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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情深意重

多情劍客無情劍上 古龍 9568 2023-02-05
  下了多天的雪,今天總算有了陽光。   但陽光並沒有照進這間屋子,李尋歡也並不失望,因為他已知道,世上就有許多地方是永遠見不到陽光的。   何況,對於失望,他也已習慣了。   他全不知道田七、趙正義這些人要對他怎麼樣,他甚至連想都懶得去想,現在,田七他們已將少林寺的僧人帶去見秦孝儀父子了,卻將他囚禁在這陰濕的柴房裏,龍嘯雲居然也並沒有替他說什麼。   但李尋歡也沒有怪他。   龍嘯雲也有他的苦衷,何況他已根本無能為力。   現在,李尋歡只希望阿飛莫要再來救他,因為他已發現阿飛劍雖快,但武功卻有許多奇怪的弱點,和人交手的經驗更差,遇著田七,心眉大師這樣的強敵,他若不能一劍得手,也許就永遠無法得手!

  只要再過三年,阿飛就能將武功的弱點全彌補過來,到那時他也許就能無敵於天下。   所以他必須再多活兩三年。   地上很潮濕,一陣陣寒氣砭人肌骨,李尋歡又不停的咳嗽起來,他只希望能有杯酒喝。   可是,此刻連喝杯酒竟都已變成了不可企求的奢望,若是換了另人,祇怕難免要忍不住痛哭一場。   但李尋歡卻笑了,他覺得世事的變化的確很有趣。   這地方本是屬於他的,所有一切都屬於他的,而現在他卻被人當做賊,被人像條狗似的鎖在柴房裏,這種事有誰能想得到?   門忽然開了。   難道趙正義連一刻都等不得,現在就想要他的命?   但李尋歡立刻就知道來的人不是趙正義他聞到一股酒香,接著,就看到一隻手拿著杯酒自門縫裏伸了進來。

  這只手很小,手腕下露出一截紅色的衣袖。   李尋歡道:小雲,是你?   酒杯縮了回去,紅孩兒就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用兩隻手捧著酒杯,放在鼻子下嗅著,笑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想喝酒,是嗎?   李尋歡笑了,道:你知道我想喝酒,所以才替我送酒來的?   紅孩兒點了點頭,將酒杯送到李尋歡面前,李尋歡剛想張開嘴,他卻忽又將酒杯縮了回去,笑道:你能猜得出這是什麼酒,我才給你喝。   李尋歡閉上眼睛,長長吸了口氣,道:這是陳年的竹葉青,是我最喜歡喝的酒,我若連這種酒的味道都嗅不出,祇怕就真的該死了。   紅孩兒笑道:難怪別人都說小李探花對女人和酒都是專家,這話真是一點都不錯,但你若真想喝這杯酒,還得回答我一句話。

  李尋歡道:什麼話?   紅孩兒臉上孩子氣的笑容忽然變得很陰沉。   他瞪著李尋歡道:我問你,你和我母親究竟是什麼關係?她是不是很喜歡你?   李尋歡的臉色立刻也變了,皺眉道:這也是你應該問的話麼?   紅孩兒道:我為什麼不該問,母親的事,兒子當然有權知道。   李尋歡怒道:你難道不明白你母親全心全意的愛著你,你怎敢懷疑他?   紅孩兒冷笑道:你休想瞞我?什麼事都瞞不住我的。   他咬著牙,道:她一聽到你的事,就關上房門,一個人躲著偷偷地哭,我快死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得這麼傷心,我問你,這是為了什麼?   李尋歡的心已絞住了,他整個人都似已變成了一團泥,正在被人用力踐踏著,過了很久,他才沉重地嘆了口氣,道:我告訴你,你可以懷疑任何人,但絕不能懷疑你的母親,她絕沒有絲毫能被人懷疑之處,現在你快帶著你的酒走吧。

  紅孩兒瞪著他,道:這杯酒我是帶來給你的,怎麼能帶走?   他忽然將這杯酒全都潑在李尋歡臉上。   李尋歡動都沒有動,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反而柔聲道:你還是個孩子,我不怪你   紅孩兒冷笑道:我就算不是孩子,你又能對我怎麼樣?   他忽然拔出一柄刀,在李尋歡臉前揚了揚大聲道:你看清了麼?這是你的刀,她說我有了你的刀,就等於有了護身符,但現在你還能保護我麼?你根本連自己都無法保護自己了。   李尋歡嘆了口氣,道:不錯,刀,本來是傷害人的,並不是保護人的。   紅孩兒臉色發白,嘶聲道:你害得我終身殘廢,現在我也要讓你和我受同樣的罪,你   突聽門外一人道:小雲?是你在裏面嗎?

  這聲音溫柔而動聽,但李尋歡和紅孩兒一聽到這聲音,臉色立刻又變了,紅孩兒趕緊藏起了刀,面上突然又露出了那種孩子氣的笑容,道:娘,是我在這裏,我帶了杯酒來給李大叔喝,娘在外面一叫,嚇了我一跳,害得我把酒都潑在李大叔身上了。   他說著話時,林詩音已出現在門口,她一雙美麗的眼睛果然已有些發紅,充滿了悲痛,也帶著些憤怒。   但等到紅孩兒依偎過去時,她目光立刻變得柔和起來,道:李大叔現在不想喝酒,你現在卻該躺在床上的,去吧。   紅孩兒道:李大叔一定受了別人冤枉,我們為何不救他?   林詩音輕叱道:小孩子不許亂說話,快去吧。   紅孩兒回頭對李尋歡一笑,道:李大叔,我走了,明天我再替你送酒來。

  李尋歡望著他臉上孩子氣的笑容,手心已不覺沁出了冷汗。   只聽林詩音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道:我本來只擔心孩子會對你懷恨在心,現在現在我才放心了,他有時雖然會做錯事,但卻並不是個壞孩子。   李尋歡只有苦笑。   聽到她充滿了母愛的聲音,他還能說甚麼?他早已知道愛本就是盲目的,尤其是母愛。   林詩音也沒有看他,又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本來至少還是個很守信的人,現在為何變了?   李尋歡只覺喉頭似已被塞住,什麼話都說不出。   林詩音道:你已答應我絕不去找仙兒,但他們卻是在仙兒的屋子裏找到你的。   李尋歡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但他的確笑了,他望著自己的腳尖笑道:我記得這間屋子是十多年前才蓋起來的,是不是?

  林詩音皺了皺眉,道:嗯。   李尋歡道:但現在這屋子卻已很舊了,屋角已有了裂縫,窗戶也破爛了可見十年的時光的確不短,在十年中屋子都會變破舊,何況人呢?   林詩音緊握著雙手,顫聲道:你你現在難道已變成了個騙子?   李尋歡道:我本來就是個騙子,只不過現在騙人的經驗更豐富了些而已。   林詩音咬著嘴唇,霍然扭轉身,衝了出去。   李尋歡還在笑著,他的目的總算已達到。   他就是要傷害她,要她快走,為了不讓別人被自己連累,他只有狠下心,來傷害這些關心他的人。   因為這些人也正是他最關心的。   當他傷害他們的時候,也等於在傷害自己,他雖然還在笑著,但他的心卻已碎裂   他緊閉著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等他再張開眼睛時,他就發現林詩音不知何時已回到屋子裏,正在凝注著他。

  李尋歡道:你你為何還不走?   林詩音道:我祇想問清楚,你你究竟是不是梅花盜?   李尋歡忽然大笑起來,道:我是梅花盜?|你問我是不是梅花盜?   林詩音顫聲道:我雖然絕不信你是梅花盜,但還是要親耳聽到你自己說   李尋歡大笑道:你既然絕不信,為何還要問?我既然是騙子,你問了又有何用?我能騙你一次,就能騙你一百次,一千次!   林詩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子也在發抖。   過了很久,她忽然跺了跺腳,道:我放你走,不管你是不是梅花盜,我都放你走,只求你這次走了後,莫要再回來了,永遠莫要再回來了!   李尋歡嗄聲道:住手!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你以為我會像條狗似的落荒而逃?你將我看成什麼人了?

  詩音根本不理他,扳過他的身子,就要解他的穴道。   就在這時,突聽一人厲聲道:詩音,你想做什麼?   這是龍嘯雲的聲音。   林詩音霍然轉身,瞪著站在門口的龍嘯雲,一字字道:我想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   龍嘯雲臉色變了變,道:可是   林詩音道:可是什麼?這件事本來應該你來做的!你難道忘了他對我們的恩情?你難道忘了以前的事?你難道能眼看他被人殺死?   她身子抖得更厲害,嘶聲道:你既然不敢做這件事,唯有我來做,你難道還想來攔住我?   龍嘯雲緊握著雙拳,忽然用拳頭重重的捶打著胸膛,道:我是不敢,我是沒膽子,我是懦夫!但你為何不想想,我們怎能做這件事!我們救了他之後,別人會放過我們麼?

  林詩音望著他,就好像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似的,她緩緩往後退,緩緩道:你變了,你也變了你以前不是這種人的!   龍嘯雲黯然道:不錯,我也許變了,因為我現在已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無論做什麼,都要先替她們著想,我不忍讓她們為了我而   他話未說完,林詩音已失聲痛哭起來世上絕沒有任何話能比孩子這兩字更能令慈母動心的了。   龍嘯雲忽然跪倒在李尋歡面前,流淚道:兄弟,我對不起你,只求你能原諒我   李尋歡道:原諒你?我根本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我早已告訴過你,這根本不關你們的事,我若要走,自己也有法子走的,用不著你們來救我。   他還是在望著自己的腳尖,因為他已實在不能再看他們一眼,他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流下淚來。   龍嘯雲道:兄弟,你受的委曲,我全都知道,但我可以保證,他們絕不會害死你的,你只要見到心湖大師,就會沒事了。   李尋歡皺眉道:心湖大師?他們難道要將我送到少林寺去?   龍嘯雲道:不錯,秦重雖是心湖大師的愛徒,心湖大師也絕不會胡亂冤枉好人的,何況,百曉生前輩此刻也在少林寺,他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   李尋歡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看到田七了。   田七正在望著他微笑。   就在田七出現的那一瞬間,林詩音已恢復了鎮靜,向田七微微頷首,緩緩走了出去。   晚風刺骨,她走了兩步,忽然道:雲兒,你出來。   紅孩兒閃縮著自屋角後溜出來,賠著笑道:娘,我睡不著,所以所以   林詩音道:所以你就將他們全都找到這裏來了?是不是?   紅孩兒笑著奔過來,忽然發現他母親的臉色幾乎就和黎明前的寒夜一樣陰沉,他停下腳步,頭也垂了下來。   林詩音靜靜望著他,這是她親生的兒子,這是她的性命,她的骨血,她剛擦乾的眼睛又不禁流下了兩滴眼淚。   過了很久,她才黯然嘆息了一聲,仰面向天,喃喃道:為什麼仇恨總是比恩情難以忘卻      要忘記別人的恩情彷彿很容易,但若要忘記別人的仇恨就太困難了,所以這世上的愁苦總是多於歡樂的。      鐵傳甲緊握著雙拳,在祠堂中來來回回的走著,也不知走過多少遍了,火堆已將熄,但誰也沒有去添柴木。   阿飛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鐵傳甲恨恨道:我早已想到就算你殺死了梅花盜,那些大俠們也絕不會承認的,一群野狗若是看到了肥肉,怎肯再讓給別人。   阿飛道:你勸過我,我還是要去,只因我非去不可!   鐵傳甲嘆道:幸好你去了,否則你祇怕永遠也不會了解這些大俠們的真面目。   他忽然轉過身,凝注著阿飛道:你真的沒有見到我們家的少爺麼?   阿飛道:沒有。   鐵傳甲望著將熄的火堆,呆呆地出了會神,喃喃道: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阿飛道:他永遠用不著別人為他擔心的。   鐵傳甲展顏笑道:不錯,那些大俠們雖然將他看成肉中刺,眼中釘,但卻絕沒有一個人敢動他一根手指的。   阿飛道:嗯。   鐵傳甲又兜了兩個圈子,望著門外的曙色,道:天已亮了,我要動身了。   阿飛道:好。   鐵傳甲道:你假如見到我家少爺,就說,鐵傳甲若是能將恩仇算清,一定還會回來找他的。   阿飛道:好。   鐵傳甲望著他瘦削的臉,抱拳道:那麼就此別過。   他目中雖有依戀之意,但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阿飛還是沒有動,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但是他那雙冷酷明亮的眸子裏,卻彷彿泛起了一陣潮濕的霧。   能將恩情看得比仇恨還重的人,這世上又有幾個?   阿飛閉起眼睛,彷彿睡著了,眼角卻已沁出了一滴淚珠,看來就像凝結在花崗石上的一滴冷露。   他沒有對鐵傳甲說出李尋歡的遭遇,只因他不願眼見鐵傳甲去為李尋歡拼命,他要自己去為李尋歡拼命!   為了朋友的義氣,一條命又能值幾何。   祠堂的寒意越來越重,火也已熄了,石板上似已結了霜,阿飛就坐在結霜的石板上。   他穿的衣衫雖單薄,心裏卻燃著一把火。   永恆不滅的火!   就因為有些人心裏燃著這種火,所以世界才沒有陷於黑暗,熱血的男兒也不會永遠寂寞。   也不知過了多久,朝陽將一個人的影子輕輕地送了進來,長長的黑影蓋上了阿飛的臉。   阿飛並沒有張開眼睛,只是問道:是你?有消息了麼?   這少年竟有著比野獸更靈敏的觸覺,門外來的果然是林仙兒,她美麗的臉上似已因興奮而發紅,微微喘息著道:是好消息。   好消息?   阿飛幾乎已不能相信,這世上還有好消息。   林仙兒道:他雖然暫時還不能脫身,但至少已沒有危險了。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因為田七他們已只有依從心眉大師的主意,決定將他送到少林寺去,少林派的掌門大師心湖和尚素來很正直,而且聽說平江百曉生也在那裏,這兩人若還不能洗刷他的冤名,就沒有別人能了。   阿飛道:百曉生?百曉生是甚麼人?   林仙兒笑了笑,道:這人乃是世上第一位智者,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而且據說只有他能分辨梅花盜的真假。   阿飛沉默了半晌,忽然張開眼來,瞪著林仙兒道:你可知道世上最討厭的是哪種人麼?   林仙兒似也不敢接觸他銳利的目光,眼波流轉,笑道:莫非是趙正義那樣的偽君子?   阿飛道:偽君子可恨,萬事通才討厭。   林仙兒道:萬事通?你說的莫非是百曉生。   阿飛道:不錯,這種人自作聰明,自命不凡,自以為什麼事都知道,憑他們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別人的命運,他們真正懂得的事又有多少?   林仙兒道:但別人都說   阿飛冷笑道:就因為別人都說他無所不知,到後來他也只有自己騙自己,硬裝成無所不知了。   你你不信任他?   阿飛道:我寧可信任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林仙兒嫣然一笑,道:你說話真有意思,若能時常跟你說話,我一定也會變得聽明些的。   一個人若想別人對他有好感,最好的法子就是先讓別人知道他很喜歡自己這法子林仙兒也不知用過多少次了。   但這次她並沒有成功,因為阿飛似乎根本沒有聽她在說甚麼,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望著門外的積雪沉思了很久,才沉聲道:他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林仙兒道:明天早上。   阿飛道:為什麼要等到明天?   林仙兒道:因為今天晚上他們要設宴為心眉大師洗塵。   阿飛霍然回首,閃閃發光的眼睛瞪著她,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原因了麼?   林仙兒道:為什麼一定還要有別的原因?   阿飛道:心眉絕不會只為了吃頓飯就耽誤一天的。   林仙兒眼珠一轉,道:他雖然並不是為了這頓飯而留下,但卻非留下來吃這飯不可,因為今天晚筵上還有一位特別的客人。   阿飛道:誰?   林仙兒道:鐵笛先生。   阿飛道:鐵笛先生?這是什麼人?   林仙兒張大眼睛,彷彿很吃驚,道:你連鐵笛先生都不知道。   阿飛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他?   林仙兒嘆了口氣,道:因為這位鐵笛先生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負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據說此人武功之高,已不在武林七大宗派的掌門之下。   阿飛冷冷道:成名的武林高手,我倒也見過不少。   林仙兒道:但這人卻不同,他絕不是徒負虛名之輩,非但武功精絕,而且鐵笛中還暗藏一十三口攝魂釘,專打人身穴道,乃是當今武林中的第一位點穴名家!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留意阿飛面上的神色。   但阿飛這次又令她失望了。   他臉上根本沒有露出絲毫驚懼之色,反而笑了笑,道:原來他們找這鐵笛先生來就是對付我的。   林仙兒垂下眼簾,道:心眉大師做事一向謹慎,他怕   阿飛道:他怕我去救李尋歡所以就找鐵笛先生來做保鏢。   林仙兒道:縱然他們不找,鐵笛先生也非來不可。   阿飛道:為什麼?   林仙兒道:因為鐵笛先生的愛妾如意已死在梅花盜手上。   阿飛的眼神更深沉,凝注著腰帶上的劍柄,緩緩道:他甚麼時候到?   林仙兒道:他說他要趕來吃晚飯的。   阿飛道:那麼,他們也許吃過晚飯就動身了。   林仙兒想了想道:也許   阿飛道:也許他們根本永遠不會動身。   林仙兒道:為什麼?   阿飛道:我的妻子若死在一個人身上,我絕不會讓他活著到少林寺去的。   林仙兒動容道:你是怕鐵笛先生一來了就對李尋歡下毒手?   阿飛道:嗯。   林仙兒怔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不錯,這也有可能,鐵笛先生從來不買別人帳的,他若要出手,心眉大師也未必能攔得住他。   阿飛道:你的話已說完,可以走了。   林仙兒道:可是你難道想在鐵笛先生趕來之前,先去將李尋歡救出來?   阿飛道:我怎麼想都與你無關,請。   林仙兒道:可是可是就憑你一人之力,是絕對救不了他的!   她不讓阿飛說話,搶著又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田七、趙正義也都不弱,心眉大師更是當今少林的第二把高手,內功俱已爐火純青   阿飛冷冷地望著她,什麼話也沒有說。   林仙兒喘了口氣,道:興雲莊此刻可說是高手雲集,你若想在白天去下手救人,實在是實在是   阿飛突然道:實在是發瘋,是不是?   林仙兒垂下了頭,不敢接觸他的眼睛。   阿飛卻笑了又笑,道:每個人偶爾都會發一次瘋的,有時這並不是壞事。   林仙兒垂下了頭,弄著衣角,過了半晌,她眼睛裏忽然發出了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阿飛道:哦。   林仙兒道:就因為別人都想不到你敢在白天去下手,所以防範一定不嚴密,何況,他們昨天晚上都忙了一夜,說不定都會睡個午覺   阿飛淡淡道:你的話已說得太多了。   林仙兒嫣然道:好,我閉上嘴就是,但你你還是是應該小心些,萬一出了什麼事,莫忘記興雲莊還有個欠你一條命的人。      冷天的暮色總是來得特別早,剛過午時沒多久,天色就已漸漸黯淡了下來,但燃燈又還嫌太早了些。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段時候正是一天中最寧靜的時候。   阿飛在興雲莊對面的屋脊後已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他伏在那裏,就像一隻專候在鼠穴外,由頭到腳,絕沒有絲毫動彈,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始終在閃閃地發著光的貓。   風刮在身上,冷得像是刀。   但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十歲的時候,為了要捕殺一隻狐狸,就曾動也不動地在雪地上等了兩個時辰。   那次,他忍耐是為了飢餓,捉不到那隻狐狸,他就可能挨餓!一個人為了自己要活著而忍受痛苦,並不太困難。   一個人若為了要讓別人活著忍受痛苦,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這件事通常很少有人能做得出。   興雲莊的大門也和往日一樣,並沒有關上,但門口卻冷清清的,非但瞧不見車馬,也很少人走動。   但阿飛卻還是不肯放鬆,在荒野中的生活,已使他養成野獸般的警覺,無論任何一次出擊之前,都要等很久,看很久。   他知道等得越久,看得越多,就越不會發生錯誤他也知道無論多麼小的錯誤,都可能是致命的錯誤。   這時已有一個人大搖大擺的自興雲莊裏走了出來,雖然隔了很遠,阿飛卻也看清這人是個麻子。   他自然想不到這麻子就是林仙兒父親,他只看出這麻子一定是興雲莊裏一個有頭有臉的佣人。   因為普通的小佣人,絕不會像這樣趾高氣揚的若不是佣人,也不會如此趾高氣揚了。   瓶子裏沒有醋,固然不會響,若是裝滿了醋,也搖不響的,只有半瓶子醋才會晃蕩晃蕩。   這位林大總管肚子裏醋裝的雖不多,酒裝的卻不少。   他大搖大擺地走著,正想到小茶館裏去吹牛,誰知剛剛走到街角,就忽然發現一柄劍已指著他的咽喉。   阿飛並不願對這種人用劍,但用劍說話,卻比用舌頭有效得多,冷冷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答不出,我就殺你,答錯了我也殺你,明白了麼?   林麻子想點頭,卻怕劍刺傷下巴,想說話,卻說不出,肚子裏的酒已變成冷汗流得滿頭。   阿飛道:我問你,李尋歡是不是還在莊子裏?   林麻子道:是   他嘴唇動好幾次,才說出這個字來。   阿飛道:在那裏?   麻子道:柴柴房。   阿飛道:帶我去!   林麻子大駭道:我怎麼帶你去我沒我沒法子   阿飛道:你一定能想得出法子來的。   他忽然反手一劍,只聽哧的一聲,劍鋒已刺入牆裏。   阿飛的眼睛已透入林麻子血管裏,冷冷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的,是不是?   林麻子牙齒打戰,道:是是   阿飛道:好,轉過身,一直走回去,莫忘了我就在你身後。   林麻子轉過身,走了兩步,忽又一顫聲道:衣服小人身上這件破皮襖大爺你穿上   阿飛身上穿的只是一套用硝過的小薄羊皮做成的衣服,這種衣服實在太引人注目,林麻子要他穿上自己的皮襖,的確是個好主意世上有很多好主意,本都是在劍鋒下逼著想出來的。   而林總管顯然並不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所以這次阿飛跟在他身後,門口的家丁也並沒有特別留意。   柴房離廚房不遠,廚房卻離主房很遠,因為君子遠庖廚,這興雲莊昔日的主人正是位真正的君子。   林麻子從小路走到柴房,並沒有遇見什麼人,就算遇見人,別人也以為他是到廚房去拿下酒菜的。   阿飛倒也未想到這件事成功得如此容易。   只見孤零零的一個小院子裏,有間孤零零的小屋子,破舊的小門外卻加了柄很堅固的大鎖。   林麻子道:李李大爺就被鎖在這屋裏,大爺你   阿飛瞪著他,冷冷道:我想你也不敢騙我。   林麻子賠笑道:小人怎敢說謊,小人怎敢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阿飛道:很好。這兩個字說完,他已反手一點,將這麻子點暈在地上,一步竄過去,一腳踢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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