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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側寫

魔鬼的法則 尤.奈斯博 9835 2023-02-05
  星期二   哈利看著湯姆頭上那個時鐘的秒針。   他們必須另外搬椅子來,才足夠讓每個人都在六樓綠區的大會議室有位子坐。大會議室瀰漫著近乎肅穆的氛圍:沒人聊天,沒人喝咖啡,沒人看報紙,只有筆記本發出沙沙寫字聲。眾人在靜默中等待時針指向八點。哈利數了數,一共十七個人,這表示只有一個人還沒到。湯姆雙手交抱,站在會議室前方,看著手腕上的勞力士腕錶。   牆上時鐘的秒針移動,停止,然後顫抖,指著正上方。   我們開始吧。湯姆說。   眾人同時在椅子上坐直身子,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次的調查行動由我帶領,哈利.霍勒從旁協助。   眾人面露訝異之色,紛紛轉頭去看坐在會議室後方的哈利。

  我想先感謝各位沒有怨言地縮短了休假時間,湯姆繼續說:但是未來這段期間你們可能得犧牲更多,不只是休假而已。我不確定到時候能不能去跟你們一一道謝,所以我現在說的感謝是一個月份的,好嗎?   會議桌上出現微笑和點頭。就好像跟未來的特警隊隊長點頭一樣,哈利心想。   從許多方面來說,今天都是特別的一天。   湯姆打開上方的投影機。《每日新聞報》的頭版顯示在他身後的螢幕上,上面寫著:連續殺人犯逍遙法外?沒有照片,只有這幾個粗體大寫字發出尖叫。現在的新聞編輯在頭版使用問號時很少秉持新聞專業素養,更少有人知道K615室根本沒人知道加上問號是報紙付印前最後一分鐘才決定的,只因代理編輯打電話去給正在特菲德鎮渡假的上司尋求意見。

  近年來挪威很少出現連續殺人犯,至少據我們所知沒有,自從八〇年代安芬.倪沙(Arnfinn Nesset)抓狂之後,湯姆說:連續殺人犯在挪威就很少見,也因為非常少見,所以這件案子很容易吸引國際媒體的注意。現在我們已經是多方關注的焦點了,各位。   湯姆說完之後靜默了一會.好讓這段話發揮震撼效果,但此舉其實是多餘的,在場人員昨晚接到電話時,莫勒就已經跟他們說明這件案子的重要性。   好,湯姆說:如果我們要面對的真的是連續殺人犯,那目前我們手上掌握了幾個優勢。第一,我們當中曾經有人調查過類似案件,也曾經逮到過連續殺人犯。我想大家都知道霍勒警監在雪梨大顯身手的故事吧?哈利?   哈利見眾人轉頭看他,清了清喉嚨。他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離他遠去,因此又清了清喉嚨。

  我不確定我去雪梨出的任務能不能稱得上是模範案例,哈利做出不自然的微笑。大家可能都還記得最後我射殺了那個犯人。   沒有人笑,甚至連一絲微笑的跡象也沒有。哈利跟特警隊隊長的位子看來是無緣了。   哈利,我們可以想像得到比殺了那個犯人更糟的結果。湯姆說,又看了看他的勞力士腕錶。大家都知道有時候我們辦案會徵詢心理學家史戴.奧納的專家意見,奧納今天答應要來替我們簡短說明連續殺人犯的現象。連續殺人犯對你們有些人可能並不陌生,不過複習一下無傷大雅。他應該很快就會   會議室的門打了開來,眾人抬頭朝門口望去。走進門的男子大聲喘氣,渾圓肚子上方從花呢夾克裡突出一條鬆散的橘色領帶和一副小眼鏡,眼鏡小到讓人懷疑是否真的可以拿來看東西。閃閃發亮的腦袋下方是冒著汗、亮晶的額頭,額頭下方是一對深色眉毛,可能染過,但打理得很整齊。

  說曹操湯姆說。   曹操就到!奧納接口道,從胸前口袋掏出手帕,擦乾額頭汗水。而且曹操快被熱死了!   奧納走到會議桌盡頭,把他那個用舊了的褐色真皮包包砰的一聲丟在地上。   各位先生女士,早安,很高興看見這麼多年輕人同時早起。你們有些人見過我,有些人逃過一劫。   哈利微微一笑。他絕對不是逃過一劫的其中一人。多年以前,哈利因為酗酒問題而去找奧納。奧納不是藥物濫用的專家,但哈利必須承認他和奧納的關係近來已發展到接近朋友的程度。   各位懶鬼,筆記本拿出來吧!   奧納把夾克掛上椅子。   你們看起來好像是來參加喪禮的,可能從某些方面來看真的是這樣吧,但我在離開前一定要看到一些笑容。這是命令。還有抓緊我的話尾,我會講得飛快。

  奧納從白板下方的凹槽拿出一支奇異筆,一邊以極快速度寫字,一邊說話:   我們有很多理由相信,自從地球上有人類可以拿來做為殺害目標以後,就有連續殺人犯的存在。不過許多人認為一八八八年的所謂恐怖秋季是現代連續殺人案的開端,這也是第一起純粹以性為動機的連續殺人案,而且是有文獻紀錄的,凶手在殺害五名女子之後就人間蒸發。大家替這個連續殺人犯冠上開膛手傑克的稱號,但他的真實身分目前已經隨他入土。你們大家應該都記得安芬.倪沙這個人吧,他在八〇年代毒死了二十多個病患,可是國際最知名的挪威連續殺人犯不是他,而是貝兒.岡妮絲(Belle Gunness),她才是非常罕見的女性連續殺人犯。貝兒在一九〇二年嫁到美國,在印第安納州拉波特郡外的一座農場住了下來,她的丈夫是個瘦弱的男人。我說這個男人瘦弱是因為他體重七十公斤,貝兒體重一百一十公斤。

  奧納輕輕拉了拉褲子吊帶。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她的體重很適中。   眾人發出陣陣笑聲。   這個豐腴曼妙的女人殺了她的先生、她的幾個小孩、還有為數不明的追求者,這些追求者是她在芝加哥報紙上刊登寂寞芳心廣告吸引來的。被害人的屍體會被發現,是因為她的農莊在一九〇八年因為神祕原因而起火燒燬。屍體當中有一具女屍,體型龐大,頭部被砍掉。據推測貝兒殺了這個女人是為了讓警察以為這個女人是她。後來美國警方接獲全美各地許多民眾報案說他們看見貝兒,但卻一直沒找到她。這就是我說這段故事的重點所在,各位朋友,很遺憾,開膛手傑克和貝兒正好就是連續殺人犯的典型案例。   奧納寫完了字,用奇異筆在白板上啪的一聲畫了個圈。

  他們不會被捉到。   眾人靜默無言地看著他。   所以說,奧納說:連續殺人犯的概念跟我現在要告訴你們的事同樣充滿爭議,這是因為心理學這門科學還處於嬰兒期,而且心理學家天生就愛吵架。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們一些目前所知關於連續殺人犯的事,雖然說是目前所知,其實跟未知差不了多少。順帶一提,許多心理學家認為連續殺人犯這個名詞毫無意義,因為它是用來形容一組其他心理學家聲稱不存在的心理疾病。這樣清楚嗎?呃,反正有些人在微笑,很好。   奧納用食指輕敲他寫在白板上的第一點。   典型的連續殺人犯是白人男子,年齡介於二十四到四十歲之間。根據慣例,他會單獨行動,但他也可以和別人一起合作,比如說兩個人搭檔。如果他對被害人施以殘暴行為,就顯示他是單獨行動。被害人可能是任何人,但通常會跟凶手屬於同一個種族,而且只有少數例外的情況下被害人跟凶手是認識的。

  通常他會在熟悉的地區尋找第一名被害人。社會大眾總是把特殊儀式跟命案聯想在一起,這是不正確的,不過一旦出現殺人儀式,經常都跟連續殺人案有關。   奧納指向白板上寫的第二點,精神病患/反社會者。   不過呢,連續殺人犯最顯著的特徵是他們是美國人,原因可能只有上帝還有一些奧斯陸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才知道。這就是為什麼全世界最了解連續殺人案的是FBI和美國法律專家,而有趣的地方在於他們把連續殺人犯分成兩種類型:精神病患和反社會者。我剛剛提到的奧斯陸大學心理學教授認為這種概念和這兩種分類方式爛透了,不過在連續殺人犯的故鄉美國,大部分的法庭都採用邁克納頓法則(McNaughten Rules)。邁克納頓法則認為只有精神病患才不知道他們犯案的時候自己在做什麼。因此精神病患跟反社會者不同,可以免於牢獄之災或死刑在上帝的國度可能也是如此吧。對了,我認為連續殺人犯,呃

  奧納聞了聞奇異筆,驚訝地揚起雙眉。   湯姆舉起手。奧納點了點頭。   要判處什麼刑責的確很有趣,湯姆開口說:但首先我們必須先捉到他才行。請問你有什麼實用的建議可以給我們當做參考嗎?   你瘋了嗎?我可是心理學家耶。   眾人大笑。奧納心滿意足,鞠了個躬。   是的,沃勒警監,這我正要說。不過我得先說,如果你們現在就已經覺得不耐煩了,接下來只會更覺得煎熬。根據經驗,如果連續殺人犯是棘手的那一類,那麼要逮到他得花很長很長的時間。   棘手的那一類是哪一類?問這句話的是麥努斯。   首先呢,我們來看看FBI分類的精神病患和反社會者這兩個類型,看看通常大家會給他們什麼樣的心理側寫。精神病患通常是環境適應不良的個體,沒有工作、沒受過教育、沒有犯罪紀錄、有各種社會問題。反社會者就不一樣了,他們聰明、成功,過著一般人的生活。精神病患會引人注意,很容易就被懷疑,反社會者則會隱藏在人群之中。反社會者被揭露是殺人凶手的時候,鄰居和朋友多半都會非常震驚。我跟一個曾在FBI擔任側寫員的心理學家聊過,她告訴我說她面對命案思考的第一件事是殺人時間。當然了,殺人得花時間。對她來說,有用的線索在於命案發生時間是週間、週末,還是國定假日。如果發生在國定假日,就表示凶手可能有工作,也提高了凶手是反社會者的可能性。

  所以說,如果我們這個凶手在國定假日犯案,就表示他有工作,而且是個反社會者?貝雅特問。   現在要下這個判斷當然還言之過早,不過根據我們已經知道的線索來研判,不無這個可能。這樣對你們來說夠不夠實用?   夠實用,湯姆說:不過如果我理解得沒錯,這是不是同時也是壞消息?   正確。我們這個凶手看起來很像棘手的那種連續殺人犯,也就是反社會者。   奧納花了幾秒時間沉澱,然後才繼續說明。   根據美國心理學家喬爾.諾里斯(Joel Norris)的說法,連續殺人犯每次做案都會經歷一個心理歷程,這個心理歷程共分為六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稱為醞釀階段,凶手在這個階段會逐漸脫離現實。第五個階段稱為圖騰階段,這個階段就是殺人階段,也是連續殺人犯的高潮所在,或者說得更精確一點,這個階段是反高潮的所在,因為凶手希望並且期望殺人可以帶來洗滌和淨化,可是這個希望和期望永遠都不可能滿足。這就是為什麼凶手會直接進入第六個階段,也就是沮喪階段。沮喪階段會導致新的醞釀階段發生,然後凶手又開始累積動能,準備下一次殺人。   這個週期會不斷循環,莫勒說。他悄悄走來,站在門口,無人注意到他。就像永動機一樣。   只不過永動機器是重複相同的動作,沒有變化,奧納說:可是連續殺人犯會經歷變化的過程,長期下來他的行為模式會出現改變。幸好他的行為自制力會越來越低,但不幸的是他的行為會越來越殘暴。第一次下手之後通常最難復原,因此他殺人以後會度過的所謂冷卻期也最長,這會導致長時間的醞釀階段,這段期間他會為下次殺人累積動能,同時也給自己充裕的時間好好計畫。如果凶手花費大量心力處理犯罪現場的小細節,而且殺人儀式執行得精準無比,被追查到的風險非常低,那麼就表示他還處於早期的階段。這個時期他還在磨練技巧,日後會變得更有效率。要在這個時期逮到他是最困難的。不過等他做案幾次之後,冷卻期通常會越來越短,那麼他的計畫時間就會縮短,命案現場因此也會比較凌亂,殺人儀式執行得不那麼俐落,他冒的風險也更高。這些跡象都顯示他越來越沮喪,或者用我的話說,他的嗜血程度持續飆高。他失去了自制力,比較容易被逮到。但如果這個時候警方出手緝捕他卻不幸失敗,那麼他會被嚇到,並且停止殺人一陣子,這樣一來,他會冷靜下來,然後又從頭開始。希望我舉的這些例子不會讓你們太洩氣。   我們會適應的,湯姆說:可不可以請你說說我們手上的案子呢?   好,奧納答說:我們手上有三件預謀殺人案   兩件!又是麥努斯。目前莉絲白只是失蹤而已。   三件命案,奧納說:年輕人,相信我。   幾位警員互望一眼。麥努斯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把話嚥了回去。奧納繼續往下說。   這三件命案間隔的天數是相同的,三件命案都出現相同的儀式,也就是切斷肢體以及在屍體上放置裝飾品。他切斷被害人一根手指,然後給被害人一顆鑽石做為補償。順帶一提,補償在這類的殘暴行為中是很常見的特徵,凶手如果是在嚴格的道德環境下被扶養長大,出現補償行為就很典型。也許這是個你們可以追查的線索,因為現在的挪威家庭已經看不見什麼道德了。   沒有人笑。奧納嘆了口氣。   這叫做黑色幽默。我不是故意要用諷刺的方式來說話,如果用別的方式來說,也許更能表達我的意思,只不過我不想讓自己在這件案子還沒開始調查之前,就被它給吞噬了。我建議你們也應該避免這樣。總之呢,以這件案子來說,命案間隔和儀式手法顯示的是高度自制力和早期階段。   有人輕輕清了清喉嚨。   是,哈利?奧納說。   被害人和地點的選擇。哈利說。   奧納用食指搓揉下巴,想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哈利,你說得對。會議桌上的人紛紛以詢問眼神彼此對望。   什麼說得對?麥努斯大聲問道。   被害人和地點的選擇顯示狀況正好相反.奧納說:凶手正快速進入失去自制力和開始隨意挑選下手目標的階段。   怎麼說?莫勒問。   哈利望著桌面,頭也不抬地說:第一件卡蜜拉命案發生在她的獨居公寓裡,凶手進出公寓的時候被逮到或被認出來的風險很低,他可以在不被干擾的情況下殺人和執行儀式。可是到了第二個被害人,他已經開始冒險了。他在光天化日下的住宅區裡綁架莉絲白,也許是用車子綁架的,而且他開的車顯然沒有車牌。第三件命案當然純粹是樂透遊戲,他選擇的下手地點是辦公室的女廁。沒錯,那個時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可是公司裡還有很多人,他必須要很幸運才不會被逮到或至少不會被認出來。   莫勒轉頭望向奧納。   這是結論嗎?   我們沒辦法下任何結論,奧納說:頂多只能假設他是個整合良好的反社會者而已。我們不知道他會不會發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很有自制力。   那我們能抱什麼希望呢?   有一種可能是,我們將會目睹一場連環大屠殺,但是我們也可能有機會逮到他,因為他會冒險。另一種可能是命案的間隔時間會拉長,如果是這樣,經驗法則告訴我們,在可見的未來我們將無法逮到他。你們自己選擇要哪一種吧。   可是我們應該從哪裡開始查起呢?莫勒問。   如果我相信我那些滿腦子統計數據的同行說的話.我就會建議你們從尿床、虐待動物的人,還有強暴犯和縱火狂開始查起,尤其是縱火狂。可是我不相信他們的說法。而且很遺憾,我沒有備用的偶像,所以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奧納蓋上奇異筆筆蓋。會議室裡一片靜默,氣氛凝重。   湯姆跳了起來。   好吧,各位,我們有工作得做。首先我要你們把目前為止訊問過的人全都再訊問一遍,然後我要你們去清查所有曾被定罪的殺人犯,我還要所有曾經犯下強暴案或縱火案的犯人報告。   哈利觀察湯姆分派工作,注意到他辦事效率高、有自信,遇到中肯、實際的反對意見能迅速反應且手腕靈活,如果反對意見並不中肯,他會展現理智的力量與決斷力。   門口上方的時鐘顯示九點十五分。今天還沒正式開始,哈利就已經覺得能量被榨乾,猶如一隻垂垂老矣的公獅,有機會挑戰領導者卻退居在獅群後方。倒不是說他從來沒有領導獅群的雄心壯志,而是局勢已急轉直下。他現在能做的只是保持低調,希望有人能丟根骨頭給他。   而有人丟了根骨頭給他,一根大骨頭。      小訊問室的隔音效果讓哈利覺得自己像是在被子裡說話。   我進口助聽器。矮胖男子說,伸手撫摸他的絲質領帶。一枚素面黃金領帶夾將領帶別在白色襯衫上。   助聽器?哈利複述,垂眼看著湯姆給他的訊問單。矮胖男子在訊問單的姓名欄內填的是安德列.克勞森,職業欄填的是商人。   你有聽力問題嗎?克勞森問。哈利分辨不出這句諷刺話語是針對他而來,還是克勞森只是用挖苦的語氣說話而已。   嗯。所以你去侯勒、杜納及衛特里律師事務所是去談助聽器的事?   我只是想請他們評估一張代理約,你的一個親切的同事昨天下午已經拿走一份合約影本了。   是這份嗎?哈利指了指一個檔案夾。   沒錯。   我剛剛看過,上頭的簽名和日期是兩年前的,合約是要更新嗎?   不是,我只是想確定我沒有被騙。   現在才來確定?   亡羊補牢猶未晚。   難道你沒有自己的事務律師?   有,可是他年紀大了。克勞森微微一笑,金色補牙處一閃即逝,繼續說道:我請他們安排一次會面,跟我介紹他們這家律師事務所能提供什麼服務。   你是在週末前跟他們約好的?而且你跑去找一家專門討債的律師事務所?   我是跟律師談過以後才知道的,而且沒談多久外面就一片騷亂了。   如果你是在找新的事務律師,那你一定去過許多律師事務所,哈利說:可以告訴我們有哪幾家嗎?   哈利並未看著克勞森的臉,謊言不會在那裡浮現。哈利一見到克勞森就知道他是那種不會讓臉部表情顯露想法的人。可能因為他害羞,可能因為他的職業需要他擺出一張撲克臉,也可能因為他過去所處的環境將自制力視為是重要的美德。因此哈利留心其他徵象,例如克勞森會不會從大腿上又舉起手來撫摸領帶。克勞森的手並未舉起,他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哈利,並不是緊盯著,而是半垂眼皮,像是覺得眼前這個情境不僅令他厭煩而且有點冗長。   我打過電話,大部分的事務律師都想把會議安排在假期結束後,克勞森說:這家事務所很願意配合客戶的要求。告訴我:我是不是有嫌疑?   每個人都有嫌疑。哈利說。   很公平。克勞森說這句話用的是BBC標準口音的英文。   我注意到你有一點口音。   喔?這幾年我到處旅行,說不定是這個原因。   你都去哪裡旅行?   事實上都在挪威境內,我會去醫院和療養中心,除此之外我會待在瑞士那邊生產助聽器的工廠裡。商品的進步日新月異,你得在專業領域裡跟上時代的腳步才行。   克勞森的語氣又透露出難以捉摸的諷刺語調。   你結婚了嗎?有沒有家室?   你只要看看你同事填的那張表,就會發現我未婚。哈利看了看那張表。   對,原來如此。所以你一個人住我看看住在津利樓?   不是,克勞森說:我跟楚斯住在一起。   沒錯,我知道。   你知道?克勞森微微一笑,眼皮更沉了。楚斯是一隻黃金獵犬。   哈利覺得頭痛,痛源來自眼球後方。他看了看自己的清單,上頭寫說午餐之前他要訊問四個人,午餐後有五個。他沒力氣跟他們每個人玩心理戰。   他請克勞森把事發經過從頭再說一遍,從他踏進卡爾柏納廣場那棟大樓到警察抵達現場為止。   我很樂意。克勞森說,打個哈欠。   哈利靠上椅背,聆聽克勞森流利、自信地述說他如何搭計程車到那棟大樓,搭電梯上樓,跟接待員說了幾句話,等她拿水回來等了五、六分鐘。接待員遲遲未歸,他便在辦公室裡隨意走動,接著就在一扇門上看見侯勒律師的名牌。   哈利看見湯姆在備註上寫道,侯勒律師確認克勞森在五點五分敲他辦公室的門。   你有沒有看見有人進出女廁?   我在接待室看不見女廁的門,我走進辦公區的時候也沒看見有人進出女廁,這兩句話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你還會再說更多次。哈利說,大聲打個哈欠,伸手抹了抹臉。這時麥努斯輕敲訊問室窗戶,抬起手腕上的錶。哈利認出麥努斯身後站的是衛特里律師。哈利點了點頭,表示收到,朝訊問單看了一眼。   這上面說你坐在接待室裡,沒看見有任何可疑人物進出接待室。   沒錯。   了解,很謝謝你這麼配合調查,哈利說,把訊問單放進檔案夾,按下錄音機的停止鍵。我們一定會再跟你連絡的。   沒看見可疑人物。克勞森說,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   我說我在接待室沒看見任何可疑人物,可是有個清潔婦走進來,然後走進辦公區。   對,我們跟她談過,她說她直接走進廚房,什麼人也沒看到。哈利站了起來,視線在清單上掃過。下一場訊問是十點十五分,地點是四號訊問室。   還有一個快遞員。克勞森說。   快遞員?   對,我走進去找侯勒律師的時候,那個快遞員直接從前門走了出去,他一定是送了件或取了件。警監先生,你幹嘛這樣看著我?一個普通快遞員出現在律師事務所,坦白說,根本沒什麼好懷疑的。   半小時後,哈利清查完侯勒、杜納及衛特里律師事務所和奧斯陸幾家快遞公司,弄清楚了一件事:該律師事務所在星期一那天,沒有人登記快遞送件或取件。   克勞森離開警署兩小時後,就在太陽昇至中天之前,他又被載回警署描述快遞員的樣貌。   克勞森能描述的不多:快遞員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公分,中等身材。克勞森並未仔細打量快遞員的身體特徵。這種行為對男人而言不只沒興趣而且沒禮貌,他如此說道,又說那快遞員的打扮就跟一般單車快遞員沒有兩樣:身穿黃黑相間的單車衫,緊身材質,短褲,以及單車鞋,踏上地毯還會發出喀喀聲。快遞員的臉則被安全帽和太陽眼鏡遮住了。   他的嘴巴呢?哈利問。   他戴白色口罩,克勞森說:就像麥可.傑克森戴的那種。那時我心想單車快遞員戴口罩是為了避免吸入廢氣。   在紐約或東京是有必要,可是這裡是奧斯陸。   克勞森聳了聲肩。呃,當時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哈利放克勞森離開,然後前往湯姆的辦公室,一走進去就看見湯姆的耳朵貼著話筒,口中不斷咕噥說著嗯哼和嗯嗯。   我想我知道凶手怎麼進入卡蜜拉的公寓了。哈利說。   湯姆沒跟對方結束通話,就先把電話擱在一旁。   她住的那間公寓大門有裝攝影機,連接到她家的對講機不是嗎?   對?湯姆傾身向前。   有什麼人可以隨便按門鈴,臉上戴著東西出現在攝影機前面,人家還是會安心地按開大門讓他進來?   聖誕老人?   才怪,不過如果有快遞員手裡拿著快遞郵件或一束花,你會不會開門讓他進來?   湯姆按下電話上的保留鍵。   克勞森抵達事務所四分多鐘後,看見一個快遞員離開事務所。快遞員進公司送件以後立刻就會出來,不會在裡頭閒晃四分多鐘。   湯姆緩緩點了點頭。   單車快遞員,他說:真簡單,真聰明。快遞員有正當理由來訪,而且臉上戴口罩不會不禮貌。每個人都看得見他,卻沒有人會注意他。   特洛伊木馬,哈利說:連續殺人犯的夢幻配備。   一個快遞員匆匆離開,沒有人會去多想,而且用的是不必登記的交通工具,這可能是都市裡最有效率的逃跑方式了。湯姆把手放在電話上。   我派人去問有沒有人在命案發生那段時間,在現場看見這樣一個單車快遞員。   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考慮。哈利說。   對,湯姆說:我們是不是需要警告民眾留意不明快遞員。   對。你會跟莫勒報告這件事嗎?   會。還有哈利   哈利在門口停下腳步。他媽的幹得好。湯姆說。   哈利簡潔地點了點頭,便即離去。   三分鐘後,整個犯罪特警隊沸沸揚揚地傳了開來,說哈利查到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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