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窺伺者

第2章 第一章

  白霞緩慢地開著車子,目光在喬治城狹長的街道上來回掃視,烏雲滿怖的天空顯得非常陰暗,只有街燈和兩旁住家的門燈共同散發出光芒。聖誕裝飾閃爍著,和四處的積雪交相輝映,顯現出一片美國早年靜謐祥和的氣氛。她轉到N街,一路搜尋那個門牌號碼,駛過一條街後已來到十字路口。一定就是那棟街角的房子,她心想,終於回到甜蜜的老家了。   她把車停在路邊,呆坐片刻,一直打量著那棟房子。整條街上只有它沒透出燈光,優雅的稜線幾乎無法分辨。樹叢毫無顧忌地滋長,長條的前窗竟已遮去一半。   從康柯德出發,足足開了九個多鐘頭的車,此刻連抬抬手都會覺得渾身痠疼,然而在她打開前門走進去的時候,卻覺得自己只是找藉口拖延時間而已。一定是為了那個討厭的電話,她想,我已經不知不覺中了它的計。

  在她離開波士傾有線電視台的前幾天,總機接線生通知她:有個怪里怪氣的傢伙非要妳接電話話不可,要我留在線上監聽嗎?   好的。她拿起話筒,報出自己的名字之後就聽到一個柔和但是非常明顯的男性聲音,他低聲道:崔白霞,妳不可以去華盛頓,妳不可以製作節目,為任參議員錦上添花。妳也不可以住在那棟房子裏。   她聽見接線也明願地倒吸一口氣。你是誰?她厲聲質問。   回答之聲依然非常含糊低沉,但使她手掌心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我是救苦救難的慈悲天使,也是復仇天使。   電視台經常會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白霞竭力想把這件事也斥為其中的一個,但是完全不受它干擾,豈有可能?在很多報紙的電視新聞專欄中,都刊載過她已調職到波多馬克有線電視網,製作一個從政婦女的連繫性節目。她把這些報導全都閱讀一遍,看著其中是否提起過她前往居住的地址,但是什麼線索也沒發現。

  華盛頓論壇報刊登的消息最詳盡:赭色頭髮的崔白霞,憑著她低沉的嗓音和富有感情的棕色眼眸,勢將成為波多馬克有線電視網的吸引力之一。她為波土頓有線電台製作的名人剖析節目,曾兩度獲得艾美獎提名。白霞擁有一種魔力,使訪問對象樂意很坦白地揭露自己。她新節目的頭一位訪問對象是任艾碧,代表維吉尼亞州的資深參議員,她是個極看重自己隱私的人。照電視網新聞部主任兼主播人潘魯德的說法,這個專訪節目將會涵蓋任參議員公私兩方面生活的點點滴滴。華盛頓將屏息以待,看看崔白霞是否真能穿透這位漂亮參議員冷冰冰的保留態度。   那個怪電話一直啃嚙著白霞,令她難忘的是聲音中鏗鏘的腔調,以及他說那棟房子的語氣。   他知道房子的事,會是誰呢?

  車子裏很冷,白霞這才想起引擎已經熄火好幾分鐘。一個提著公事包的男人匆忙走過,當他注意到車內有個人人坐著,忍不住停頓一下,但又迅速離開。我還是趕快行動吧,她忖道,省得那人報警把我當遊蕩份子處理。   花園車道前端的鐵柵門本來就敝開著,她把車駛進去,停放在直板通道上,然後在手提包裏摸索房門鑰匙。   她在台階上停住腳步,試圖分析自己的感覺。她本來以為會有一種很強烈的反應,但此刻只是想趕快進去,把車上的行李都安頓好,然後煮點咖啡,弄份三明治果腹。她轉動鑰匙把門推開,很快就摸索到電燈開關。   裏頭看起來相當乾淨,走廊平滑的地磚微微有點變色,水晶吊燈閃閃生光。再仔細一瞧,發現靠近牆腳處的油漆已經褪落,而且有磨損的痕跡。大部份的家具可能都需要更換或翻新。有幾件不錯的家具原本存放在康柯德住處的閣樓上,要等明天才會到。

  她在樓下緩緩繞一圈,正式的餐廳在她左邊,既寬敞又舒適。在她十六歲的時候曾因學校的旅行來到華盛頓,並且從這房子前面經過,但一直沒想到裏頭的房間會那麼寬闊。由外表看起來,這棟房子似乎相當狹窄。   桌上痕跡斑駁,餐具櫥也傷損累累。不過她很清楚,這套漂亮且雕工非常精細的傑可布式家具是傳家之寶,無論花多少錢復都值得。   她朝廚房和書房瞥一眼,但故意沒停下腳步。在所有的新聞報導中,都曾對這所房子的陳設有過極詳盡的描述。起居室是右手邊的最後一個房間,當她接近的時候覺得喉頭有些發乾。這樣做是否顯得瘋狂回到這兒來,企圖再度捕捉最好完全忘懷的一段回憶?   起居室的門是關住的,她伸手握住門柄,很猶豫地轉動它。房門打開後,她伸手在牆上摸索,終於找到電燈開關。房間又大又漂亮,天花板很高,在白磚壁爐上方是一個精雕細琢的架子,壁凹處還有一張椅子擺在窗下。室內除了一台演奏用的大鋼琴外,可說是空無一物,這台暗桃花心木的鋼琴是擺在壁爐右邊的凹室內。

  對了,壁爐。   她朝壁爐走過去。   她的手腳忍不住顫抖起來,汗水也漸漸由額頭和手掌心沁出,喉頭只覺得一陣陣發緊,整個房間有如在圍著她打轉。她衝向左牆盡端的後門,摸到門柄後就用力把兩扇門推開,踉蹌地走進積雪甚深的後院。   她緊張而且急促地喘氣,冰冷的空氣無情地灌入她肺中。一陣強烈的冷顫使她雙手緊抱胸前,瑟縮成一團。她感覺身子搖搖晃晃,必須靠在牆上才不致跌倒。一陣頭暈目眩,祇覺得黑地裏那一根根光禿的樹幹似乎也隨著她搖擺不定。   外頭的雪已淹沒腳踝,她可以感覺出濕冷之氣滲入靴中,但在暈眩消失之前她不願回到屋裏。好幾分鐘過去之後信心才恢復一些,她很小心地把門關上,上了兩道鎖,這才遲疑地轉過身來,緩慢而且無奈地朝壁爐走去。她怯怯地伸手撫摸粉刷過的磚壁。

  雖然時間已過去很久,但是零零碎碎的記憶殘像就像沉船的殘骸一片片的向她湧來。在以往那些年裏,她經常夢見自己再度成為住在此處的小孩,而且每次總是在恐懼與痛苦中驚醒,極想尖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可是伴隨恐懼而來的卻是一種全然的失落感。真相絕對就在這棟房子裏。   那段往事就是發生在此處,從舊報檔案中蒐得的聳人大標題閃遇她腦際。威斯康辛眾議員艾狄恩殺死美麗活躍的嬌妻後自殺。三歲女兒正處於生死邊緣。   那些報導她已不知道看過多少遍,可以倒背如流。哀傷的參議員甘迺迪曾說:我實在不明白。狄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從來沒有跡象願示他會傾向暴力。   是什麼動機,促使這位受人愛戴的眾議員殺人而後自殺?有人謠傳說他和夫人當時正處於離婚的邊緣。當他太太斷然決定離異時,艾狄恩是否曾怒不可遏呢?他們必曾爭奪過那把槍,因為兩人的指紋都留在槍上,重疊混雜在一起。他們三歲大的女兒當時躺在壁爐旁,頭顱挫傷,右腿碎裂。

  她是領養的,崔查林和倫妮夫婦曾告訴過她。當時她還在讀中學,為了追尋祖先的根,崔家夫婦這才把實情透露。在震驚之中,她弄明白自己親生母親跟倫妮是姐妹。妳昏迷了一年,沒人以為妳會活得下去,倫妮告訴她。可是最後妳還是醒過來,就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什麼東西都要重新教過。媽媽,也就是妳外婆,當時的確曾經把妳的訃聞送到報社;也就是因為她果斷決定,那件不幸的事才沒纏住妳一輩子。後來查林和我就到英國去,我們收養了妳,而且告訴朋友妳是英國家庭出身。   白霞又憶起,當她堅持要接管喬治城的房子時,倫妮曾經異常惱怒。白霞,回到那兒不是件好事,她說道。早知道我們應該不把房子出租,乾脆代妳賣了。妳在電視方面已經很有聲望,何苦重提舊事跟自己名譽過不去!妳會遇到一些很清楚妳底細的人,他們只要稍微揣摩就可以斷定不少事。

  由於白霞不肯聽勸,倫妮的薄嘴唇緊緊繃住。我們已盡一切人事讓妳有個新的開始。如果妳一定要去,去吧,可是別說我們沒警告過妳。   到最後她們彼此擁抱,都有點顫抖,心情也同樣難受。別這樣嘛,白霞懇求道。我的工作就是挖掘事實真相。如果別人生活裏好事壞事我都去探聽,對我自己卻一無所知,我怎麼會覺得心安呢?   她走到廚房,拿起話筒撥號。她從小就慣於直呼倫妮和查林的名字,在過去幾年她甚至不再稱他們為父母親,但她懷疑這樣做真會使他們不悅或傷心。   電話鈴才響一聲倫妮就過來接聽。嗨,媽,我在這兒一切都很平安,一路上也沒塞過車。   這兒是那兒?   在喬治城的房子裏啊。倫妮曾要她先待在旅館,等家具運到再搬進去住。白霞不肯給她機會抗議,立刻又說道,這樣的確比較好,我可以利用機會把裝備擺到書房去,明天就要去訪問任參議員,我得先讓精神集中一下。

  妳在那邊不緊張嗎?   一點也不會。她幾乎可以瞧見倫妮瘦削憂慮的面孔。不用管我,還是趕快準備旅行去吧,你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嘛?   當然啦。白霞,我不喜歡留下妳一個人過聖誕節。   為了製作節目我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那還有時間想到過節。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提早過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聖誕節。對了,我得趕快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我愛你們。假裝去度第二次蜜月吧,讓查林好好再愛妳一次。   白霞!她聲音中混雜著半喜半嗔之意,但在掛斷之前總算找到機會提出忠告。把兩道鎖都拴上!   把外套的釦子全扣上,白霞冒著夜晚刺骨的寒意走出去,花了十多分鐘才把行李和紙箱拖進屋內。裝床單和毛毯的箱子非常笨重,當她拖往樓上時,走幾階就得休息一下。每當她嘗試抬任何重物,總會覺得右腿不大聽使喚。裝著鍋盤和雜物的紙箱必須抬到廚房櫃台上。我應該信任搬運公司明天會準時到達,她心想,但是根據經驗,對於確實送達日期不得不採取懷疑的態度。當她把衣物掛好,煮上一壺咖啡時,電話鈴忽然響起。

  在寂靜的屋中這個聲音簡直像投了一顆炸彈。白霞吃驚地跳起來,幾滴咖啡濺到手上,燙得她直眨眼。她迅速把杯子放在廚台上,伸手拿起話筒。我是崔白霞。   妳好,白霞。   她緊捏住話筒,竭力使自己的語氣只顯露出友善之意。你好,森穆。   金森穆是代表賓州第廿六選區的眾議員,也是她全心全意熱愛的人她決定來華盛頓的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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