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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部 啟示錄

知更鳥的賭注 尤.奈斯博 3454 2023-02-05
85   二○○○年五月十四日。維也納。   哈利坐上奧地利航空的班機座椅,享受頸背和前臂接觸冰涼皮面的觸感,只享受了三秒,便繼續苦苦思索。   飛機下方的田園風光黃黃綠綠拼貼交雜,多瑙河在太陽照耀下閃閃發光,猶如滲出體液的褐色傷口。女空服員播報說飛機即將在施維薩市降落,哈利開始做降落的準備。   他向來不怎麼熱衷於搭飛機,近幾年來更變得極度恐懼搭飛機。愛倫曾問他究竟是害怕什麼。墜機啊,死亡啊,媽的不然還有什麼?他答說。愛倫告訴他,偶爾搭飛機的死亡機率是三千萬分之一。他謝謝她提供這個信息,並說他不再害怕。   哈利深深地吸氣和呼氣,耳中聽著引擎變換聲音。為什麼人會越老越怕死?不是應該反過來才對嗎?辛娜已活到七十九歲。據推測她嚇得魂都飛了。阿克修斯堡壘的一名警衛發現了她。他們接到阿克爾港一個失眠的百萬富翁打來電話,通知他們說南側牆面有一盞強光燈壞了,當班警衛便派了一名年經警衛前去查看。兩小時後,哈利訊問這位年輕警衛,年輕警衛跟哈利說他走近強光燈時,看見一個女人動也不動倒在強光燈上,擋住了光線。起初他以為那女人是個毒蟲,再走得更靠近些,便看見白髮和款式過時的服裝,才知道原來是個老婦人。年輕警衛心想她可能生病了,接著便發現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一直到他走到老婦人身旁,才看見老婦人的外套上有個大洞。

  我可以看見她的脊椎骨被打碎了,年輕警衛對哈利說:靠,我能看見她的脊椎骨耶。   然後年輕警衛跟哈利說他靠在岩石牆面上吐了起來。後來等警方移走屍體,強光再度打上牆面,他才知道自己手上那黏乎乎的液體是什麼。他還把手攤開來給哈利看,彷彿很重要似的。   犯罪特警隊抵達現場。韋伯朝哈利走來,一邊用惺忪睡眼查看辛娜。韋伯說神不是什麼審判者,根本就是地上那傢伙自己幹起審判者。   唯一的目擊證人是一名倉庫夜間守衛。這名守衛在兩點四十五分看見一輛車從阿克修斯灘街駛來,往東駛去,亮著大燈,十分刺眼,因此沒能看清楚車輛廠牌或顏色。   機長似乎正在加速。哈利想像飛機突然拉高,只因機長赫然看見阿爾卑斯山出現在駕駛艙正前方。接著這架奧地利航空班機機翼下方的空氣似乎突然消失,哈利覺得自己的胃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他大聲呻吟,這時飛機又像顆橡皮球般彈了起來。機長透過機上廣播用德語說了一段話,再用英文說明飛機遇上亂流。

  奧納醫生曾指出,一個人若無法感到恐懼,就無法活下去。哈利緊抓座椅扶手,試著在這句話裡尋求安慰。   事實上促使哈利盡速搭上下一班飛往維也納的飛機的人,就是奧納醫生。哈利一把所有發生的案件攤上檯面,奧納醫生立刻就說分秒必爭。   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連續殺人犯,那麼這個殺人犯就快失去控制了。奧納醫生說:典型的連續殺人犯會在殺戮中尋求性發洩,但每一次都遭遇挫折,因此會基於挫折而提高殺人頻率。可是這個兇手不同,他的殺人動機顯然不是性。他有一個變態的計劃之類的必須完成,到目前為止他都非常謹慎,做出的行為都很理性。這幾起命案的發生時間非常接近,兇手又費盡心思突顯他殺人行為的象徵意義,就像阿克修斯堡壘發生的這起命案,這些都顯示他如果不是覺得自己所向無敵,就是快要失去控制,而且可能正逐漸形成精神病。

  不然就是一切仍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哈福森說:他還沒失手過。我們仍然一點頭緒也沒有。   說的真對。哈福森說得對極了。他們一點頭緒也沒有。   艾德伐交代了他的行蹤,他在德拉門市的家裡接起了電話。負責監視的警員完全找不到艾德伐,因此哈福森早上打電話去德拉門市查問。他們自然無法得知艾德伐說的是真是假:艾德伐說畢雅卡賽馬場十點半關閉之後,他就開車返回德拉門市,十一點半抵達。又或者他是在凌晨兩點半才抵達德拉門市,因此有時間射殺辛娜。   哈利請哈福森打電話去給艾德伐的左鄰右舍,問問看是否有人聽見或看見艾德伐開車回家,只不過哈利對於能問到些什麼,心中不抱多大希望。哈利也請莫勒去問檢察官,看能不能申請到搜索票,讓他們搜查艾德伐的兩間房子。哈利心中很明白他們的立場極為薄弱,果不其然,檢察官回答說他至少得看見類似間接證據的東西,才能發出搜索票。

  毫無頭緒可言。該是開始感到驚慌的時候了。   哈利閉上雙眼。連霍爾的面容都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灰暗,封閉。霍爾癱坐在伊斯凡路那間屋子的扶手椅上,手中握著蹓狗繩。   輪胎觸地。哈利確定自己是那三千萬個機率幸運兒之一。      維也納警察首長十分貼心,特別為哈利指派一名警員,充當哈利的司機、嚮導和口譯員。這名警員站在候機大廳,一身黑色西裝,臉上戴一副太陽眼鏡,頸子粗得像公牛,手中拿一張A4白紙,上頭用簽字筆寫著霍勒先生。   牛頸警員自我介紹說他叫費里茨(老是有人叫費里茨,哈利心想),領著哈利坐上一輛深藍色BMW。不久之後,那輛BMW已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朝西北方疾馳而去,經過冒著白煙的工廠煙囪,也超越無數守法駕駛人開的車輛。其他駕駛人一見那輛BMW加速,便紛紛避到右側車道。

  你住的飯店是間諜飯店。費里茨說。   間諜飯店?   也就是古典的老帝國飯店。很多俄國和西方特務在冷戰時期都選在這家飯店投靠敵方。你的老闆一定有大把經費可以花。   車子來到坎納圓環,費里茨伸手一指。越過右邊的屋頂就可以看見聖史蒂芬大教堂的螺塔,他說:很美對不對?飯店到了,我在車上等你辦完住房手續。   哈利望著帝國飯店的大廳,眼神中儘是讚嘆。櫃檯接待員對他微笑。我們花了四千萬先令重新整修,讓它恢復大戰前的舊觀。這間飯店在一九四四年幾乎全被炸毀,幾年前又都損壞得差不多了。   哈利踏出二樓電梯,只覺得腳下地毯又厚又軟,彷彿走在富有彈性的泥炭土上。客房並不特別大,但有一張寬敞的四柱大床,看起來少說也有一百年歷史。他打開窗戶,便聞到對街蛋糕店飄來烘焙香味。

  赫蓮娜.馬約住在拉薩列巷。哈利回到車上之後,費里茨如此告知。一輛車變換車道未打方向燈,費里茨按鳴喇叭。   她是個寡婦,兩個小孩都已長大成人。戰後她的職業是老師,一直教到退休。   你跟她談過了沒?   還沒,可是我看過她的檔案。   他們依照地址找到拉薩列巷一棟房子,這棟房子一定曾優雅一時,如今寬敞樓梯旁的牆壁油漆已斑駁剝落,他們的緩慢腳步聲回音跟滴水聲相互唱和。   她站在三樓自家門口,眨著一雙靈活的褐色眼睛,說抱歉讓你們爬這麼多樓梯。   她家有點裝飾過度,擺滿人生各階段搜集而來的小擺飾。   請坐,她說:我只會說德語,不過你可以說英語,我大概都聽得懂。她轉頭朝哈利說。

  她端出一個托盤,上頭擺了咖啡和點心。蘋果酥捲。她指著點心說。   好吃。費里茨說,隨即拿了一塊。   所以妳認識蓋布蘭.約翰森。哈利說。   對,我認識。我們都叫他烏利亞,是他堅持要我們這樣叫的。起初我們還以為他因為受傷而神智不清。   他受什麼傷?   他頭部受傷,當然腳也受傷。布洛何醫生差點要替他截肢。   但是他復原了,一九四四年被送回奧斯陸,是不是?   對,差不多是這樣。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呃,他失蹤了不是嗎?他不會又在奧斯陸出現了吧?   據我所知是沒有。告訴我,你跟蓋布蘭這個人有多熟?   挺熟的。他個性外向,是個說故事高手,所有的護士都一個接一個愛上了他。

  妳也是嗎?   她發出歡快有如鳥兒啼囀的笑聲。我也是。可是他不喜歡我。   是嗎?   喔,那時候我很漂亮,我可以跟你這麼說,可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烏利亞喜歡的另有其人。   真的?   對,她的名字也叫赫蓮娜。   哪一個赫蓮娜?   這位也叫赫蓮娜的老婦人蹙起眉頭。   赫蓮娜.藍恩,應該沒錯。就是他們之間的愛情導致了那場悲劇。   什麼悲劇?   她驚訝地望著哈利,又望向費里茨,再轉過頭來看著哈利。   你們不是因為那場悲劇才來的嗎?她說:就是那件命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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