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大宗師四:人間世

第3章 第三章 忘幽林之謎

大宗師四:人間世 溫瑞安 9565 2023-02-05
  方歌吟自從被任狂咬中關元穴後,百日十龍丸毒性,反盡被武林狐子吸去,而任狂死前,知其乃是故友宋自雪之高足,以及恩公方常天之獨子,所以授於武藝,傳予功力。   方歌吟趕赴龍門途中,曾在難老泉畔與林公子一戰,得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路上悟出許多讀書、劍術的道理,卻覺自己與儒學、佛理愈遠,卻耽迷於殺伐、競鬥之中,心情起落不定。   這日來到太原附近,便想到晉祠燒一炷香,祈稟亡父,保佑自己能在忘憂林尋得費四殺,以雪大仇;他倒不是被仙人掌暗記引來的。一到晉祠,即見桑小娥遇上強敵,人在危旦,故使長空神指中一式四大皆空以破之。此刻他的功力,既得宋自雪、林雪宜、祝幽三家調教,又有桑書雲、任狂、百日十龍丸之助,自是非同小可,一彈之下,氣力割體,連斷西域魔駝五指。

  方歌吟見著桑小娥,心想天可憐見,喜極忘形,未覺察車占風倒在血泊之中,曠湘霞被點倒的慘局,而今一見,憬然醒覺,不覺怒火中燒,飛掠過去,一長手替曠湘霞拉蓋衣服,另一手稍為用力,一股真力,自曠湘霞背後心至陽穴湧了過去。   西域魔駝卻還不驚,心忖︰我的指力,唯有我自己才能破解,你這是自費心機。卻見曠湘霞一躍而起,臉色慘白,就指大呼︰還我夫命來!   只見鐵花堡倒縱身,飛上大樹,居高臨下,向曠湘霞俯衝過來!   原來他見對方來了強助,只怕敵方還有厲援,所以想快刀斬亂麻,撲擊曠湘霞,將小師妹攫了去,以償夙緣。曠湘霞早已不顧一切,竟然直纓其鋒!   方歌吟見勢不妙,他已知車占風生死未卜,定受這等奸人暗算,心下也極惶怒,當下縱身而起,右手一掌,左手一掌。

  別看這平凡無奇的兩掌,卻正是血河派的從心所欲神功。左掌以微柔若鴻毛之力,輕輕將曠湘霞送出三尺外,右手一掌,卻有震破內家真氣的極大威力,與鐵花堡雙掌一接,鐵花堡大喝一聲,飛翻落回樹上,忽又嘰哩卡啦數響,鐵花堡連人帶數十條樹枝花葉墜落了下來,砰地撞在地上!   原來鐵花堡的和身殺法,每借力出擊後,必須掠回原地,方能卸去大力,否則將被內家罡氣反震而傷及肺腑,但這次所遇對方奇強,甫接之下,飛回樹椏,踩斷而落,那樹極是高大茂盛,他一路跌了下來,控斷不少樹枝,但餘力依然未消,結結實實跌了一大跤。   他內力甚強,雖受輕創,但依然一跌即時坐起,他生性拗強,怎可受這奇恥大辱,卻不料剛剛坐起,猛響一聲厲喝,車占風也乍然坐起,雙掌砰砰擊在他的胸膛上!

  這下迅疾無儔,鐵花堡一呆,便已中掌,曠湘霞一怔,便已聽到砰砰二響,鐵花堡雙肩一舉,終又萎然軟落,慘笑道︰你好還是你狠每說一字,便吐了一口血。說到後來,血遍全身,甚是可怖。   車占風沒有答話,雙掌一緊,鐵花堡只覺胸臆塞滿了灼熱的千萬砂子,為之一窒,便嚥氣絕而亡。   車占風此時胸臆骨骼盡碎,他強撐到現在,不過要先殺鐵花堡而了卻這一樁師門的血海深仇而已。他以畢生累積之力,甩而發掌,打死了鐵花堡,鐵花堡手上一鬆,咯噹一聲,一物掉了下來,跌在車占風身邊,正是大漠神手令。   車占風撿起令牌,慘笑連聲,曠湘霞奔近去時,已聲斷人亡。曠湘霞將他的頭撫入懷中,細細輕撫,低低叫喚︰夫君   聞之見者,莫不掩息。西域魔駝見大事不妙,早已腳底抹油,悄悄溜了。

  這時曠湘霞驀然抬頭,向方歌吟正色道︰幾日未見,方少俠似又有奇遇,可喜可賀。現有一事,重託少俠,望能相允。   方歌吟慌忙道︰車嬸嬸萬勿客氣,如此折煞小輩   曠湘霞微微一笑,容色淡定,道︰我們師門不幸,以致落得今日下場,全是奸人陳木誅誹謗離間,以及剛才那西城魔駝一手造成。而今我夫君已親報恩師深仇,遺下的兩女,就要請少俠代勞了   方歌吟正色道︰此乃義所當為。嬸嬸之託,晚輩悉力為之,萬死不辭。   曠湘霞點點頭道︰如此很好。請受我一拜。說著便對方歌吟叩了三個頭。   方歌吟慌了手腳,手忙腳亂,要扶也不是,只好也跪地對拜起來,邊叫︰不可!不可!嬸嬸如此實折煞晚輩   曠湘霞一笑道︰這是我夫婦倆拜謝之禮。晶晶、瑩瑩,日後就蒙少俠和桑姑娘多多照顧。

  方歌吟和桑小娥都隱覺曠湘霞語氣不妙,都異口同聲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曠湘霞正色雙手捧住大漠神手令,交予方歌吟,方歌吟不明所以,也雙手接過,曠湘霞道︰這是大漠派掌門信物;方歌吟啊了一聲,不知放下好,還是交回給曠湘霞是好。   此物曾誤落歹人之手,以致有今日的下場,少俠是為大漠派第五代掌門,應予發揚光大,一切勿重蹈覆轍。有關大漠派細節,可詢追風八騎。十二騎原本忠心耿耿,義薄雲天,可惜說到這裡,追風八騎都跪了下來,饒是大漠飛砂間的雄男鐵漢,也不禁淚流當場。   他們隨我夫婦已久,你要善待他們。曠湘霞忽又莞爾道,你記得當日你要上恆山追桑姑娘之時,我請你喝的燒刀子嗎?   方歌吟含淚道︰記得。

  曠湘霞解下酒壺,拔下塞蓋,用力一捏,一股酒泉,激射入曠湘霞喉裡,曠湘霞玉頰陡升兩道紅霞,用白玉也似的手背抹了抹紅唇,將剩下的半壺塞到方歌吟手裡,道︰哪,這當是嬸嬸代叔叔喝了你倆的喜酒︰   桑小娥哀叫道︰嬸嬸   方歌吟情知不妙,急道︰車嬸嬸,請節哀順變,大漠派還是由你主持,方望有成   曠湘霞粲然一笑︰節哀?我才不悲,夫君此刻已上了望鄉台,我也要趕去喝一碗孟婆湯了!十殿閻王那兒,還有宿仇舊敵,刀山火海,我怎可讓他獨闖說到這裡,聲漸低微,終於往後仰跌,靠挨在車占風懷裡死去。   原來她以燒刀子射入喉頭時,已運暗勁,將力道夾於酒泉內,激撞肺腑,自絕經脈,跟隨夫君名列三正四奇中而今不幸慘遭暗算的大漠仙掌車占風的英魂而去。

  桑小娥悲叫道︰車嬸嬸,車嬸嬸瀚海青風曠湘霞唇邊流出一絲鮮血,似烈日一般觸目!   方歌吟得與桑小娥喜相逢,歡喜自不在話下。幾人殮葬車占風夫婦於晉祠後,雖因車占風、曠湘霞之歿而傷懷,但畢竟抑不住相見的喜悅之情。故而讓追風八騎先行,兩人按轡徐行,情致纏綿。   桑小娥得知方歌吟已解身中百日十龍丸之毒,更喜不自勝。   方歌吟見桑小娥瓜子臉蛋,眼如點漆,陽光映照下,酒窩淺淺,又對自己溫柔款款,談笑晏晏,不禁說道︰小娥妹子,這些日子,我好生念你。桑小娥紅著臉吟道︰又來了!光天化日,說這些話兒,也不怕給人笑!方歌吟望望天,望望地,奇道︰想你念你,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話兒,我還要說哩。桑小娥臉更紅,咳道︰我不來了!專說這些瘋言瘋語,你去說給風聽好了。

  誰知方歌吟真的跑去當風大聲說︰風啊,風啊,你可知道,我多喜歡,不知妹子是否與我共偕自首。這時道上仍有三五旅人,都詫異回首,指指點點,惋惜此子好眉好貌,卻是瘋了。桑小娥唬了一跳,臉紅得像五月的一朵山茶花似的,急忙拉扯方歌吟的手臂,輕怒薄嗔地呼道︰你你再耍無賴,我不睬你了!   方歌吟怕桑小娥真的生氣,也不敢再胡鬧,只見長空哇哇幾聲,兩隻大雁,一前一後,往西飛去,猛想起車占風夫婦,不禁心頭一凜,道︰唉,車家姊妹,還不知她們父母身遭大難呢。言下不勝神傷。   桑小娥卻未應答。方歌吟又道︰待會見著她們,須好生照顧,此赴忘憂林乃多險境,我等不可負人之所托。桑小娥也未回答,方歌吟心生納悶。   兩人執轡行了一會,桑小娥馬蹄加快,方歌吟見暮色將近,桑小娥黑瀑也似的髮尾一跳一跳的,心中也一上一下的跳著,追上去靠側問道︰怎麼了?

  桑小娥沒有側過臉,哼了一聲,道︰沒什麼。方歌吟邊按轡端凝,道︰你有心事?桑小娥道︰沒有。方歌吟頓覺前途慘淡茫然,心頭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柔聲問︰是我的瘋話得罪你了?桑小娥又答︰沒有。   桑小娥當然不知如此冷淡的答話,有多傷方歌吟的心。兩人又並轡行了一段路。桑小娥忽問︰我想問你一樁事兒。方歌吟見桑小娥肯與他說話,便如奉玉旨聖音。大喜過望,道︰好,好,好。桑小娥白了他一眼,冷冰冰地問︰晶晶瑩瑩,你喜歡哪一個?方歌吟一呆,道︰兩個都喜歡桑小娥又哼了一聲,猛加一鞭,策馬喀得喀得直奔過去,再也不等方歌吟。方歌吟執馬鞭揮了老半晌,才急起直追。   好不容易追上桑小娥的馬匹,已是入黑了,桑小娥既不肯下馬歇息,方歌吟也不敢勸。

  方歌吟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瞧桑小娥,桑小娥卻一直臉若寒霜,方歌吟苦於找不到機會搭訕。   兩人在暮黑中提轡疾馳了一會,都沒有說話。方歌吟心裡頭打鼓,心想︰我幾時得罪她了?我幾時得罪她了?忽又想到長安城裡快意樓的驚鴻一瞥,桑小娥逕自撇著嘴,不睬他,陽光篩進樓來,樓裡的世界,彷彿都是桑小娥和嚴浪羽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的。這印象在方歌吟腦海裡,卻非常深刻。就連現在的他,也是那般手足無措,像一個多餘的人物。   他一直反覆地想著︰啊,我得罪她了。也然靈光一閃,不禁啊了一聲,桑小娥微微側首,裝得不經意地問︰怎麼了?方歌吟脫口道︰你是在生氣車家姊妹的事嗎?桑小娥轉過頭去,不去理他,只見背後的烏髮一拋一拋的,在夜色裡有說不出的寧靜柔和。   方歌吟又急著問︰是不是呀?桑小娥仍是不睬。方歌吟急煞,一策馬轡,搶在桑小娥馬前,情切地問︰怎麼啦?桑小娥白了他一眼,老實不客氣的一揚鞭,叱道︰讓開!方歌吟見她作勢要打,忙不迭向旁一側,卻聽桑小娥噗嗤笑出聲來。   桑小娥這一笑,方歌吟心頭大塊大石,才算落著了地,真是加解倒懸。方歌吟上前握著桑小娥的手,懇誠地道︰小娥,車嬸嬸臨終託孤,我自當答應,並全力以赴,車家姊妹我怎敢有他意?撫養長大,招頭好親事,嫁出去也就便了。桑小娥低首赧然,仍輕叱道︰你說不敢,是想而不敢麼?聲音已不再冷若冰霜。方歌吟慌忙道︰誤會,誤會,是既不想,又不敢。   桑小娥掩嘴笑道︰那你怎生安置她們?方歌吟囁嚅道︰這這桑小娥沒好氣道︰既捨不得,就收來做方歌吟怕桑小娥又翻臉不理,急道︰慢慢慢你既不喜歡,那我就就請桑幫主代為照顧了。桑小娥粲然一笑道︰最後還不是抬出了我爹。方歌吟苦笑道︰你爹他老人家洪福齊天,事事都扛得住。   桑小娥靜默了一會,忽道︰方郎。方歌吟受寵若驚,趨前道︰什麼事?桑小娥輕輕咬著指甲,頭垂得低低的,道︰你為我如此,我也是知道的。剛才的事,實在是我不講理。桑小娥吹氣若蘭,方歌吟聽得心頭一甜。桑小娥又道︰車家自小待我很好,車嬸嬸既待我像大姊,又像媽媽我自小沒了媽。她說著說著,眼圈兒一紅,泫然欲泣。方歌吟也是自小沒了娘親、爹又遭橫死,也覺愴然。   桑小娥斷斷續續又道︰車家姊妹,自小和我就很合得來你你不必為我避忌些什麼,我我只要知道你對我好方歌吟見夜色中桑小娥柔若春水,雙肩怯小,心口一蕩,越馬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桑小娥緩緩抬起頭來,雙眸若星,朱唇半開,方歌吟只覺心頭激情。不禁為這輕顰驚怒而色授魂銷,湊過臉去,桑小娥正欲宛轉將就,忽然兩人胯下坐騎,驚嘶一聲,幾乎人立而起!   只聽櫸樹林一陣簌簌響,飆出了四名大漢,一言不發,手中雙鐧一展,已將四條馬腿割斷!   兩馬哀鳴倒地,方歌吟與桑小娥正如漆如膠,若飲醇醪之中,所以被強敵包圍,尚不自知,故一上來失了先手,雙馬重創倒地,方歌吟不忍,他左手一提,將桑小娥拉掠了起來,右掌卻隔空拍了下去,掌力至中途,又分而為二,擊在兩匹馬腦門上,兩馬當堂慘死,卻免了許多痛苦。   方歌吟扶著桑小娥飄然落地,只見地上東一團,西一簇,倒的都是屍體,瞧服飾裝扮有的是長空幫,有的是七寒谷,有的是恨天教,有的是天羅壇,有的是少林派,有的是武當派,有的是恆山派,更有的是服飾跟這四人所穿的玄色窄衣短打勁裝一般。   方歌吟心知已靠近忘憂林,暗罵自己一聲︰好大意!   只見那四人目光遲滯,一旦斬倒馬匹,又向自己圍殺過來,方歌吟一見此情勢,便知群豪曾在此地與忘憂林的先鋒交過手,卻不知先他倆而行的追風八騎和雪上無痕草上飛梅醒非安危怎麼了?心中大急,那四人也不打招呼,四人八鐧,帶著劃風厲嘯,飛切而來!   方歌吟展開步法,避了幾招,喝道︰住手!四人不理,步步進逼。方歌吟大喝︰叫你們的領袖出來,別枉送性命!這四人早失本性,哪裡肯聽?方歌吟長嘆一聲,一掌劈出!   這四人還待進逼,卻被一股狂飆,逼得直捲飛出去。就在此時,方歌吟忽然聽見,樹林的那頭,有兵刃交擊之聲,其中還夾雜著梅醒非叱喝的聲音。   方歌吟自是一震,桑小娥也聽見了,呼道︰梅二叔在那邊方歌吟點點頭,正欲掠出,那四名窄衣短打的大漢又揮鐧撲上,方歌吟大喝一聲,猛一爪抓在堅硬的岩石上,竟生生抓碎一把堅石,捏成石末,呼地撒打而出!   只聽啊呀!哎唷!哇也!嗚嘩!連聲,四人哪裡抵擋得住,碎石有些擊破前額,有些竟穿身而過!方歌吟自己也大吃一驚,他斷未料到自己功力竟如此之高,出手如此凌厲!其實他現在身懷血河派的一氣貫日月神功,內家功力已至從心所欲的地步,外家功力也臻登峰造極的火候,一出手足以斷金裂石,這一把碎石,豈是那四個忘憂林徒眾可以抵受得了!   方歌吟心頭難過,腳底卻絲毫不停,一沖而起,躍上樹頂,再從樹梢借力一躍,他頭下腳上地望落下去,只見東南隅正有一撮人在廝殺著。他認定方向,縱向桑小娥處,輕輕一摟,桑小娥只聽耳際呼啦作響,兩旁林木飛掠,猛然止住之際,已到了另一處。   只見追風八騎,齊喜而叫道︰少掌門!原來這八人和梅醒非,正與兩人酣戰,見方歌吟由天而降,急忙住手跳開行禮。那兩人以寡擊眾,卻勇猛異常,大佔上風。這兩人跟方歌吟打了個照面,三人都是一怔,那男的怪笑道︰哼哼哼,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這渾小子!   那女的卻哇哈尖聲叫道︰渾小子當上了大漠派的掌門了,你的天河派掌門不要啦!好吧,今番咱夫婦連兩派掌門人一並收拾了!   原來這兩人並不是誰,男的矮小、白髮、銀鬚、精猛、凸目,著墨綠長衫,小小的身子,架著件大袍掛;女的枯乾瘦柴,但濃妝艷抹,花衫花裙,形貌凶狠無比,正是昔日的鐵狼銀狐夫婦。   當日之後,方歌吟受藝於江山一劍祝幽,武功與此際相去甚遠,曾被這鐵狼銀狐苦苦追殺,盡情侮辱,但亦因此方能巧遇掌門師伯宋自雪。後來得天羽奇劍宋自雪盡授真傳後,又力戰過二人,還稍佔了些上風,鐵狼銀狐心氣極窄,早已恨不得將之挫骨揚灰才甘心,而今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鐵狼牙縫裡發出咆哮,十根如棒捶般的胖手指,雨點一般的拳頭飛捶過來;方歌吟的武功,當非昔可比,他一揚手,長空神指絲絲劃空而出,鐵狼曾在桑書雲手中吃過大虧,這神指一出,鐵狼急退變色,厲聲道︰怎麼怎麼連長空神指也學會了   方歌吟笑了一聲,道︰會的還多呢!一掌拍出,鐵狼又退了兩步,閃過一擊,方歌吟卻手臂一長,砰地擊中了鐵狼胸口,鐵狼咯了一口血,駭然道︰這這是東海劫餘門你你   饒是他抓破頭腦,也想不出方歌吟何以能兼這數家之長。銀狐尖嘯一聲︰三三拳法,盡施而出,往方歌吟背上就招呼過去,方歌吟展開東海劫餘島的反手奇招,與其對拆十數招,而足不旋踵。   銀狐又急又怒,心忖︰這小子怎麼判若兩人,就算桑書雲親至,怕也沒這種功力。她不知方歌吟已得宋自雪真傳,以及林雪宜的武學秘辛中的武功招式,桑書雲的指導,功力武藝,與三正四奇已相去不遠,加上百日十龍丸的十倍功力,和任狂的傾囊相授,此刻他的武功,還在大風道長之上,鐵狼銀狐,又焉是其敵。   方歌吟邊打邊問︰你倆加入了忘憂林?銀狐就算想要答話,一口氣也喘不過來。鐵狼吼道︰干你屁事!方歌吟道︰想請教一事。鐵狼罵道︰教你媽的頭話未罵完,啪地一響,臉上已中了一巴掌。   鐵狼橫行江湖,幾時遭過這等奇恥大辱?他卻不知方歌吟最恨別人辱及他的先人,所以一掌摑過去,不讓鐵狼再罵下去,此刻他出手極快,一個快步,跨中帶縱,已搶了過去,摑中了對方,鐵狼只見眼前一花,來不及招架,臉上已著了一掌。銀狐卻打到一半,頓失敵人之所在,不禁怒罵起來︰龜兒子,打著怎又溜了啪地一聲,銀狐也被括了一巴掌。   這下鐵狼銀狐,可謂翻了個大觔斗,再也不敢輕敵,兩人呼哨一聲,鐵狼在下,銀狐在上,兩人竟施展起天殺地絕大法!   方歌吟瞧了一眼,也只瞄了一眼,繼續問了下去︰桑幫主等是不是都到了忘憂林中?他們怎麼了?忘憂林在哪裡?   鐵狼嘿嘿笑道︰到了忘憂林,還會怎樣的?早就死翹翹了啦銀狐冷笑道︰不必找忘憂林啦,讓天殺地絕送你們去冥曹地府吧!兩人的天殺地絕發動起來,足以一人乘四倍之奇力,他們這一套絕招,本是用以對三正四奇的法寶,是以十分自負。   但兩人使出天殺地絕的當兒,方歌吟雙掌一推,發出一種白茫茫也似的勁氣,兩人只覺兩道宛若龍象一般的巨力湧來,便直如順風疾駛的風帆一般,急遽直下,一股神妙的大力,將兩人拆散,銀狐因在上面,呼地飛了出去,背脊砰地撞在一棵棗樹上,痛哼一聲,暈厥過去,鐵狼卻如葫蘆冬瓜一般,直滾了出去,頭顱咯地撞在一棵枯樹根上,連哼都沒哼一聲,也暈眩了過去。追風八騎等要追擊,方歌吟疾道︰只怕桑幫主等有險,先別管這兩人,趕赴忘憂林要緊。   追風八騎等早已認定方歌吟是大漠派未來發揚光大的新掌門人,恭聲應道︰是。方歌吟心中暗叫慚愧,自己貪多務得,好玩喜嬉,擊敗鐵狼銀狐,卻連一招天羽派、大漠派的武功招數也沒用上,心裡覺得好生歉咎,越想自己越不像兩大宗派的一代掌門人,但這兩派掌門,卻是不想做也不行了。   數人尋尋覓覓,卻一直不見忘憂林入口所在,但知長空幫等早已與忘憂林的人交鋒,不知勝負如何,心中更急得洋洋如沸。   桑小娥忽記起一事,道︰方郎。方歌吟應了一聲,桑小娥問︰你天羽門中,是否仍存有一位叫追風一劍蕭河的長輩?方歌吟啊了一聲,反問︰是蕭師叔,你你可見著他了?   原來昔年日月鄉中,方歌吟年少拒抗三色神魔,與忘憂四煞等結怨,就是為江山一劍祝幽與追風一劍蕭河所救,始得父子無恙。自隆中一別後,方歌吟便隨祝幽學藝,未曾再見過蕭河了。然方歌吟卻對當日的相救,耿耿於懷,念念未忘。   桑小娥黯然道︰可惜可惜方歌吟忙追問原委,桑小娥當下將七寒谷口,辛深巷如何智殺鐵骨道人、牧陽春等,自己如何誤傷辛大叔,追風一劍如何英勇殺敵,如何捨身擊殺長風道長等等,一五一十,娓娓道來。方歌吟聽得咬牙切齒,氣得臉上慍血,聽得蕭河戰死,噗地跪了下來,叩首哭道︰蕭師叔,你俠義為懷,晚輩卻未報深恩,又未能照顧於你身體,真是盲生不如,我一定要找到沈哥哥,才對得起師叔您的赤膽英魂悲痛難以自己,桑小娥溫言安慰道︰你師叔道義取死,為的是天羽一派,你應將天羽門發揚光大,才算無枉此生了。   方歌吟猛抬頭,卻見山洞下黃河如一頭怒獸,在映隱的月光下粼粼流去,也不知流到何終何止。心頭一震,也不知憬悟了些什麼,驀然一驚。他心頭靈光一閃︰數十年前,據悉蕭秋水路過此黃土高原的峽谷時,不知曾想到了些什麼呢?   他卻不知道,這一霎息間的思想,在幾十年前,蕭秋水確曾對著這條沖奔翻騰千年萬里的大河,思想過武林大局,昭昭日月。而十數年後,江湖一代大俠白衣方振眉,也曾在大白天的駐足間,悟出了逝者如斯夫的日夜不分身法。   方歌吟幽幽嘆了一聲,桑小娥見問,方歌吟道︰你聽過大俠蕭秋水的故事吧?桑小娥抿嘴一笑道︰武林中人,沒聽過蕭大俠與唐女俠的傳說,又有幾人?方歌吟便道出他當初在風雨日月鄉中,遇大俠蕭秋水神威救人的經過,說著又嘆了一聲,道︰今番我在難老泉畔,遇著了一個人,好像便是蕭大俠的舊交。桑小娥驚噫一聲,問︰是誰?   方歌吟道︰可能便是昔年有名刀劍不分的林公子。桑小娥忽爾笑道︰原來是他。數十年前,這人好色而不亂,鬧出不少笑話,但又自鳴清高,很是可愛,不過林公子追隨蕭大俠,卻不生貳心,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方歌吟嘆道︰蕭大俠得此良朋,可以足矣   桑小娥笑得酒窩深深,道︰聽說在攻打七寒谷時,爹和辛大叔等都發現,昔年的鐵釘李黑等,也曾時隱時現的從旁相助。方歌吟一拍大腿道︰李黑也來了?!那麼兩廣十虎中的義氣英雄,熱血巾幗雜鶴施月、好人胡福、鐵漢洪華以及傳說中的藺俊龍、鐵星月、大肚和尚、陳見鬼等不知會不會也出現桑小娥也聽得熱血賁騰,道︰那是我們年少時聽當年風雲盛世的夢想呀!忽聞慘嚎一聲,追風八奇之一突然掉落一陷溝中去,輾轉慘呼,不一會方才聲嘶力盡而歿。   方歌吟驚愧交集,覺得自己與桑小娥溫言說笑,心無旁騖,竟令同伴慘死而不自知,忙拔劍在手,當先行去,連破七八道陷阱。   眾人見埋伏愈來愈多,顯示忘憂林愈來愈近,心中暗下戒備。桑小娥忽爾噯呦一聲,她噯字方出,呦字未發,方歌吟已飄至她身邊,原來她踢到了一具丐幫子弟的屍首。   只見地上屍體累累,顯然在此處歷劫一番血戰。眾人再小心翼翼走下去,但見煙霧飄繞,越來越濃,白茫茫一片,幾難睹視三尺外之物,眾人心下警惕,卻始終未現敵蹤,忘憂林雖呼之欲出,眼前只見林影幢幢,一層又一層,無盡無休,眾人也不知自己等人究竟到了哪裡,身在何處?   又走了幾匝,方歌吟踏到一物,低首一看,原來便是那丐幫弟子,方歌吟心中一凜,知道已走入迷魂陣勢中,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得全軍覆沒,自己有什麼凶險倒還罷了,萬一害了小娥及追風七騎、梅醒非等,則百死不足以贖其辜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不寒而驚。   這感覺跟他當初驚遇宋自雪,以及恆山力戰假扮幽冥血奴的大風道長時的感覺相近。   此刻他的功力渾厚至極,感覺至敏,他喜然發覺,在前面轉角處,看似闌寂一片,但卻隱有臥虎藏龍之象;既無人跡,但又似有近數千百人,便屏住呼吸,以待萬鈞一擊。   他藝高膽大,又怕桑小娥等受損,當下搶步向前,大步踏去,眼看轉彎處就在跟前   他一步就跨了過去。   這一步是生、還是死?   人生有時候每一步就像下一著棋,誰也不知生死。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可能是死,也可能是生。更可能現在看起來是死棋,卻在下數十著後變成了最有力的活棋。   但是方歌吟這一步跨出去,走對了沒有?這一步跨出去,對桑小娥來說,是咫尺,還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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