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再次往南,一直到春天街。六條街,速度很快,一共花了七分鐘。他看到葛瑞格站在暗紅色大門外的人行道上。
怎麼樣?葛瑞格說。
李奇搖搖頭。
什麼都沒有。他說:一隻蒼蠅也沒看到,根本沒人出現,全都變成一堆老鼠屎,你們空降的不是都這樣說嗎?
那是我們覺得應該客氣點的時候。葛瑞格說。
車子不見了。
怎麼可能?
有後門。李奇說:這是我現在能做的最佳推測。
狗屎。
李奇點點頭:就像我說的,老鼠屎。
我們應該去看看,藍恩先生會想知道全部情況。
他們在西邊兩棟大樓處找到一條巷子入口,入口處有門,而且用鐵鍊繞起來,再用個平底鍋一樣大的鎖鎖住。很堅固,不過還算新,上過油,經常使用。門的上面是個鐵窗,橫跨過整個巷子的寬度,二十呎長。
沒地方進去。
李奇後退一步,往左右兩邊看看,目標建築物右邊是間巧克力店,雖然窗戶外面有保全鐵窗,不過還是可以看到嬰兒拳頭大小的西點陳列在裡面。假的,他猜。不然早就溶化或者變白了。店的後面有盞燈亮著,李奇用手蒙著,貼近玻璃往裡看。一個模糊的小影子在裡面四處移動,他敲敲門,用手掌平拍,發出很大的聲響。那個小小的身影停止移動,轉過身來,指著李奇右手邊一個腰部高度的東西。大門玻璃上貼著刻畫精美的卡片:營業時間:10AM︱10PM。李奇搖搖頭,招手要那個小人物靠近一點,對方給了一個世界共通的聳肩動作表達不悅,然後朝他走來。是個女人,身材不高,黝黑皮膚,年輕,很疲倦。她轉開一大堆複雜的門鎖,打開門,留著一條很粗的鐵鍊。
我們還沒開門。她說,透過那窄窄的門縫說。
衛生局。李奇說。
看起來不像。女人說,她說得沒錯,李奇看起來比較像流浪漢而不是市府官員。於是他點點頭示意葛瑞格,他身上穿著乾淨整齊的灰色西裝。
他才是市府官員。他說:我跟他一起的。
我才剛接受過檢查。女人說。
這次是跟隔壁棟有關。李奇說。
怎麼了?
李奇往她後面看了一眼,高級的糕點糖果店,都是些有錢人才吃得起的東西,所以客源基礎也很薄弱,也就是說,老闆會沒有安全感。
老鼠。他說:我是除蟲公司的,有人舉報說這裡有。
女人不說話了。
妳有巷子大門的鑰匙嗎?葛瑞格問她。
女人點點頭:不過你們可以直接從我的後門過去,這樣比較快。
她把門鍊拿下來,引他們進門,裡面的空氣充滿可可的氣味。商店前面布置為零售區,後面有個工作廚房。烤箱才剛開始加熱,有許多閃亮的托盤、牛奶、奶油、糖、大桶大桶的溶化巧克力,和金屬工作檯。一道後門在短短的磁磚走廊盡頭,那個女人讓他們從後門出去,李奇跟葛瑞格走進一條磚牆巷子,寬度大約可以容納一九〇〇年代的貨卡。巷子由東到西橫跨整個街區,在湯普森街那頭有個加了門的出口,而另一邊就是個直角形出口,通往他們在春天街看到的那道門。目標建築物後面跟前面一樣糟,搞不好更糟,塗鴉比較少,但更破爛。磚牆上有冰凍的裂痕,以及雨水過後留下的青苔。
一扇一樓窗戶,一道後門。
跟前門一樣是暗紅色,不過看起來更破舊,外面似乎是用金屬包裹,裡面是木頭,最後一次上漆大概是韓戰結束後打零工的退伍軍人漆的,也說不定是二次世界大戰後的作品,甚至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遺跡。這道門有現代化的鎖,只有一個,一道堅實的門閂。老舊的銅喇叭鎖,因年代久遠而變黑,沒辦法辨識過去一小時內是不是有人摸過。李奇抓住門鎖往裡推,門板向後退了八分之一吋,頂住門鎖的鋼條,不動如山。
沒地方進去。
李奇轉頭,朝巧克力店走回去,她正在擠軟巧克力,一個大大的亞麻布袋,銀色嘴管,在烘盤上每隔兩吋擠出一點。
想要舔舔湯匙嗎?她發現李奇看著她,開口問道。
妳看過旁邊的建築物有人進出嗎?他回問。
沒有。她說。
連來去都沒有?
沒有。她說:那棟建築是空的。
妳每天都在這裡嗎?
從早上七點半把爐子生火,到晚上十點熄火,打掃一下,十一點半離開,每天十六個小時,跟時鐘發條一樣規律。
一星期七天?
小生意,從來不放假。
很辛苦。
你也一樣。
我?
城裡的老鼠抓不完。
李奇點點頭:隔壁那棟的所有人是誰?
你不知道嗎?女人問:你不是跟市政府的人一起來?
問妳比較快。李奇說:查紀錄很麻煩。
我不知道。女人說。
好吧。李奇說:祝妳愉快。
看看前面窗戶的建築許可,有一大堆電話,搞不好所有人的也在上面,我當初在弄這個店面的時候,幾乎把祖宗十八代統統給列了出來。
謝謝。李奇說。
要來塊巧克力嗎?
值勤的時候不要。他說。
他跟著葛瑞格出了店家大門,向右轉,看看目標建築物的前面窗戶。窗戶後面有黑色窗簾,玻璃上貼了十幾張執照。玻璃被煤煙燻得髒兮兮,執照全都乾硬捲曲了。每一張都過期很久,不過還留著黑色麥克筆手寫的電話號碼,每一支代表一位參與這個閒置計畫的一分子。建築師、承包商、所有人。葛瑞格沒有寫下電話號碼,直接拿出他的銀色行動電話拍照,再用來打電話回達科塔。
收隊。他說。
他跟李奇往西走到第六大道,搭上C列車,經過八個站,往北抵達七十二街。從地鐵站出來,外面的草莓園已是明亮的白天。八點半整走進達科塔大廳。
監視這棟建築物的女人看著他們走進去,記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