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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阿倫.得奧登場

Z之悲劇 艾勒里.昆恩 9776 2023-02-05
  在此之前,我只是隱約感覺到一個遙遠如夢的模糊陰影籠罩著我們。所有的證據在我腦海中亂成一團,使我忘卻了眼前所發生的慘劇。然而,就好像背後讓人插了一把利刃般,突然之間,我撥開雲霧看清了這一切。阿倫.得奧這個名字本身對我沒有意義,它也可能是約翰.史密斯或克努特.瑟倫森。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也沒看過這個人,然而憑藉著這一點點線索,某種出自於靈性,或第六感,或潛意識的推斷我便如同獲得未卜先知的超能力量,立刻斷定這個嫌疑犯,這個社會扭曲之下的可能受害者,一定也就是籠罩在我們頭上那塊大而真實的模糊陰影下的受害者。   我略略回想這些蛛絲馬跡,腦袋被這些模糊紛亂的思緒壓得好重,心也跳得厲害。我覺得無助,即使父親就在身旁,能夠給我安穩舒適的力量,我卻發現自己隱隱中最渴望見的人,是那位居住在哈姆雷特山莊中的老紳士。

  休謨檢察官和魯弗斯.科頓正低聲討論著,而凱尼恩則忽然變得生氣勃勃,在房裡走來走去,口氣不滿地下著命令,似乎那個剛出獄的小角色能使案情有所突破的希望鼓舞了他。我回想著休謨剛剛在電話裡說的話,以及凱尼恩的命令聲,不禁顫抖起來,剎那之間完全明白了!憑他們這些談話和追捕行動,就已經給這位尚未現身的阿倫.得奧定罪了,他才剛離開阿岡昆監獄幾個小時,就又陷入逃亡的困境。   傑里米強壯的臂膀扶著我走出房子上了車,我呼吸著夜晚清新的空氣,不覺精神一振。檢察官坐在傑里米旁邊,父親和我坐在後座,車子往前飛馳而去。我腦中仍然昏昏沉沉,父親沉默著,休謨得意地凝視前方一片黑暗的道路,傑里米則握住方向盤一言不發。車子開上陡峭的山路,就像一場夢般朦朧而不確定。

  然後,黑暗中,一座宛如噩夢裡食肉怪獸的剪影赫然矗立眼前阿岡昆監獄到了。   真是無法想像,一座由無生命的石頭和鋼鐵所構成的建築物,居然能夠散發出如此活生生的邪惡氣息。孩提時代,那些關於黑暗鬼屋、廢棄城堡和鬼魅出沒教堂的故事,總是令我毛骨悚然,但是過去這幾年在歐洲古蹟遊歷的經驗中,我從沒見過這種建築物,純粹由人為營造出恐怖的力量現在,正當傑里米在鋼製大門前按喇叭時,我忽然明白畏懼一幢建築物是什麼滋味了。監獄大部分的地方是黑的,月亮隱沒,陣陣冷風哀鳴。這兒離監獄如此之近,卻聽不見高牆後頭的人聲,也沒有任何燈光。我瑟縮在自己的位子裡,感覺到父親的手忽然握住了我低聲問著:怎麼了,佩蒂?他的話讓我回到了現實,惡魔逃逸無蹤,我努力甩掉恐懼的情緒。

  大門忽然打開了,傑里米把車開了過去,車頭燈前站了幾個人,黑制服、方角帽,手裡拿著來福槍,令人望而生畏。   休謨檢察官來了!傑里米喊著。   小子,把車燈關掉。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傑里米照做了。接著一道強烈的光束射過來,輪流照在我們臉上。   警衛審視著我們,冷漠的雙眼不多疑也不友善。   沒問題的,老兄,休謨匆忙地說,我是休謨,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休謨先生,馬格納斯典獄長正在等你,說話的仍是同一個人,但口氣溫暖多了,不過其他人他們得在外頭等。   我保證他們沒問題。他低聲對傑里米說,我看你和薩姆小姐就把車停在外頭等我們好了。   他下了車。傑里米似乎猶豫著,不過那些手持來福槍的壯漢顯然嚇倒他了,於是他點點頭,往後一靠。父親走向那幢建築,我尾隨其後。我很確定,他和檢察官都沒注意到我,他們走過了警衛身邊。進入監獄的前院,警衛們沒說什麼,顯然默許了我的存在。好一會兒,休謨轉頭時才發現我默默跟在後頭,不過他也只是聳聳肩,繼續大步前進。

  這個地方很大由於身在黑暗中,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我們的腳步在石板走道上敲出空蕩的回音,走了不久,一位藍制服警衛打開厚重的鋼門讓我們通過後,我們發現自己來到了行政大樓,好空、好暗、毫無生氣。就連牆壁都無聲低吟著恐怖的傳說,這不是牢房的牆壁,而是行政辦公室的牆壁。我開始疑心有什麼可怕的幻象會出現在眼前。   我笨拙地跟在父親和休謨身後,走上一道石板樓梯,前方是一扇樸素的門,跟普通辦公室沒有兩樣,上面印著馬格納斯典獄長字樣。   休謨敲敲門,來開門的人眼光銳利,身上穿著便衣衣服不太整齊,顯然是匆忙被叫起床的,大概是職員或祕書之流,這些監獄裡的傢伙都是這樣,沒有笑容,沒有溫暖,也沒有慈悲他低聲嘰咕了兩句,領著我們穿過一個大型接待室和外頭的辦公室,到了另一扇門前,然後開了門,面無表情地等在門口讓我們進去。我們經過他身邊時,他只是冷眼地打量著。

  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我們從外頭走到這個房間的一路上,所有的窗子上都裝了鋼條。   整齊安靜的房間裡,有個人起身迎接我們,看起來像個卸任銀行家。一身樸素的灰色服裝,除了領帶是匆忙打上去的之外,其他看起來都一絲不苟。他有一種長年與惡徒面對面打交道的特質,強硬、嚴肅、滿面風霜,眼睛透露出長期生活在危險中的機警,一頭稀疏的灰髮,衣服略顯寬大。   你好,典獄長,檢察官低沉著嗓音道,抱歉這麼一大早就把你給叫起來,不過謀殺案可不會挑我們方便的時間。哈,哈請進,巡官。還有你,薩姆小姐。   馬格納斯典獄長匆匆一笑,指著椅子語調溫和地說:我沒想到有這麼多人來。   噢,馬格納斯典獄長,這是薩姆小姐,還有薩姆巡官。典獄長,薩姆小姐也從事偵探工作,另外,當然嘍,薩姆巡官已經是這方面的老手了。

  是的,典獄長道,反正也無所謂。他一臉思索的表情:那麼,佛西特參議員終究是出事了,真奇怪,報應的事情是很難說的。是吧,休謨?   沒錯,他是遭到報應了。休謨平靜地說。   我們坐了下來,父親突然開口道:老天保佑,我終於想起來了!典獄長,十五年前你是不是參與過警察工作,就是在本州北部一帶?   馬格納斯眼睛一亮,微笑道:我現在倒是想起來了對,在水牛城。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薩姆先生了?真高興能在這兒見到你,你退休了吧?   他不停地說著,我往後把痛得要命的頭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阿岡昆監獄在這個又大又安靜的地方,有一兩千個人正沉睡著,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窄小的牢房中無法伸展他們遍體鱗傷的身軀;穿制服的人則在門廊上來回巡查;屋頂之上是夜空,不遠之處有濃密的森林;哈姆雷特山莊中,那位生病的老人正沉睡著;而鋼門之外則是悶悶不樂的傑里米.克萊;里茲市內的殯儀館中,停屍間裡躺著一個曾經呼風喚雨的男子屍體他們在等什麼?我很納悶,他們為什麼不談阿倫.得奧?

  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我睜開眼睛,那個眼神銳利的職員站在門口:典獄長,繆爾神父來了。   請他進來。   沒多久,一位身材矮小、臉色紅潤的男人出現在門口,厚厚的眼鏡,髮色銀灰,皺紋遍布,而那張臉之仁慈、之和善,是我畢生僅見。他焦慮痛苦的表情之下,仍掩不住天生的高貴氣質,這位老傳教士是生來就拯救迷途者的,即使是最凶殘的罪犯,也會在這位聖者面前打開心房,袒露真情。   他一身褪色的黑色法衣,近視眼在光線照射下不斷眨著,右手握了一本磨得發亮的袖珍祈禱書。看到典獄長辦公室三更半夜來了那麼多陌生人,顯然讓他有些困惑。   請進,神父,請進。馬格納斯典獄長彬彬有禮地說,過來認識一下幾位客人。然後一一替我們介紹。

  是的,是的,繆爾神父有些心不在焉地輕聲應了兩句,凝視著我,你好,親愛的。然後急步走向典獄長的書桌,大叫道:馬格納斯,真是太可怕了,上帝明鑒,我真是不敢相信!   別激動了,神父,馬格納斯柔聲道,凡事總是難免會百密一疏,先坐下來,我們一起把整樁事情弄清楚吧。   可是,繆爾神父顫聲道,阿倫一向那麼乖,那麼善良。   好了,神父。休謨,我想你一定急著想聽聽我的說法,不過等一下,先讓我把這個人的完整檔案找出來。馬格納斯典獄長按了桌上的一個鈕,那個職員再度出現在門口,把得奧的資料拿給我,阿倫.得奧,今天下午出獄的那個。   那個職員離開了,沒多久拿著一個大大的藍色卷宗進來,都在這兒了,阿倫.得奧,編號第八三五三二,入獄時四十七歲。

  他服刑多久了?父親問。   十二年又幾個月身高五英尺六,體重一百二十二磅,藍眼灰髮,左胸有一塊半圓形的疤痕馬格納斯典獄長認真地查閱著,不過服刑的這十二年裡,他改變了很多,頭髮幾乎全禿了,身體也更衰弱他現在將近六十歲了。   他犯了什麼罪?檢察官問。   過失殺人,紐約刑事庭判刑十五年。他在紐約港邊酒店殺了人,好像是因為便宜杜松子酒喝太多了,爛醉之下發了狂。他之前沒有前科,至少當時起訴他的檢察官沒發現。   有沒有他更早的記錄?父親問。   馬格納斯典獄長翻閱著,看起來是完全沒有,連他的名字似乎都是假的,不過這一點他們無法證明。   我試著在腦中描繪出這個人具體的樣子,不過,還是不太完整,有些地方仍然一片模糊。典獄長,這位得奧是個什麼樣的犯人?很頑劣嗎?我怯怯地問。

  馬格納斯典獄長笑了起來,看來薩姆小姐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不,薩姆小姐,他是個模範囚犯根據我們的分類,他是A等犯人。所有剛入獄的犯人都得經過一段觀察期,參與煤堆的勞動服役,再由我們的分工委員會分派到每個職業部門。每個犯人在我們這個小小社區中能有什麼地位你知道,事實上這個監獄自成一個城市都要看他自己。如果他不惹麻煩、遵守規則、做好所有份內的事,就可以贏回一些被社會所剝奪的自尊。我們有個紀律管理員,是指派到每個監獄的訓練員,阿倫.得奧從不給他們的紀律管理員惹麻煩,而且由於他一直拿A等,行為良好,還因此獲得三十幾個月的減刑。   繆爾神父揉揉深深的眼睛轉向我:薩姆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證,阿倫是最沒有攻擊性的人。我太了解他了,不過我擔保,他虔誠得不得了,親愛的,他根本不可能會去   他以前殺過一個人,休謨冷冷說道,我得說,他是有前科的。   另外,父親說,他十二年前在紐約是怎麼殺掉那個人的?刺死的嗎?   馬格納斯典獄長搖搖頭,用一整瓶威士忌砸在對方頭上,那個人死於腦震盪。   這有什麼差別嗎?檢察官不耐煩地低聲抱怨,典獄長,還有別的嗎?   很少,當然,犯人愈頑劣,記錄才會愈多。馬格納斯再度翻著那本藍色卷宗,有了,關於識別身分的問題,這個記錄你們可能有興趣。他入獄的第二年發生了一個意外事件,導致右眼失明和右臂癱瘓真不幸,不過這完全是因為他操作車床疏忽所致   哦,那麼他是獨眼龍嘍!休謨叫著,這點很重要,典獄長,幸虧你告訴我們。   馬格納斯典獄長嘆了口氣:這類資料通常是不會正式記錄的,我們不希望新聞界張揚出去。你知道,前些時候本州和別的州的監獄處境都不太好我怕被人說我們視犯人為禽獸,而不像現代獄政學所認定的,把他們當做病人看待。不過無論如何,一般人都以為我們的獄政就像沙皇時代的西伯利亞集中營,我們正努力試圖改變這種形象,得奧發生意外時   很有意思。檢察官禮貌地插話。   唔,沒錯,馬格納斯傾身向前,看起來有點攻擊的味道,有一陣子,他可以說造成了我們的問題。由於他的右臂癱瘓,偏偏又是個右撇子,我們的分工委員會只好派給他一些特殊的手工,他沒受過什麼教育,雖然識字,不過只會寫印刷體,字跡像小孩子似的。他的智力很低,前面說過了,意外發生時,他是在木器部擔任車床工作,最後委員會讓他回到原來的部門,因為雖然他的手殘廢了,可是根據記錄,他對於木工顯然相當在行想必你覺得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情,或許吧,不過我希望能讓你們對這個人有個完整的認識基於我個人的理由。   這是什麼意思?休謨坐直了,迅速問道。   馬格納斯雙眉緊鎖:等我說完你就明白了。得奧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至少表面看起來一個也沒有,因為在阿岡昆這十二年裡,他沒收到過一封信,也從來沒有人來探望他。   有趣了。父親摩挲著下巴喃喃道。   不是嗎,巡官,依我看,真他媽的怪原諒我用詞不雅,薩姆小姐。   你根本不需要道歉。我回答,我實在厭倦了老是要為每個他媽的和該死的接受道歉。太怪異了,馬格納斯典獄長繼續道:我掌管獄政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像得奧這樣與外界完全斷絕關係的犯人,好像外頭根本沒有人在乎他是死是活,這未免太離奇了。以我過去的經驗,就算是再壞再凶殘的犯人,至少也有人關心他母親、姊妹、愛人。可是得奧不但跟外界世界完全不來往,而且除了第一年照慣例會參與修築道路外,直到昨天為止,他從來沒有出去過!他其實有過很多機會,我們許多記錄良好的犯人都可以參與獄外的勞動,但得奧表現良好,似乎並不是因為渴望贖罪,重新做人,而只是厭倦、或疲乏、或冷漠得無法為非作歹了。   聽起來不太像是會勒索的人,父親低語,也不像會殺人。   一點也沒錯!繆爾神父激動地叫著,巡官,我就是這麼想,我可以告訴各位對不起,檢察官打斷了他,我們還沒有具體結論呢。我模糊地聽著,坐在那個陌生的房間裡,外頭是決定千百人命運的地方,我腦中靈光一閃。現在是個好時機,我應該把自己用精密邏輯所推理得知的事情說出來。我半張著嘴,幾乎說出了口,然而又再度閉上嘴巴。那些瑣碎不堪的細節真如我所想的那麼有意義嗎?我看著休謨那張精明而孩子氣的臉,決定還是保留一下。光靠邏輯是無法說服他的,反正有得是時間   現在,馬格納斯典獄長把藍色卷宗往桌上一扔,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我要請大家過來。   太好了!休謨輕快地說,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   請各位諒解,馬格納斯口氣嚴肅地接著道,得奧雖然不再是這裡的犯人,我還是很關心他。許多出獄後的犯人,我們依然會保留記錄,因為很多人還會再度入獄以最近的情況來說,大約是百分之三十而且愈來愈多獄政學的研究顯示,預防勝於治療,同時,我不能對事實視而不見,我有責任要告訴你們這件事。   繆爾神父的臉色痛苦得發白,抓著黑色祈禱書的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灰色。   三個星期前,佛西特參議員來找我,更奇怪的是,他小心翼翼地詢問起一位犯人。   聖母啊。神父呻吟道。   那位犯人,當然,就是阿倫.得奧。   休謨雙眼發亮,佛西特來做什麼?他想知道關於得奧的什麼?   馬格納斯典獄長嘆道:唔,參議員要求調閱得奧的資料和檔案照片,根據規定,我應該拒絕,不過因為得奧的服刑期限即將屆滿,佛西特參議員又是傑出公民,他苦著臉,我就把照片和資料給他看。當然,照片是十二年前得奧入獄時拍攝的,不過參議員好像認出了得奧,因為他當時猛吸了口氣,忽然變得很緊張。細節我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他提出了一個荒唐的要求,要我封上得奧的嘴,多關他幾個月!封住他的嘴,他就是用這個字眼。你們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休謨搓搓手,態度曖昧地說:太不尋常了,典獄長!請繼續。   先不管他居然膽敢要求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馬格納斯咬著牙,我覺得這件事要小心處理。同時也感到好奇,一個犯人和一個公民,尤其是一個像佛西特參議員這樣聲譽不佳的人,兩者之間無論有什麼關係,我都有責任要調查清楚。所以我沒承諾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問他為什麼要封住阿倫.得奧的嘴?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父親皺眉問道。   一開始沒有,只是像喝得爛醉一般冷汗直冒,全身發抖。然後才告訴我,阿倫正在勒索他!   這個我們知道。休謨喃喃道。   我不相信,不過表面上不動聲色。你說得奧勒索?唔,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可能性,便問參議員,得奧是透過什麼管道和他接觸的。大家曉得,我們對所有獄中的郵件和對外的聯絡一向都檢查得十分嚴格。   他寄了一封信和一截鋸開的玩具小箱子,檢察官解釋道,就夾藏在一箱監獄製造的玩具裡。   那麼,馬格納斯抿緊了嘴思索著,我們得堵住那個漏洞。當然,要做到大概也不會太困難不過當時我非常好奇,因為監獄內外的祕密通信,一直是我們最頭痛的問題之一,長久以來,我就懷疑有什麼漏洞存在。然而佛西特怎麼都不肯透露得奧和他取得聯絡的方式,所以我也就沒再追問了。   我舔舔乾枯的嘴唇:佛西特參議員是不是承認,他的確有把柄落在得奧手上?   怎麼可能,他表示得奧的故事很荒謬,根本是無恥的謊言老套了。當然,我並不相信,不管得奧手上有什麼把柄,佛西特看起來太緊張了,根本不像是完全無辜的。為了解釋為什麼對這件事那麼在乎,他還說,即使得奧的故事是捏造的,傳出去也會對他競選州參議員連任的機會構成嚴重的威脅。   嚴重的威脅,呃?休謨冷冷道,他根本就沒有連任的機會。不過這不是重點,我敢打賭,無論得奧手上的把柄是什麼,真實性一定很高。   馬格納斯典獄長聳聳肩:我也是這麼想,但是我也很為難。我告訴參議員,不能光憑他的片面之詞就處罰得奧。當然,如果他希望延長得奧的刑期,就得告訴我那個謊言到底是什麼可是參議員對於這個提議卻斷然拒絕。他說,他不希望張揚出去。接著他暗示我,如果能讓得奧多坐幾個月牢,他可以在政治上給我一些幫助。馬格納斯露出牙齒,猙獰地笑起來,這次的會面落入一個老套的通俗劇裡,淨是這些腐敗官僚的骯髒勾當。當然,我是不會讓政治勢力影響獄政的,我提醒佛西特,這方面我的名聲還算清白。他看這一套行不通,就走了。   害怕了嗎?父親問。   看起來很茫然。當然,我也不會閒著不做事,佛西特一走,我就把阿倫.得奧叫到我辦公室裡來。他表現得很無辜,否認曾企圖勒索參議員。所以,既然參議員也不願意交代清楚,我便只告訴得奧,如果讓我發現他勒索的事情屬實,就要取消他的假釋和一切特殊待遇。   就這樣?休謨問。   差不多就是全部了。到了今天早上應該說是昨天早上佛西特打電話過來,說他已經決定要買下得奧的沉默,免得那個捏造的故事傳出去,並要求我忘掉整件事。   實在太離奇了,父親一臉深思的表情,說實話,聽起來很不對勁!一點也不像佛西特這傢伙的作風,你確定那個電話是佛西特打的嗎?   是的。我也覺得這個電話很不對勁,而且我很好奇,為什麼他要多此一舉,告訴我他打算付那筆勒索的款項呢?   的確很怪,檢察官皺著眉頭,你告訴他得奧昨天會出獄嗎?   不,他沒問,我也就沒說。   各位,父親像一座大型雕像,優雅地翹起二郎腿,然後慢吞吞地說,這個電話給了我一個想法,像是忽然間一記當頭棒喝。我想,佛西特參議員是打算來個兩面夾擊,逼得阿倫.得奧沒有退路。   什麼意思?典獄長充滿興趣地問。   父親笑了起來:典獄長,他是故布疑陣,為將來脫罪做準備。休謨,我敢跟你打賭,你去調查一下就可以發現,佛西特從他賬戶裡提走了五萬元,這麼一來,他就是無辜的,懂嗎?顯示他原來是打算付這筆敲詐費的,可是糟糕!沒想到發生了意外。   我不懂你的意思。檢察官打斷他。   你看嘛,佛西特原先根本是計劃好要殺掉得奧的!他故意安排了典獄長的證詞,又提款準備付勒索費,等到事情發生後,他可以說他本來打算付錢的,可是得奧太蠻橫,結果在爭執中出了意外。休謨,他現在處境危急,衡量之後,他認為即使冒著殺人的危險,也總比被得奧威脅要好。   有可能,休謨沉吟道,很有可能!可是他的計劃出錯了,結果被殺的人換成他自己,嗯。   各位,繆爾神父叫起來,阿倫.得奧在這件血案中是無辜的!休謨先生,整樁事情背後一定有一隻恐怖的黑手。但上帝不會讓無辜的靈魂受苦,這個孩子真是太不幸了   父親開口道:典獄長,休謨剛剛說過,得奧給佛西特的信是連同一截小箱子,從這兒送出去的。你們這兒的木器部門裡,有沒有這種上面印了燙金字母的小箱子?   我來查一下。馬格納斯接通監獄的內線電話,然後等了一會兒,我猜大概是等著叫醒對方來接電話吧。最後他放下話筒,搖了搖頭:巡官,木器部門沒有這類東西。玩具組是最近剛成立的,我們發現得奧和另外兩個犯人擅長於雕刻,才針對他們的專長,特別在木器部門設立了這個組。   父親困惑地看了檢察官一眼,休謨很快地說:沒錯,我也認為應該查清楚,那截木盒到底代表什麼意義。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其實覺得這點跟謀殺案的起因無關,根本無足輕重。他伸手拿起典獄長的電話話筒:可以借用一下嗎?巡官,現在我們來看看,你猜測得奧在信上所要求那五萬元的去向是否正確。   典獄長眨眨眼:看來得奧抓住參議員的那個把柄一定非同小可,五萬元呀!   我已經緊急派人去調查佛西特的銀行賬戶,現在看著結果如何。休謨告訴監獄接線生一個號碼,喂,馬卡西嗎?我是休謨,查到什麼了嗎?他的嘴角緊抿,很好,現在去調查芬妮.凱瑟,看看她和參議員之間是否有任何金錢上的往來。他掛上電話,粗聲道:巡官,被你料中了,昨天下午參議員提了五萬元可轉讓債券和小額鈔票,注意,就是他被謀殺當天的下午。   不過,父親皺著眉接腔道,我覺得不對勁。想想看,勒索的錢已經到手,還要把付錢的人殺掉,這不是有點荒謬嗎?   是啊,是啊,繆爾神父激動地說,休謨先生,這一點很重要。   檢察官聳聳肩:說不定他們起了爭執。記住,佛西特是被自己的裁紙刀殺害的,這表示這樁凶殺案並非出於預謀,如果老早就計劃要殺人的話,凶器一定會事先準備好。也許佛西特把錢給了得奧之後,和他吵起來,或者打起來,結果得奧拿起裁紙刀就發生了凶殺案。   還有一個可能性,休謨先生,我柔聲道,凶手事先準備了凶器,可是看到裁紙刀之後,就順手拿來用。   約翰.休謨的表情顯然很不耐煩,這也未免太牽強了,薩姆小姐。他冷冷地說,而典獄長和繆爾神父則驚訝地點著頭,似乎無法相信一個小女孩怎麼能想出這麼複雜的解釋。   這時馬格納斯典獄長桌上的一部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聽筒,休謨先生,你的電話,找你的人聽起來好像很興奮。   檢察官從椅子裡跳起來,一把搶過電話等到他說完,轉過身來,我緊張得心跳加速。從他的表情,我知道有大事發生了,他的眼裡閃爍著狂喜的光芒。   是凱尼恩局長打來的,他緩緩地開了口,經過一番周折之後,阿倫.得奧剛剛在市郊的森林中被捕了。   片刻間,眾人都沉寂無聲,只有神父輕聲地哀嘆。   那傢伙渾身髒透了,醉得像個鬼,休謨的聲音響起,當然,一切就到此為止了。典獄長,多謝了,等到上法庭的時候,可能還需要您出庭作證   等一下,休謨。父親平靜地說道,凱尼恩在他身上找到那筆錢了嗎?   呃沒有。不過這沒關係,說不定他把錢埋在哪兒,重要的是,我們抓到謀害佛西特的凶手了!   我站起身,戴上手套,是嗎,休謨先生?   他瞪著我,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休謨先生,你始終不明白,對不對?   你這麼說是他媽這麼說究竟是什麼意思,薩姆小姐?   我掏出口紅:阿倫.得奧,並沒有殺害佛西特參議員。而且,我摘下一隻手套,看著小鏡子裡的嘴唇,我可以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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