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恩走出家門,抬頭望望天空。
太陽正慢慢西沉,天空裏沒有紅霞,只有一片不自然的亮光。這是個寂靜的夜晚,令人感覺喘不過氣來。再過不久,她想,就會有一場暴風雨。
唉,時候到了。她不能再拖了。她必須到長柳舍去,把事情告訴羅利。至少她應該做到這一點:親自去告訴他,而不是選擇寫信這種簡單的方式。
她告訴自己,她已下定決心,而且很堅決。可是她心裏有股莫名的不情願。她四下望望,心想,這表示我要告別這一切,告別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方式
她不存任何幻想。跟大衛一起生活有如一場賭博,一場結局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壞的冒險。他自己也警告過她
發生命案的那天晚上,他在電話裏警告過她。
而現在,不過幾小時前,他說:
我原本打算要走出你的生活。真傻,以為可以把你拋在腦後。現在我們要去倫敦,取得特許證後結婚噢,沒錯,我不打算給你機會猶豫。你的根在這裏,這些根會緊抓住你不放,而我要把你連根拔起。他接著又說:等你成了大衛.亨特夫人,我們再把這個消息告訴羅利。可憐的傢伙,這是讓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最佳方式。
可是這一點她不同意,雖然當時她嘴上沒說什麼。不,她必須親自告訴羅利。
現在,她就要去找羅利!
琳恩輕敲長柳舍的門。暴風雨才剛開始。羅利開了門,看到她吃了一驚。
嗨,琳恩,你怎麼不先打個電話告訴我你要來?我有可能不在家。
我想和你談談,羅利。
他退到一邊,讓她進了門,尾隨著她走進大廚房。桌上擺著晚餐的剩菜。
我正打算買些用具放在這裏,他說。讓你方便做事,再放一個新的水槽,鋼製的
她打斷他:
不要再做什麼打算了,羅利。
是因為那可憐的女孩屍骨未寒?我想,這看起來確實很無情。不過在我的印象中,她從來就不是個快活的人。病得不輕,我想。她從來沒有從那次該死的空襲中恢復過來。不管怎麼說,事實如此.她死了,進了墳墓,讓我更確切地說,讓我們的情況大為改觀
琳恩屏住呼吸。
不,羅利。根本沒有我們。我就是來告訴你這個的。
他瞪著她。她心裏暗恨自己,但口裏卻以堅定不移的平靜口吻說下去:
羅利,我要嫁給大衛.亨特。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這句話會產生什麼後果。抗議?或許是勃然大怒。但她完全沒想到,羅利會是這種表現。
他盯著她看了一兩分鐘,接著走到屋子的另一頭撥弄柴火,最後,像是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
好吧,他說。我們把事情說清楚。你要嫁給大衛.亨特,為什麼?
因為我愛他。
你愛的是我。
不,我是愛過你,當我離開這裏的時候。可是四年過去了,我我變了,我們兩個都變了。
你錯了,他平靜地說。我沒變。
你的改變可能沒那麼大。
我一點也沒變,我沒有多少機會改變。我只是繼續在這裏耕地。我沒有在夜間跳過降落傘、攀爬懸崖,或是在黑暗中將一個人的胳膊反轉到背後,拿刀刺他
羅利
我沒上過戰場,我沒打過仗,我不知道戰爭是什麼模樣。我一直過著一種安全平穩的生活,就在這個農場上。幸運的羅利!但你卻以這樣的一個丈夫為恥!
不,羅利,噢,不是的!完全不是那樣。
可是我告訴你,是這樣的!
他走近她。他的脖子脹紅,額頭上青筋畢露,他的眼神她曾經在一頭公牛的眼裏見過這種眼神;牠搖頭蹬腳,慢慢低下頭,頂出頭上那兩隻大尖角;牠被驅趕得滿腔悶怒,盲目的狂暴
你別說話,琳恩,現在輪到你聽我說。我失去了我本該擁有的一切,我失去了為祖國而戰的機會。我看到我最好的朋友上戰場而慷慨就義,我看到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身著戎裝,遠走海外。而我只是一個被她拋在身後的男人。我的生活暗無天日,你難道不了解,琳恩?我有如身陷地獄。後來你回來了,卻讓我陷入更深的地獄。自從那天晚上在凱西嬸嬸家的聚會上,我看到你看著桌子對面的大衛.亨利之後。我就變成如此。可是他不可能擁有你,你聽到了嗎?如果我得不到你,那麼誰也不能得到你。你以為我是什麼?
羅利
已經站起身子的她不覺後退一步,她嚇壞了,現在的他不再是人,而是一頭凶殘的野獸。
我已經殺了兩個人,羅利.柯洛德說。你猜我還會繼續殺第三個人嗎?
羅利
他已經撲在她身上,雙手掐住她的喉嚨
我再也受不了了,琳恩!
她脖子上的雙手逐漸加力,整個房間都在旋轉,她眼前一片昏黑,那團黑不斷地打轉,她喘不過氣來,一切都變暗了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咳嗽。這聲咳嗽一本正經,還有點造作。
羅利停下動作,鬆開的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被放開的琳恩蜷曲著身子,癱坐在地板上。
白羅走進屋內,抱歉似地站定腳步,口裏還一面咳嗽著。
我希望,他說。沒有打擾到兩位。我敲過門了。真的,我敲過門了,可是,沒人來應門。兩位想必很忙吧?
一時之間,氣氛甚是緊繃,一觸即發。羅利瞪大眼睛,彷彿就要朝赫丘勒.白羅撲過去,可是他終於還是轉身走開了。他平板而空洞地說:
你出現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