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五十五街口一棟建築物的牆面,從口袋掏出手機。
未知號碼來電。
我掀開蓋子,拿到耳邊。
麗拉.侯斯說:李奇?
我說:是。
我還站在馬路上,我還在等那台卡車來撞我。
快來了。
它到底什麼時候會到?
妳可以先流幾滴冷汗。我會陪妳在卡車上待幾天的。
我等不及了。
我知道妳在哪。
很好,那樣事情會比較簡單一點。
我也知道隨身碟在哪。
這也很好,在你說出它的下落前,我們不會讓你死的。等你說了,我們大概也還會玩你幾個小時。
妳太天真了,麗拉,妳應該要待在老家照顧山羊的。妳就要死了,而那張照片將在世界各地流傳。
我們有一張全新的DVD碟片。她說:攝影機也充好電了,準備要拍下你的英姿。
妳太多話了,麗拉。
她沒回話。
我闔起蓋子,轉頭穿過漸暗的天色,回到旅館。
我搭電梯上樓,開鎖進門,坐到床上等待。等了很長的時間,將近四小時。我以為來人會是史普林菲,結果最後現身的是瑟瑞莎.李。
她在十一點五十二分敲我的房門。
我再度用門鏈和鏡子的老招數確認來者,放她進門。
她穿得很類似我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的樣子。下半身是褲子,上半身是材質可能是絲的短袖T恤。衣襬沒紮,衣服的顏色是深灰而非淺灰,閃亮程度降低,嚴肅成分增多。
她帶著一個黑色的運動風大背包,材質是防彈尼龍。
看她提的樣子,我猜裡面裝著重物。看那重物位移的樣子、聽它們發出的鏗鏘聲,我猜裝的東西是金屬材質的。她將包包放在廁所附近的地板上,然後問:你還好嗎?
你們呢?
她點點頭。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我們都回到工作崗位了。
包包裡裝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有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將它送到派出所來。
史普林菲?
不,他報上的名字是布朗寧。他給了我這個包包,說是為了防範犯罪,說我絕不能讓你拿到。
結果妳還帶過來?
我是以個人身分在保管它,帶過來還比留在某處安全。
好吧。
你得打贏我才行,而襲警是違法的。
說得對。
她坐到床上,距離我一碼。說不定更近。
她說:我們突襲搜查了五十八街上的三棟老房子。
史普林菲告訴妳了?
他說他叫布朗寧。我們的反恐小組在兩小時前行動,發現那兩個姓侯斯的不在那。
我知道。
她們原本在,但我們過去時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她們拋棄了雷歐尼和他的夥伴,代表她們已經轉移到雷歐尼和他的夥伴不知道的據點了。一層又一層的防禦措施。
她們為什麼要拋棄雷歐尼和他的夥伴?
好讓其他十三個人振作起來,同時給組織動力。我們稍微扁了他們一頓,但阿拉伯地區的媒體會說我們嚴刑拷打,他們就能募得十個新兵。淨賺八個人。何況失去雷歐尼和他的夥伴也不是什麼重大損失,他們很遜。
其他十三個人會比較高明嗎?
根據機率法則,會。
十三是個瘋狂的數字。
是十五,還要算進那兩個姓侯斯的。
你不該亂來的。
尤其是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
她瞥了包包一眼,然後又轉過來看著我。你找得到她們嗎?
她們使用金錢的狀況如何?
我們無法從這條線追查她們的下落。她們從六天前就不再使用信用卡和提款卡了。
合理。
這樣別人就很難找到她們了。
我問:雅各.馬克平安回到紐澤西了嗎?
你認為他不該牽扯進來?
不該。
而我該?
妳已經被牽扯進來了。我說:妳拿了包包給我。
我在保護它。
你們的反恐小組還做了什麼?
搜索。她說:和FBI以及國防部一起行動。現在總共有六百個人在街上。
他們搜什麼地方?
三個月內購入或租出去的房子全部都搜,紐約市政府配合這波行動。此外,他們還調查旅館住房登記、辦公室租約、倉庫買賣,五個區全都查。
好。
傳言說我們是在找裝有五角大廈檔案的隨身碟。
很接近了。
你知道它在哪裡嗎?
很近的地方。
在哪?
第九大道、公園大道、三十街、四十五街圍起來的區域內的某處。
我以為我有資格知道。
妳會自己想通的。
你真的知道在哪?達克提認為你不知道,只是為了脫身才胡扯。
達克提顯然是個憤世嫉俗的人啊。
憤世嫉俗,還是正確無誤?
我知道隨身碟在哪。
那就去拿呀。侯斯交給別人處理吧。
我沒回話。我說:妳會上健身房嗎?
不常。她說:幹嘛問這個?
我想知道要打贏妳有多難。
不太難。她說。
我沒接話。
她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兩個小時後。我說:接著花兩個小時找到她們,在凌晨四點發動攻擊。凌晨四點是我最愛的時間。蘇聯有醫生做過研究,讓我們也上了一課。人類在凌晨四點的行為能力會下探到最低點,這是個普遍現象。
你鬼扯。
我沒有。
你不可能在兩個小時內找到她們。
我認為我找得到。
遺失的是和桑森有關的檔案,對吧?
部分有關。
他知道你拿到隨身碟了嗎?
我還沒拿到,但我知道它在哪。
那他知道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
瑟瑞莎說:於是你和他達成協議。他還我、達克提、雅各.馬克清白,你就帶他去找隨身碟。
這協議中最首要也最重要的目標是讓我自己得以脫困。
但你沒有脫困,聯邦單位還在追你。
紐約市警局就放過我了。
我們其他人也都被放了一馬,我要謝謝你。
不客氣。
她問:那兩個姓侯斯的打算怎麼離開美國?
我不認為她們會離開美國,幾天前她們就失去這個選項了。她們當初以為事情會進行的更順利,如今只能把該幹完的事幹完了,孤注一擲。
比方說,她們可能會發動自殺任務?
那是她們最擅長的。
這樣情況對你很不利。
如果她們喜歡自殺,我很樂意推她們一把,送她們上路。
瑟瑞莎調整了一下姿勢,結果坐到衣服下襬,絲質的料子繃得緊緊的,掛在她臀部附近的手槍因而現出輪廓。我猜是葛拉克17手槍,收在貼身槍套內。
我問她:誰知道妳在這裡?
達克提。
他認為妳什麼時候會回去?
明天。她說。
我沒說什麼。
她說:你現在要做什麼?
妳要聽真心話嗎?
請說。
我想脫掉妳的上衣。
你對很多執法人員說過這種話嗎?
從前說過。當時我只認識執法人員,不認識別種人。
危機激發了你的性慾?
女人才會激發我的性慾。
所有女人都會?
不。我說:不是所有女人都會。
她安靜了一會兒後說:這樣不好。
沒關係。
你接受我說不?
我不該接受嗎?
她又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改變心意了。
什麼心意?
我不覺得那樣不好了。
太棒了。
我在負責抓妨礙風化的單位待過一年,被指控引誘犯罪是很令人頭痛的。我們需要證據證明男方對他即將到手的東西有合理的期待,所以我們就會先叫他脫掉衣服。證明他有犯罪意圖。
我可以照辦。我說。
我認為你該照辦。
妳要逮捕我嗎?
不。
我脫掉我的T恤,丟到房間另一頭。它落在一張桌子上。瑟瑞莎看我的疤看了一會兒,就像列車上的蘇珊.馬克那樣。縫合痕跡醜陋、突起,像是哥德式建築窗戶上的裝飾,縫合的是貝魯特營區汽車炸彈碎片所致的傷口。我讓她看了一分鐘,然後說:換妳脫了。
她說:我是很傳統的女生。
什麼意思?
你得先親我。
行。我說。我吻了她,動作緩慢、輕柔,起先有些猶豫,帶著試探性,我才有時間品嘗新的嘴唇、新的味道、新的牙齒、新的舌頭。它們都很棒。接著我們跨過了某個門檻,動作激烈了起來。短短一分鐘後,我們就失去了理智。
事後她沖了澡,我也沖了澡。她穿上衣服,我也穿上衣服。她又親了我一次,說有需要的時候打電話給她,祝我好運,然後就離開了。她將那個黑色包包遺留在廁所附近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