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普林菲喝了一大口水,露出短暫的笑容,然後說:反應很慢,但你最後還是想出來了。
她是做什麼的?
她是系統管理員,負責管理一部分情報科技。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知道一串電腦主密碼。
什麼電腦?
不重要的電腦。她沒辦法發射飛彈之類的,但她顯然有讀取人力資源處紀錄,和其他某某資料庫的權限。
但她進不了三角洲部隊的資料庫,對吧?那些資料在北卡羅來納,布雷格堡。不在五角大廈。
電腦和電腦之間是有連線的。如今,所有資料都存放在所有地方了。
她連進去了?
那是人員疏失。
什麼?
出了一點人為的差錯。
一點?
國防部有許多系統管理員,他們平常會遇到的問題有共通之處,因此會互相幫忙。他們有自己的聊天室、留言板。系統當中的某串程式碼顯然有缺陷,降低了管理員個人密碼的解析難度導致情報外洩。我想管理員們其實都知道這件事,但他們也喜歡這樣。A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連進B的系統,幫B一把。就算程式碼原本是正確的,他們大概也會去刪改吧。
我想起雅各.馬克說的話:她也很會用電腦。
我說:所以她連進了三角洲部隊的資料庫?
史普林菲就只是點點頭。
我說:但你和桑森早我五年退伍,那時候還沒有任何資料被數位化。絕對還沒輪到資料庫。
時代變了。史普林菲說:就我們所知,美軍有九十年的歷史,積了九十年份的垃圾。某人祖父帶回來當紀念品的生鏽武器、拔回來的敵旗、入手的敵軍制服等等的,全都快爛掉了。還有好幾千噸的紙,這可不誇張,說不定有好幾百萬噸呢。文件已經形成了一個問題,它們有被火燒掉的風險,還可能被老鼠吃掉,要存放在哪裡也很頭痛。
所以?
所以他們這十年來一直在打掃家裡,粗糙的藝術品不是送到博物館,就是丟掉。所有的文件都掃描後存進電腦裡了。
我點點頭。然後蘇珊.馬克拿到了一份拷貝。
不只是拷貝。史普林菲說:她是取走了文件,將檔案存入外部硬碟後,刪掉了原本的檔案。
外部硬碟就是那個隨身碟?
史普林菲點點頭。而我們不知道它的下落。
為什麼她會被找上?
因為她合適,靠勳章紀錄就能追蹤資料庫中對應的檔案,人力資源處就有勳章紀錄了,就像你說的,而且她又有兒子這個弱點。
她為什麼要刪掉原始檔?
我不知道。
那肯定會增加她的行事風險。
大大增加。
那文件到底是什麼?
我不能主動提供情報。
這些資料是什麼時候被挖出來掃進電腦的?
大約三個多月前,進度緩慢。每十年一個單位,才整理到一九八〇年代初期而已。
是誰在做掃描的工作?
專職的工作人員。
專職,而且還洩密。那兩個姓侯斯的女人幾乎是立刻就跑到紐約來了。
顯然是如此。
你知道是誰做的嗎?
一步一步來。
那是什麼文件?
我不能主動提供情報。
那個檔案很大。
相當大。
顯然如此。
她們為什麼要?
我不能主動提供情報。
這句話你說了好多次。
因為我是當真的。
那兩個女人是誰?
他就只是笑了笑,比了一個老話一句的手勢。我不能主動提供情報。一個優秀士官的回應由九個字構成,其中最重要的大概是第四和第五個字。
我說:你可以問我問題,我可以主動猜看看,你再對我的猜測發表一些看法。
他說:你認為那兩個姓侯斯的女人是誰?
我認為她們是土生土長的阿富汗人。
他說:繼續說。
你沒說你的看法。
繼續說。
可能是塔利班或基地組織的支持者,或間諜,或手下。
他還是沒反應。
是基地組織。我說:塔利班大多在當地活動。
繼續說。
是間諜。我說。
沒反應。
領袖?
繼續說。
基地組織會用女人當領導者?
能用的人他們都用。
似乎不太合理。
他們就是要我們像你這樣思考,要我們尋找不存在的男人。
我沒回話。
繼續說。他說。
好吧。自稱席薇拉娜的那個女人參加過游擊隊,知道你們從格里戈里.侯斯手中取得了VA L步槍。她們利用侯斯的名字和經歷來博取這裡的人的同情。
因為?
因為基地組織要其他文件紀錄,證明當晚發生的其他事也是你們幹的。
繼續說。
桑森就是在那次行動後獲頒勳章,所以那曾經是一件風光的事,在過去是。但現在你們擔心這件事會曝光,所以我想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那並不是值得大肆宣揚的事。
繼續說。
桑森很難堪,但政府也很頭大。這是個人問題,也是政治問題。
繼續說。
那晚的行動過後,你有獲頒勳章嗎?
傑出服役勳章。
國防部長頒給你的。
史普林菲點點頭。對低階士官來說,是個還不錯的小玩意兒。
也就是說,你們那次行動的政治意味比較濃,而非軍事意味。
當然了。我們那時候還沒有向任何人正式宣戰。
你知道那兩個姓侯斯的女人殺了四個人,可能還殺了蘇珊.馬克的兒子,對吧?
我們還不知道,但我們懷疑有那個可能性。
你為什麼還不抓她們?
我是議員的維安人員,我誰也抓不了。
那些聯邦探員就可以。
聯邦探員的作業方式很詭異。他們顯然認定那兩個姓侯斯的女人是敵方的A級戰鬥員,重點目標,極度危險,只是現在沒在活動。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現在丟著她們不管的好處比較多。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找不到她們。
當然了。
看到這局面,你開心嗎?
她們沒拿到隨身碟,不然就不會到處找了。其他事情怎麼發展我不在乎。
我認為你應該要在乎。我說。
你認為那裡就是她們的巢穴?我是說你剛剛盯著看的地方。
我認為她們的巢穴在這個街區,或隔壁街區。
我認為在這個街區。他說:聯邦探員趁她們外出時搜索過套房。
麗拉有告訴我。
房間裡放著購物袋,就像櫥窗擺設一樣,把那地方弄得像真的據點。
我有看到那些袋子。
兩個波道夫.古德曼精品百貨的,另外兩個是蒂芬妮的。這兩家店很近,距離那棟老大樓只有一街區遠。如果她們的據點設在公園大道以東,她們反而會去布爾明岱百貨(Boomingdale)。因為她們不是真的要買東西,只是要在套房裡面擺一些東西,欺騙來者。
這論點很好。我說。
別去找那兩個姓侯斯的女人了。史普林菲說。
你現在開始擔心我了?
你可能會落得兩頭空。她們的想法與我們越來越接近了,她們認為你要不是持有隨身碟,就是知道它的下落。論兇殘程度和勸誘手腕,她們說不定還贏過我們呢。
然後呢?
她們可能會直接告訴你隨身碟裡的東西,如此一來,你就變成我們的肉中刺了。
事情會變得多糟?
我不會覺得丟臉,但桑森少校會很難堪。
美國也會難堪。
會。
那位服務生又過來問我們需不需要加點,史普林菲說要,直接幫我們兩個人點了飲料,看來他還有很多話要講。他說:把列車上發生的事情詳細交代一遍。
當時為什麼是幕僚長在車上,而不是你在車上?那比較像是你該做的工作。
事發突然。我和桑森在德州募款,我們沒有時間好好佈陣。
聯邦那邊怎麼沒派人上車?
有派啊,派了兩個人。兩個女臥底,從FBI借調的。特別探員羅德里各和梅貝兒。你晃進不該搭的車廂裡,和她們搭了一整路。
她們很優秀。我說。真的很優秀。是個看起來又熱又疲倦、手還勾著超市購物袋的西班牙裔女子,還有穿著蠟染衣的西非裔女子。她們真的很優秀。但話說回來,你們怎麼全都知道蘇珊會搭地鐵?
我們不知道。史普林菲說:那是個大規模的行動緊急部署,一片混亂。我們知道她開車,所以就派人在隧道裡等她,打算攔到她後,再一路跟到她要去的地方。
為什麼她沒在走出五角大廈前就被逮捕?
我們有過短暫的爭辯,最後聯邦的人馬勝出。他們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原本應該釣得到的。
要是沒有我出來礙事的話。
你自己說的。
她沒帶著隨身碟,你們什麼也釣不到的。
她離開五角大廈時帶著它。它沒放在她家,也沒放在她車上。
你確定嗎?
她家已經被夷為平地了。車子也已經被拆解成小碎塊,就算是最大塊的我也能吞給你看。
他們在地鐵列車上搜得多徹底?
7622號列車目前還在二〇七街的調車場,他們說大概還要花一個多月才能重組完成。
那隨身碟到底他媽的在哪裡?
史普林菲沒回話。
我搶過來的其中一支手機開始在我口袋裡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