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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

漫長的告別 錢德勒 1779 2023-02-05
  我停在艾琳房門外注意聽,沒聽見屋裏有什麼動靜,所以沒敲門。她若想知道丈夫的狀況,她自己會處理。樓下的客廳看來亮亮的,空無一人。我把一部分燈關掉。從前門附近,我仰望二樓陽台。客廳中段是挑空的,與房子的牆壁等高,上面有裸露的橫樑,陽台也靠那幾根樑柱支撐。陽台很寬,兩側有堅固的欄杆,看來約有三呎半高。頂端和直立的柱子都切割成四四方方,以便和大樑搭配。客餐廳以一道方形拱門隔開,裝有雙扇百葉門板。餐廳樓上我猜是傭人房。二樓這一部分用牆壁隔起,應該有另一道樓梯從廚房通上去。維德的房間在他書房樓上的角落。我看得見燈光從他敞開的房門反射到天花板上,也看得見門口的頂板。   我把所有的燈關掉,只留一盞立燈,就走向書房。書房門關著,卻亮著兩盞燈,一盞是皮沙發末端的立燈,一盞是有燈罩的桌燈。打字機在燈下的重架子上,旁邊的書桌上堆滿亂糟糟的黃紙頭。我坐上一張有襯墊的椅子,打量屋裏的陳設。我想知道他怎麼撞破腦袋的。我坐進他書桌的椅子,電話在左手邊。彈簧力道很弱。如果向後傾,斜過了頭,腦袋可能會碰到桌角。我弄溼手帕,擦擦木頭。沒有血跡,什麼都沒有。桌上東西很多,包括兩尊青銅大象夾著一排書,還有一個老式方形玻璃墨水池。我試摸摸,沒有結果。反正也沒什麼用,若是別人打他,凶器未必在屋裏。而且沒有別人在場做這件事。我站起來,扭開檐板燈,光線射進陰暗的角落,原來答案這麼簡單。有個方形金屬字紙簍側倒在牆邊,紙都灑出來了。字紙簍不會走路,一定是被人擲倒或踢倒的。我用沾溼的手帕試試尖角?這回擦到了紅棕色的血跡。沒什麼奧秘可言。維德跌倒,腦袋撞到字紙簍的尖角可能是擦撞自己爬起來,把那鬼東西踢到房間另一頭。簡單嘛。

  接著他可能再喝了一杯快酒。酒在沙發前的酒几上:有一個空瓶、一瓶四分之三滿的酒、一個熱水瓶和一銀缽的水,原先應該是冰塊。只有一個玻璃杯,而且是大型經濟杯。   他喝了酒以後,覺得好多了,發現電話垂落,可能想不起他用電話做過什麼。於是,他走過去,把話筒放回基座。時間大致吻合。電話有種驅迫力,我們這個時代受小機械折磨的人,提起電話可是又愛、又恨、又怕的。但他對電話一向恭恭敬敬,連酒醉都不例外。電話是神物哩。   正常人會先對話筒說聲喂,確定沒通才掛掉。一個醉醺醺又跌了一跤的人就不見得了。反正沒什麼大不了。也可能是他太太掛的,說不定她聽見跌倒聲和字紙簍撞牆的砰碰聲,來到書房。大約此時最後一杯酒的勁頭已經發作,他蹣跚走到屋外,越過前草坪,在我發現他的地方暈倒。有人來找他。此時他已不知道是誰:說不定也許是佛林傑醫生哩。

  目前為止還講得通。那他太太會怎麼辦?她應付不了他,沒法跟他講理,可能不敢試。那她會叫人來幫忙。傭人不在,只得打電話。好,她打過電話給某人。她曾打給洛林醫生。我以為她是在我抵達後才打給他的。她沒這麼說。   再下去就不太吻合了。料想她會照顧他,尋找他,確定他有沒有受傷。溫暖的夏夜在外面地上躺一會兒沒有大礙。她搬不動他。我是使盡全力才辦到的。可是誰也料想不到她竟站在門口抽煙,不太知道他究竟在哪裏。你料想得到嗎?我不知道她受過他什麼罪,那種情況下他是多麼危險,她多麼害怕走近他。我抵達的時候,她對我說:受得了的我都忍受了。你去找他。接著她就走進屋內暈倒了。   這事我還是傷腦筋,但我只能暫時不追究。我必須假定她常面對這種情況,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只能順其自然,才會這麼做。只能順其自然。讓他躺在地上,等某人帶醫療用具來應付他。

  還是傷腦筋。坎迪和我扶他上樓睡覺,她告退到自己房間,我也覺得不安。她說過她愛那個人。他是她丈夫,兩人已結婚五年,他清醒時人很好這是她自己說的。一喝醉他就完全變了,變得非常危險,所以得避開他。好吧,算了。可是我仍然覺得不安。她若真害怕,就不會站在門口抽煙。她若只是難堪、寂寞和噁心,就不會暈倒。   還有別的事。也許牽涉到另一個女人。那她剛發現不久。是琳達.洛林嗎?也許。洛林醫生認為如此,而且公開說過。   我不再多想,把打字機的蓋子掀開。東西還在,是幾張黃色打字稿,我奉命把它毀掉,免得艾琳看見。我把它拿到沙發上,決定邊喝酒邊讀內容。書房邊有半套衛浴。我將高腳玻璃杯洗乾淨,倒了一杯,坐下來邊看邊喝。內容亂糟糟的。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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