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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水推舟

順水推舟

阿嘉莎.克莉絲蒂

  • 懸疑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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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 136682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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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言

順水推舟 阿嘉莎.克莉絲蒂 6363 2023-02-05
引言   紛擾的人世間總有一股浪潮,   只要順水推舟,便能航向財富;   如果忽略了它,   整個人生航程勢必只有擱淺和痛苦。   我們現在正在浩瀚汪洋中漂流,   時機成熟時我們當乘風破浪,   否則將痛失前程。   每家俱樂部都會有個討人嫌的傢伙,加冕俱樂部自然也不例外。而即使外面有不間斷的空襲轟炸,對俱樂部的運作卻不曾產生絲毫影響。   前駐印度陸軍軍官波特少校將手中的報紙甩了甩,一面清清嗓子。每個人都躲著他的目光,可是沒有用。   我看到《泰晤士報》刊出了戈登.柯洛德的死訊,他說。當然,措辭很謹慎,說是十月五日,敵軍空襲所致。沒有寫出地址。事實上,事情就發生在舍下附近,在凱普敦山丘的一座大宅裏。這事還真讓我震驚。大家都知道,我是個民防隊員。柯洛德才剛從美國回來。他當初去美國是為了一筆政府的採購交易,後來在那裏結了婚。對方是個年輕寡婦:安得海夫人年輕得可以當他的女兒。事實上,我在奈及利亞出任務的時候,還認識她的第一任丈夫。

  波特少校頓了頓。沒人表示興趣,也沒人要求他繼續說下去,大家都把報紙高舉在眼前,彷彿看得聚精會神,可是波特少校並沒有因此打退堂鼓。他總有很多又臭又長的故事要說,而且主角多半誰也不認識。   有意思,波特少校毅然說下去,目光無意間落在一種他非常不以為然的鞋子上一雙極為尖細的漆皮鞋。一如我所說,我是個民防隊員。這場爆炸太邪門了,我怎麼也想不通它怎麼會這樣地下室被炸了個粉碎,屋頂也掀了,可是二樓幾乎毫髮無傷。當時房子裏有六個人,三個下人,包括一對夫婦和一個女佣,戈登.柯洛德夫婦,還有他的大舅子。當時所有的人都在地下室裏,除了柯洛德的大舅子他喜歡待在二樓他舒適的臥室裏。他待過突擊隊。上天保佑,他逃了出來,只有幾處瘀傷,而那三個下人全給炸死了戈登.柯洛德的身價起碼也超過一百萬英鎊!

  波特少校再度停下話頭。他的目光從那雙漆皮鞋面往上游移。條紋長褲黑色外套蛋形頭濃密的八字鬍是個外國人!就說嘛,難怪會穿那種鞋子。   真是的,波特少校心想。這個俱樂部是怎麼了?連在這裏也擺脫不了外國人。這條思緒列車和他的敘述同時並進。   儘管這位外國人正全神貫注地聽著波特少校的敘述,但少校對他的偏見並沒有減弱分毫。   她不可能超過二十五歲,他繼續說。是第二次做寡婦了。不過話說回來,那是她自己的說法   他又頓了頓,希望引起大家的好奇心,讓大家提出一點議論。結果毫無回應。不過他依然義無反顧地說下去:   老實說,我對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這事很怪。我剛說過,我認識她的前夫安得海。好人一個,曾經擔任奈及利亞的地方行政官。絕對的盡忠職守,是一流的人才。那女孩是他在開普敦時娶過來的。當時她在那裏巡迴演出。她一副命運不濟、可憐無助的模樣,長得又楚楚動人,每次聽到安得海大談他的管轄區和那些曠野生活的時候,她總會長長嘆出一口氣:那不是很棒嗎?還說她好想擺脫這裏的一切。就這樣,她嫁給了他,也擺脫了那裏的一切。他深深愛著她,可憐的安得海,可是這樁婚姻打一開始就很不順利。她討厭叢林,害怕土著,無聊得要命。她理想的生活是周遊各地,結交演藝界人士,和圈內人士聊八卦。兩個人孤孤單單的在叢林裏生活,根本不合她的口味。請注意,我從來沒見過她,這些話都是我從可憐的安得海那裏聽來的.這對他打擊很大。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把她送回老家,同意她離婚的要求。我就是那時候遇到他的。每當有人和他談話,他總是坐立不安,情緒緊繃。在某些方面,他很守舊,因為他是天主教徒,所以很不願意離婚。他對我說:給女人自由,應該還有其他的辦法。聽著,老弟,我說。別做傻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值得你去送死。

  他說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我孤家寡人一個,他說。沒有親戚會為我傷心。如果有一份我的死訊傳回來,羅莎琳便會變成寡婦,如此就可以遂了她的心願。那你自己怎麼辦呢?我問。唉,他說。也許遠在一千里外的地方會出現一位伊諾克.亞登先生,改頭換面開始新生活。有朝一日你可能會變成她的負擔,我提醒他。哦,不會,他說。我願意賭一賭。正是,羅伯特.安得海即將死去。   這件事我隨後就置諸腦後,可是六個月後,我便聽說安得海在某處叢林得熱病發高燒去世了。他的部下是一群值得信賴的人。他們回來後把事情的經過說得繪聲繪影,還帶回安得海在臨終時潦草寫就的幾句遺言。安得海說,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挽救他,只是自己已經油盡燈枯了。他對他的副手極盡讚美,那人對他忠心耿耿,其他人也是,如果他要他們對什麼發誓,他們都會照做。事情就是這樣。也許安得海已被葬在赤道附近的非洲某處,也許沒有如果沒有,戈登.柯洛德夫人搞不好哪天真會大吃一驚。她活該,要我說。我從來沒見過她,可是我很了解這種淘金女的模樣!她讓可憐的安得海傷透了心。這故事真曲折。

  波特少校向四周望望,希望看到有人對他表示贊同。他發現有兩對厭倦而呆滯的眼神望著他:年輕的梅隆先生,目光幾乎是半閃半躲;赫丘勒.白羅,其專注則顯然是出於禮貌。   這時候,報紙又沙沙響了起來。一位頭髮灰白的男人,臉上一無表情,靜靜地從火爐旁的扶手椅裏站起身,走出房門。   波特少校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年輕的梅隆先生則小聲吹了一聲口哨。   看你做的好事!他說。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上帝保佑我的靈魂,波特少校以煩躁的口氣說道。我當然知道。我們的關係不算密切,可是我認識他。他是傑米.柯洛德,戈登.柯洛德的哥哥,是不是?真是倒楣,正好讓他聽到!如果我早知   他是個律師,梅隆先生說。我敢打賭,他會以誹謗或詆毀人格之類的罪名控告你。

  年輕的梅隆先生很樂於在這種地方製造慌亂和緊張,反正國法也沒禁止。   波特少校依舊心煩意躁,口裏不斷說著真倒楣,真倒楣。   今晚這件事一定會傳遍整個沃斯利石南村,梅隆先生說。那是柯洛德家族居住的地方。他們會在那裏談個通宵,討論要採取什麼行動。   這時候,俱樂部傳來了送客的廣播。年輕的梅隆先生不再使壞,輕輕拉著他的朋友赫丘勒.白羅走出房間,來到街上。   氣氛糟透了,這些俱樂部,他說。盡是一些無聊透頂的人。而波特無疑是其中之最。他可以花上四十五分鐘形容印度的吹笛繩索特技,而不管什麼人,只要跟印度沾上一點邊,他沒有一個不認識!   這是一九四四年的秋季。一九四六年的晚春,有人上門前來拜訪赫丘勒.白羅。

     一個怡人的五月早晨,赫丘勒.白羅端坐在他整潔的寫字台前。他的管家喬治走上前來,必恭必敬地輕聲說道:   主人,有一位女士想見您。   什麼樣的女士?白羅慎重地問。   他向來欣賞喬治一絲不苟的精確描述。   主人,如果要我說,她大概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不修邊幅,看上去有點藝術家氣質。她穿著一雙上等的便鞋,粗革厚底;身上是斜紋軟呢大衣和裙子可是襯衫鑲有蕾絲。戴著一條不像是真貨的埃及珠項鍊,身披藍色雪紡綢圍巾。   白羅身體輕顫了一下。   我想,他說。我還是不見也罷。   主人,那我是不是要回覆她說,您不願意見她呢?   白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想,你已經告訴她我正忙於要事,不能打擾,是不是?

  喬治又咳了一聲。   主人,她說她是特地從鄉下上來見您的,她不在乎要等多久。   白羅嘆口氣。   看來該來的還是躲不掉,他說。如果一個戴著假埃及珠的中年女人存心要見大名鼎鼎的赫丘勒.白羅,而且是專程從鄉下趕來的,那麼她說什麼也不會改變心意。她會坐在門廳一直等下去,直到目的達到為止。請她進來吧,喬治。   喬治退了下去,沒多久又回來鄭重地宣佈:   這位是柯洛德夫人。   那個穿著老舊斜紋軟呢、頸項圍巾飄動的身影走進房內,臉上洋溢著快樂的光采。她伸出手迎著白羅走去,那條珠子項鍊叮噹作響,晃動不已。白羅先生,她說。我是在神靈的指引下來見你的。   白羅輕輕眨了眨眼。   好,夫人,也許你願意坐下來告訴我

  他沒把話說完。   兩種方法都是這種結果,白羅先生。我用過自動書寫術和占卜板。那是前天夜裏的事。我和艾瓦理夫人(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一起算那個占卜板。幾次占卜的結果都是兩個大寫字母:HP,HP,HP。當然,我並不是馬上就領悟到它的真正含義。你知道,這得花點時間。在這個俗世凡間,一般人是看不透天機的。我絞盡腦汁拼命思考,這是什麼人的姓名縮寫呢?我知道,這一定和上一回的降神會有關那一回真是夠震撼的,可是我還是經過了一段時間才明白過來。後來我買了一本《郵政畫報》(你看,這又是神靈的引導,因為我通常是買《新政客》),那上頭有你的照片,還記述了你的事蹟。太奇妙了,白羅先生,萬事萬物都有理數可循,你不覺得嗎?顯而易見,你就是神靈派來闡釋這件事的人。

  白羅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柯洛德夫人。說也奇怪,她最吸引他的是那雙異常敏銳的淺藍色眼眸,因為這雙眼睛,她這段沒頭沒尾的說明,彷彿也有了道理。   那麼,柯洛德夫人,我沒叫錯吧?他皺著眉。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她用力點點頭。   你應該是指我可憐的大伯,戈登。他非常有錢,經常在報端露面。一年多前,他在一次空襲中遇難,這對我們來說是個重大打擊。我的丈夫是他弟弟,是個醫生,萊諾.柯洛德醫生當然,她說,只是壓低了聲音。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幫忙。他不會同意的。我發現,醫生的世界觀是完全唯物的,而那些神靈之事,很奇怪,對他們也避之唯恐不及。他們一心仰仗科學可是我要說,什麼是科學?它有什麼用?   對赫丘勒.白羅而言,要回答這個問題似乎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詳盡地對她講解巴斯德、利斯特、漢弗萊.大衛發明礦工安全燈的故事,外加電力為家庭帶來的便利和幾百個類似的科學發明。不過,那顯然不是萊諾.柯洛德夫人想要的解答。事實上,這個問題就像她其他無數的問題一樣,根本就不是個問題。那只是一種肯定的反問句罷了。

  赫丘勒.白羅於是心安理得地實事求是:   柯洛德夫人,你要我怎麼幫你呢?   白羅先生,你相信真有神靈世界嗎?   我是個忠實的天主教徒,白羅謹慎地說。   柯洛德夫人以一抹同情的微笑,將白羅的天主教信仰掃到一旁。   盲目!教會都是盲目、愚蠢而心存偏見的。它們不接受那隱藏在後的另一個美麗世界。   十二點鐘,赫丘勒.白羅說。我有個重要約會。   這話說得時機再恰當不過了。柯洛德夫人身子向前一傾。   那我非開門見山進入主題不可。白羅先生,你能不能去找個失蹤的人?   白羅挑起眉毛。   我想應該可以,他的回答很謹慎。不過,親愛的柯洛德夫人,要說找人,警方比我有效率得多。必要的裝備他們應有盡有。   柯洛德夫人把警察也掃到一旁,一如剛才她對他的天主教信仰一樣。   不,白羅先生,面紗後面那位神靈要我找的人是你。聽著,我大伯戈登去世前幾個星期才新娶了一個年輕寡婦,安得海夫人。她的第一任丈夫據說死在非洲(可憐的孩子,真夠她傷心的了)。一個謎樣的國家,非洲。   應該說,白羅指正她。一塊謎樣的大陸。他是在哪個地區   她搶白說下去。   中非洲,就是那個產生巫毒教和還魂術   還魂術是在西印度群島。   柯洛德夫人自顧自往下說:   妖術、神秘詭異儀式的地方。在那種地方,一個人失蹤後可能從此杳無音訊。   有可能,很有可能,白羅說。不過在倫敦的皮卡地里廣場也是一樣。   柯洛德夫人又把皮卡地里廣場掃到一邊。   白羅先生,最近有兩次,有個自稱羅伯特的靈魂傳來一個訊息。兩次的內容都一樣:沒有死。我們感到莫名其妙,我們又不認識叫羅伯特的人。在進一步追問下,言我們得到這樣的信息:RU,RU,RU,然後是告訴R,告訴R。告訴羅伯特嗎?我們問。不,來自羅伯特。RU。那麼U代表什麼呢?緊接著,白羅先生,就是最關鍵的回答:憂鬱的小男孩,憂鬱的小男孩,哈哈哈!你明白了嗎?   不,白羅說。我不明白。   她望著他,目光帶著同情。   就是那首童謠<憂鬱小男孩的歌詞>:乾草堆下好入睡(Under the Haycock fast asleep),安得海(Underhay,音近Under the Haycock)!你明白了嗎?   白羅點點頭。他忍住沒問,既然拼得出羅伯特這個名字,為什麼安得海就拼不出來,反而要用這種不上道的地下間諜術語。   我的新嫂子叫做羅莎琳,柯洛德夫人得意地說。你明白了吧?真被這些R給搞昏了。可是其中的含義還是相當清楚:告訴羅莎琳,羅伯特.安得海沒有死。   啊哈,那你告訴她了嗎?   柯洛德夫人似乎有點吃驚。   呃,這個沒有。我的意思是,呃,人都會多心,我敢肯定羅莎琳也是這樣。再說,那可憐的孩子,這消息可能會讓她十分難過,因為既不知道他的下落,又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而且,還用那種隔空傳訊的方式?確實。這種報平安的方式實在很怪異,不是嗎?   啊,白羅先生,看來你不是外行。可是我們怎麼知道他的處境如何?可憐的安得海上尉(或是少校),現在可能被關在非洲內陸的某個黑暗深處。可是,如果有人找到他,白羅先生,如果我們能讓他回到他親愛的羅莎琳身邊,想想看,她會多麼高興!白羅先生,我是受了指引才找到你這裏來的你應該不會拒絕神靈世界的旨令吧?   白羅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我的收費很貴,他輕聲說道。甚至可說是非常昂貴!而你所委託的任務並不容易達成。   噢,老天,真是太遺憾了。我和我的丈夫很窮,真的很窮。事實上,我丈夫還不知道我的手頭那麼困窘。我買了一些股票在神靈的指引下但到目前為止,結果都很令人失望,事實上,是很令人擔憂。它們一直往下跌,我想,現在幾乎都賣不出手了。她的藍眼眸憂鬱而沮喪地看著他。我還不敢告訴我丈夫。我告訴你只是為了解釋我的處境。但是,親愛的白羅先生,讓一對年輕夫婦團聚,真的是個非常崇高的使命   親愛的夫人,精神崇高既支付不了乘船、火車、飛機的費用,也不能支付電報往返和調查證人的費用。   可是如果你找到了他如果安得海上尉真的還健在,那麼,呃,我想我可以保證,一旦事成之後,呃,要拿回你的費用不會有困難的。   啊,這麼說,這個安得海上尉很有錢,是嗎?   不,呃,不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可以向你發誓,到時候錢一定不是問題。   白羅緩緩搖搖頭。   很抱歉,夫人,我的回答是不。   他費了一番工夫,才讓她接受了這個答覆。   等到她終於離開後,他不禁蹙起眉頭,陷入沉思。他現在終於記起來,為什麼柯洛德這個名字聽來如此耳熟。他想起空襲那天在俱樂部裏的談話。波特少校滔滔不絕地講著沒人愛聽的故事,乏味的聲音如雷鳴般不斷傳來。   他還記得報紙一陣沙沙作響後,波特少校突然張大的下巴和驚慌失措的表情。   而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該如何看待適才離去那個滿懷熱望的中年女人。她三句不離神靈的篤信模樣,她的閃爍其詞、語焉不詳,她飄動的圍巾,她脖子上叮噹作響的項鍊和護身符,還有,和所有這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眼神她那對淺藍眼眸中突然流露出的狡黠目光。   她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自言自語道。而那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他低頭看看桌上的那張名片。沃斯利河谷村?   整整五天後,他在一份晚報上看到一小段關於沃斯利河谷村的報導,其中提到一個叫伊諾克.亞登的人死亡。沃斯利河谷村是個傳統的小村莊,離著名的沃斯利石南村高爾夫球場約有三里路程。   赫丘勒.白羅再度自言自語道:   不知道沃斯利河谷村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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