後說: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我們都是步兵。   我說:只是路過而已。   她坐進另一邊,把駕駛座調到最前面,並且調整後照鏡。我則是一路把乘客座位往後推,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她說:去哪裡?   我說:維吉尼亞州的綠谷鎮,我猜大概四小時車程。

  遺孀住在那裡?   我說:度假的住處。   我們的任務是去報喪嗎?就像是夫人,新年快樂,順便跟您說,尊夫死了。   我點頭說:這差事可真棒。但是我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將軍的妻子們都很強悍。她們可以被歸類為兩種人:一種是在丈夫背後支撐了三十年,讓他們有辦法在軍旅中殺出一條升遷的血路;另一種是當丈夫在外面自個兒拚命時,她們已經忍受了三十年不被搭理的日子。不管她是哪一種,能夠把她擊垮的遭遇已經不多了。大部分的時候,她們甚至比那些將軍還堅強。   桑瑪把帽子脫掉,丟到後座去。她的頭髮很短,留下的幾乎只是平頭。她的頭骨跟頰骨都長得很標致,皮膚滑順,我喜歡她這樣子的女人。而且我敢打包票,她喜歡開快扣上安全帶後,她踩下油門往北邊開,就像個職業賽車手。   她問我:他是死於意外嗎?   我說:心臟病發,他的血管嚴重堵塞。   在哪裡?基地裡的來訪軍官寢室嗎?   我搖頭說:鎮上一家很爛的汽車旅館,死的時候正花了二十塊跟一個妓女做交易。   這部分不用跟遺孀說吧?   嗯,跟誰都不用說。   他為什麼會經過這裡呢?   他不是來博德堡。他從法蘭克福飛到華府的杜勒斯機場,二十小時後再從華盛頓機場轉機到洛杉磯國際機場。他要去爾汶堡參加一個會議。   她說:嗯。然後就不發一語。   車子開的距離已經足以到那家汽車旅館了,但是我們繼續往西邊開,直接開上高速公路。她說:報告,請求自由發言。   我說:請便。   這是一項測驗嗎?   什麼意思?   你不是來自於一一〇特調組的嗎?   我說:是啊。   我剛剛請調過去。   到一一〇特調組?   她說:嗯,所以這是一次祕密測驗囉?   測驗什麼?   她說:測驗我合不合格。   萬一遺孀需要人擁抱安慰,我需要一個女伴同行。妳是我隨機挑出的,只因為那個手臂受傷的上尉不可能開車。況且,如果要等到有將軍死掉才能測驗妳,那不是太沒效率了嗎?   她說:有道理。但我在想,你是不是坐在那裡等著我問一些蠢問題。   我想只要還剩一口氣在的憲兵都可能會問蠢問題,不管他們是不是申請轉調到一一〇特調組。   好,那我就問了。克拉瑪將軍在華府轉機前有二十個小時的空檔,他想要放鬆一下自己,而且不介意花錢。如果他要做這件事,為什麼要大老遠開車來這裡?這裡距離華府大概有三百哩吧?   我說:是兩百九十八哩。   然後他還得大老遠把車開回去。   顯然是這樣。   那麼到底為什麼?   我說:妳說說看。如果妳想到什麼是我沒想到的,我會親自為妳的申請背書。   你不是我的指揮官,沒這個權力。   我說:也許我是,至少這個禮拜都是。   還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有什麼事情是我該知道的嗎?   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只知道我接到了命令。   你真的是少校嗎?   我說:上次領薪水的時候還是。   我還以為一一〇特調組的調查員都是准尉,執勤時都穿著便服或者是當臥底。   通常是這樣沒錯。   所以,如果他們可以派個准尉,叫他偽裝成少校,為什麼還要你過來呢?    我說:好問題。也許有一天我會發現答案。   我可以問一下你接獲的命令是什麼嗎?   暫時擔任博德堡憲兵指揮官的執行官。   她說:憲兵指揮官目前不在基地。   我說:我知道。我發現在我被轉調到這裡的同一天,他也被轉調出去了。為了某項暫時的任務。   所以你是代理指揮官。   我剛剛就說過了。   憲兵執行官不是特調組的職掌。   我說:我可以把它當作自己的工作。一開始我也跟妳一樣,只是一般的憲兵。   桑瑪不發一語,只是繼續開車。   我問:為什麼克拉瑪要來回開六百哩的路程?他只有二十小時空檔,這樣就花掉了十二小時。而且為的只是花二十塊召妓,用的旅館房間也只值十五塊?   這有關係嗎?心臟病發作是不能作假的,對吧?我的意思是,他的死有問題嗎?   我搖頭說:瓦特.瑞德醫院已經做過驗屍報告了。   所以這件事在何時何地發生就無關緊要了。   他的手提箱不見了。   她說:我懂了。   我看得出她在動腦筋,她的眼皮稍稍往上動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他有一個手提箱?   我是不知道,但妳有看過哪個將軍去參加會議時不帶著一個手提箱的嗎?   她說:沒有。所以你覺得是那個妓女帶著箱子逃走了?   我點頭說:那是我現在的假設。   所以要把那個妓女找出來。   她是誰?   她的眼皮又開始動了起來。   她說:這不合常理。   我又點頭說:的確如此。   克拉瑪沒有留在華府地區,可能有四個理由。第一個,他可能有隨行的軍官,如果有妓女去房裡找他,會讓他很尷尬。他們可能在走廊看到她,或者隔牆聽到她的聲音。所以他編了一個藉口,跑到別的地方去。第二個理由是,他可能是拿著國防部發的旅行優惠憑證,即使沒有別人隨行,他還是怕被櫃檯人員看到他帶著女人,打電話給《華盛頓郵報》爆料。這種事常常發生,所以他寧願自己付錢,隱藏身分。第三個理由,即使他不是拿著政府的優惠券,在大都市裡的飯店裡他也可能是個知名的顧客或熟客,所以他一樣會想出城找個不會洩漏身分的地方。或者是第四個理由,華府電話分類簿裡的應召女郎都沒辦法滿足他的性癖好,所以他得去個一定能盡興而歸的地方。   還有呢?   如果是第一、二、三個問題,只要開車到十哩或十五哩外的地方就好,也許根本不用開那麼遠。兩百九十八哩實在是太遠了。而且,儘管我相信華府地區不能滿足有些人的特殊癖好,但是難道北卡羅萊納州的窮鄉僻壤就會好一點嗎?而且我猜,真正能夠滿足他這種癖好的地方,需要花的錢一定遠遠超過二十元。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繞六百哩的遠路呢?   她繼續一邊開車一邊思考,並未回答我。我把眼睛閉上,直到三十五哩以後才打開。   桑瑪說:他認識那個女人。   我打開眼睛說:怎麼認識的?   某些男人有特別的偏好,也許他很久以前就認識她,在某方面特別中意她。這種事時常發生,而且他們之間的關係幾乎就像戀人一樣。   那他會挑選在哪裡跟她見面?   這裡。   博德堡都是步兵,而他是裝甲兵。   也許他們有聯合演習,你應該清查一下。   我不發一語。裝甲兵跟步兵確實常常有聯合演習,但是演習地點都在裝甲部隊的所在地,不是步兵的所在地。把步兵運往另一州畢竟比運送坦克車還要容易。   桑瑪說:或者,也許他們會在爾汶堡見面,也許她在加州的爾汶堡攬客,但是因為某個理由必須離開,不過她又喜歡做軍事基地的生意,於是來到了博德堡。   哪一種妓女會喜歡做基地的生意?   喜歡錢的那一種,而且可能沒有哪個妓女不喜歡錢。軍事基地對於地方經濟的援助可以有各種不同的形式。   我不發一語。   或者,博德堡是她一直以來的攬客地點,但是進行聯合演習的時候,就跟著步兵一起移動到爾汶堡。演習可能持續一兩個月,實在沒有意義留在一個沒有顧客的地方。   我說:妳猜最可能是怎麼一回事?   她說:他們在加州相識,因為克拉瑪有可能斷斷續續會在爾汶堡待個好幾年的時間。後來她移居北卡,因為他對她情有獨鍾,所以每到華府都來找她。   如果只是二十元,她不可能提供特別服務的。   也許他也沒有特殊癖好。   這問問遺孀就知道了。   桑瑪微笑說:也許他只是喜歡她,也許她找到了讓他難以忘懷的方法。每個妓女在這方面都很行,她們最喜歡做熟客的生意,因為比較安全。   我又把眼睛閉上。   桑瑪說:所以呢?我想到你沒想過的東西嗎?   我說:還沒有。   我們還沒越過州界我就已經睡著,四小時後才又醒來。當時桑瑪已經開到了綠谷鎮交流道的下坡,她開得太快,我的頭往右邊撞到了窗戶。   她說:抱歉。你該查查克拉瑪的通聯紀錄,他一定有事先聯絡過,才能確定她在不在。他不可能大老遠開車來這裡碰運氣。   他會從哪裡打電話?   她說:德國,在他出發前就先打。   他比較可能在杜勒斯機場用公共電話,但我們還是該查一查。   我們?   妳可以當我的搭檔。   她不發一語。   我說:就當是測驗好了。   這件事很重要嗎?   也許不重要,也可能很重要。問題在於那場會議的議程是什麼,還有他身上帶著什麼文件。也許整個歐洲戰區的作戰準則都在他的手提箱裡,或者是新的戰術、我方缺點的評估,各種各樣的機密文件。   蘇聯紅軍已經開始瓦解了。   我點頭,說道:我比較擔心軍方的顏面問題,像是被報紙或電視披露出來。如果機密文件在脫衣舞廳附近的垃圾堆裡被記者發現,一堆人的面子都掛不住。   也許遺孀知道,因為他和她討論過。   我說:我們不能問這件事。我們只能讓她知道,他是在睡覺時發病去世,凡是會讓他丟臉的事,都不能說。所有令人擔心的事情,此刻只有三人知道除了妳、我之外,只有蓋伯上校。   她說:蓋伯上校?   我說:妳、我、他。   我看到她面露微笑。這是個小案子,但是因為與蓋伯有關,這對於一個要請調到一一〇特調組的人而言,實在是太幸運了。   綠谷鎮完美得就像畫裡的殖民時期城鎮,克拉瑪夫人居住的是一棟位於精華地段的宅邸。房子門廊卻很整齊,坐落於數英畝的碧綠草坪上,屋頂鋪著魚鱗狀的屋瓦,到處是漆成白色的角樓與門廊,看來就像一個充滿維多利亞風情的精美甜點。房子周圍點綴著莊嚴的常綠樹木,它們看起來好像在一百年前就是被人精心安排的。我們把車沿著人行道的街邊石停靠,等待觀看著。我不知道桑瑪心裡想些什麼,但是此情此景讓我腦海中浮現的兩個字是:美國。   我跟大家一樣都有個社會安全號碼,而且護照的顏色也是銀藍相間的,但是我這輩子跟著老爸駐守美國,加上我自己被派任在美國的時間,加起來在美國本土大概只住了五年的時間。所以我知道一些小學生就該學會的知識,像是各州的首府在哪裡,還有洋基隊的路.蓋瑞格(曾經連續出賽二一三○場的洋基隊球員,雖然連續出賽紀錄已經被打破,但是他擊出二十三支滿貫全壘打的紀錄,至今仍然無人能破。)轟了幾發滿貫全壘打,也懂一些中學生該了解的東西,例如各條憲法修正案的內容,還有安提耶坦溪戰役(南北戰爭期間北軍能打敗南軍,扭轉戰局的重要戰役。)的重要性。但是我不太了解牛奶的價格、如何使用公用電話,還有各地的風貌與風味有何差別。所以我都會把握吸收知識的機會像克拉瑪家的宅邸就是值得我吸收的知識。   懶洋洋的陽光照射在屋子上,清風徐來,空氣中傳來淡淡的燻木味,寒冷的下午讓我們感覺周遭一片冷冷清清。這種房子是大家夢想中自己祖父母居住的地方,每年秋天可以在此小住,一邊耙著樹葉,一邊啜飲蘋果汁。等到夏天再回來時,可以用老舊的旅行車載著獨木舟,到某處的湖上泛舟。我在馬尼拉、關島、漢城等地方的學校繪本裡面就常常畫著這種房子。   但是進去後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   桑瑪說:準備好了嗎?   我說:當然。走吧!把正事辦一辦。   她不發一語。我確定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差事,我自己也不止有過一次經驗這種事一點樂趣也沒有。她把車開離人行道旁,朝著車道入口前進,慢慢接近前門之後,在距它十呎遠的地方停下。我們一起打開車門,走到外面的冷冽空氣中,把外套拉直,帽子則是留在車裡。如果克拉瑪夫人恰巧看著外面,這將會是她看到的第一個情景。兩個憲兵來到你家門口,從來不會是好事。而且,如果他們連帽子都沒戴,那情況就更糟糕了。   前門被漆著復古的單調紅色,是一扇兼具紗窗與玻璃窗功能的門。按下門鈴後,我們一起等著,一陣等待過後,我開始覺得沒人在家。我又按下門鈴,此刻在微風中的我感到有點冷,這風比看起來還要強一點。   桑瑪說:我們應該先打電話的。   我說:不能這樣。妳不能跟她講說,四小時後請在家裡等我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當面告知。這樣她不就猜到了嗎?   結果我大老遠跑一趟,卻沒有人可以讓我抱。   妳好像在編鄉村歌曲的歌詞,接著妳可以唱:後來卡車拋錨,我的狗死掉。   我又試一次門鈴,還是沒有回應。   桑瑪說:我們該看看車還在不在。   在一處與房子分開、可以停兩輛車的車庫裡,我們發現了車子。我們從窗外看到車,那是一輛銀灰綠色的水星大侯爵房車,就長度而言幾乎可以說是汽車界的大型郵輪。這輛車跟將軍夫人的身分可以說是絕配,不會太新也不會太舊,質感很棒,但是不會太貴,而且顏色也很恰當,道地的美國車。   桑瑪問我:這是她的車嗎?   我說:有可能。也許一直到他當上中校之前,他們開的都是福特,接著就升級改開水星車款。也許他們在等他當上三星中將才考慮改開林肯房車。   真悲哀。   這是妳的看法?別忘了那傢伙昨晚在哪裡。   她到底在不在?你覺得她是出去散步了嗎?   我們轉身往回走,感到一陣微風往背後吹,聽到屋子後面傳來一陣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桑瑪說:她在後院,也許在整理花草。   我說:有誰在元旦這天整理花草?整個北半球都不會有人這麼做,因為植物都還沒長出來。   但我們畢竟還是回到了前門去按門鈴。最好能讓她自己出來見我們,這樣比較正式一點。但她還是沒有現身,接著我們又聽到後面傳來關門的聲音,門似乎隨著微風的吹動而開開關關著。桑瑪說:我們該去看看。   我點點頭。門的撞擊聲非常特別,背後可能有很多不同涵義。   我說:嗯。也許我們該去看看。   我們繞到房子後面,肩並肩在風裡走動著。有一條石板路是通往一扇廚房的門,門是往裡開的,門後一定有一條彈簧讓門保持關閉。彈簧一定是舊了,因為微風偶爾會把門吹得開出一道八、九吋寬的縫隙,風吹過後彈簧又往回收,門又彈回門框裡。我們看著這扇門被這樣打開三次,會有這種狀況是因為門鎖已經被人破壞了。   那本來是一個很好的鋼鎖,但是鎖頭的部分比周遭的木板還硬。有人用鐵鍬把它破壞了,可能用力撬了兩、三次,鎖頭還完好如初,但是木門被擊碎了。門被打開,而且鎖頭從被破壞的地方掉了出來,落在石板地上。門板上出現一片半月狀的破洞,木頭碎片散落一地,被風吹成一堆一堆。   桑瑪說:現在怎麼辦?   房子沒有安裝保全系統,沒有監視入侵活動的警鈴,也不會自動通知最近的警察單位。因此我們不知道歹徒已經遠走高飛還是仍在裡面。   桑瑪又問:現在怎麼辦?   我們沒有武裝,手無寸鐵,只是穿著軍禮服來報喪。   我說:妳到前面去,以免有人從前面逃出去。   她不發一語就往前移動,我給她一分鐘的時間就定位,然後我用手肘把門推開,走進廚房。我把身後的門關上,靠在上面讓它保持緊閉,然後站著不動,只是傾聽。   屋裡完全沒聲音,一點動靜也沒有。   廚房裡依稀可以聞到煮蔬菜和咖啡加熱的味道。這廚房很大,說亂不亂,說整齊也不算整齊,裡面的空間都被充分利用了。我的右邊有一個開放空間,可以看到一小塊被擦得雪亮的三角形橡木地板,應該是一個走廊。我用很慢的速度移動,往右前方緩步前進,試著擴大視野。門板又開始在我後方撞擊,此刻我注視著走廊更深處,我想走廊是直接通往前門的。走廊左側有一扇關著的門,可能是一個飯廳,右邊可能是一個小房間或書房,門是開著的。我可以看到一張桌子與椅子,還有深色的木質書櫃。我小心翼翼地走著,又往前移動了一下。   接著我看到走廊地板上躺著一具女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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