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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前往小綠屋

死無對證 阿嘉莎.克莉絲蒂 5700 2023-02-05
  我不知道白羅穿著大衣、繫著絲巾有何感覺,在我們駛出倫敦之前,我自己覺得像被火烤似的。在這樣炎熱的夏日車陣中,就算開著敞篷車也一點兒都不涼快。   然而,當我們的車駛出倫敦,以較高的速度行走在西行公路上時,我的精神就來了。   我們驅車行駛了約一個半小時,近十二點的時候抵達馬基貝辛鎮。以前這個小鎮位於一個主要幹道上,後來新修了一條現代化公路,使得小鎮離北邊主要交通線距離拉開了三哩遠,小鎮便保有舊時代的尊嚴和寧靜。鎮上有條寬闊的大街和壯觀的廣場,似乎在向人們說:過去這兒曾是個要地,而對任何有品味和有教養的人來說,我依舊如此。就讓快速發展的現代世界,沿著那新式道路飛快前進吧!打從建城的那一天起,我就是為了保有這份美麗而存在著。

  廣場中央有個大停車場,但只有寥寥幾輛停在那兒。我把車停妥,白羅則脫掉了那累贅的外衣,並用手理好他那左右對稱且發亮的兩撇鬅子,然後我們隨即動身。   我們頭一回問路,得到的回答就不像往常問路時得到的結果:對不起,我對這兒也很陌生。看來馬基貝辛鎮除我們倆之外沒別的陌生人了!還真是這麼回事!我早已感覺到:我和白羅,特別是白羅,在這兒很引人注意.在這美麗而富有傳統的英國小鎮,我們倆特別顯眼。   小綠屋?一個身強力壯,長著一對牛眼睛的男人把我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後,才說,一直往前走到街上就是了。它在左邊,但門上沒有門牌,它是過了銀行的第一間大房子。他又說了一句:你們準能找到。   當我們邁步向他指的方向走去時,他仍一直盯著我們。

  哎呀,我埋怨地說,我覺得我們在這兒真是醒目,特別是你,白羅,你根本就是個外國人。   你認為別人注意到我是個外國人了,是嗎?   簡直昭然若揭!我肯定地告訴他。   我的衣服可是出自英國師傅之手呢。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衣著不能取代一切。我說,不可否認的是,白羅,你有一種格外引人注意的特質,我常常納悶,這竟然沒有影響你的職業生涯。   白羅歎了一口氣說:   那是因為有種錯誤的想法深深烙印在你的腦海裏,你覺得偵探應該就是個戴著假鬍子、藏在大柱子後面盯梢的人!戴假鬍子,那是vieuxjeu(法文:老把戲);藏身、盯梢,那只是我職業中最低層的部份。我的朋友,我赫丘勒.白羅需要的,只是坐在椅子上思考。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得在這異常炎熱的早晨,沿著異常炎熱的街道行走的原因。   海斯汀,你這話回得真漂亮。這次我承認,你撂倒我了。   我們很輕易地找到小綠屋,但使我們吃驚的是,有一塊房屋仲介的招牌豎在外面。   正當我們盯著招牌看時,狗的吠聲驚動了我。   這隻狗所在的地方林木稀疏,因此很輕易地就被發現了。牠是一隻硬毛㹴,四爪緊緊地趴著地,重心略向前傾斜。牠對自己的表現似乎頗為滿意,顯示出那吠叫是出於友善。   牠像是在說:我是一隻好的看門狗,不是嗎?不要介意我的吠聲,這是我的樂趣!當然,這也是我的職責,我就是要讓人們知道這裏有一條我這樣的狗!今天早上真無聊,這下終於有事可做了!要進來嗎?我希望你們進來,因為真他媽的悶啊,我可以跟你們聊聊。

  嗨!夥計。我邊說邊伸出了拳頭。   這狗把脖子伸出柵欄,用鼻子警覺地聞了聞,然後輕輕搖著尾巴,斷斷續續又吠叫了幾聲,似乎在說:   因為沒有人把你們介紹給我,我就得這樣囉!但是,我看你們是行為得體的好客人。   好孩子。我說。   汪,汪狗溫和地叫著。   如何,白羅?我不再和狗說話,轉向我的朋友。   我朋友的臉上表情異常奇特,是一種難以揣測的神情,若說是刻意隱忍著興奮,這說法恐怕再適當不過了。   狗兒的球的事件他喃喃地說著,好了,至少我們找到狗了。   汪,汪我們的新朋友又在叫了,接著牠坐下,打了一個老大的呵欠,充滿希望地看著我們。   下一步怎麼辦?我問。   狗兒似乎也要問同樣的問題。

  當然是去找那兩位先生,他們叫什麼名字來著蓋布勒和史崔徹先生。   確實。我表示同意。   我們轉身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剛結識的狗在我們身後失望地叫了幾聲。   蓋布勒和史崔徹先生的房子座落於市場廣場。我們走進一間靠外邊的辦公室,室內光線昏暗,一位扁桃腺肥大、兩眼無神的少婦接待我們。   早安。白羅有禮貌地說。   這位少婦當時正在接電話,她指了指一把椅子,白羅順勢坐下,我則找到另一把椅子,把它搬到前面來。   我不能這麼說,我肯定。少婦毫無表情地對著電話筒說,不,我不知道利率是多少什麼,請再說一遍?噢,水嗎,我想應該有,不過我不能完全肯定很對不起不,他出去了我不曉得他什麼時候回來是,我當然會問問他是的電話是八一三五嗎?對不起,我沒聽清楚。噢,噢,是八九三五什麼?是三九噢,是五一三五好了,我會請他回電六點以後噢,不好意思,是六點以前非常感謝您。

  她放下話筒,草草地把五三一九這個號碼寫在吸墨本子上,然後轉過身來,和氣地問白羅有何貴幹,但眼神流露出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白羅輕快地說:   我聽說小鎮郊外有一間房子要出售,叫小綠屋吧,我想是這個名字沒錯。   什麼,您再說一遍?   有一間房子要出租或出售,白羅一字一句地說,叫小綠屋。   噢,小綠屋啊,少婦含糊不清地重覆著,你說的是小綠屋嗎?   沒錯。   小綠屋,少婦絞盡腦汁想著,然後說,喔,我想蓋布勒先生應該知道這件事。   我能見見蓋布勒先生嗎?   他出去了。少婦無精打采地以一種略帶滿意的口吻說,好像暗示我們:這一點我可是能回答的。   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少婦說。   你知道,我正在附近找一間房子。白羅說。   噢,是啊。少婦應聲,但仍無動於衷。   小綠屋看起來就是我要的。你能介紹一下這間房子的詳細情況嗎?   詳細情況?少婦看來嚇了一跳。   對,小綠屋的詳細情況。   她很不情願地打開一個抽屜,取出一疊雜亂無章的文件。   然後,她喊了一聲:   約翰!   坐在角落的一個瘦長的年輕人抬起頭來說:   是,小姐。   我們有詳細情況嗎,關於您說的是什麼地方?   小綠屋。白羅一字一字地說。   你們牆上有一大張關於小綠屋的帳單呢。我指著牆上的那張單子說。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看來她似乎在想:三人玩牌,你們兩個對付我一個,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她又呼叫了她的救援兵:

  約翰,你一點也不知道小綠屋的事嗎?   不知道,小姐。相關文件都在卷宗裏。   很抱歉,少婦說,但她臉上沒丁點兒遺憾的表情,我想我們一定是把有關小綠屋的文件送出去了。   C'est dommage白羅說。   那是什麼意思?少婦問。   遺憾啊!白羅回答。   我們在赫梅居那兒有一間很漂亮的平房,有兩間臥室,一個會客廳。   她冷冰冰地說著,流露出一種只是在完成老闆所交辦任務的神態。   謝謝你,我不需要。   還有一間是半獨立式的、附帶溫室的房子。我可以給你那間房子的詳細資料。   謝謝你,不必了。我想知道你們出租小綠屋的租金是多少?   那房子不出租,是要賣的。少婦回答說。這次不再表現出有關小綠屋之事一概不知而針鋒相對的姿態。

  可是你們的招牌寫著:出租或出售。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那棟房子是要賣的。   舌戰進行到這個階段時,門開了,一個頭髮灰白的中年人匆忙地走進來。他雙目露出好鬥的神色,把我們倆打量了一番。然後他揚了揚眉,徵詢著他的員工。   這是蓋布勒先生。少婦說。   蓋布勒神氣十足地打開一間內室,說:   兩位先生,請進來。他招呼我們進去,比了手勢要我們坐下,他自己則坐在一張折疊式的書桌前,面對著我們。   我可以為你們做些什麼?   白羅又絲絲入扣地開始談起來了。   我希望知道一些關於小綠屋的細節   他沒能再往下說,加布勒先生就把話接過去了:   啊!小綠屋是筆資產。完全值得買,而且剛剛開始賣。我可以坦白告訴兩位先生,我們很少以這種價格銷售這種等級的房子。人們的喜好一直在變,並討厭偷工減料的建築,希望有質地良好、美觀大方、實實在在的建築。這是一間漂亮的房子,有特色、深得人心,而且是喬治王朝時代的風格。這是人們現今渴望擁有的房子人們會覺得老房子有歷史感,我想你們能懂我的意思。啊,是啊,小綠屋用不了多久就會賣出去的,人們會搶著要這棟房子,沒錯,搶購!上星期六就有一位國會議員來看了這間房子,他非常喜歡,這個週末他還會再來。還有一位股票商也想買。現今,人們到農村來,都想圖個清靜,遠離塵囂,對這些人來說,這房子太誘人了。這就是這間房子的價值,高雅尊貴!你們不得不承認,以前的人才知道如何為達官貴人蓋房子。是的,這小綠屋在我們登記本上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我發現蓋布勒先生真是個狡獪的商人。他停下來喘了口氣。   這幾年來,小綠屋已幾次易手了嗎?白羅問。   恰恰相反,五十多年來這兒一直住著一家人。他們姓亞倫道,在小鎮很受尊敬,是相當具有傳統風範的人。   他突然站起來,打開門喊道:   詹金斯小姐,把小綠屋的詳細資料拿來!快一點!他又回到桌子那裏。   我想在離倫敦差不多是這麼個距離的地方找間房子,白羅說,我希望是在鄉下,但不是死氣沉沉的鄉下,不曉得你能不能理解   當然,完全理解。太偏僻可不行,首先,僕人就不喜歡。在這兒,您能享受鄉村的一切好處,而又避開了一切不足之處。詹金斯小姐很快地走進來,拿著一張打好的單子。把它放在老闆面前,老闆點了點頭,示意她離去。   這就是了,蓋布勒先生一邊說,一邊用熟練的動作快速地把說明資料看了一遍,這幢老房子的特點是:有四間會客室,八間臥室和化妝室,還有辦公室,寬敞的廚房,另外有車庫、馬廄等等,有自來水,古式花園,不需太多的維護費,整個面積有三英畝,還有兩個涼亭等等,價格約兩千八百五十英鎊左右。   你能給我一份允許參觀的書面通知嗎?   沒問題,親愛的先生。蓋布勒揮動著大筆一邊問,您的姓名和住址是?   使我略感驚奇的是,白羅自稱姓帕羅帝。   我們的登記簿上還有兩間房子,也許您會感興趣。蓋布勒先生繼續說。   白羅讓他在通知單上又加了這兩處。   小綠屋隨時都可以參觀嗎?白羅問道。   當然了,親愛的先生,不過那兒還住著僕人。或許我該先打電話問清楚。您要現在去還是午飯後才去呢?   午飯後再去好了。   當然,當然。我給他們掛個電話,告訴他們您大概兩點左右到,行嗎?   謝謝你。你剛才說這屋主是亞倫道小姐,呃?   是勞森,勞森小姐,這是目前屋主的名字。我很遺憾地告訴您,亞倫道小姐不久前死了,這就是為什麼要把這房子出售的原因。我向您擔保,這房子不久就會造成搶購,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我信得過您,若您出個價,我很快就能幫您安排。您也知道,已經有兩位先生想買了,說不定再過個一兩天他們之中某個人就會出價。他們已相互知道對方都想買這房子,到時肯定有番激烈的競價。哈哈!我不想讓您那時候大失所望。   我想,勞森小姐急於賣這房子。   蓋布勒先生壓低嗓門,偷偷地說:   正是。這房子比她希望住的大了許多,而偌大的房子裏就她這麼一個中年女人住。她想賣了它,到倫敦另買間房子住。這完全可以理解的。這也是為什麼這房子開價奇低的原因。   出價多少都可以商量嗎?   是啊,先生,只要出個價,這筆交易就算開始了。但你若透過我,不難得到合理的價格。啊,真荒唐!您曉得,如今光是建這樣一棟房子就需六千英鎊,少一分都不行,更甭提地價和屋前那塊寶地了。   亞倫道小姐死得很突然,是嗎?   噢,我可沒那麼說,是人老朽了,老朽了!不久前,她才剛過七十歲,但疾病纏身好一段時日了。她是她們家族最後一名成員也許您知道他們家一些事情?   我認得一些和這裏有親戚關係的人,也姓這個姓氏,我猜他們一定是一家人。   很有可能。她們有四個姐姝,一個很晚才結婚,其餘三個均未嫁,一直住在這裏。她們都是舊時代的女士。艾蜜莉是四個中最後一個死的,她在小鎮上很受尊敬。   他向前傾了一下身子,把通知書交給白羅。   哎,您是不是再來一趟,告訴我您考慮得如何,呃?當然,房子裏某些部份需要改得現代化一些,這是可以預料的。我也常對客人說:您是不是要加一兩個浴室呢?那很簡單。   我們告辭了,最後我們聽到詹金斯小姐冷冷的聲音:   山繆夫人打電話來了,先生,她要您給她撥個電話,電話是:荷蘭五三九一。   就我所記得的,這既不是詹金斯小姐草草寫在本子上的號碼,也不是別人打電話告訴她的號碼。   我深信,這是詹金斯小姐因蓋布勒先生強迫她找出小綠屋的資料而所做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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