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的夜班門衛就是我上次碰到那個,只有他一個人在,精神委靡地縮在櫃檯後方的椅子上,憂鬱地盯著空中。大廳有三個髒兮兮的舊鏡子,我看得見自己夾克正面膨了一塊,總覺得MP5衝鋒槍的手槍握把、彈匣的曲線
、槍口的形狀都浮現了。但我原本就知道我夾克裡裝著什麼,而那位值班門衛並不知道。
我走向他,說:還記得我嗎?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就只是聳聳肩。
這動作帶有豐富的涵義,我把它解讀成邀請我和他交涉。
我不需要房間。我說。
那你需要什麼?
我從口袋拿出五張二十美元鈔票,總共一百元。幾乎是我剩下的所有現金了。我在他面前搖搖鈔票,然後在櫃檯上一字排開。
我說:我要知道你半夜放進來的那些人住的房號。
什麼人?
兩女十三男。
沒有人在半夜入住啊。
其中一個女人很正。年輕,淺藍色眼珠,看過就難忘。
沒有人入住。
你確定嗎?
沒有人。
我將五張鈔票推向他。你確定嗎?
他將鈔票推回來。
他說:我很想收你的錢,相信我,但真的沒有人在半夜住進來。
我沒搭地鐵,而是用走的。
這是我算計過後決定冒的險。
那六百個探員的其中幾個若在附近,我的行蹤就會曝光,但我要確保手機暢通。我已做出手機在地鐵不通的結論。我從來沒看過誰在站內講電話,他們大概不是想遵守禮儀,而是因為地下沒有訊號。於是,我決定用走的。
我走三十二街到百老匯大道,然後沿著百老匯大道往南走,經過一間間賣包包、廉價首飾的店家,還有仿冒香水的批發店,全都沒在營業,鐵門都是拉下來的。這裡又黑又髒亂,自成一個微型社區,給我置身拉哥斯《譯注:奈及利亞首都。》和西貢的感覺。
我在二十八街街角停下腳步,等一輛計程車駛過。
這時,我口袋中的電話開始震動了。
我沿著二十八街往回走,挑了個陰暗的門廊坐下,掀開手機的蓋子。
麗拉.侯斯說:怎樣啊?
我說:我找不到妳。
我知道。
所以我打算和妳做個交易。
真的?
妳有多少現金?
你要多少?
全部。
隨身碟在你手上嗎?
我可以告訴妳在哪裡。
它其實不在你手上?
不在。
那你在旅館拿給我看的是什麼?
誘餌。
我有五萬美元。
我要十萬。
我沒有十萬美元。
我說:妳搭不了公車或火車或飛機,妳被困在這裡、無處可逃了,麗拉。這裡就是妳的葬身之地,妳不想完成任務後再死嗎?妳不想發一封密碼信件回家,說妳任務完成了嗎?
七萬。
十萬。
好,但今晚只能給你一半。
我不相信妳。
你不得不信。
我說:七萬五,今晚付全額。
六萬。
成交。
你在哪裡?
上城,很上面。我說謊。但我正在移動。四十分鐘後聯合廣場見。
那是什麼地方?
在百老匯大道上,十四街和十七街之間。
安全嗎?
相當安全了。
我會過去。她說。
妳要一個人來。我說:單獨赴約。
她掛斷電話。
我往北過兩個路口,來到麥迪遜廣場公園的北端,坐在一張長椅上。離我一碼遠的地方有個女遊民,她的推車像垃圾車一樣堆滿了雜物。我從口袋中摸出瑟瑞莎.李的紐約警局名片,放到路燈微弱的燈光下看,接著撥打她的手機號碼。鈴響五次後,她接起來了。
我是李奇。我說:妳說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妳。
要我幫你什麼?
紐約市警局已經沒在追捕我了?
完全沒在追你。
那就告訴你們的反恐小組,說四十分鐘後我會在聯合廣場,麗拉.侯斯的人馬會與我接觸,她們最少會有兩個人,最多可能會有六個。說她們是你們反恐小組的了,但叫他們別抓到我。
你現在打扮成什麼樣子?
妳把包包交給我之前有先看裡頭裝什麼吧?
當然了。
那妳就知道我打扮成什麼樣子了。
廣場的哪裡?
我會把她們引導到西南角。
你找到她了?
第一站就是正解。她待在一間旅館裡,收買了夜班門衛,同時恐嚇他。他否認她來過,我走出大廳,他立刻打電話到她的房間。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在不到一分鐘內打電話給我。我和所有人一樣喜歡巧合,但這種巧合也太誇張了,不可能是真的。
你為什麼要和她的人馬見面?
我和她談了交易,叫她一個人來會面。但她一定會違反約定,派手下過來。如果你們的人把他們抓起來對我會有幫助,我不想開槍射她所有手下。
突然長出良心了?
不,我只有三十發子彈可以用,說實在不太夠。我得分配一下。
過了九個路口後,我來到聯合廣場。繞著它走了一圈,也走對角線穿越廣場兩遍,沒看到什麼令人憂心的景象,放眼望去淨是睡在長椅上的人影。這裡是紐約市的其中一間免費旅館。我在甘地像附近坐下,等待老鼠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