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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3 痛苦之屋

復仇女神的懲罰 尤.奈斯博 8547 2023-02-05
  看過錄影帶了嗎?   在老舊辦公座椅的嘎吱響中,哈福森警官靠進椅背,看著資歷比他多九年的同事哈利.霍勒警探,天真年輕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當然。哈利說,拇指、食指滑下鼻樑,露出充血雙眼下的兩個眼袋。   看了整個週末?   從星期六早上看到星期天傍晚。   噢,至少你星期五晚上好好享受過了。哈福森說。   的確。哈利從外套口袋裡拿出藍色檔案夾,放在面對哈福森的桌子上。我看過筆錄了。   哈利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小包灰色的法國殖民地牌咖啡。他和哈福森共用的辦公室位於格蘭區警察總署六樓的紅區,幾乎在走廊盡頭。兩個月前,他們買了一台藍奇里奧義大利濃縮咖啡機,現在這台機器就傲立在檔案櫃上。櫃子上方有張裝框的照片,一個女孩坐在桌前,雙腿翹在桌上,一張雀斑臉看似怪模怪樣,實際上她只是笑得不可開交。背景就是這間掛著照片的辦公室。

  你知不知道每四個警察裡面,就有三個沒辦法正確寫出沒意思三個字?哈利邊說邊把外套掛上衣架。他們不是漏掉三點水,就   有意思。   你週末做了什麼?   星期五,因為有個匿名的瘋子打電話說有汽車炸彈,我把車停在美國大使的公館外,在車裡坐了一整晚。當然只是虛驚一場,但現在情況這麼敏感,我們只得在那邊待著。星期六,我又去找我的真命天女。星期日,我認定她不存在。你從筆錄裡找到什麼跟搶匪有關的資料?哈福森量好咖啡,放進雙杯份濾網中。   什麼都沒有。哈利說。他脫掉毛衣,毛衣下面是件深灰色的襯衫,襯衫以前是黑色的,現在只隱約看得出暴力妖姬幾個字。他哼了一聲坐進辦公椅。沒人報警說搶案發生前在銀行附近看到我們要找的人。有人從玻克塔路上的7︱11走出來,看到一個男的跑上工業街。吸引那人注意的是那頂騎士頭罩。銀行外的監視攝影機拍到這兩個人,搶匪當時在目擊者眼前,走過7︱11外的資源回收箱。他所說的事情當中,唯一有意思而且錄影帶上沒有的,是搶匪在離工業街稍遠一些的地方過了兩次馬路。

  一個不知道該走哪邊人行道的人。聽起來滿沒意思的。哈福森把雙杯份濾網放進濾器把手。有三點水,兩個心。   哈福森,你對銀行搶案真的不熟,對吧?   我怎麼會熟?我們是抓殺人犯的。搶案叫海德馬克郡的那些人去辦就好了。   海德馬克郡?   你從搶案組走過來的時候沒注意到嗎?農村方言、針織羊毛衫耶。但你的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維克多。   那個馴狗師?   這是老規矩。狗是第一個到現場的,有經驗的銀行搶匪都知道。一隻好狗可以追蹤逃跑的搶匪,但如果他過了馬路,路上又有汽車開過,狗就聞不出氣味了。   所以呢?哈福森拿填壓器把咖啡壓緊,最後轉一下把表面抹平。他認為這個動作足以區分專業和外行。

  這點證實我們碰到了有經驗的銀行搶匪。光憑這個事實,就代表我們可以把尋人範圍大幅縮小。搶案組組長跟我說   你說伊佛森?你們兩個不是在冷戰嗎?   對,但他當時是對整個調查小組說話。他說奧斯陸的銀行搶匪不到一百人,其中五十人不是蠢得要命、吸了毒,就是瘋子,我們幾乎每次都能逮捕歸案。那半數人已經在坐牢,所以可以不必理會。其他四十人的犯案技巧熟練,只要有人幫他們做計畫,就能夠逃脫。另外還有十個專家,會攻擊保全車和現金處理中心。要抓到這些人,我們需要靠運氣,還要隨時注意他們的行蹤。這些人目前正接受訊問,看他們當時是否在場。哈利瞥了咖啡機一眼,它彷彿坐在檔案櫃上咯咯大笑。我星期六也跟鑑識組的韋伯談過了。

  韋伯不是這個月要退休嗎?   有人犯了個錯,他到夏天都不會走。   哈福森笑了。那他現在一定更不爽了。   沒錯,但原因不是這個。哈利說,他那批人一個屁也沒找到。   完全沒有?   沒指紋、沒頭髮,連衣服纖維都沒有。而且你可以從腳印看出他穿的是新鞋。   所以他們沒辦法跟其他鞋子比對磨損度了?   沒錯。哈利故意把沒的音拖長。   搶匪的武器呢?哈福森問,端一杯咖啡到哈利桌上。他抬起頭,看到哈利的左眉挑高到都快跑進短短的金髮裡了。抱歉,我是說謀殺犯的武器。   感謝。沒找到。   哈福森坐到他那張書桌旁,啜著咖啡。那麼,簡單來講,就是有個男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走進人多的銀行,搶走兩百萬克朗,殺了一個女人,又大搖大擺地出去,走上挪威首都市區裡一條人少車多的街,那條街離警察局只有幾百公尺,而我們這些領薪水的專業警察卻連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

  哈利緩緩點頭。也不是什麼都沒有。我們有錄影帶。   就我對你的了解,整捲帶子你應該每秒都滾瓜爛熟了吧?   什麼每秒?根本是每十分之一秒我都熟。   目擊者報告你也可以一字不漏地背出來嗎?   只有薛爾茲的。他跟我說了一大堆有關大戰的趣事,連服飾界競爭者的名字他都能倒背如流,還有大戰期間幫忙沒收他家財產的好挪威人等等,偏偏他就是沒發覺當時發生了搶案。   他們沉默地喝著咖啡。雨點打在窗戶上。   你喜歡這種生活,對吧?哈福森忽然開口。整個週末都一個人在家追鬼影子。   哈利微笑,但沒回答。   我以為你現在有了家庭責任,就會放棄獨身生活。   哈利對這位年輕同事做出警告的表情。我可不確定我是這樣想。他慢吞吞地說,我們又沒同居。

  沒錯,但蘿凱有個小兒子,情況就不一樣了,不是嗎?   他叫歐雷克。哈利邊說邊朝檔案櫃走去。他們星期五飛去莫斯科了。   哦?   去打官司。孩子的父親想要監護權。   噢,對喔。他人怎麼樣?   唔。哈利把咖啡機上方那張歪掉的照片扶正。他是蘿凱在那裡上班時認識的教授,後來他們結了婚。蘿凱說,他家很有錢、很傳統,很有政治影響力。   所以他們認識幾個法官囉?   那還用說,但我們覺得應該沒關係。大家都知道這男的是怪人,酗酒成癮又沒什麼自制力。你也知道這種人。   這倒是。   哈利立刻抬頭,正好看到哈福森收起笑容。   幾乎每個警察總署的人都知道哈利有酗酒問題。現在,酗酒已經不足以作為遣散人民公僕的理由,但一樣不能在上班時間喝得爛醉。上一次哈利故態復萌時,上面已經有人提出要開除他,但畢悠納.莫勒,也就是犯罪特警隊隊長,執意把哈利收進保護傘下,懇求看在特例的份上通融一次。這個特例就是咖啡機上那張照片中的女人愛倫.蓋登。愛倫是哈利的搭檔和密友,她在奧克西瓦河河畔的小徑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哈利勉強振作了起來,但這個傷口仍不時作痛。尤其是這個案子在哈利眼中,一直還有疑點尚未澄清。哈利和哈福森找到新納粹份子史費勒.歐森涉案的鑑識證據時,湯姆.沃勒警監立刻前往歐森住處逮捕他。顯然歐森朝湯姆開了一槍,湯姆為求自保開槍還擊,一槍殺了他。至少湯姆的報告上是這麼寫的,而槍擊現場和SEFO獨立警察機構的調查都沒有異議。另一方面,歐森殺害愛倫的動機始終不明,除了因為他涉嫌非法買賣槍枝、導致奧斯陸近年來槍枝氾濫,而愛倫正好逮著他之外。但歐森不過是個嘍囉,警方對這件殺人案的幕後主使者依舊毫無線索。

  哈利在頂樓的密勤局短暫客串了一陣,又申請調回犯罪特警隊,調查愛倫.蓋登的案子。密勤局聽到他要申調,高興都來不及,莫勒也樂意讓他重返六樓。   我上去一下,把這個給伊佛森。哈利嘀咕著,揚了揚那捲VHS錄影帶。他想跟那個新來的模範生一起看。   哦?是誰?   一個今年暑假才從警察學校畢業,而且顯然光看錄影帶就偵結掉三件搶案的女人。   哇!漂亮嗎?   哈利嘆口氣。你們這些年輕人腦袋裡就不能裝點別的嗎?我希望她真有能力,別的我都不管。   確定是個女的?   隆恩夫婦為了好玩給兒子取名貝雅持,也不是不可能啦。   我有預感她很好看。   最好不要。哈利說著習慣性地矮了矮身,把他那一百九十二公分的身軀移出了門框。

  為什麼?   哈利在走廊上大喊:好警察都很醜。      貝雅特.隆恩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很普通。她不醜,甚至有人說她像個洋娃娃;但那大半是因為她的小:臉、鼻子、耳朵和身體都小。她最突出的特徵是蒼白,膚色和髮色都好淡好淡,讓哈利不由得想起他和愛倫從邦恩峽灣撈上來的一具屍體:不過貝雅特跟那具女屍不同,哈利覺得只要他別過頭幾秒鐘,就會忘記貝雅特的長相。但她大概也不介意吧,因為她的自我介紹含糊不清,一隻潮濕的小手被哈利握了一下又馬上抽回。   霍勒警監是這棟樓的傳奇人物。盧納.伊佛森組長站著背對他們,手裡拿著一串鑰匙。他們面前的灰色鐵門上方有個招牌,以哥德式字體寫著:痛苦之屋。下方還有一行字:五〇八會議室。沒錯吧,霍勒?

  哈利沒有回答。他對伊佛森心裡所想的傳奇再清楚不過。伊佛森認為哈利是警力中的瑕疵,早在幾年前就該革職.他對這個看法也從不刻意掩飾。   伊佛森終於把門打開門,他們走進去。痛苦之屋是搶案組用來研究、編輯和拷貝錄影帶的地方,房間中央有張大桌和三個工作區,沒有窗戶,四壁全是架子,架上放滿錄影帶、十幾張通緝搶匪的海報,一面牆上有個大螢幕,一張奧斯陸地圖和幾個成功緝捕搶匪後所得到的戰利品:比方門邊的牆上就有兩隻剪下的羊毛袖子,上面還開了眼睛和嘴巴的洞。除此之外,這房間裡還有灰色的電腦、黑色電視螢幕、錄影帶和DVD播放機,以及幾部哈利不認得的機器。   犯罪特警隊從這卷帶子裡看出了什麼?伊佛森一邊問著,一屁股坐進其中一張椅子。

  一點東西。哈利說著走向一個錄影帶架。   一點東西?   不多。   真可惜你們沒人來聽我去年九月在餐廳的那場演講。如果我沒弄錯,局裡每個部門都派代表來了,就缺你們。   伊佛森很高,手長腳長,一對藍眼睛上方是一撮波浪般的金色瀏海。他的五官頗具Boss那種德國品牌男模的特色,加上他總在夏日午後打網球,也許還去健身房做點日光浴,好讓自己維持著古銅色的肌膚:簡言之,盧納.伊佛森是多數人眼中的型男,也鞏固了哈利認為警察的長相和工作能力成反比的理論。不過,伊佛森把自己欠缺的辦案能力,以政治敏感度和在同僚中締結盟友來彌補。此外,伊佛森有一股天生的自信,也讓很多人誤以為是領導能力,然而這股自信其實是建立在他的自我感覺良好上。這個特點也無可避免地使他節節高升,甚而成了哈利的上司。原本哈利不覺得讓蠢才登上高位、遠離辦案過程有什麼不妥,但碰上伊佛森這種人卻有危險,因為他們動不動就認為自己應該干涉或指使那些真正了解該怎麼辦案的人。   我們錯過了什麼嗎?哈利問,手指摸過錄影帶標籤上的手寫小字。   大概沒有吧。伊佛森說,除非你對破案的小細節感興趣。   哈利成功壓下了那股衝動,沒說他缺席是因為去聽過幾次演講的同事都說,伊佛森這樣耀武揚威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從他當上搶案組組長,銀行搶案的破案率已經從百分之三十五上升到百分之五十,卻從頭到尾沒提他獲得任命恰巧是在組裡人手加倍、探員擴編,而且裡面最差勁的探員:伊佛森自己正好走人之故。   我是滿感興趣的啦。哈利說,那麼,請告訴我你是怎麼偵破這件案子的。他取出一卷帶子,大聲唸出標籤上面的字: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日,曼格魯市北歐儲蓄銀行。   伊佛森大笑。樂意之至。我們靠傳統手法逮到了犯人。他們在亞納布區的垃圾場換車逃走,還放火燒掉丟棄的那輛車。但車子沒完全燒毀,我們找到其中一名搶匪的手套和DNA,再跟探員看完錄影帶後認為可能是嫌犯的幾位搶匪比對,結果其中一人完全符合。那個白癡朝天花板開了一槍,被判四年刑期。霍勒,還有哪裡不清楚嗎?   唔。哈利把玩著那卷帶子。是哪種DNA?   我說過了,符合的DNA。伊佛森的左眼眼角開始抽動。   對,但是是哪裡的DNA呢?死皮?指甲?還是血液?   那很重要嗎?伊佛森的聲音變尖,不耐煩起來。   哈利告誡自己應該閉嘴,放棄這種唐吉訶德式的攻勢。反正,伊佛森這種人永遠也學不會。   大概不重要吧。哈利聽到自己說,除非你對破案的小細節感興趣。   伊佛森對哈利怒目而視。在這個特別密閉的房間中,沉默像有形的壓力充斥在所有人耳邊。伊佛森試圖開口。   指節的汗毛。   房間裡的兩個男人都轉向貝雅特.隆恩。哈利幾乎忘了她也在場。她的眼光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用幾乎是耳語的音量重複:指節的汗毛。就是手指上的細毛不是都這麼說的嗎?   伊佛森乾咳一聲。沒錯,是一根毛。雖然我們不必繼續追究,但我記得是手背上的毛。貝雅特,妳說對不對?他也不等回答,就敲了敲那只大手錶的玻璃錶面。我得走了,你們慢慢看。   伊佛森出去時重重帶上了門。貝雅持從哈利手中拿起錄影帶,不一會兒放映機就滋地一聲吃進帶子。   有兩根毛。她說,在左手手套裡,都是指節上的。還有垃圾場是在卡利哈根區,不是在亞納布。但的確是四年刑期沒錯。   哈利驚訝地望了她一眼。這件案子不是在妳來以前發生的嗎?   她聳聳肩,按下遙控器上的播放鍵。只要看報告就會知道。   嗯。哈利說,打量著她的側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進椅中。看看這一卷會不會留下幾根指節毛吧。   貝雅特關燈時,放映機發出怪聲,接著亮起藍色的導入畫面。另一段影片在哈利腦海中開展:影片很短,只有幾秒鐘,一幕景象浸沐在藍色的閃光中,地點是阿克爾港一家現已廢棄的夜店水濱。他不知道那名女子叫什麼名字,她有雙微笑的棕色眼眸,正在音樂聲中對他大喊。音樂是鄉村龐克。Green on Red以及Jason and the Scorchers樂團。他在金賓波本威士忌裡倒進可樂,一點也不在乎她叫什麼名字。但第二天晚上,他就知道了。他們躺在一張以無頭馬為船頭雕像裝飾的床上,鬆繩解纜,展開這趟處女航。哈利在電話裡聽到她的聲音時,感到腹中傳來一陣暖意。   然後另一段影片開始了。   老人步履艱難地往櫃檯走去,畫面是另一架攝影機每隔五秒拍下來的。   二號電視的托克爾森。貝雅特說。   不,是薛爾茲。哈利說。   我是指影片編輯。她說,看起來是二號電視托克爾森的手筆,因為有幾個十分之一秒不見了   不見?妳怎麼看得出?   從幾件事就能看出來。注意看背景,可以看出影像變換時,外面馬路上那輛紅色馬自達都在兩個攝影機的中央。物體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兩個地方。   妳是說,片子被人修過了?   不是。室內的六架攝影機和室外的一架都用同一卷帶子拍攝,原本的片子裡,若把一段影片切換到另一段,就只會看到閃動,因此影片必須經過編輯,才能得到較長的連貫鏡頭。偶爾我們沒辦法的時候,會請電視台的人過來。像托克爾森這樣的電視剪接員會調整時間碼,提高錄影品質,讓畫面更精緻。我猜是他的職業病吧。   職業病。哈利重複了一遍。一個年輕女子會說出這麼有中年味道的字眼,真是怪事。也許她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年輕?燈光一變暗,她就像換了一個人,不但肢體放鬆多了,聲音也更堅定了。   搶匪進入銀行,用英語大喊。聲音遙遠且模糊,好像是蒙在毯子裡說的。   妳對這個有什麼看法?哈利問。   挪威人。他說英語,免得被認出方言、口音或任何能讓我們聯想起之前搶案的特別字眼。他穿平滑的衣服,免得在逃亡車、藏身處或家裡留下衣服纖維,被我們查到。   唔,還有嗎?   他衣服上的每個開口都用膠帶貼住,以免留下可供追查的DNA,如頭髮或汗水。他把褲腳貼在靴子上,袖口貼在手套上,我猜他頭上一定也貼了膠帶,眉毛上也有塗蠟。   所以是專業搶匪了?   她聳肩。百分之八十的銀行搶案都是不到一個星期以前才計畫的,而且犯案的都是喝醉酒或吸了毒的人。這個案子經過縝密盤算,搶匪似乎也很清醒。   妳怎麼知道?   要是我們的燈光或攝影機再好一些,就能把影像放大,看看他的瞳孔。但我們沒有,所以我只能靠他的肢體行為判斷。他冷靜、動作都三思而行,你看不出來嗎?如果他吸毒了,也不會是興奮劑或哪種安非他命。或許是羅眠樂,這種很受歡迎。   為什麼?   搶銀行是很極端的經驗。你需要的不是速度,正好相反。去年有人拿了把自動武器衝進索利廣場的挪威銀行,朝天花板和牆壁一陣掃射又衝出來,一毛錢也沒搶到。那人告訴法官,他吸了大量安非他命,非得發洩一下不可。我比較喜歡用羅眠樂的犯人,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   哈利朝螢幕歪了歪頭。妳看一號位置上絲汀的肩膀;她按了警鈴,帶子裡的聲音就忽然變清晰了。為什麼?   警鈴跟錄影設備是相連的。一被啟動,影片就會跑得更快,好讓我們有更清晰的影像和聲音,足以分析搶匪的聲音。這樣一來,說英語也沒用了。   真的這麼可靠嗎?   我們的聲帶就跟指紋一樣。如果我們錄下十個字,讓特隆赫姆大學的聲音分析師分析,就能比對出這兩個聲音,準確度達百分之九十五。   嗯,但若是警鈴響起以前的音質就沒辦法了吧?   那就沒那麼準確了。   所以他才先用英語喊,發現警鈴啟動後,才拿絲汀當傳聲筒。   就是這樣。   他們在沉默中,看著那名黑衣男子朝櫃檯移動,槍管指住絲汀的脖子,在她耳邊說話。   你對她的反應有什麼看法?哈利問。   什麼意思?   她的臉部表情。她好像滿鎮定的,妳不覺得嗎?   我沒感覺。通常,從臉部表情得不到多少資料,我想她的脈搏應該接近每分鐘一百八十下。   他們看著赫格在錢箱前倉惶失措。   希望他會得到適當的創傷後治療。貝雅特柔聲說著,搖了搖頭。我見過經歷這種搶案的人後來精神失常了。   哈利什麼也沒說,心裡卻想她這句話可能是從年紀較大的同事身上聽來的。   搶匪轉身,伸出六個指頭。   有意思。貝雅特含糊地說,頭也沒低地就在面前的本子上寫起筆記。哈利從眼角看這位年輕的女警官,看到她在槍聲響起時整個人一震。螢幕上的搶匪拿起旅行袋、跳過櫃檯,跑出大門,貝雅特抬起她的小下巴,筆從手上落下。   最後這一段還沒放上網路,也沒傳給任何電視台。哈利說,妳看,現在他在銀行外的攝影機鏡頭上了。   他們看著搶匪走過玻克塔路的斑馬線,這時是綠燈走上工業街,之後出了鏡頭。   警察呢?貝雅特問。   最近的警局在索克達路的收費站後方,離銀行只有八百公尺。不過,警察還是在警鈴響了三分多鐘之後才到。所以搶匪只有不到兩分鐘可以逃。   貝雅特若有所思地看著螢幕,看著路過的人、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逃脫就跟搶劫一樣,經過縝密計畫。逃亡車可能停在轉角,免得被銀行外的攝影機拍到。他很幸運。   或許吧。哈利說,不過,在妳眼中,他不像是個會仰賴運氣的人吧?   貝雅特聳肩。很多成功的銀行搶案看起來都經過仔細計畫。   好,但這裡的警察會遲到卻是機率。星期五的這時候,那一區的每輛巡邏車都出勤了,去了   美國大使的公館!貝雅特喊,一手拍上前額。說有汽車炸彈的那通匿名電話。我星期五休假,但我看了電視新聞。要是你認為現代人有多歇斯底里,大使公館裡的人當然也一樣。   結果沒有炸彈。   那當然,這是標準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們倆都坐著沉思,在沉默中看完了最後一段錄影。薛爾茲站在斑馬線前,綠燈轉為紅燈,又轉成綠燈,他卻一動也沒動。他在等什麼?哈利納悶著。等不規律出現?等一段特別長的綠燈?等百年難見的一路綠燈到底?好,應該快來了。他聽到遠方傳來警車鳴笛聲。   有件事情不大對勁。   貝雅特發出老男人的疲憊嘆息聲:總有事情不大對勁的。   然後影片就結束了,一片雪花襲捲了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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