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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此地不宜久留 李查德 5283 2023-02-05
  回第八大道咖啡店的路上,我非常小心謹慎。我們的委託人有一大票人馬。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我大致上長什麼樣子了。睿客的店員曾向我解說照片和影片要如何從一支手機傳到另一支去。我還不知道我的對手長什麼樣子,但既然這個委託人不得不雇用一群身穿高級西裝的傢伙,讓他們融入周遭環境行動,這應該就代表他自己的人馬是不穿西裝的。不然,就沒有意義了嘛。我看到許多沒穿西裝的人,說不定有成千上萬個,這在紐約是尋常風景。不過我沒看到任何人在注意我,或跟蹤我。我也沒讓他們好辦事就是了。我搭四號線到中央車站,在人群中繞了兩圈,再搭接駁車到時代廣場,走了又長又不規則的一段路到達第九大道,從西邊出發筆直穿過十四號管區,來到咖啡店。

  雅各.馬克已經在裡面了。   他的座位在店後頭。他已經梳洗過了,穿著黑褲白T恤、海軍藍防風大衣。他乾脆在額頭刺下班的警察五個字好了。他看起來不太開心,但並沒有表現出恐懼。我在他對面坐下,側坐,這樣我就可以觀察窗外街景。   你和彼得談過了嗎?   他搖搖頭。   所以?   我認為他平安無事。   你認為,還是你知道?   他沒回話,因為女服務生過來了。就是早上來幫我們點餐的那一個。我實在太餓了,無法顧慮小各到底想不想吃東西,直接就點了一大盤鮪魚沙拉加蛋等食物,也點了咖啡來喝。小各跟在我後面點了烤起司三明治和水。   我說:現在的狀況是?   他說:校警提供了協助,他們很樂意,因為彼得是美式足球隊的明星球員。他不在家,所以校警就叫醒他的死黨,問出了原因。原來彼得在別的地方和一個女人混在一起。

  在哪裡?   我們不知道。   什麼女人?   在酒吧搭上的女人。彼得和他的死黨在四天前的晚上去了酒吧,當時那個女孩也在場。最後彼得和她一起離開。   我沒接話。   小各說:怎麼了?   我問:是誰找上誰的?   他點點頭。這就是讓我放心的部分,是彼得搭上她的。他的死黨說他花了四個小時才搞定,什麼招數都用上了,簡直像在打冠軍賽。所以她不是什麼瑪塔.哈莉《譯註:Mata Hari,一次大戰期間的女舞孃,因間謀罪被處死》。   他們怎麼形容她?   辣到不行的妹。他們都是四肢發達的運動員,所以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年紀比他們大,但沒差幾歲,大概二十五、六歲。如果你是大四生,那她對你來說會是一個無法抗拒的挑戰。

  她叫什麼?   小各搖搖頭。他的死黨都離得很遠,禮貌問題。   他們當時是在常去的店嗎?   那是他們會去的店之一。   她會是妓女,或警方用來釣嫖客的餌嗎?   不可能,他們知道什麼不能碰,不是傻子。他們看得出對方身分的。總之,從頭到尾只有彼得出手。花了四個小時,什麼招都用上了。   如果對方真的想,可以讓他四分鐘就了事。   小各點點頭。相信我,我也有上百次搭訕經驗。任何好玩的事,玩一小時就顯得很像話了,頂多兩個小時。沒有人會拖到四個小時的,可見他們玩得很盡興。從彼得的角度來看,已經不只是盡興了。和辣到不行的妹混四天?你二十二歲的時候都在幹啥?   這樣啊。我說。我二十二歲的時候也把女人放在第一順位,但四天的關係對我來說有點太長了,幾乎像是訂婚或結婚了。

  小各說:你想說?   蘇珊在高速公路上耽擱了四個小時。我在想,她錯過的最終期限到底是什麼?身為人母的她竟然絕望到了結自己的性命。   彼得沒事的,別擔心了。他很快就會回到家裡,兩腿發軟,但開心無比。   我沒接話。女服務生送上食物了,看起來很好吃,份量也很大。小各問:那些私家偵探找上你了嗎?   我點點頭,然後邊吃鮪魚邊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說:他們知道你的名字?這可糟了。   確實是不太妙。他們還知道我在車上和蘇珊說過話。   怎麼會?   他們當過警察,現在還有朋友在崗位上。我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他們的朋友會是李和達克提嗎?   有可能,也許是別的日班警察讀了檔案再告訴他們。

  他們還拍了你的照片?這也很糟。   是不太妙。我又說了一次。   他們提到的人馬現身了嗎?他問。   我看了看窗外,然後說:到目前為止連個影子也沒有。   你還查到什麼?   約翰.桑森並沒有誇大他的軍旅生涯。他似乎沒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沒什麼值得質疑的。   那就走到死巷了。   還不一定。我說:他幹到少校,表示他經歷過一次自動晉升,還立了兩次功。他一定做了什麼高層喜歡的事。我以前也幹到少校,所以我知道。   那你做了什麼高層喜歡的事?   讓他們後來感到後悔的事,大概吧。   年資。小各說:你撐下去,最後就會升官。   我搖搖頭。在軍中不是這麼一回事。況且,當年他所能贏得的四個最高榮譽勳章之中,有三個被他拿到了,其中一個還拿了兩次。這代表他一定做過很特別的事,而且是做了四件。

  每個軍人都會拿到勳章。   他拿的那種不是人人拿得到的。我自己拿過銀星勳章,那對他來說不過是口袋裡的零錢罷了。我也很清楚勳章不是早上吃麥片的時候抖抖盒子就會掉出來的東西。我還得過紫心勳章,這個桑森顯然就沒有得過。因為沒有政治人物會閉口不提出任務時受的傷,一百萬年內都不可能的。不過呢,沒受傷就拿到英勇勳章倒是一件不尋常的事。一般情況下,這兩樣東西總是同進同出。   所以說,勳章的事他可能是鬼扯的。   我搖搖頭。不可能,拿越戰勳帶上的星星來吹噓或許還行得通,但他得的都是完成重大任務的勳章,除了榮譽勳章之外他都得了。   所以呢?   我認為他書中提到的軍旅生活的確都是亂扯的,但他的扯法和一般狀況相反。他是隱瞞事實,而非加油添醋。

  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他至少參與了四次秘密任務,到現在還不能談論內容。這顯然是機密中的機密,因為他正在準備競選,一定很想說出來,卻沒有說。   會是哪種秘密任務?   什麼都有可能。秘密行動,暗中作戰,對手可能是任何人。   所以有人要蘇珊透露細節。   不可能。我說:三角洲部隊的軍令、任務紀錄、任務後的報告都不在人事資源處,不是已經被銷毀,就是鎖在布雷格堡裡,準備放個六十年。我這樣說不是要詆毀你姐姐,但她永遠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那些資訊的。   那這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幫助就是,它刪去了桑森的軍事背景這條線。如果他和你姐姐的死有關,那問題也是出在別的面向。   他和這件事有關嗎?

  不然他的名字怎麼會一再被提起?   問題會出在他的哪個面向?   我放下叉子,乾掉咖啡,然後說:我不想待在這裡。對那票人馬來說,這裡是所謂的事發地點,他們會從這裡找起。   我在桌上放了小費,走向櫃檯。女服務生這次很開心,因為我們在規定時間內離開。      對逃避追捕的人來說,曼哈頓是世界上最棒的城市,也是最糟的城市。棒,是因為它擠滿了人,若出了什麼事,每一平方碼都有好幾百個目擊證人。糟,也是因為它擠滿了人,你每個人都得注意,以防萬一,而這是一件令人厭煩、沮喪、疲憊的事,最終你會瘋掉或鬆懈下來。為求方便,我們回到西三十五街,走在背陽的那一邊,不斷往復,而馬路對面就停著成排的警車。這裡應該是全紐約最安全的人行道了。

  什麼面向?小各再度問我。   剛剛提到你在紐澤西辦過一些自殺的案子,你說還有哪些原因會促使人走上絕路?   經濟因素或感情因素。   桑森在軍中的時候沒賺到什麼錢。   你認為他和蘇珊有一段情?   有可能。我說:他說不定是在工作的時候認識她的,他必須要在五角大廈進進出出,別人就有機會拍照或採取類似的行動。   他結婚了。   說得對,而選舉就要到了。   不可能,蘇珊不會那樣的。假如他們之間並沒有一段情呢?   那他可能是和人力資源處的其他職員搭上了,而她是目擊者。   我還是覺得不可能。   我也是。我說:因為這樣一來,情報就和這件事搭不上邊了。情報是個複雜的問題,有沒有外遇只是個是非題。

  蘇珊說不定是和桑森一起工作,而不是他的眼中釘,說不定桑森是要從她那裡挖到其他人的醜聞。   那蘇珊幹嘛跑來紐約,不去華盛頓特區或北卡羅來納州?   小各說:我不知道。   桑森又何必找蘇珊討情報?他可用的管道多得是,每一個都比不認識的人力資源處員工還要好。   那他們兩個到底有什麼交集?   說不定桑森很久以前還在軍中的時候,和某個人有過一段情。   他那時候又還沒結婚!   但他還是有些常規得遵守,比方說,他不該和下屬搞上。如今,這件事回過頭來影響他的政治之路。   會有這種事嗎?   一天到晚發生。我說。   你碰過?   常有的事。你搞我,我搞你。有時候換我當那個被搞的下屬。   你有惹上什麼麻煩嗎?   那時候沒有,但如果我想當官的話,就會有人質疑我了。   你認為有人掌握了桑森的醜聞,然後要蘇珊證實?   她無法證實桑森做過那些事,那類紀錄收在別處的檔案裡。但她或許可以證實某A和某B確實都在同一個單位服過役,時期也相同。人力資源處清楚掌握的就是這種資訊。   所以說,麗拉.侯斯說不定和他待過同一個部隊。說不定有人是想連結這兩個名字,挖出一個大醜聞。   我不知道。我說:我們的假設聽起來都滿像一回事的。但就我所知,紐約本地有一票硬漢不敢找警察談這件事,還有一大堆人趕著要威脅我,還有一票野蠻的人馬準備要出籠了。政治是個骯髒的行業沒錯,但真有這麼嚴重嗎?   小各沒回話。   我說:我們還不知道彼得在哪裡。   別擔心彼得,他是大人了,在球場上還是個防守線衛呢。他重三百磅,全身都是肌肉,準備要去打國家聯盟。他能保護自己的。記住彼得.莫里納這個名字吧,你有一天會在報紙上讀到的。   希望不會很快就讀到。   放鬆點。   我說:所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小各聳聳肩,在人行道上來回踱步。他原本就不擅表達了,複雜的心情使他更顯窘迫。他最後停下來,倚在牆上,位置正好在十四號管區派出所的對面。他們看了看所有停在路邊的車,由左到右,有雪佛蘭的Impala和福特的Crown Victoria ,有的有標示為警車,有的沒有,還有形狀詭異、像高爾夫球車的小車。   她已經走了。他說:不管做什麼都沒辦法讓她回來。   我沒說話。   所以我打算打通電話給葬儀社。他說。   然後呢?   沒有然後。她是自殺的,查出理由也沒有用。況且大多時候,你根本查不出真正的理由。就算你以為查到了,實際上可能根本不對。   我說:我想知道她自殺的理由。   為什麼?她是我姐姐,不是你姐姐。   她可不是在你面前結束生命的。   他沒說話,就只是看著停在馬路對面的車。我看到瑟瑞莎.李開的車了,是從左邊數來第四輛。有輛停在遠端、沒有警局標誌的Crown Victoria比其他車都新,閃閃發亮,在陽光中顯得耀眼。烤漆是黑色的,車頂有兩根短細如針的天線。是聯邦級人員的車,我心想。經費充裕的單位,交通工具挑的是最頂級的。通訊器材也是。   小各說:我得把這件事告訴她的家人,和他們一起為葬禮做準備,然後繼續過各自的人生。生命就是一連串的爛事,句點是死亡。或許我們有理由不去在意如何、何處、為何那些疑問。別找出答案比較好,不會帶來什麼好處,只會帶來痛苦,並讓你發現有什麼壞事就要失控了。   這是你的選擇。我說。   他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和我握個手之後就離開了。我看著他走進第九大道西側街區的一個車庫裡,四分鐘後,一輛綠色的豐田小休旅車開了出來,往西邊移動。我猜他會走林肯隧道,然後回家。我心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到他呢?三天到一週內吧,我想。   結果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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