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我說,我們非得在門外偷聽不可嗎?
鎮靜點,我的朋友,只有我偷聽啊,你並沒有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嘛!相反地,你像假士兵那樣筆直地站在外面哩。
可我也聽見了。
那倒是,小姐說話的聲音真夠高亢的。
因為她認為我們已經離開她的住處了。
是啊,我們在她那兒搞了點騙人的把戲。
我不喜歡這類的事。
你的道德觀真是無可挑剔!但是,我們別再反覆地抬槓了。之前我們曾談過幾次了,你說偵查行為可不能鬧著玩的,而我的回答是:謀殺可不是兒戲。
但這裏無疑地沒有謀殺。
你別說得那麼肯定。
或許有謀殺的意圖,但謀殺和企圖謀殺畢竟不是同一回事。
從道德上看卻完全是一樣的。我的意思是,你能肯定引起我們注意的只是企圖謀殺嗎?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說:
但老亞倫道小姐根本就是自然死亡的啊。
我再問一遍你肯定嗎?
大家都這麼說的!
大家?哦,la, la(法文:好啦,好啦)!
醫生是這麼說的,我指出,格蘭傑醫生啊,他應該知道。
是啊,他應該知道。白羅的聲音流露出不滿意,但你可記得,海斯汀,人們在辦案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掘墓驗屍,而每起案件中都有和案子相關的醫生簽字,證明其中沒有問題。
對,但就這個案子來說,亞倫道小姐是由於長期患病而死。
看來是這樣沒錯。
白羅的聲音中還是流露出不滿意。我用銳利的眼光注視他。
白羅,我說,我也要用你肯定嗎做開頭!你肯定你不是被職業的熱情沖昏了頭嗎?因為你希望這是謀殺,所以你就認為這一定是謀殺。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了。他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說:
海斯汀,你說得真妙,你明確地指出我性格上的弱點。偵查謀殺案是我的職業,我像一個有名的外科醫生,他擅長切除闌尾等一些罕見的手術,若有個病人到他那兒看病,他會完全從自己的特殊觀點來觀察這個病人,他總是先想:是不是因為某種原因使他患病的呢?而我,我也是那樣的,我在處理案件時總對自己說:這可能是謀殺吧?你瞧,我的朋友,謀殺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
我要說的是,在這次的案件中沒有多大可能性。我對他說。
但是她死了,海斯汀,這個事實你不能迴避,她確實是死了!
她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一直不好,這一切在我看來非常自然。
那麼依你看,泰瑞莎.亞倫道那麼激動地罵她哥哥是傻瓜也很自然嗎?
那和這事兒有什麼關係?
每一件事都有關係!告訴我,查爾斯.亞倫道先生說他姑姑讓他看了新遺囑,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我審慎地看著白羅。
你從中得出了什麼結論呢?我問他。
白羅總是向別人提問題,這次我先反問了他。
我認為這件事很有趣,實在很有趣。泰瑞莎.亞倫道小姐的反應也很有意思,他們的爭論對我頗有啟發,讓我想起一些事。
嗯。我迷惘地應了一聲。
他們的話為我們的調查,開闢了兩條明確的路。
他們像是一對騙子。我說,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那姑娘長得倒是非常漂亮,至於查爾斯,他肯定是個會迷惑人的惡棍。
白羅叫了一輛計程車,車在路邊停了下來,白羅告訴司機一個地址。
貝斯瓦特,克蘭羅伊登公寓十七號。
現在是去拜訪勞森。我說,然後要去拜訪塔尼奧斯了吧?
完全正確,海斯汀。
在這兒你打算扮演什麼角色呢?計程車在克蘭羅伊登公寓前停了下來,這時我問白羅,是亞倫道將軍傳記的作者,還是小綠屋的未來承租人,或是什麼更神秘的角色?
這次我純粹以赫丘勒.白羅的身份出現。
多麼讓人失望呀!我嘲笑他說。
白羅只是瞅了我一眼,隨後付了車資。
十七號在第二層樓。一個神態活潑的女僕開了門,把我們帶進屋裏。由於我們剛剛去過泰瑞莎的住所,相形之下這間屋子看起來實在荒唐可笑。
泰瑞莎.亞倫道的屋子裏什麼擺設也沒有,顯得空蕩蕩的。而勞森小姐的屋內是塞滿了家具、雜物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由於擔心會把東西碰倒,以致於不能來回走動。
門打開了,一位肥胖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勞森小姐和我想像中的模樣非常相似,一副熱切的、但有點傻乎乎的面孔,滿頭蓬亂的灰髮,夾鼻眼鏡歪歪地懸在鼻樑上。她說起話來總是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地,她說:
早安呃我覺得我不
你是懷荷明娜.勞森小姐嗎?
是是的這是我的名字
我叫白羅,赫丘勒.白羅。昨天我看了一下小綠屋。
哦,是嗎?
勞森小姐的嘴張大了些,她用手壓了壓那蓬亂的頭髮,但沒起什麼作用。
請坐下好嗎?她繼續說,坐在這兒行嗎?哦,天哪,恐怕這桌子擋著你們的路了。我這裏有點擁擠,真不好意思!這間公寓真的很小,但是這地方位於市鎮的中心!我喜歡住在市中心,你們呢?
她喘了口氣,然後坐在一張看起來並不舒服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老式椅子上,夾鼻眼鏡仍然歪著。她向前傾著身子,喘著氣,滿懷希望地望著白羅。
我假裝是要買房子的人,到小綠屋去了一趟,白羅繼續說,但我現在告訴你:這可是絕對秘密
哦,是,勞森小姐喘著氣,顯然她相當興奮。
這是絕對秘密,白羅繼續說,我到那兒去另有目的你或許知道吧,亞倫道小姐死前不久給我寫了封信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
我是個著名的私家偵探。
這時,勞森小姐微現紅暈的臉部表情簡直是瞬息萬變驚恐、激動、詫異、困惑我不知道白羅會認為哪一個表情和他的詢問有關。
哦她說。停頓了一下後,她又說了一遍:哦。
接著,她出乎意料地問道:
是關於錢的事嗎?
這個問題也讓白羅略吃一驚。他試探著問:
你指的錢是
是的,是的,就是從抽屜裏拿走的錢。
白羅從容地說:
亞倫道小姐沒有告訴你,他寫了這封關於那筆錢的信給我嗎?
沒有,真的沒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應該說,我很驚訝
你認為她也沒對任何人提過這事嗎?
我想她肯定沒有。您瞧,她清楚地知道
她又停下來不說。白羅很快地說:
她清楚地知道誰拿了錢,這是你想說的話,對嗎?
勞森小姐點了點頭,氣喘吁吁地說:
我想她並不希望我的意思是,她說過她似乎覺得這是
白羅又一次在這些不連貫的句子中間巧妙地插了一句:
這是自家人的事,是嗎?
一點也沒錯。
但是我,白羅說,我可是最擅長處理家庭內部的事。瞧,我對這事的處理多慎重啊。
勞森小姐用力地點點頭,說:
哦!當然了,這就是不同的地方,你跟那些警察完全不一樣。
當然了,我一點也不像警察。我要是像警察,亞倫道小姐就不會寫信給我了。
哦,可不是嗎,親愛的亞倫道小姐是個非常好面子的女人,當然,之前她和查爾斯也有過爭執,但都給遮掩過去了。我記得有一次就因為這個原因,他不得不到澳洲去避避風頭!
是這樣的,白羅說,現在這個案件是不是也和以往一樣,亞倫道小姐的抽屜裏放著一筆錢
他停了下來,而勞森小姐趕忙同意他的說法:
是的,這筆錢是從銀行領出來的,是發工資用的,還有一部份是用來買書的。
一共丟了多少錢?
四張一英鎊的鈔票。不對,不對,我說錯了,是三張一英鎊的鈔票,還有兩張十先令的鈔票。人說話要確實。錢這種事,我記得最清楚了。勞森小姐熱切地看著他,漫不經心地碰了碰夾鼻眼鏡,使得眼鏡更歪了。她那雙相當突出的眼睛還在瞪著白羅。
謝謝你,勞森小姐。我看得出來你有很強的工作責任感。
勞森小姐微仰起頭,笑了起來。
無疑地,亞倫道小姐懷疑是她的侄子查爾斯偷了錢。白羅繼續說。
是的。
不過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到底是誰偷走的吧?
哦,但一定是查爾斯!塔尼奧斯夫人不會幹這種事,她丈夫對那屋子也很陌生,不會知道錢放在什麼地方,因此,他倆都不可能。而我認為泰瑞莎.亞倫道做夢也不會想幹這事,她很有錢,總是穿戴得那麼漂亮。
也許是僕人幹的。白羅暗示。
勞森小姐被這種想法嚇壤了,說:
不,不可能,真的不可能。艾倫和安妮做夢都不會想到去幹那種事的,她們都是最好的人,完全靠得住,這一點我敢肯定。
過了一會兒,白羅說: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但我肯定你能,假如說還有人掌握著亞倫道小姐的秘密的話,就只有你了
勞森小姐顯得有點慌亂,她低聲說:
哦,我不知道,我確定但很明顯地,她感到很得意。
我想你能幫我的忙。
哦,假如我能,我一定會可是我能做什麼.
白羅繼續說:
這是秘密
勞森小姐的臉上呈現一種嚴肅的表情,這是秘密這句話仿若芝麻開門之類的通關秘語似地中用。
白羅問: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亞倫道小姐更改了她的遺囑?
她的遺囑?哦,她的遺囑?
勞森小姐像是略為吃了一驚。
白羅緊緊地盯著她,說:
她死前不久立了個新遺囑,把財產全都留給了你,這是真是假?
是真的,但我事前什麼都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勞森小姐尖聲叫喊表示抗議,這對我來說,真是最最意想不到的事!當然,這是個美好的驚喜!親愛的亞倫道小姐實在太好了,她從沒給過我暗示,一點也沒有!當柏維斯先生宣讀遺囑時,我大吃一驚,不知道該往哪兒看,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我向您擔保,白羅先生,這真是使人震驚,真的。親愛的亞倫道小姐是多麼仁慈啊!當然,我也曾經希望得到點東西,只是一點點、一點點東西就好,但我實在沒理由一定要她給我些什麼,因為我伺候她的時間並不長。但是這好像好像是個童話故事!甚至到現在我都不怎麼相信,不曉得您懂不懂我的意思。有時候有時候我會覺得不安,我的意思是這個嘛,我的意思是說
她碰掉了夾鼻眼鏡,又把它撿起來,笨手笨腳地擦著,更加不連貫地繼續說:
有時我會覺得,親骨肉畢竟是親骨肉,亞倫道小姐沒把錢留給她的親人,對這件事我總覺得不安。我的意思是,這麼做好像不大對,是不是?但也不是全都不對。可是她留下這麼一大筆錢,任誰都沒想到!但是這這確實使人覺得不安。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您知道,我根本不是心懷不軌的女人!我的意思是,我做夢也沒想到要用什麼辦法去影響亞倫道小姐,再說,我根本也影響不了她。說真話,我總是很怕她,她是那麼嚴厲,那麼喜歡斥責人,有時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粗暴!別那麼傻頭傻腦的!她曾怒氣沖沖地對我這麼說過。真的,畢竟我也有自己的情緒,有時我覺得實在讓她罵得心煩意亂而後來,我發現她竟然一直很喜歡我,這太奇妙了,不是嗎?尤其我剛才說了,她有點太狠心了,使人覺得我的意思是,她對人有點太冷酷無情了,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放棄這筆錢?白羅問道。
霎時間,我覺得勞森小姐那呆滯、淡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異樣的神采。此刻坐在那兒的是一個機敏、聰明的女人,而不再是昔日的那個和藹可親的傻女人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說:
這是當然了,也有另外一面考量我的意思是,每個問題都有兩方面。我要說的是,亞倫道小姐的本意是要我得到這筆錢,假如我不收下這筆錢,那我就違背了她的意願,就不對了,是不是?
這是個難題。白羅一邊說,一邊搖搖頭。
是的,確實是個難題。我為這事很傷腦筋,塔尼奧斯夫人就是貝拉,她是個好人,有著一雙可愛的兒女!我的意思是,亞倫道小姐肯定不願意讓她來我覺得您能理解,親愛的亞倫道小姐是打算讓我來斟酌處理,她不願意把錢直接留拾貝拉,因為她害怕那個人會佔有這筆財產。
哪個人?
她丈夫。您應該知道,白羅先生,那可憐的女人完全受他支配,他告訴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我敢說,假如他叫她去殺人,她也會去!她很怕他,我可以肯定,她很怕他。我有一兩回曾看到她嚇壞的樣子。既然是不對的事,白羅先生,您總不能說它是對的吧。
白羅沒說什麼,而是問道:
塔尼奧斯醫生是怎麼樣一個人?
這個嘛,勞森小姐猶豫了一下,說,他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男人。
她停了下來,好像有些疑惑。
但你不信任他?白羅問。
嗯,是的,我不信任他。勞森小姐繼續含含糊糊地說,我不知道,我不相信任何男人!我聽過太多可怕的事了!他們可憐的妻子都受盡他們的折磨,真是太可怕了!當然,塔尼奧斯醫生裝得非常愛自己的妻子,對她好極了,他的樣子也確實使人喜歡。但我不相信外國人,他們都擅於做戲。我肯定,親愛的亞倫道小姐不願意讓她的錢落到他手裏!
泰瑞莎.亞倫道小姐和查爾斯.亞倫道先生也喪失了遺產繼承權,這對他們未免有點冷酷無情吧?白羅說。
勞森小姐的臉上泛起一朵紅雲。
我想泰瑞莎手裏的錢不少,夠她花的了,她厲聲地說,她肯花幾百英鎊來做一件衣服,但在光鮮衣著下的她是多麼邪惡!人們只要想想,有很多有教養的女孩不都自個兒去謀生嗎
白羅從容地說完她沒說完的話:
你認為她自己去謀生對她沒什麼壞處囉?
勞森小姐莊重地看著他。
那對她或許大有好處,她說,而且能使她清醒過來。苦難會教給我們很多東西的。
白羅慢慢地點點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那麼查爾斯呢?
查爾斯一分錢也不值得給。勞森小姐厲聲說,假如亞倫道小姐在遺囑中排除了他,都是因為他曾惡毒地威脅亞倫道小姐,她才會這麼做的。
威脅?白羅的眉毛向上揚了一下。
是的,威脅。
怎麼個威脅法?他是什麼時候威脅了她?
讓我想想,那是是的,是在復活節那天,沒錯。實際上,復活節那天發生的事使得情況更糟了!
他說什麼了?
他向她要錢,而她拒絕了!接著他說,她的做法是不明智的,還說,如果她堅持這種態度,他就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來著是一句很粗俗的美式用語哦,對了,他說他要幹掉她!
他威脅要幹掉她?
是的。
那亞倫道小姐怎麼說?
她說:查爾斯,我想你會發現我很能照顧自己。
當時你在屋裏嗎?
確切地說並沒有。勞森小姐稍停片刻後回答。
是啊,是啊,白羅趕緊說,後來查爾斯又說什麼了?
他說:別那麼肯定。
白羅緩緩地說:
亞倫道小姐把這個威嚇當真嗎?
哦,我不知道她完全沒有向我提起這件事但是無論如何,她是不會給他錢的。
白羅輕聲地說:
所以,你之前就曉得亞倫道小姐立了個新遺囑囉?
不,我不知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從來都不敢夢想有這種好運
白羅打斷了她的話,說:
你不知道新遺囑的內容,但你知道那個事實亞倫道小姐立了個新遺囑。
哦我是這麼懷疑過我的意思是說,她病倒在床上時,曾派人把律師請過來
確實如此。那是在她摔倒之後,是不是?
是的,小寶小寶是那條狗的名字,牠把球留在樓梯頂上而害她踩到了,摔了一跤。
真的是一起無妄之災。白羅說。
哦,是啊,她很可能會摔斷腿或胳膊,醫生是這麼說的。
她也很可能摔死。
是的,很可能摔死。
她回答得很自然,很直率。
白羅笑著說:
我在小綠屋那兒看到了小寶。
哦,是啊,我想您一定見到牠了。牠是條可愛的小狗狗呢。
居然把一隻運動型的獵狗稱做可愛的小狗狗,再也沒有比聽到這種事更使我厭煩的了。我想,難怪小寶會瞧不起勞森小姐,拒絕她要牠做的事。
牠很聰明吧?白羅繼續說。
噢,是的,非常聰明。
假如牠知道牠差一點把女主人摔死,一定會很不安吧?
勞森小姐沒有回答,她只是搖搖頭,歎了口氣。
白羅問道:
你認為亞倫道小姐是否可能因為那次事故的影響,而重新立了遺囑呢?
我感到我們越來越接近實質問題了,但是勞森小姐回答得仍很自然。
您知道,她說,我也許不該這麼說,但您的看法不太正確。這次事件使她受到了驚嚇,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因為老年人從不願意去想自己有一天會死,而這樣一次事故一定會使老人家這麼想的,也許她感到離死期不遠了。
白羅漫不經心地說:
她身體還算可以,不是嗎?
哦,是的,還不錯。
那這場病是很突然的吧?
哦,是很突然,讓人嚇了一跳。某天晚上,我們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裏一趟
勞森小姐停了下來。
是你的朋友崔普姐妹吧?我見過她們了,她們很討人喜歡。
勞森小姐興奮得臉都紅了,她說:
可不是嗎?她們是有教養的婦女!她們的喜好又那樣廣泛、如此超俗!她們或許告訴了您那次招魂儀式的事了?我想您一定會心存懷疑,但真的,我可以告訴您,和這些靈界的人接觸是多麼令人高興,真是無法形容啊!
這一點肯定是,我肯定。
你知道嗎,白羅先生,我母親曾透過通靈不止一次地跟我說過話,而知道自己鍾愛的人還在想著你、眷顧著你,這是多麼令人欣喜啊。
是啊,是啊,我很能體會。白羅輕聲地說,亞倫道小姐也相信嗎?
勞森小姐的臉色變得有點陰沉。
她是很樂意相信,她含含糊糊地說,但我覺得她有時不夠虔誠。她多疑,也不大相信,有一兩回,就是因為她這種態度而招來了最不受歡迎的靈魂!這個靈魂說了一些很下流的話,我相信都是因為亞倫道小姐的態度不好。
我想很可能真的是因為亞倫道小姐的關係。白羅同意道。
但是那最後一個晚上勞森小姐繼續說,或許伊莎貝爾和朱莉亞已經告訴過您了?那天出現了一種異象,其實是鬼魂顯靈、神靈附體您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嗎?
是的,我很了解那是怎麼回事。
您知道的,開始時是從被附身的人嘴裏吐出一種帶狀物,然後它會形成一種特有的形狀。白羅先生,我相信亞倫道小姐本人不知道神靈附在她身上,那天晚上,我清楚地看到親愛的亞倫道小姐的嘴裏吐出一條發光的飄帶,之後她的頭就被包圍在發光的薄霧中!
太有趣了!
但之後亞倫道小姐不幸突然病倒了,這場聚會便不得不停止。
那你們什麼時候派人去請醫生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請醫生。
醫生認為她病得嚴重嗎?
第二天晚上他派了一名護士過來,我認為他希望女主人能復原。
對不起,你們沒有請她的親人過來嗎?
勞森小姐臉上泛起紅暈,說:
我們盡快地通知了她的親人們,也就是說,當格蘭傑醫生一宣佈她病危時,我們就通知了他們。
這次病因是什麼?她吃了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認為沒有什麼特別的病因。格蘭傑醫生說,看來她一直遵照醫生的吩咐,對飲食非常注意。我想,他認為她的病可能是由於受寒而引起的,那些日子天氣一直變化無常。
泰瑞莎和查爾斯.亞倫道那個週末來了,是不是?
勞森小姐噘起了嘴,說:
是的。
這次他們的探望並不成功。白羅一邊說一邊盯著她。
是沒有什麼收穫。她又十分不屑地加了一句,亞倫道小姐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
是為了什麼?白羅問,眼睛還盯著她。
為了錢!勞森小姐怒氣沖沖地說,但他們沒得手。
沒有嗎?白羅說。
我相信那也是塔尼奧斯醫生來的目的。她繼續說。
塔尼奧斯醫生不是在那個週末來的,對嗎?
他來了,他是星期天來的,只待了約一個小時。
看來大家都巴望著亞倫道小姐的錢。白羅冒險地說。
我知道這麼想是不好的,是不是?
不,一點兒也不。白羅說,那個週末,查爾斯和泰瑞莎得知亞倫道小姐確定剝奪了他們的財產繼承權,他們一定很震驚吧?
勞森小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白羅說:
是不是這樣?她沒有明確告訴他們這件事嗎?
關於這方面,我無可奉告,我沒聽到這方面的事!就我所知,他們當時沒什麼驚動,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狀況。查爾斯和他妹妹離開時好像都很高興。
唉!可能我的消息不正確吧。亞倫道小姐把她的遺囑就放在房間裏,是不是?
勞森小姐的夾鼻眼鏡掉了下來,她彎下腰去撿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不,我想,她的遺囑放在柏維斯先生那裏。
誰是遺囑的執行人?
柏維斯先生。
亞倫道小姐死後,他到這裏來查看過她的文件嗎?
是的,他來過。
白羅緊盯著她,向她提出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問題:
你喜歡柏維斯先生嗎?
勞森小姐慌了,說:
您問我喜歡柏維斯先生嗎?這個真的很難說,不是嗎?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他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是個聰明的律師,但他舉止粗暴!要是有人跟你說話時,好像這個也許我解釋得不夠清楚他貌似有禮,實際上卻很粗魯,這常使人感到不愉快。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的處境確實很為難。白羅同情地說。
是的,的確很為難。
勞森小姐歎了口氣,搖搖頭。
白羅站起來,說:
謝謝你,小姐,謝謝你的好意和幫助。
勞森小姐也站了起來,她的聲音似乎有點激動,她說:
用不著謝我,一點都不用!假如我能幫上什麼,那是太榮幸了!若我還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白羅又從門口走了回來,他壓低了聲音說:
勞森小姐,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件事:查爾斯和泰瑞莎.亞倫道想要推翻這個遺囑。
勞森小姐的兩頰明顯地泛起紅暈。
他們沒辦法這麼做,她高聲地說,我的律師是這麼說的。
噢,白羅說,這麼說你請教過律師了?
當然了。為什麼不?
有何不可,你這麼做很聰明。再見了,小姐。
我們從克蘭羅伊登公寓來到街上,白羅深深地吸了口氣。
海斯汀,我的朋友,那個女人要嘛就完全像她看起來的那個樣子,要嘛就是個頂尖的演員。
她不相信亞倫道小姐是自然死亡,你應該看得出來。我說。
白羅沒有回答我,有時他就是會這麼自然地變聾了。他叫了輛計程車。
到布魯姆斯貝利的德哈姆旅館。他告訴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