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窺伺者

第12章 第十一章

  白霞撳鈴後一名女傭過來開門,並且把她延入起居室。白霞無法確定她會遇見什麼樣的人,她可以想像出一位包著頭巾的吉卜賽婦人,但是起身歡迎她的人只能用安詳這個字眼來形容。她身材微胖,花白頭髮,雙眼露出睿智而且明亮的光芒,笑容給人溫馨的感覺。   崔白霞,她說道,真高興見到妳,歡迎妳到喬治城來。她握住白霞的手,很仔細地端詳她。為了節目的事我知道妳一定很忙,我相信它一定很了不起。妳跟潘魯德相處得怎麼樣?   到目前為止還可以。   我希望它會持續下去。柴莉莉戴著一副用銀鍊繫住的眼鏡,她心不在焉地用右手將眼鏡取下,輕輕地拍打左掌。我自己的時間也不多,半個鐘頭之後要去開個會,明天早上還要搭早班飛機到加州去。這就是什麼我決定打電話給妳,我平素很少這樣做。不過,為了求良心平安,我不能不在離開之前先警告妳一聲。妳知不知道在二十三年前,有件謀殺而後自殺的案子就發生在妳目前租的房子裏頭?

  有人告訴過我。這個回答還算接近事實。   妳不覺得不妥當嗎?   柴夫人,在喬治城很多房子大概都有兩百來年歷史,我相信它們每一棟都有人死在裏頭過。   那不一樣,老婦人的聲音變得急促,逐漸露出緊張之意。在悲劇發生之前的一年左右,我和我丈夫就搬到這裏來。我還記得頭一次告訴他,我感覺出來艾家四周有一股黑氣。在後來幾個月裏,那股黑氣時來時去,但是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會增強一些。艾狄恩和瑞娜是一對非常吸引人的夫婦,他相貌相當英俊,是個有魅力的人,一下就能引起別人的注意。瑞娜就不一樣,她文靜保守,一個很不愛拋頭露面的人。在我的感覺裏,要她當政治家的太太完全不合適,而且他們的婚姻無可避免會受到影響。不過她非常愛她丈夫,夫婦倆也都把愛心放在孩子身上。

  白霞一動也不動地聆聽。   在她臨死的前幾天,瑞娜告訴我她打算帶凱莉回新英格蘭。當時我們就站在妳房子的門前,我簡直沒法形容所感受到的危險氣息。我一直設法謦告瑞娜,告訴她如果她的決定絕不改變,她就不該再耽擱下去,可惜這話已說得太晚。後來我再也沒感覺出妳那棟房子有任何問題,一直到這個禮拜才有了改變。那種不祥的感覺又轉回來,我不知道什麼緣故,但是跟前次很像。我感覺出黑氣籠罩住妳,妳能離開那棟房子嗎?妳實在不應該住在那裏。   白霞很謹慎地提出問題。除了感覺這股氣氛籠罩著房子之外,妳還有什麼原因要警告我別住在那兒?   當然有。三天以前我的傭人發現有個男人在街角徘徊,後來她又看到靠我房子這邊的雪地上有腳印。我們認為可能是小偷,就報了警。昨天早上才下過雪沒多久,我們又看到腳印。不管是誰在附近徘徊,他最遠只走到那排很高的山杜鵑花旁邊。站在花後頭,任何人都可以觀察妳的房子,從我窗戶這邊沒法瞧見他,從街上更看不見。

  此時柴夫人雙臂抱在胸前,好像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她臉上的肌肉變得僵硬,形成很深的紋路。她專注地凝視白霞,稍後就在白霞注視之下,她的雙眼圓睜,露出一種探知秘密的表情。數分鐘後白霞向她告辭,這位老婦人露出非常明顯的困擾之色,一再敦促白霞離開那棟房子。      柴莉莉知道我是誰,白霞心想,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她直接走到書房,倒上相當大一杯白蘭地。嗯,好多了。一股暖意回到她體內時,她喃喃自語。她試圖不去想黑暗的屋外,不過至少警方已經在尋找這名可疑份子。她也強迫自己保持鎮靜。莉莉曾經懇求瑞娜趕快離開,如果她母親能聽得進去,把莉莉的警告當一回事,那場悲劇真能夠避免嗎?此刻她應不應該聽從莉莉的建議,搬到旅館去或租一間公寓?不行,她高聲說,真的不行。她只有一點點時間去準備節目,浪費時間去搬家是無法想像的事。何況柴莉莉雖然是個靈媒,能感覺出問題要發生,但這並不表示她能防止問題發生。白霞心想,要是母親已經到波士頓,父親很可能也跟著去。如果有人決心要找到我,他一定能設法辦到。我唯有處處小心,就像在公寓一樣。我一定會小心的。

  不知怎麼回事,想到莉莉可能猜測出她身分,反而使她覺得心安。她很關心我父母親,而且從小就認識我。在這個節目完成後我可以跟她談談,探一探她還記得什麼,也許她能幫我把當時的情景拼湊完整。   不過目前最緊要的事是閱讀參議員的私人檔案,選擇一些放進節目中。   在德賓抬來的箱子中,很多卷影片堆放在一起,幸好它們都貼著標籤。她首先整理它們,其中有些是政治活動、競選實況和演說實況等。最後她找到一些屬於私人性質的電影,這才是她最有興趣看的。她看的第一卷是威理與艾碧婚禮宴會。   她知道在他由哈佛法學院畢業之前,他們就已經私奔,那時艾碧在雷克利夫剛讀完三年級。在婚禮之後幾個月,威理就開始競選國會議員。她協助他展開競選活動,並且在理其蒙大學完成學業。顯然在威理把她帶到維吉尼亞時曾有一個結婚儀式。

  影片一開頭是花園宴會的全景,在樹蔭背景的襯托下,五顏六色的遮陽傘下襯著不少枱子。僕人們在賓客間來回穿梭女賓們身穿夏季長禮服,戴著各式各樣的帽子,男士們則穿黑色小禮服和白色法蘭絨長褲。   在迎賓行列中,年輕的艾碧美得令人屏息,她穿著白絲緊身長禮服,站在一位學者型的青年身旁。一位年長的婦人在艾碧的右邊,看得出來她是任威理的母親。她貴族型的面孔顯現出緊繃而且惱怒的紋路。賓客們緩緩朝她移動的時候,她一一介紹給艾碧,但她從未直視艾碧一眼。   參議員怎麼說來著?我婆婆一直認為我是偷了她兒子的北佬。很明顯,艾碧的話並未誇張。   白霞仔細打量任威理這個人。他只比艾碧略高一點,沙色的頭髮,瘦削溫和的面孔。他給人不僅僅是一種碰上喜事而害羞的感覺,從他握手和親臉頰的方式來看,似乎顯得畏畏縮縮。

  在三個人裏頭,只有艾碧看起來很怡然自得。她一直保持微笑,略略俯下頭來,好像要牢記住賓客名字,並且伸手展示她的結婚指環。   要是有聲音就好了,白霞心想。   她已見過了最後一位客人。白霞望著艾碧和威理轉過身來,面對面站著,威理的母親仍凝視前方,此時她的怒容已減輕一些,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稍後她溫馨地展現笑容。一個高大赭髮的男士走過來。他擁抱一下任老夫人,鬆開之後又再度擁抱她一次,然後向新婚夫婦道賀。白霞湊前一些,因為那個人的臉型整個呈現在銀幕上,她立刻使放映機暫停住。   這位遲到的客人竟是她父親艾狄恩。他看起來那麼年輕!她心想。他不可能超過三十歲!她猛力嚥下喉嚨裏的口水。對他長得像這個樣子她是否仍有一點很模糊的記憶呢?他寬闊的肩膀把整個銀幕遮住,看來真像一位年輕英俊的神祇,她心想,俯視著威理,渾身散發出強烈的磁性。

  她一部份一部份地研究他的臉,由於畫面靜止不動,可以作最仔細的檢視。她疑惑自己的母親位於何處,稍後才發現這卷影片拍攝的時候,她母親仍是波士頓音樂學院的學生,仍舊計劃在音樂方面求發展。   當時艾狄恩是威斯康辛州新當選的眾議員,他仍然保持中西部人那種健康開朗的表情,煥發出與大自然打成一片的氣息。   她按下電鈕,畫面再度活動起來,艾狄恩正和任威理開玩笑,艾碧把手伸向他。他沒理會那隻手,仍上前吻她的臉頰。不知道他對威理說了些什麼,三個人都哈哈大笑。   當他們走下石板台階,周旋於賓客群中時,攝影機一直跟在後頭。艾狄恩伸手攙住任夫人的胳臂,她正親熱地跟他談話,顯然他們彼此都很投緣。   在影片結束後,白霞把它又放映一遍,可能用在節目中的片斷都留下記號。威理和艾碧切蛋糕,舉杯互敬,領先跳第一支舞等等。迎賓行列那一部份她沒辦法用,因任夫人臉上的不悅之色太過於顯著。當然啦,使用牽涉到艾狄恩那部份的影片倒沒問題。

  艾碧對那天下午有何感想呢?白霞無法確定。那幢漂亮的白磚華廈,還有維吉尼亞紳士淑女們的聚會,而她離開蘋果叉桑宅後頭的公寓才幾年而已。   桑宅,還有艾碧的母親傅芳蘭,那天她在何處呢?難道她曾婉拒參加女兒的婚禮,感覺自己跟那些人完全不相襯?還是艾碧自作主張,根本不請她?   白霞開始一卷接一卷地觀看其他影片,望著父親經常在其中出現,她不得不鎮懾心神,抵抗那股強烈的震驚。   頭一次競選活動;都是些由職業攝影師拍的新聞片,像艾碧和威理到手牽手走到街頭艾碧和威理巡視一個新的房屋計劃。它還配上旁白由於任威理所競爭的這個席位,是他叔叔任波德退休所空出來的,所以他誓言要繼承家族的傳統選區服務。

  還有一段艾碧接受訪問。把你們的蜜月消耗在競選上,妳有什麼感想?   艾碧回答:能陪在我先生身邊,幫助他開創政治前途,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度蜜月方式比它更理想。   在艾碧說話的腔調中有一種輕柔的抑揚頓挫,乍聽就知道是南方口音。白霞屈指算一算,在那個時候艾碧到維吉尼亞還不滿三個月。她做下記號,打算用節目裏。   五次競選活動的片段都在裏頭,當它們一段一段放映出來的時候,不難看出艾碧在競選連任的工作裏已扮演重要角色,而且份量愈來愈增加。她演說的開頭經常是這麼說的:我先生正在華盛頓為你們服務,不像其他議員;他不想剝奪國會的重要工作時間,為他自己進行競選。我非常樂意有機會向諸位報告一下他的工作。

  在任府的社交活動影片叫人不忍卒睹。其中一卷是威理的三十五歲生日,兩對年輕夫婦與任威理及艾碧合照他們是約翰和賈桂琳.甘迺迪,以及艾狄恩與瑞娜他們都是剛結婚不久   白霞頭一回在影片看到她母親。瑞娜身穿一件淡綠色長禮服,黑髮披落在肩上。她臉上有種躊躇不前的神態,但是在她抬頭望著丈夫微笑時,表情真可愛極了。白霞覺得實在看不下去,乾脆把影片倒捲。就在甘家和任家夫婦合影的後頭幾格,她在筆記簿上記下來。對節目而言那是一個非常好的片段,她苦澀地想著。在甘迺迪入主白宮前的美好時光,減輕了眾議員艾狄恩殺妻事件所造成的尷尬。   她看的最後一捲影片是任威理的葬禮。其中有一段是由新聞影片剪出來的,拍攝地點是國家大教堂的外頭。旁白者的聲音很低沉。眾議員任威理的執紼行列已經到達。親朋好友都聚集在教堂內,向這位維吉尼亞的立法者表示告別之意。他是應一個演講的邀約搭機前往的時候,由於包機失事墜毀而喪生。任眾議員與駕駛員古喬真都是立即死於失事現場。   年輕的遺孀是由麻薩諸塞州參議員甘迺迪陪同,任眾議員的母親是由威斯康辛眾議員艾狄恩陪同。參議員甘迺迪和眾議員艾狄恩都是任威理最親密的朋友。   白霞望著艾碧由第一輛車裏鑽出來,她的臉色很鎮靜,黑紗覆蓋住她的金髮,穿著一件式樣簡單的黑絲洋裝,配上一串珍珠項練。年輕英俊的麻薩諸塞州參議員面色陰沉,伸出手臂請她攙住。   眾議員的母親顯然哀毀逾恆,在她被攙下專車時,視線一直停留在國旗覆蓋的棺木上,她緊捏住雙手,輕微地搖搖頭,似乎仍悲痛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在白霞注視之下,她父親伸手扶持任老夫人,並且輕輕執住她的手掌。這些人緩緩走進教堂。   利用一個晚上時間她已經可能多吸收一些資料。很明顯,她要尋求的是一般人有興趣看的東西,正好在這些老電影裏多得是。她關掉書房的燈進入走廊。   走廊裏的風很大,而書房裏沒有一扇窗子是開著。她察看一下餐廳、廚房和門廊,每個門戶都關上而且鎖住。   可是屋裏明明有風。   一陣疑慮的感覺使白霞的呼吸急促起來。通往起居室的門是關著的,她伸手握住門柄,可以感覺靠門縫的地方冰冷刺骨。她緩緩推開門,一陣極強的寒風朝她襲來,她立刻伸手扳動吊燈的開關。   房間後頭的法國門是開著的,一塊玻璃由框子下切下來,落在地毯上。   稍後她看到一樣東西。   它躺在壁爐旁,右腳被折在軀幹底下,白圍裙上沾滿血跡,那是一個布娃娃。白霞跪下來仔細研究它。有人將娃娃的嘴畫成朝下的弧形,腮邊還加上眼淚,額頭上也添了幾條皺紋,因此一個原本帶著笑臉的布娃娃硬被改造成痛哭流涕的樣子。   她伸手摀住嘴,硬壓抑住尖叫聲。誰曾來過這裏?為什麼?有張紙釘在布娃娃的衣服上,一半隱藏於弄髒的圍裙底下。她伸手去取它,手指碰到凝結的血跡時忍不住縮成一團。還是一張很廉價的打字紙,跟前回相同,而且字跡也是一樣的小而傾斜。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絕不可以製作為任艾碧錦上添花的節目。   一陣吱吱聲傳來,一扇門好像在移動。會有人在外頭嗎?白霞嚇得跳起來。不過那只是因風吹而使門擺動而已,她跑過去,用力把門拉上並且鎖住。這樣做並沒有用處,由於玻璃被切開,手隨時可以伸進來,由裏頭把門打開。也許侵入的人仍在附近,也許藏匿在花園裏的冬青樹後頭。   在她打電話報警時,手指仍顫抖不停。警官的聲音令她心安一些。我們馬上派一輛巡邏車過去。   趁著等候警車來臨的時間,白霞把那張字條再看一遍。這是她第四次接到警告,要她放棄製作節目。她突然起了疑心,無法確定這些威脅的真實性。這會不會是某種卑鄙齷齪的詭計,使參議員的專訪報導節目變質為花邊新聞,利用駭人聽聞的宣傳使節目的主題受到歪曲?   這個布娃娃又是怎麼回事?令她震驚的是它會勾起回憶,不過基本上它只是一個臉被亂畫過的布娃娃。在進一步檢視後,它給人一個很古怪的感覺,驚嚇倒還次之。連那個血跡斑斑的圍裙也可能只是一種粗糙的手法,增加恐怖的效果而已。如果我是報導這個故事的記者,我會把那個玩意兒的照片登在明天報紙的頭版上,她心想。   警車淒厲的嗚嗚聲使她下定決心。她把紙條扯下來擱在壁爐台上。她又衝到書房,把紙箱從桌子底下拖出來,將那個布娃娃扔了進去。那片可怕的圍裙令她非常厭惡。門鈴已經響起一種穩定而且持續的音樂鈴聲。她衝動地把圍裙解開,用力扯下來之後就塞入紙箱的最深處。缺了圍裙布娃娃看起來很像一個受傷的孩子。   她把紙箱推入桌下,匆忙趕去開門讓警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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