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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部

魔鬼的法則 尤.奈斯博 5967 2023-02-05
08 鬆獅犬   星期二和星期三   星期二,奧斯陸蔭涼處的氣溫竄升到二十九度,到了下午三點,上班族已準備前往霍克和維爾布達的海灘遊玩。汗流浹背的觀光客湧向阿克爾港和維格蘭雕塑公園的露天餐廳,先去和生命之柱合照,盡完觀光義務,再往噴泉雕塑緩緩移動,希望微風可以送來冰涼水霧.飄落在他們身上。   觀光客必經路徑以外的道路十分安靜,僅有的生命跡象也只是緩緩移動。修路工赤裸上身倚著機具,國立醫院周圍工地鷹架上的泥水匠俯瞰著荒涼街道,計程車司機把車子停靠在陰涼之處,聚在一起談論伍立弗路發生的命案。只有奧克許街看得見活動增加的跡象。這時正值新聞淡季,專走腥羶路線的小報貪婪地消費最近這起謀殺案。報社編輯的同事多半渡假去了,只好動用所有人力資源前去採訪命案新聞,從暑假打工的新聞系學生到閒閒沒事的政治評論家全員出動,逃過一劫的只有文化線記者。

  街上依然比平常來得安靜。也許是因為《晚郵報》從原本位於市中心奧克許街的報社舊址搬到了新辦公大樓,這棟大樓可以稱為郵務大樓、晚郵報大樓或郵報吉羅大樓,隨便你想怎麼稱呼它都行。這棟大樓是小鎮版摩天樓,外觀醜陋,尖尖地指向晴朗無雲的蔚藍天空。這棟褐金色摩天樓所在的碧悠維卡區北緣已經過掃蕩肅清,但犯罪線記者羅傑.錢登眼中仍只看見毒蟲喜歡聚集的市集布拉達廣場,以及棚屋後方的戶外毒品注射場;一條條毒蟲在那裡滿懷希望勇敢面對新世界。   有時羅傑發覺自己俯瞰窗外,是想看看湯瑪士是否也在注射場裡,但其實湯瑪士正在烏勒斯莫監獄服刑,原因是他去年冬天意圖闖入一名警察的住處。一個人要有多麼瘋狂或多麼不顧一切才會想闖進警察的家?無論如何,羅傑不必擔心會突然發現弟弟湯瑪士正在對自己的手臂施打過量毒品。

  《晚郵報》尚未正式指派新的犯罪線編輯。前任犯罪線編輯由於報社精減瘦身而被資遣,早已開開心心拿了資遣費走人。爾後犯罪新聞就只被歸在新聞這個大分類項目下,實際上這表示羅傑必須扛下犯罪線編輯的職務,領的卻是基層記者的薪水。羅傑坐在辦公桌前,手指擱在鍵盤上,眼睛看著一個女子的微笑臉龐。這名女子的照片被他掃進電腦做為螢幕保護程式。這時他腦子裡想的全是她。蒂凡已經是第三次收拾行李離開羅傑位於塞路斯街的住所,他知道蒂凡這次不會回來了,他應該繼續過日子。他點入控制台,刪除這個螢幕保護程式。這是個開始。最近這段時間他負責採訪一件海洛因的案子,但他把這案子先擺到了一邊,這樣很好,他討厭撰寫有關毒品的報導。蒂凡強烈認為羅傑討厭寫毒品新聞是由於湯瑪士的緣故。這時羅傑想把蒂凡和小弟湯瑪士逐出腦海,好讓他專心寫他應該寫的新聞稿。

  他正在總結伍立弗路命案的詳細內容。目前案情仍有待深入調查,也許警方還會再發現新事證或一兩名嫌犯。他十分享受這短暫的喘息時間。寫這則新聞稿是件簡單的差事。從各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起吸引人的案子,具備犯罪線記者愛寫的所有素材。   死者是二十八歲的年輕單身女子,星期五在光天化日下於自家浴室遭人槍殺。家中垃圾桶起出的手槍證實是凶器。鄰居什麼都沒看見,也沒人看見有可疑陌生人徘徊當地,只有一個鄰居聲稱聽見像是槍響的聲音。現場沒有闖入跡象,警方正在蒐集證據證明卡蜜拉自己開門讓凶手進來,但卡蜜拉的朋友圈或她認識的人當中沒人有嫌疑,而且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卡蜜拉在李奧伯內公司擔任平面設計師,案發當天下午四點十五分下班回家,六點要去藝術人之家美術館門口跟兩個朋友碰面,因此她不太可能邀請任何人去她家。同樣也不太可能有人去按卡蜜拉家的門鈴,謊報身分摸進公寓,因為卡蜜拉可以透過門口對講機的攝影機看見訪客的容貌。

  報社主編以變態殺人魔和嗜血惡鄰做為頭條已經夠糟了,警方洩露的兩條進一步線索更是火上加油,讓頭版增添兩條聳動標題:卡蜜拉:路昂的手指慘遭截斷和眼皮內藏星形紅鑽。   羅傑開始撰寫結語,刻意用現在式來書寫已經發生的事,希望帶來戲劇化的強調效果,卻發現案情本身就很聳動,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便將已寫好的內容全部刪去。他雙手抱頭坐了一會,按了兩下螢幕上的資源回收筒圖示,把游標移到清理資源回收筒上,然後遲疑不決。他只有這麼一張蒂凡的照片。蒂凡在他家遺留的痕跡已被他清除得一乾二淨,他甚至還把借給蒂凡穿的羊毛睡衣洗得乾乾淨淨。他喜歡穿這件睡衣,因為上面有蒂凡的氣味。   掰掰。他輕聲說,按下滑鼠。

  他重讀一次引言,決定把伍立弗路改成救主墓園,救主墓園聽起來比較順。接著便開始動筆,這回寫得十分流暢。   晚上七點,太陽雖然還在無雲天際大放光芒,人們卻已開始不情不願地離開海灘,踏上返家路程。時間來到晚上八點,然後是九點。戴著太陽眼鏡的人們仍在戶外飲用啤酒,無露台餐廳的服務生只能玩弄著自己的大姆指。晚上九點半,掛在伍拉森車站上空的太陽變得紅通通地,不一會便躍入地平線下。但氣溫並未跟著下降。夜晚十分燠熱,人們從餐廳和酒吧回到家中,清醒地躺在床上,讓汗水浸濕床舖。   在奧克許街,截稿時間節節進逼,編輯人員坐下來對頭版進行最後一次討論。警方並未宣布任何新事項,倒不是他們有所保留,而是案發已經四天,警方卻似乎沒什麼可以公布。從另一方面來說,警方保持緘默卻讓羅傑和他的同事擁有更大的臆測空間。這正是發揮創意的時候。

     大約同一時間,奧普索鄉一棟房子裡的電話響起,這棟房子的外牆由黃色原木構成,旁邊是一座蘋果園。貝雅特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臂,心想住在樓下的母親如果還沒睡著,會不會被電話鈴聲吵醒?   妳在睡覺嗎?一個嘶啞的聲音說。   沒有,貝雅特說,有人在這個時間睡覺嗎?   說的也是。我剛醒來。   貝雅特在床上坐了起來。   你怎麼了?   還能怎麼樣呢?呃,很糟,可以說很糟。   一陣靜默。哈利的聲音距離貝雅特似乎十分遙遠,但不是電話連線造成的。   鑑識組那邊有沒有新消息?   全都寫在報紙上了。貝雅特說。   報紙?   貝雅特嘆了口氣。都是你已經知道的。我們在地板上採集了指紋和DNA,但目前似乎都並未清楚地指出凶手。

  我們不知道凶手是不是預謀殺人。哈利說。   凶手貝雅特打了個哈欠。   查出那顆鑽石的來源沒?   正在查。我們去問過珠寶商,他們說紅鑽石不算少見,但挪威的需求量很低,所以他們懷疑那顆紅鑽石可能不是挪威珠寶商進口的。如果來自國外,凶手是外國人的可能性就會提高。   嗯。   怎麼了,哈利?   哈利大咳幾聲。我只是想知道最新進展而已。   我記得你上次說這不是你的案子。   的確不是。   那你想幹嘛?   呃,我醒來是因為我做惡夢。   要我去哄你上床嗎?   不用。   又一陣靜默。   我夢到卡蜜拉還有妳發現的那顆紅鑽石。   是喔?   對。我認為紅鑽石象徵某種意義。

  什麼意思?   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妳知道古時候屍體下葬會在眼睛上放錢幣嗎?   我不知道。   那是付給船夫的渡資,好讓船夫把靈魂送到亡者的國度。如果靈魂沒有被送到亡者的國度,就永遠不會安息。妳可以朝這方面去想。   謝謝你提供這麼有智慧的解說,可是哈利.我不相信鬼魂。   哈利並不答話。   還有什麼事嗎?   只有一個小問題。妳知道總警司是不是這禮拜開始休假?   對,他這禮拜開始休假。   妳不會剛好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吧?   三個星期後。你呢?   我怎樣?   貝雅特聽見打火機發出的喀嚓聲,嘆說:你什麼時候要回來?   她聽見哈利吸了口氣,屏住氣息,又緩緩吐氣,然後才說:

  妳不是說妳不相信鬼魂?      貝雅特掛上電話時,莫勒正因胃痛而醒來。莫勒躺在床上翻來扭去直到清晨六點,終於放棄再度入睡,下了床。他慢悠悠地吃了一頓早餐,沒喝咖啡,立刻覺得胃舒服多了。八點剛過,莫勒抵達警署,這時胃痛已完全退去。他搭電梯來到辦公室,帶著慶祝的心情把雙腿一晃擱上了辦公桌。他喝下第一口咖啡,開始聚精會神閱讀今天的報紙。   《每日新聞報》頭版登出卡蜜拉面帶微笑的照片,標題寫著:祕密情人?《世界之路報》登的是同一張照片,頭版標題寫的卻是:靈媒看見嫉妒之火。只有《晚郵報》比較關心事實。   莫勒搖了搖頭,朝手錶看了一眼,然後撥打湯姆的電話號碼。時間抓得正好,湯姆剛和負責偵辦卡蜜拉命案的警探開完晨間會議。

  案情沒有突破,湯姆說:我們挨家挨戶做過訪問、問過附近所有商家、查過那個時段在附近的計程車、跟報案者聊過、清查過跟卡蜜拉交惡的老朋友的不在場證明,結果呢,這樣說好了,沒有一個人可以被列為嫌犯。坦白說,我不認為凶手有前科。死者沒有受到性侵害的跡象。屋裡的財物都原封不動。沒有發現似曾相似的做案特徵或手法,像是切斷手指或留下鑽石   莫勒覺得胃部出現異狀,暗自希望只是餓了。   那就是說沒有好消息可以跟我報告了。   麥佑斯登區警局派了三個人過來,所以現在我們一共有十個人在釐清案情,克里波的技術人員也在幫貝雅特過濾他們在案發現場發現的物證。現在是休假期間,可是我們人手充足,這樣算不算是好消息?   謝啦,湯姆,希望一直維持這樣。我是指人手充足的部分。   莫勒掛上電話,準備繼續看報,但先轉頭朝窗外看了一眼,不料這麼一看,他的頭就停留在轉向窗外的不舒服角度上,雙眼盯著警署外的草地。只見一個身影走在格蘭斯萊達街上,那人走的不快,但至少是走在一直線上,而且從行進方向來看,無疑是朝警署走來。   莫勒站起身來,走進走廊,高聲吩咐珍妮立刻再拿更多咖啡和一個咖啡杯進來。他回到桌前坐下,從抽屜裡匆匆拿出一些舊檔案。   三分鐘後,莫勒的辦公室響起敲門聲。   請進!莫勒大喊,低頭看著一封申訴信,並未抬頭。那封申訴信洋洋灑灑寫了十二頁,申訴人是個狗主,在信中控訴船運街一家寵物診所施打錯誤藥劑,害死了他的兩隻鬆獅犬。門打開來,莫勒隨便招了招手,要門外的人進來,然後翻到下一頁,下一頁寫的是那兩隻鬆獅犬的品種和參賽獲獎紀錄,狗主還稱讚牠們有多麼聰明。   不會吧,莫勒最後終於抬頭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把你開除了。   這個嘛,我的免職書還躺在總警司的桌子上,而且會躺上三個禮拜,所以我想這段時間我來上個班好了。老板,你說呢?   哈利拿起珍妮拿來的咖啡壺,倒了一杯咖啡,端著杯子繞過莫勒的辦公桌來到窗邊。   不過這並不表示我會去辦卡蜜拉命案   莫勒轉頭凝視哈利。這種情況莫勒見過幾次,前一天哈利還半死不活,隔天卻踱步來去宛如紅眼的拉撒路(譯註:Lazarus在《聖經》<約翰福音>中,拉撒路因病而死,耶穌使他復活。)。儘管如此,莫勒仍然每次都驚訝不已。   哈利,如果你以為我說要免職是嚇唬你的,那你就錯了。這次不是警告,而是定案了。每次你違抗命令,都是我想辦法讓你受到最輕微的處罰,就因為這樣,這次我不能再逃避我的職責。   莫勒在哈利眼中找尋懇求的眼神,幸好並未找到。   就是這樣,哈利,到此為止了。   哈利並不答話。   還有,趁我記得的時候告訴你,你的槍枝執照已經被撤銷了,立刻生效。這是標準程序。你今天得去一趟軍械室,繳回你身上帶的所有警用配件。   哈利點了點頭。犯罪特警隊隊長莫勒仔細打量哈利,他是不是在哈利臉上發現一絲困惑的神情?彷彿一個男學生臉上意外地給打了一拳?要看出哈利的心思不是件簡單的事。   如果你想在最後這幾個星期回來上班,幫我們一點忙,我完全沒意見。反正你還沒有被停職,薪水也得付到月底。要不然,你也可以一直呆坐在這裡。   好吧,哈利咕噥說,站了起來。我去看看我的辦公室還在不在。老闆,你需要我幫忙再跟我說。   莫勒臉上掠過一抹滿足的微笑。   好,我會再跟你說。   鬆獅犬那件案子也可以。哈利說,在身後靜靜把門帶上。      哈利站在門口,凝望他和哈福森共用的辦公室。哈福森的辦公桌就擺在哈利的辦公桌旁邊。哈福森休假去了,他那張桌子收拾得很乾淨。檔案櫃那一側的牆壁上掛著愛倫.蓋登警官的照片,照片中愛倫坐在哈福森現在坐的位子上。另一面牆壁幾乎被一張奧斯陸街道地圖給佔滿,地圖上有許多大頭針、線條和時間,標明愛倫遇害當時,愛倫、史費勒和羅伊所處的位置。哈利走到地圖牆前方,手一揚就把地圖給撕了下來,塞進檔案櫃的抽屜裡。他從夾克口袋裡取出一個銀製扁酒壺,迅速喝了一口,然後把額頭抵在檔案櫃的冰涼金屬表面上。   他在這間辦公室工作十多年了。六〇五室。六樓紅區最小的一間辦公室。即使當上級突發奇想擢升他為警監時,他也堅持留在這間辦公室裡。六〇五室沒有窗戶,但他就是從這裡觀察世界。在這十平方公尺的空間中,他學會辦案技巧、慶祝勝利、飲恨吞敗、對人類心智有過少許洞見。他試著回想這十多年來自己還做了哪些事。他一定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事。他一天只工作八到十小時,至少沒超過十二小時,週末也來上班。   哈利在他那張破舊的辦公椅上坐下,受損的彈簧歡悅地尖叫一聲。他可以在這張椅子上再快樂地坐上兩個星期。      下午五點二十五分,通常這個時間莫勒已回家陪伴老婆孩子,但這幾天他們去探望祖母了,因此莫勒決定好好利用這段安靜的長假期間,把沒做完的文書工作解決。他這個計畫多少給伍立弗路發生的槍擊命案打斷,但他決心要把被佔用的時間補回來。   勤務中心打來一通電話,莫勒接了起來,語氣十分不耐煩,說他們應該打去找制服員警才對,找尋失蹤人口又不在犯罪特警隊的職責範圍內。   抱歉,莫勒,巡邏員警都忙著去處理葛拉森區燒起的野火了,而且報案者說他確信這個失蹤者已經遭到不測。   我們沒休假的人手全都派去調查卡蜜拉命案了,所以我們莫勒猛然住口。咦,等一等,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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