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ABC謀殺案

第4章 三、安多弗

ABC謀殺案 阿嘉莎.克莉絲蒂 3869 2023-02-05
  白羅收到那封匿名信時所產生的預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可是我必須承認,二十一日那天到臨時,我早忘了這回事。一直要到蘇格蘭警場的傑派探長前來拜訪我的朋友時,我才回想起這件事。探長與我們早已結識多年,他向我表示熱烈的歡迎。   哦,真沒想到!他驚呼道,但願海斯汀上尉並非來自於那片荒野(不管你們如何稱呼它)。如今在此地與您和白羅先生會面,真又像是回到以前那些日子。您看上去也不賴,只是頭髮稍微有點稀薄。哦,其實我們以後都免不了,我也一樣。   我微微退縮。我原本認為,由於我梳理頭髮時很仔細,傑派所提及的稀疏是很難被察覺到的。然而,傑派一向就不夠圓熟,我只好面呈悅色,聲稱我們都不再年輕了。   白羅先生可是個例外,傑派說,他的頭髮簡直可以去做潤髮劑的活廣告,臉上的鬍鬚也比以往更加茂密,這使他在夕陽之年仍具魅力。當今所有的著名案件中都會有他的身影,鐵道謎案、空中謎案、上流社會命案哦,他總是無處不在。自從隱退以來,他是愈發聲名顯赫了。

  我告訴海斯汀,我就像那種一再復出的第一女主角。白羅說道,臉上笑意盎然。   如果說有一天你是以偵破自身的死因而結束辦案生涯,我絲毫不感驚訝,傑派盡情地笑道,這個過程,該被寫成一本書。   那該由海斯汀來寫。白羅說,一面衝我擠擠眼。   哈,這只是個玩笑,只是個玩笑。傑派笑了。   我難以理解這個想法有什麼好樂的,甚且,它根本是個無聊的笑話。白羅這個可憐的老傢伙,年事已漸高,那些有關他接近死亡的笑話,他聽起來一定很刺耳。   也許是我的神態舉止顯示出感受,傑派轉變了話題。   你是否聽說了白羅先生的匿名信?   那天我已給海斯汀看過那封信。我的朋友說。   當然,我答道,我都快有點忘了。讓我想想,信中提到的是哪一天?

  二十一日,傑派說,這就是我來拜訪的原因。昨天就是二十一日。出於好奇,我昨晚打了通電話去安多弗。這封信確實就是個惡作劇。那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只是有間商店的櫥窗被砸小孩子扔石頭,還有就是幾個醉鬼和肇事之徒。我們的比利時朋友這一次又浪費了精力。   我必須承認,我鬆了一口氣。白羅說。   你確實憂心了一陣,是嗎?傑派關切地說。上帝保佑你。我們每天都會收到幾十封諸如此類的信件。就是那些無所事事和神經不太正常的人才會坐下來寫信。他們並不會危害什麼,只是尋求刺激而已。   我把此事看得過於嚴重,確實是有點愚蠢。白羅說,我是在無中生有。   你把病貓當猛虎。傑派說。   你說什麼?   只是引用一句諺語。我必須走了,隔壁街有點事還要去處理接收一批失竊的珠寶。我想我該順道來此一轉,讓你安下心來。真遺憾,又讓那些灰色腦細胞白費勁了。

  在話語聲和衷心的笑意中,傑派離開了。   他沒太多變化,這個好心的傑派,是吧?白羅問道。   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我說,灰灰白白的像獾一樣。我懷恨地答道。   白羅咳嗽,說:   你知道,海斯汀,有一種小玩意兒我的髮型師是個天才你可以把這種玩意兒貼在頭皮上,然後把頭髮梳過去。這絕非假髮,你知道,那是   白羅,我吼道,我永遠不去碰你那位爛髮型師的爛發明!我的頭頂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完全沒有。   根本看不出有禿頭的跡象嘛。   當然沒有,當然沒有。   那裏夏季炎熱,自然會有一些頭髮脫落。我只需帶一些療效顯著的潤髮劑回去。   Preciscment(法文:確實如此)。

  再說,這關傑派什麼事呢?真是個無禮的壞傢伙,一點幽默感都沒有。如果有人想坐下時椅子恰好被拉走了,他就是那種笑得最大聲的傢伙。   很多人看到那種場面都會笑的。   簡直是毫無同情心。   對於那個要坐下的人來說,那當然是了。   噢,我從憤怒中回過神來(我承認,說我頭髮稀薄令我惱火),很遺憾,匿名信最終還是虛驚一場。   在這件事上,我確實犯了個錯誤。關於那封信,我以為自己聞到腐臭的氣味,而實際上卻只是被愚弄了。哎,我老了,已變得像瞎眼的看門狗一樣容易起疑心,即便是風平浪靜,也會嗥叫一番。   我若要與你合作,我們必須另外尋找些好料的經典案例。我笑著說道。   你是否還記得你那天所說的話?如果你能像點菜一樣挑選案件,你會選擇些什麼?

  我讚賞他的幽默。   讓我想想,我們閱覽一下菜單。搶劫案?偽造案?不,我可不這麼認為,好像太素了一點。它必須是件謀殺案帶有血腥味的謀殺案,當然,還要外帶些花色配菜。   那自然了。hors d'ocuvres(法文:經典之作)。   誰會是被害人呢,男人還是女人?我想是個男的,是某個大人物。美國籍的百萬富翁,首相,新聞大亨。犯罪現場呢噢,古老的圖書館豈不妥當?沒有其他地方比它更具備氣氛。至於兇器嘛,必定是把精緻的匕首,或某個鈍器,一具神像石雕   白羅歎了口氣。   或者,當然,我說,還有毒藥,但那實在太專門了。或者是深夜中左輪手槍的射擊聲,然後會有一兩個俏麗的少女   有一頭金棕色的頭髮。我的朋友輕聲道。

  又是這個老掉牙的故事。當然,其中一位少女必定因為某些誤解受到不公正的懷疑,說她與某年輕男子之間有牽扯。當然還會有其他嫌疑人:一位年長的婦人是黑心、陰險的那類人、死者的某位朋友或對手、一位溫和文靜的秘書是個出人意料的人物,還有一位舉止率直的好心人,一對被解雇的佣人或獵場看守人什麼的,還有一位像傑派那樣笨手笨腳的警探。哦,那就是全部的故事情節。   那就是你所謂好料的創意,啊?   我猜你不會苟同。   白羅傷心地望著我。   你已經炮製一個極其完美的故事梗概,它包含了所有偵探故事的元素。   那麼如果是你,你會點些什麼菜呢?   白羅閤上雙眼,斜著背靠入椅子裏,聲音從他的唇間愉快地冒出來。會是個非常單純的犯罪,絲毫不帶錯綜複雜的罪行。是一宗發生於平靜家居生活的罪案毫無激情,極其intime(法文:隱秘)。

  可是一樁案子如何才算是intime呢?   試想,白羅小聲道,有四個人坐下來打橋牌,另外一位出局的傢伙,則坐在壁爐火邊的座位上。夜末時分,這個坐在爐火邊的人死了。原來四個人中有一個人,乘著攤牌後的時間,走去謀殺了他,而因為太專注於手中的牌局,其他三位居然都沒有察覺到。啊,這個案子就值得你去解決!四個人中到底哪一位是兇手呢?   哦,我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刺激之處。   白羅譴責地瞥了我一眼。   是啊,因為這其中沒有一把精緻的匕首,沒有勒索,沒有一塊從神像眼中盜挖的祖母綠,也沒有無從追尋的東方劇毒。海斯汀,你的靈魂充滿通俗劇的影子。你有興趣的,已不是一件謀殺案,而是連續謀殺。

  我承認,我說,故事中出現第二件兇殺案時總會令人振奮不已。如果在第一章兇案就已經發生,而一直看到書中的倒數第二頁都只在追查每個人的不在場證明,這樣的故事簡直太冗長乏味。   此時電話鈴響,白羅起身接聽。   你好,他說,你好,我就是赫丘勒.白羅。   聽了一兩分鐘電話後,我發覺他臉色大變。   他的話語簡短且不連貫。   是的   是的,當然是   是的,我們就來   自然是   可能正如你所說   哦,我會帶上它的。那麼A tout a I'heure(法文:等會兒見)。   他掛上聽筒,穿過房間走向我。   海斯汀,是傑派打來的電話。   有什麼事嗎?   他剛剛回到蘇格蘭警場,說是有消息從安多弗傳來。

  安多弗!我激動地尖聲呼叫。   白羅慢吞吞地說:   有個姓阿雪爾(Ascher)的老太太,平常開一家賣香煙報紙的小店,被人謀殺了。   我想我略微感到沮喪。我的好奇心在乍聽到安多弗這三個字時曾挑動起來,現在卻受到了小小的考驗。我以為會是件多怪誕事件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一個開小煙鋪的老太太被人殺害,這件事看來不免有些沉悶和無趣。   白羅繼續緩慢、陰沉地說:   安多弗的警方認為他們可以抓到兇手   我再次感到一陣失望。   那女人像是和她丈夫關係不佳。他酗酒,是個非常齷齪的傢伙,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揚言要殺她。而且,白羅繼續道,鑑於此事已發生,那邊的警察期望能再審閱一下我所收到的匿名信。我已告訴他,你和我會立即動身去安多弗。

  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儘管這一案件看似沉悶,但畢竟是件犯罪案件,我已經有很長時間不曾接觸罪案和罪犯了。   我幾乎沒有去聽白羅緊接下來所說的話,但這句話日後再想起時,卻是意義重大。   這僅僅是開始。赫丘勒.白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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