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絕代雙驕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奇峰迭起

絕代雙驕 古龍 6592 2023-02-05
  小魚兒遠遠在江岸旁的草叢中蹲了下來,但卻不肯走。他實在窮極無聊,實在想瞧瞧熱鬧。   輕舟還未靠岸,三條黑衣人影已一掠而來,居然俱都是身手矯健,輕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當先一人身材魁偉,後面一人矮小精悍,最後的那人腰肢纖細,看來竟彷彿是個女子。   三人俱是滿身黑衣,黑巾蒙面,幾乎連眼睛都掩住,手裡都提個長長的黑包袱,包袱裡顯然是兵器。   他們的兵器為何也要用黑布包著?難道他們連兵器都有秘密?   李家父子已迎了上去,但兩方人中間還隔著七,八尺,便已停下腳步,面面相對凝神戒備。   金獅李迪厲聲道:三位可就是自稱仁義三俠的麼?   那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錯!   李迪道:敝鏢局的鏢車,近年來數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腳?

  黑衣人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李迪冷笑道:三位既然連連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來歷。三位便該好生躲藏才是,卻又為何要下書將我兄弟約來這裡?   黑衣人緩緩道:江湖中都已知道,趙全海與厲峰已雙雙中毒,他們的人雖未死,但兩河聯鏢與三湘鏢聯的威信卻已大傷。   李迪面色微變,李挺卻冷笑道:這與我等又有何關係?   黑衣人道:三湘與兩河威信受損,雙獅鏢局自然可乘機竄起,段合肥那批鏢銀,自然要著落在你身上了。   聽到這裡,小魚兒心才動了。雙獅父子也已為之動容。   黑衣人緩緩又道:這趟鏢關係非淺,雙獅鏢局想也不敢自力承擔,必定請得有旁人從中保證,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動不了它。   紫面獅冷笑道:你倒也聰明!

  黑衣人厲喝道:所以我今日就要叫你們也保不了這趟鏢,三湘鏢聯與兩河聯鏢就算倒了霉,你們也休想佔便宜!   喝聲中,手腕一抖,黑色包袱布抖落在地,露出了三件青光閃閃兵刃,乍看似鈎,但鈎頭卻是朵梅花。   金獅李迪失聲道:梅花鈎!   黑衣人道:你們居然還認得這件兵刃,總算不錯!   李挺冷笑道:你們居然敢將這兵刃亮出來,真可算膽子不小,你們難道就不怕你家仇人不聲不響的摘走你們的腦袋!   黑衣人道:沒有人會知道梅花鈎又已重現江湖的!話聲中,三人已直撲上來。   那矮壯的黑衣人當先撲向李明生,此人身法最猛,招式也最猛,看來竟似與李明生有著什麼仇恨!   那黑衣女子卻掠向紫面獅李挺。她身法輕靈巧快,掌中梅花鈎的招式卻是迅急狠毒,刺、奪、絞、削,新奇的兵刃,新奇的招式。

  紫面獅李挺武功雖然老練,但遇著這門兵刃迅急的招式,一時間竟被逼得手忙腳亂。那邊金獅李迪也已和那高大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這一戰已可說是十分激烈,但小魚兒卻瞧得甚是無趣,除了這梅花鈎有些新奇的招式還勉強值得他一瞧,要知他所練的那武功秘笈,正是天下武功之精華,那和李迪等人的武功,實在連比都無法比的。   這其中最慘的就是李明生,四十招下來,他連刀法都未施展開,額頭鼻窪都已泌出汗珠。   那矮壯的黑衣人卻是越戰越勇,突然間擰身錯步,青光如落花般灑下,梅花鈎已鎖住了刀鋒。   李明生心膽皆喪,只因他此刻前胸空門已大露,對方只要迎胸一拳擊來,他縱然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那知這黑衣人卻只是反手給了他個耳括子,沉聲道:這是先還你的!

  李明生被打得踉蹌跌倒,再一躍而起,失聲道:還我的?   突然間,只聽一聲長笑,一條人影閃入了鈎光。接著,只聽嗖!嗖!嗖!三響,三柄梅花鈎俱都已沖天飛起,兩柄落在地上,一柄落入江裡。   三條黑衣人只覺手腕一震,兵刃已脫手,對方用的是什麼招式,是如何出手的,這三人竟全不知道。   三人大驚之下,齊地縱身後退,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已多了個少年,輕衫飄飄,面白如玉。小魚兒瞧見這少年,也不免有些吃驚江玉郎,這面色慘白的,笑容陰森的少年卻不是江玉郎是誰?但江玉郎的武功又怎會如此精進?   這問題小魚兒自然能回答的,江玉郎也背過那武功秘笈,兩年來他武功若不精進,那他簡直就不是人了。   雙獅父子俱都面現喜色。

  黑衣人卻是又驚又怒,黑衣人頓了頓腳,想是想走,但江玉郎身子一閃,已到了他們面前,擋住了他們去路,笑道:這位姑娘也用布蒙住臉,是因為生得太醜?還是太美呢?   那矮壯的黑衣人怒吼一聲,揮拳直撲上來。他武功的確不弱,李明生絕不是他的敵手,但此刻到了江玉郎的面前,卻半點用也沒有了。   他一拳還未擊出,手腕已被江玉郎擒住,輕輕一笑,他身子便飛了出去,險些落入江裡。   江玉郎笑道:你們既不願說,在下也只有自己來瞧了。笑聲中,他已閃過那高大的黑衣人,到了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的雙掌齊出,但兩隻手不知怎地竟被江玉郎那一隻手捉住,她伸腿要踢,膝蓋卻也麻了。   江玉郎笑道:但願姑娘生得美些,否則在下就失望了。他手掌一揚,黑衣少女的臉拼命向後退,但她面上的黑巾,還是被揭了下來。

  於是星光就照上了她的臉,也照著她的眼睛。她眼睛就如同星光般明亮。   小魚兒目光動處,幾乎叫出聲來。海紅珠,這黑衣少女竟是海紅珠!      李明生失聲道:是她!原來是她!   江玉郎道:你認得她?   李明生嘶聲道:她就是那賣藝的女子,白凌霄大哥就是為她死的那矮子想必就是那天被我摑了一掌的人,難怪他要找我報仇!   江玉郎笑道:更妙了更妙了,梅花門下,居然做了江湖賣藝的,你們為了避仇居然不惜做如此低賤之事,這點我倒也佩服。   那高大的黑衣人也撕下黑巾,果然正是海四爹!他咬緊鋼牙,厲聲道:你放開她的手!   江玉郎道:放開她的手也可以,但我卻要先問你,那日一掌就打死白凌霄白公子的人究竟是誰?此刻在那裡?

  海紅珠嬌呼道:你想找他,你這是在做夢!   江玉郎微笑道:哦,做夢?   他手掌一緊,海紅珠立刻疼出了眼淚,卻仍然咬牙呼道:像你這樣的人和他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說到後來,她聲音已顫抖,顯然已疼澈心骨,但她死也不肯住口。   海四爺怒吼一聲,鐵拳直擊江玉郎背脊。江玉郎頭也不回,身子也像是沒有動,海四爹的手臂卻已被他夾在脅下,再也動彈不得。   海四爺面上青筋暴現,冷汗迸出,手臂似已將折斷。他昔日本也是叱吒一時的風雲人物,但此刻到這少年面前,武功竟連一成也施展不出,長嘆一聲,頓足道:罷了!   突聽一人悽聲道:我的神樞穴疼呀,江玉郎,你還我命來!   呼聲尖銳悽厲,實在不像是人的聲音。接著,一條人影自江岸旁的草叢裡飄了出來。

  夜色中,只見他披頭散髮,滿身油污,七分像鬼,卻連三分也不像人,身子飄飄盪盪,宛如乘風。   他呼聲悽厲,模樣像鬼,身形更如鬼魅,深夜荒江畔,驟然瞧著這樣的人!誰能不被駭出冷汗。   小魚兒格格笑道:黑心賊,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在四海春的廚房裡,下毒手害死了我,你賠命來吧。   江玉郎的手已鬆開!身子後退,嘶聲道:你你   像他這樣的人,本不會相信鬼魅之事,但此刻卻又實在不能不信,只因他確信自己點著那人死穴時,那人是萬萬活不成的,而那日在四海春廚房裡的事,天下誰也不知道,此人不是鬼是什麼?   他牙齒打戰,連話竟也說不出來,雙獅父子瞧見他怕成如此模樣,也不由自主隨著他往後退。

  小魚兒道:你想跑?你跑不了的跑不了的,快拿命來吧!他齜牙笑著,一步步往前走,身子搖搖蕩蕩,似將隨風而倒!   海紅珠也瞪眼瞧著他,突然脫口大呼道:是你!小呆,是你麼?   小魚兒形狀雖然又改變了,但那雙眼睛,那雙令海紅珠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眼睛,她又怎會認不出。她呼聲出口,才想起自己錯了,但已來不及。   小魚兒暗暗頓足道:該死   江玉郎果然已瞧出其中有詭,身形動處,直撲過來,輕風般拍出七掌,如落花繽紛,滿天飛舞。   海四爹等人瞧見變幻如此奇妙,出手如此輕靈的掌法,都不禁為之失色,海紅珠更是為她的小呆擔心。   小魚兒卻陰森笑道:你還想殺我?你已殺死過我一次,再也殺不死我了!

  他身子飄飄站在那裡,像是根本沒有閃避,但江玉郎七掌拍過,他還是好生生的站在那裡,這輕靈迅急的七掌竟似沒有沾著他一片衣袂。   別的人瞧得目定口呆,江玉郎更是心驚膽戰,狂吼一聲,又是七掌拍出,掌勢更急,更狠!但小魚兒還是動也未動,這七掌還是沾不到他的邊。   小魚兒齜牙笑道:你再也殺不死我了,此刻你難道還不信?   江玉郎身子顫抖,額上已迸出一粒粒冷汗,別的人瞧見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也是手足冰冷。   江玉郎的十四掌竟真的像是打在虛無漂渺的鬼魂身上,他們親眼瞧見怎能不信?怎能不怕?   海紅珠瞪大了眼睛,眼裡已滿是淚水,但這已不再是悲傷的淚,而是驚喜的淚,興奮的淚。   只見小魚兒一步步往前逼,江玉郎一步步往後退,他手腳都已似有些軟了,竟再無出手的勇氣。   雙獅父子自然已退得更遠了,退著退著,轉頭就跑,江玉郎也突然全力躍起,凌空一個翻身,逃得比他們還快一倍。   小魚兒也不追趕,瞧著他的背影,喃喃笑道:我不想殺你實在不想殺你!   海紅珠已撲了過來,顫聲呼道:小呆,我知道還能見著你的,我知道   小魚兒咯咯一笑,道:誰是小呆我是鬼鬼   海紅珠剛撲過來,他身子已旗焰花火箭般斜斜掠過三丈,凌空再一轉折,噗咚,落入了江心。   海紅珠撲到江邊,又痛哭起來,嘶聲道:你若不想見我,為什麼要到這江邊來你若想見我,為什麼見了我又要走?為什麼為什麼?      小魚兒盡量放鬆了四肢,漂浮在水面上,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張床,天上繁星點點,他覺得舒服得很。   他總算已瞧過了他想見的人,雖然他們的變化不免令他驚奇,雖然他只瞧了一會兒,但這已足夠了。   這幾天來他懷疑不解的事,此刻總算也恍然大悟。那紫衣白面少年的確是和江玉郎在暗中勾結,而江玉郎卻顯是雙獅鏢局的幕後主人。   那麼,趙全海與厲峰的被毒,就一點也不奇怪了他們杯中的酒,正是那白面少年倒的。他想著想著,突然幾根竹篙向他點了過來。   他先不免吃了一驚,但立刻想到:他們必定以為我是快淹死的人,所以要來救我的。   他暗中好笑,索性閉起了眼睛。只覺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上了一條船。   一人摸了摸他心口,笑道:這小子命長,幸好遇見我們,還沒淹死。又有人替他灌下了碗熱湯,替他揉著四肢。   突聽一個洪亮的語聲道:這人是死的?還是活的。   小魚兒突然睜開眼睛,笑道:活的!   他張眼睛,就瞧見一條大漢站在眼前,半敞著衣襟,歪戴著帽子,一條腿高跨在櫈子上,手裡拿著又粗又長的旱煙。   此刻他以旱煙指著小魚兒,大聲道:你既是活的。為何要裝死?   小魚兒還未說話,忽然發現這大漢胸脯高聳,腰肢很細,雖然濃眉大眼但卻並不難看。   小魚兒笑了笑,笑道:你既是女人,為何又要裝成男的?   那大姑娘瞪起了眼睛,怒道:你知道我是誰?   小魚兒笑道: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反正是個人,你已經快嫁不出去,再這麼兇,還有誰敢娶你!   他說話本來尖刻,這兩年來雖已極力收斂,但蹩了兩年多,此刻又不禁故態復萌,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那大姑娘拍案道:你敢對我這樣說話?   將小魚兒抬進來的幾個少年,此刻面前都變了顏色,幾個人在後面直戳他的背樑,小魚兒假裝不知道,還是笑道:為什麼不敢,只要你是人,我就不   他話未說完,那幾個少年已搶著笑道:這位就是段合肥段老太爺的女公子,江湖人稱女孟嘗,你總該聽過,說話就該小心些。   小魚兒笑道:呀,原來你就是段合肥的女兒,你爹爹可是有一批銀子要運到關外去?   小魚兒聳了聳鼻子,又道:這船藥材,是你從關外運來的麼?   女孟嘗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知道這是船藥材?   小魚兒笑道:我不但知道這是船藥材,還知道這些藥材是人參、桂皮、鹿角、五味子他一連說了一大串藥名,果然正是這船上所載的藥材,說得絲毫不差。   莫說這幾種普通的藥草,就算將天下各種藥草都混在一起,他也是照樣可以嗅得出的,此刻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些人都不禁驚奇得張大了嘴。   女孟嘗眼睛裡有了笑意,抽了口旱煙,呼的將一口煙霧噴在小魚兒臉上,悠悠道:想不到你這小子對藥材還內行得很。   小魚兒差點被烟嗆出了眼淚,揉著眼笑道:我對藥材非但內行,而且敢說很少有人比我再內行的!你若真的是女孟嘗,就該好生將我禮聘到你家的藥舖裡去。   女孟嘗又抽了口旱煙,這次卻未噴到小魚兒臉上,而是一絲絲吐出來的,等到煙吐完了,她突然轉身走了進去,口中卻道:替他換件衣服,送他到慶餘堂去。      安慶慶餘堂,可算是皖南一帶最大的藥舖,小魚兒在這裡,居然做了管藥庫的頭兒。他根本用不著到櫃上去,所以也不怕人認出他,每天就配配藥方,查查藥庫,日子過得更清閑了。   這時他才知道,那位段合肥,正是長江流域一帶最大的財閥,這一帶最賺錢的生意,差不多都被他壟斷了。那女孟嘗,就是他獨生女兒,她據說還有兩個哥哥,但卻已死了,所以別人都稱她三姑娘。   這位三姑娘時常到慶餘堂來,但她不理小魚兒,小魚兒也不理她,雖然小魚兒已知道她看來雖兇,心卻不錯。小魚兒越不理她,她到的次數越勤了,有時一天會來上兩三次,但眼睛還是連瞧也不瞧小魚兒一眼。   這一天小魚兒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陽,初冬的太陽,晒在他身上,他覺得舒服的很,幾乎要睡著了。   那位段三姑娘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旱煙袋敲了敲椅子背,道:喂,起來。   小魚兒笑道:我的名字可不叫喂。   三姑娘眼睛又瞪了起來,大笑道:喂,我問你,上次你說的那批要送到關外的鏢銀,你怎會知道的!   小魚兒道:那批鏢銀怎樣?   三姑娘冷冷道:那批銀子已被人劫走了。   小魚兒眼睛亮了,翻身坐了起來,喃喃道:奇怪!既是雙獅鏢局接的鏢,怎麼還會被人劫走呢?   三姑娘冷冷道:雙獅鏢局保的鏢,怎麼就不能被人劫走?哼,我瞧那兩個姓李的,根本就是飯桶!   小魚兒想了想,又道:劫鏢的是些什麼人,你可知道?   三姑娘道:那批鏢銀乃是半夜中忽然失蹤的,門未開,窗未動,看守鏢銀的人連屁都未聽見,鏢銀就好像生了翅膀飛了。   小魚兒笑道:這倒是奇案除非那劫鏢銀的人會五鬼搬運法,否則就是雙獅鏢局的人眼睛耳朵有了毛病。   三姑娘道:那他們就活該自己倒霉!   小魚兒道:難道他們要賠?   三姑娘冷笑道:當褲子也得賠的。   小魚兒又用手摸鼻子,喃喃道:這要怪了我本來還以為這是雙獅鏢局監守自盜,但他們既然要賠,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三姑娘道:只因為他們都是飯桶,所以鏢銀就被人劫走,這道理豈非簡單得很。   小魚兒緩緩道:看來越是簡單的事,說不定其中內幕越是複雜。   三姑娘瞧著他,瞧著他的微笑,瞧了許久,突然大聲道:你究竟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呆子?   小魚兒長長嘆了口氣,翻過身,把頭埋在手彎裡,悠悠道:我若是呆子,日子就會過得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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