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煙雲 蒼狼:成吉思汗

第3章 第三章

蒼狼:成吉思汗 井上靖 33050 2023-02-05
  脫里.王汗和札木合兩軍,又在原地駐紮了將近一個月左右,毫無班師回去的跡象。現在,女人和財物一切都已經分配完之後,照說應該已無事可做;可是,總讓人覺得他們誰也不願意先行離開。起初,鐵木真對兩軍的態度感到奇怪,可是經過仔細思考之後,才悟出這是打仗時當然的現象。如果一方先行離去,殿後的一方若有傷害之心,會從背後襲擊,這是極需要深慮的。無疑的,他們彼此都儘量避免把自己置於不利的境地。   鐵木真從兩人的微妙關係中瞭解到重要的東西。表面上脫里.王汗與札木合是生死與共的安達,可是從兩人的態度上卻看得出各懷鬼胎;另外,鐵木真還了解到:這次脫里.王汗的出兵,絕不是單純為了救助也速該之子的父執心情。當鐵木真向他借武器準備攻打篾兒乞時,他只愣了一下馬上就決定出兵,這是因為從那裏找到了可以攻打篾兒乞人的好藉口。恐怕脫里.王汗早就虎視眈眈想殲滅篾兒乞部,只是一時找不到大義凜然的正當理由罷了。篾兒乞人突然襲擊力量薄弱的鐵木真帳幕,搶奪了孛兒帖的不法行為,人人得而誅之;而替也速該之子把孛兒帖搶回來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合情合理的,不會受到他族的責難。脫里.王汗自己想出兵還邀札木合,雖然也有增強兵力之意,恐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聯合和鐵木真同屬波爾幾金氏族的札木合,能使自己的行動更為正當。而札木合方面也是自有打算,脫里.王汗的提議絕不是件壞事,鐵木真只想搶回自己的妻子孛兒帖;脫里.王汗和札木合把篾兒乞部龐大的財富一分為二,各取一半。

  鐵木真考慮該歸順於脫里.王汗或札木合中的那一邊方為上策。為了要使自己的小部落急速擴大,除了這個方法別無良策。鐵木真最後選擇了札木合,因為札木合同屬波爾幾金氏族,為了避免受泰亦赤兀人的迫害,應投靠札木合;再者,父親也速該時代的部眾,投靠泰亦赤兀後又轉投札木合的人也不在少數,跟這些人多少心意較能相通。   鐵木真立於脫里.王汗和札木合之間,很巧妙地建議雙方於同一天各朝相反方向移動。   鐵木真和札木合合而為一,朝鄂嫩河的克爾克納河原退出;脫里.王汗則從不兒罕山背後,朝土拉河畔黑森林中自己的帳幕回去。脫里.王汗沿途還邊打獵,緩緩移動軍隊。   鐵木真帶著孛兒帖回到位於鄂嫩河與克魯倫河兩河源流的不兒罕山山麓的部落。跟去的時候不一樣,增加了兩個小孩一個是拙出,另一個是在篾兒乞部落撿到的,名叫曲出戴著貂鼠帽、穿牝鹿蹄皮鞋的五歲男孩。鐵木真把曲出當做禮物,獻給母親訶額倫。訶額倫的五個孩子都已長大,么女帖木侖也已十七歲了,訶額倫對送小孩給她當禮物的事感到特別高興。現在,蔑兒乞的男人悉數被殺,只剩下這個幼童身上有篾兒乞族的血液,就意義上來說,曲出是個小寶貝。

  不久,鐵木真把自己的帳幕,從不兒罕山山腰遷移到緊鄰札木合帳幕的克爾克納河原的一個地方。把帳幕遷移過去的第二天,鐵木真就和札木合締結了安達的盟約。   結盟的儀式是在克爾克納斷崖上,有一邊樹木極為茂密的廣場上舉行。鐵木真把從篾兒乞武將身上奪得的黃金帶繫到札木合身上,還把黑鬣馬送給札木合騎;而札木合也把從蔑兒乞武將身上搶來的黃金帶給鐵木真,把有角如小羊般的白馬送給鐵木真騎。兩人彼此大呼安達!,慶祝酒宴就在兩人歡呼聲中開始了,一直持續到深夜。有管弦樂器吹奏,人人引吭高歌,還把篾兒乞的年輕女人叫到筵席前跳舞。   在慶祝酒宴上,鐵木真與札木合並席而坐,不過他心裏很清楚,剛與札木合訂立的盟約並無太大的價值。他知道札木合對於盟約是有利用價值時好好地利用,情況稍微不對時馬上會棄如敝屣。札木合白天臉上經常掛著笑容,到了晚上月光照在側面時,鐵木真看到了一副跟白天迥然不同的臉。那是連鐵木真都會感到膽寒的冷酷面孔。

  不過,對鐵木真來說,成為札木合的安達,緊靠著他的部落有許多方便的地方。諸如:羊毛容易處理、馬匹和羊隻無論想繁殖多少就可繁殖多少;另外尚有一件未曾預料到的好處波爾幾金氏族的舊部眾,脫離泰亦赤兀人而來的逐漸增加。幾乎每天都增加好幾座蒙古包,多的時候甚至還有十幾座蒙古包同時遷來。這種情形難免會招惹泰亦赤兀氏族的不滿,但是現在有安達札木合的存在卻發生了很大的作用。泰亦赤兀氏族的首領達爾古台,知道鐵木真背後有札木合撐腰也不敢貿然出手。   即使在札木合帳幕中,內心暗中向著鐵木真的人也多起來了。札木合與鐵木真這兩個緊鄰相接的部落,彼此經營的方式截然不同。札木合把利益平均分配;但是鐵木真則分成幾個等級,按照各人付出勞力的多寡來分配,因此出力多的人所得的也多。

  在札木合的部落裏,懶人佔便宜,優秀的年輕人反而吃虧。因此,札木合的部眾裏,只要有可能,想轉移到鐵木真部落去的人越來越多。   這種情形,札木合當然不會不知道。兩人成為安達後,過了一年半時光,有一天,鐵木真突然接到札木合邀請打獵的通知。第一,現在根本不是打獵時期,鐵木真越想越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其次,從數天前開始,就覺得札木合帳幕的動態有點不尋常。   鐵木真馬上和合撒兒、別勒古台、博爾赤、裘爾滅四人商量。四人一致認為絕不可應邀去打獵,可是要怎麼應變呢?大家的意見就不統一了。有的認為先看看札木合下一步動作再說;也有人認為雙方可能有誤會之處,應該把誤會解釋清楚。   鐵木真喚訶額倫和孛兒帖來,詢問兩位女人的意見。聽完鐵木真的說明後,在母親訶額倫還沒開口之前,孛兒帖就搶先說了;她的聲調非常激動。

  今晚這個部落必須遷移。要是等到明天早上,一切就太遲了。   鐵木真沒說話,其他的人也沒說話。要把目前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的部落遷移,把一草一木皆辛苦經營起來的廣大牧地放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孛兒帖正視著鐵木真的臉說:   我已經懷孕了。   鐵木真這時才知道孛兒帖懷孕了。   孛兒帖又說:   我現在懷孕了。你是否還要為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取名為拙出呢?   孛兒帖這句話讓鐵木真下了決心。   合撒兒、別勒古台、博爾赤和裘爾滅四人,從鐵木真的蒙古包跑出來;很快地,擁有近百座蒙古包的部落,起了大騷動。按照蒙古包折疊好的順序,分成好多小隊伍接連著離開克爾克納河河原,與河川平行朝北而上。蒙古包與蒙古包之間,挾有羊群或馬群。隊伍雖然有點慌亂,不過一行人彷彿以部落為軸而抽出的一條線,線越抽越細越長。當線圈的線完全抽出時,殿後的百餘名武裝男子,就跨上馬緊跟在隊伍後面。

  遷移的行動一直繼續著。途中遇有部落時,沈白和赤老溫兄弟即驅馬入部落,大聲傳達鐵木真移動帳幕的消息。言下之意是:只要願意,可以跟著一起來。   鐵木真等過了泰亦赤兀的貝斯特氏族的紮營地之後,才讓部隊休息片刻。當部隊進入部落時,泰亦赤兀人都已經逃得精光,所有的蒙古包空無一人。鐵木真在一座蒙古包前,看到一個幼童獨自坐在地上。   你叫什麼名字?   幼兒回答:   凱克出。   問了好幾次,小孩的回答聽來像是凱克出。   只有你一個人嗎?   凱克出回答:   我在看家。   鐵木真抱起負責看守幾十座蒙古包的凱克出,然後交給合撒兒;他準備再獻給訶額倫。   出了那部落後不久,東方已泛白。天亮後一看,札剌亦兒氏族的三個年輕兄弟排在隊伍的最後面。在高原的斜坡上,部隊第一次大休息,一刻鐘之後,散開著的小部落的民眾,陸續前來加入鐵木真的陣營。有用馬拖著蒙古包前來的,也有幾個人結伴騎著馬來的,還有女人、老人的隊伍。大部分都是現在依附在泰亦赤兀氏族的前也速該的部屬。

  部隊又再移動了,那天黃昏在小湖畔宿營,在這裏又大約有三百名左右的新部眾加入。根據博爾赤的調查,他們裏頭包含了這地方所有氏族的人;以札剌亦兒氏族為首,舉凡塔兒克特、蒙古特、奇安、巴剌兒斯、蒙克特、阿魯拉、貝斯特、索兒朵斯、恐古壇、捏古惕、斡兒古納特、亦乞列斯、那牙勤、斡羅納兒、巴阿鄰等各氏族的人應有盡有。   第二天,鐵木真率領遽然增加的部隊,朝著奇姆魯加小河的方向前進。這一天,行進中的部隊人數又增多了。博爾赤的弟弟斡哥來.奇爾比脫離了阿魯剌氏族前來投靠,裘爾滅的弟弟察兀兒罕和速不台兩人也脫離兀良罕氏族而來。   午後,部隊出奇姆魯加小河河畔,紮營在波狀起伏的小丘陵地帶的一段地區,先在這兒安頓下來。這裏容易對抗札木合部隊的追擊,也適於放牧。

  從部隊停止前進到黃昏為止,脫離札木合前來投靠的人影,一會兒在丘陵背後出現,一下子又隱入丘陵的山谷之間,逐漸向營地接近。   在這些背叛札木合前來投靠的人群當中,有一個名叫豁兒赤的老人,他本來是巴阿鄰氏族的人,年紀大約六十左右,滿臉憔悴。他說服了二十幾座蒙古包的人一起前來投靠。   豁兒赤來到鐵木真跟前,把自己的所做所為,以部下向長官報告的語氣說:   我並不想脫離札木合,也沒有任何理由脫離他。札木合一直都對我非常好;可是神告訴我,鐵木真是全蒙古高原之王,要我到這兒來。所以,現在我來了。   本來像他這樣毫無勞動能力的,是不受歡迎的人物;但是,鐵木真從豁兒赤的話中,勾起了不少感慨。相信自己是蒙古高原之王的,就只有這麼一個人。其他新加入的部眾們,都抱著改善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能過著幸福的日子而來投靠的;但是,豁兒赤與眾不同,是神明指示他來的。

  在夕陽餘暉中,鐵木真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滿是皺紋的豁兒赤,良久之後才說:   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成為蒙古高原之王,那時候我要封你為萬戶之長!   鐵木真知道這一天好不容易才逃離虎口,把迅速擴大的部隊安置在新營地的落日餘暉,自己是一輩子忘不了的;還有沐浴在夕陽餘暉中,報告是依神明指示而來的豁兒赤的臉,也一定會記得的。   豁兒赤卻有點不服氣地說:   只讓我當個萬戶之長,有啥樂趣可言?除了當萬戶之長外,還希望能讓我從全國美麗的太太和姑娘當中,任意挑選我喜歡的。只要三十個就夠了,我希望能擁有三十個美女。   好,我答應你!   鐵木真回答好色的豁兒赤。   從翌日起,鐵木真忙碌了好幾天。因為部落的民眾已超過三千人,一切不像以前那麼容易處理。鐵木真任命博爾赤和裘爾滅兩人為部落之長,賦予他們可以支配、命令一切部眾的權限。博爾赤和裘爾滅把所有大小事情都處理得非常圓滿。博爾赤在前先決定一切,裘爾滅隨其後改正缺點,補充不足的地方。

  在這裏駐紮大約一個月左右,鐵木真接收了幾個部落到自己麾下;有凱尼格斯族的一營人,還有查達郎氏族、撤該伊特氏族和查爾金氏族的人亦來歸附。鐵木真還號召自己的親戚和親戚同一軍營的人一起來歸順他;例如:鐵木真的叔父達力台.斡赤金,表哥克察兒,再表兄弟撒察.貝奇、台出,以及庫特拉汗之子阿爾坦,阿爾坦的表弟艾格.查連等。   當鐵木真知道札木合不會派兵過來攻打之後,就把營地從奇姆魯加小河畔遷移到流經克列魯克山的仙克爾河河邊之海星型湖的北邊。這裏幅員廣袤,能夠容納大量的部落,同時還有羊群從未踩過且一望無際的草原。   鐵木真決定以此為新的營地,同時接受族人的推戴,宣佈為蒙古部族之長【可汗】;此時是西元一一八九年,鐵木真二十七歲。在這之前,蒙古部族的可汗是泰亦赤兀氏族的塔兒古台;現在塔兒古台失去了許多部眾,不得不放棄可汗的地位。但是,泰亦赤兀氏族和由盟友轉為敵人的札答剌族,以及其他幾個氏族仍不承認鐵木真的可汗地位,不過,這跟以前幾個可汗的情形一樣。   第一代合不勒可汗時是這樣子,俺巴孩可汗、忽圖剌可汗時,還有鐵木真之父也速該可汗時,蒙古部族都從未統一過。現在,鐵木真雖然已就蒙古可汗的位子,但是,同部族中也還有幾座帳幕不服他。對鐵木真而言,能夠就可汗位子本身就是一大成就;但是同時也埋下了日後,泰亦赤兀氏族的塔兒古台和札答剌氏族的札木合與他之間深不可解的對立。   當鐵木真就可汗的那一天,豁兒赤來了,他說:   我以前所說的奉神明的指示,現在知道不是假話了吧?現在你是蒙古可汗。往後統一蒙古部族,馴服蒙古高原多數的部族,以蒙古高原之王的身分居臨天下,那一天必將來臨。那時你可不要忘了答應過我的事喲!   鐵木真以那一天真的來臨的心情,把準備獎賞的幾分之一現在先賞賜地說:   神的使者呀!以後你不必做家事、放牧和打仗了,去幫訶額倫的忙,當她的顧問幫忙教導小兒子曲出和凱克出吧!   鐵木真把神的使者,從所有工作中解放出來,但給了他教養兩個養子的工作。這是鐵木真就可汗後,第一次行使他的權限。   鐵木真就可汗之後,採用跟歷代可汗不同的制度管理部落。他認為平常從事放牧的遊牧之民,一旦有事時,必須要迅速地轉變成戰鬥力強大的幾個兵團。   鐵木真組織箭筒士、帶刀士;任命傳令官,以適當人選充任軍馬官、車輛官、糧食官、養馬官和牧羊官等。然後在自己之下,以博爾赤、裘爾滅為眾人之長,兩人是鐵木真最初的家臣。博爾赤和裘爾滅的弟弟們也都被委以重任。   現在鐵木真的帳幕,比父親也速該的時代更多。鐵木真逐漸有了足以打敗泰亦赤兀氏族、塔塔兒氏族的實力了。合撒兒、別勒古台、哈赤溫、帖木格等幾位弟弟,都娶妻有了自己的蒙古包;妹妹帖木侖和一位年輕人結婚,也建造了一座蒙古包。這些弟妹們都有特別的權限。訶額倫負責養育曲出、凱克出兩個養子,她雖然已年近五十,還是那麼認真。豁兒赤本來是被派來當她的顧問的,不過,訶額倫稍微調整了他的工作。訶額倫對豁兒赤說:   我希望有不同血統的、別的部族的小孩,無論花幾年時間都無所謂,幫我留意其他部族,看看有無聰明的棄嬰。   豁兒赤對訶額倫不採用他的意見,養育曲出和凱克出有點不服;但是,對訶額倫交給他的奇妙工作,卻很感興趣。男人出去幹活後,豁兒赤單獨留在空蕩蕩的帳幕裏。他仰望天空的白雲,心裏祈求著跟其他部族的戰鬥趕快到來,那時,就有機會撿到新的棄嬰了。   鐵木真和孛兒帖、長子拙出,以及鐵木真就可汗後所生的次子察合台四人,平常有幾個部下侍候他們。鐵木真對拙出和察合台一視同仁。如同父親也速該對自己無差別待遇般,他也深以為戒,提醒自己應一視同仁。不過,即使是如此,有時仍會察覺到,自己以冰冷的眼光注視拙出,也知道面向拙出的眼光與面向察合台的眼光不同。   孛兒帖也注意到了。那時候孛兒帖對著幼小的拙出說話,表面上是講給拙出聽,事實上是故意說給鐵木真聽的。   拙出呀!你長大以後,一定要接受戰況最劇烈的任務,要做別人都做不了的事。要完成連祖父也速該、父親鐵木真都做不了的事。你是為此而生的。蒙古之神的天,為了蒙古才把你給了這部族的。   說這些話時,孛兒帖臉上發白,只有她那象徵著美貌的眼睛明亮有神。孛兒帖所說的話,跟鐵木真在篾兒乞部的部落裏,第一次以父親身分對拙出所說的話意義相同你要成要狼!我也成為狼。   鐵木真經常從孛兒帖眼中看到無言的責備。你要成為狼!我也成為狼。鐵木真在口中重複了好幾次。鐵木真把拙出的問題暫且擱在一旁,因為自己的問題都還沒解決呢!首先自己非先成為狼不可。狼應有無窮的慾望。打倒泰亦赤兀氏族,把這些事情解決之後,還有許多做不完的事。   在察合台出生以前,鐵木真與孛兒帖、拙出三人同床而眠。察合台出生之後,孛兒帖與察合台同睡一張床,鐵木真與拙出睡。鐵木真與拙出真正是一對狼父子,兩人未交一語,相對而眠。拙出跟小時候的鐵木真一樣,沉默寡言。   鐵木真即可汗位時,曾派別勒古台到克烈部的脫里.王汗那兒,告訴他自己已當了蒙古的可汗。脫里.王汗要別勒古台把話轉達給鐵木真:   我的安達,勇敢的兒子,你鐵木真成為可汗,為了蒙古部應該大大地歡迎。蒙古必須有雄才偉略的可汗,此外,絕不可毀棄與我克烈部的盟約。盟約是一輩子不能解除的,解除盟約即意味著父子有一方會死亡。   鐵木真也同樣派遣使者到札木合那兒去,接受這任務的是合撒兒。札木合說出脫離自己帳幕的阿魯坦和克察兒的名字:   阿魯坦和克察兒呀!你們兩人為何在如春光般和睦相處的我與鐵木真安達之間挑撥離間?為什麼把我們分開了呢?你們這麼做是斬鐵木真的腰、刺鐵木真的肋骨呀!心如禽獸的兩個叛徒!不過,現在我不但不治你們這條罪,我還要向神祈禱,希望你們成為我的安達鐵木真真正的知己好友!   這裏話中有話,就像札木合的為人一樣。      鐵木真成為蒙古可汗之後,轉眼間過了四年。在這四年之間,鐵木真已確立了自己在部落中的獨裁者地位。在放牧工作之餘,鐵木真要部落的所有男人都接受戰鬥訓練。蒙古高原的情勢在四年之間已有一些變化。高原上的所有部族、部落都被脫里.王汗、札木合、鐵木真與塔塔兒四個陣營吸收了。   那是初秋的一個早上,鐵木真得到情報:札木合突然率領十三部三萬大軍,越過阿拉古特山和特爾加里特山,準備攻打鐵木真的帳幕。傳令的是伊奇列斯氏族的姆爾科.特達克與波洛爾台兩個年輕人。   鐵木真馬上向各部下達出動命令。當天的黃昏,親率一萬餘名軍隊出帳幕,往答蘭.巴勒主惕的廣大原野開過去。部隊的人數每一時刻都在增加,到了第二天黃昏,到達會戰地點的大原野時,三萬大軍已前後在原野上嚴陣以待。這次是三萬大軍對三萬大軍的戰鬥。   戰鬥在第二天的清晨開始展開了。戰端開啟時,鐵木真就認為這次會打敗仗。這次是對方攻打過來的,自己的部隊得採取守勢的佈陣方式。   鐵木真後來在無數次戰鬥中皆如此。採取攻勢時強,立於守勢時弱。博爾赤、裘爾滅、合撒兒、別勒古台,所有鐵木真麾下的武將,在進攻時都發揮出令人難以相信的巨大力量;可是如果處於防守情勢,力量就降為百分之一。   鐵木真第一次面臨的這個大會戰,對鐵木真而言是不幸的。鐵木真在戰鬥開始之前,就已察覺到全體將士士氣低落。三萬狼軍一旦採取攻勢,無論再高的山都能攀登,無論多麼險惡的峽谷也可以越過;但是採取守勢時,就像被鐵鍊鎖著的狼群,垂頭喪氣,毫無鬥志。連鐵木真本身都是這種情況。   在士氣低落中戰鬥開始了,很快的,所有陣地都遭到札木合軍馬蹄蹂躪。鐵木真在開戰大約一刻鐘之後,就下令全軍撤退。撤退的命令很快在廣大原野的四面八方傳開了。   鐵木真親率一萬大軍沿鄂嫩河,逃向地形險惡的峽谷。當他們敗陣而逃時,所有部隊的士氣似乎已經恢復了,行動極為迅速。很奇怪的,鐵木真對這次戰敗並沒有什麼感覺。博爾赤、裘爾滅、合撒兒、別勒古台等的感受也相同。   鐵木真回到自己的帳幕後,得知札木合殺光了名叫奇諾斯部落的所有人,還用七十個大鍋煮,並且斬下首領的頭,綁在馬尾拖回自己的帳幕。   鐵木真在這次戰役中損失了幾百人,跟這次戰役的規模相比,損失可說不大。戰敗後過不了幾天,札木合陣營中有人唾棄札木合,來投靠鐵木真。鐵木真對前來投靠的人,張開雙手表示歡迎;甚至還有幾個氏族所有的人一起投靠過來的,他們異口同聲大罵札木合殘忍。   從札木合陣營前來投靠的人當中,還包括帶著七個小孩的蒙力克在內。蒙力克是也速該去世時,到弘吉剌部落迎接鐵木真回來的人,但是,他把鐵木真交給母親訶額倫之後,馬上投向泰亦赤兀氏族。如果追究起往事,事實上這次前來投靠的人,原本都是拋棄鐵木真一家的叛徒;然而,鐵木真對蒙力克的感受跟對他人不可同日而語。由於對蒙力克深信不疑,因此當他背叛時所受的打擊就非常大了。   鐵木真與蒙力克對立時,他告訴自己要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蒙力克本來以為見到鐵木真之後,少不了一頓痛罵,結果,鐵木真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說。   不僅如此,鐵木真還對蒙力克的健在表示高興,同時也善待他帶來的七個小孩。鐵木真並不是故意對蒙力克施展溫情攻勢,而是他想起了蒙力克的父親當所有族人都捨棄訶額倫一家揚長而去時,自始至終袒護可憐的母子,最後慘遭泰亦赤兀氏族殺害的查拉卡老人才這麼做的。   鐵木真在心中發誓要報答查拉卡老人的恩惠,所以一定要善待蒙力克和他的七個小孩。鐵木真叫合撒兒和別勒古台來,命令他們:   一定要好好對待查拉卡老人的兒孫!   如同鐵木真沒有戰敗的感覺,札木合也沒有嚐到勝利的滋味。札木合只能使鐵木真的軍隊敗走,但是卻後繼無力了。蒙古高原依舊是脫里.王汗、札木合、鐵木真,以及塔塔兒四大勢力均分的局面,表面上彼此相安無事,事實上大家知道戰爭隨時都會爆發的。   鐵木真和札木合交戰後的三年之間,專心致力於帳幕的統一。由於蒙古的所有氏族集中在這兒,紛爭連連,其中最讓鐵木真頭痛的是,與他有再表兄弟關係的撒察.貝奇、台出兩兄弟,對鐵木真所做的每件事都採取反抗的態度。他們兩人自稱是裘爾欽氏族,有他們自己的帳幕,雖然現在擁護鐵木真為可汗,但是只要時機成熟,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像這類反抗分子並不只限於撒察.貝奇、台出兩人而已。表兄克察兒、叔父達力台.斡赤金,還有庫特拉汗之子阿爾坦等,都有伺機擴張自己勢力的企圖。   鐵木真在自己的帳幕中,對這些有親戚關係的人從未掉以輕心。由於鐵木真是得到這些人的擁護才就可汗位子的,因此,在所有的場合必須特別給他們面子。但是,他也深深了解到有一天非除去他們不可;不過,這還是遙遠的未來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要興風起浪,要儘量維持和氣;因為每一個人都是與其他部族對抗的可貴的戰鬥力量。不知何時非和札木合打仗不可,也不知哪一天會跟脫里.王汗撕毀盟約的。   與札木合大戰之後經過了四年,鐵木真已是三十五歲的正月。當年與鐵木真同甘共苦的年輕人,現在都已經進入壯年期。合撒兒、別勒古台兩個弟弟三十三歲;哈赤溫、帖木格也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壯年男子。一向被鐵木真視為右手,一切事物委之於他的博爾赤,如今和鐵木真年齡同是三十五歲,而被當成左手的裘爾滅,也已經三十八歲了。   在新年慶祝筵席上,鐵木真環顧坐在蒙古包前的心腹家臣,第一次對自己的帳幕有充實之感。每一個人,都成為鐵木真從幼時腦海裏就描繪的蒙古男兒,與其說他們擁有蒼狼的血液,不如說他們本身就是蒼狼。博爾赤、裘爾滅、合撒爾、別勒古台,還有哈赤溫、帖木格,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蒼狼。在鐵木真的眼中,他們本來就是蓄勁待發的狼群。他們的眼光銳利,彷彿能看透千里之外的東西;他們的意志堅強,想要的東西一定有信心把其據為己有。為攻擊而生的四肢,已經發育完成了。在有光澤的胴體上肌肉結實,四肢上也有足夠的肌肉足以在雪原和強風中奔跑,尾巴已長成一把足以剖開宇宙的利刃。   鐵木真把視線轉移到女性身上。在五十五歲的訶額倫左右有篾兒乞部的一粒種子十五歲的曲出,和泰亦赤兀部落出生,在這帳幕長大的同樣是十五歲的凱克出。鐵木真從未看過母親訶額倫的臉像現在這般充滿驕傲的光輝。訶額倫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對這些沒了父母的孤兒,能夠白天當他們的眼睛,晚上當他們的耳朵的,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呢?   她逢人便這麼說;不過,事實也如此。訶額倫以一顆溫柔的心,把血統不同的、其他種族的小孩,養得高大強壯。   在訶額倫的旁邊是妻子孛兒帖。孛兒帖旁有剛滿十歲的拙出侍候著,其實,每個人眼中都看得出並非拙出侍候她,而是她照顧著拙出。在這十年歲月裏,孛兒帖對這帳幕的客人教育之嚴,有時連鐵木真都感到太過分了。除了拙出之外,她連續生了察合台、窩闊台、拖雷等三個小孩;在像現在這種正式的筵席上,她把三個小孩交給侍女們看管,自己卻坐在拙出的旁邊。父親鐵木真和母親孛兒帖都盼望他成為一匹狼,至於是否就真的能變成一匹狼呢?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很顯然的他跟一般的小孩不同。他沉默得讓人以為他是啞巴,從沒見他笑過。他對蒙古包外的風、人或動物走過的聲音極為敏感,而且還能分辨出來。   現在在鐵木真眼中,並坐在這裏的男人就是狼,而訶額倫和孛兒帖,就像是白皙的牝鹿。不只是訶額倫和孛兒帖而已,連她們背後的女人,看來都像是一群面臨狼群出征的白皙牝鹿。   老人豁兒赤說:   今年或許會有戰鬥發生。   有七個兒子服侍著,每個人都長得精悍的蒙力克說:   我也有同感。   豁兒赤已超過六十歲,蒙力克也超過五十歲,這兩個年長者在正式的筵席上,通常都被安排坐在上位。要是有戰鬥發生,敵方不是札木合就是脫里.王汗了。也沒必要去探討開啟戰端的理由,無論那一邊只要一想打仗時,馬上就變成敵人。在座諸人,大都認為要是有戰鬥發生,敵方以札木合的可能性較大。   鐵木真也像這兩位老人所說的,直覺得這裏的狼群今年會出動把敵人打垮的!只是鐵木真認為對手是誰尚不明確。札木合似乎沒有攻打過來的跡象,而脫里.王汗也並不積極地擴張勢力,這麼一來就看自己了。鐵木真對自己的心意會有什麼改變,連自己都無法掌握。   那一年,鐵木真的預感成為事實的是在半年之後的六月下旬。當鐵木真從孛兒帖出身的弘吉剌族商人口中,聽到金國大軍越過長城攻打塔塔兒族時,馬上決定出兵攻打塔塔兒族。金國是蒙古的敵人,塔塔兒族也是蒙古積恨已深的宿敵。鐵木真並沒忘記父親也速該經常掛在嘴邊的要打倒泰亦赤兀,打倒塔塔兒的話。如今雖然跟要打倒泰亦赤兀,打倒塔塔兒的順序相反;不過,可以出手的時候不出手就會喪失機會。一旦讓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失去之後,就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征服,多年來在高原東北部耀武揚威的塔塔兒族了!   鐵木真現在所需進行的,跟十年前脫里.王汗猝然消滅篾兒乞部時完全相同。十年前脫里.王汗是主角,而現在鐵木真才是主角。像以前脫里.王汗邀札木合一樣,這次鐵木真也要邀脫里.王汗。邀脫里.王汗的目的,除了能夠增加攻打塔塔兒族的兵力之外,還可以防止來自其他部族對這次行動的責難。   鐵木真派遣別勒古台率領他的部下到土拉河畔的黑森林去。在別勒古台回來之前,鐵木真必須做好全軍出動的準備工作。別勒古台回來報告:脫里.王汗已率領所有克烈部的軍隊從黑森林出發了。鐵木真對脫里.王汗如禿鷹朝獵物撲過去般,動作之敏捷,打從心裏感到痛快。   鐵木真率領的三萬大軍,日夜兼程地朝東北方向蒙古高原的原野和沙漠地帶前進。第十天,鐵木真與脫里.王汗的大軍在克魯倫河和烏爾札河的交會點附近會師。   這是鐵木真與已過六十的脫里.王汗十年來的重逢。   年紀已大的武將,仍以往昔冰冷的眼光和額頭對著鐵木真說:   孩子呀!打敗塔塔兒族之後,把他們的男人全部殺光,把女人、財物和羊隻分成二等分,你沒有異議吧?塔塔兒是你們蒙古恨之入骨的宿敵呀!   鐵木真回答:   我完全同意!   塔塔兒族的仇當然非報不可,蒙古祖先的血已因他們流了好多次。忽圖剌可汗以及兄弟六人,都在與塔塔兒族戰鬥中喪失了生命。俺巴孩可汗是被塔塔兒人逮捕,解送到金國的;後來,被用鐵釘釘在木製驢馬上,活生生地被剝了皮,最後被剁成肉醬。鐵木真幼小時候,布魯提赤老人曾告訴他俺巴孩的遺言:你們即使掉了十根手指的指甲,甚至失去十根手指,也一定要為我報仇!現在這些話仍然經常在鐵木真的耳邊響起。   我的安達   脫里.王汗又說:   分配完擄獲品的第三天日出時,我就撤軍回去。你也一樣!   好!   鐵木真回答。脫里.王汗第一次對彼此不知何時會成為敵人的盟友露出笑容。   議定好擄獲品的分配和撤軍日期之後,馬上展開了攻擊。脫里.王汗從西北方,鐵木真從西南方,一起攻打正和裝備精良的金國交戰之塔塔兒族。   塔塔兒族三面受敵,纏鬥七天之後潰不成軍。鐵木真在這次戰鬥中,採取不留一個活口的方針。塔塔兒首領篾克真.笑里徒被抓到鐵木真面前,腦袋中央被一刀切下,當場氣絕而亡。男俘虜一律處死,女俘虜集中到一處,再均分為二被帶到脫里.王汗和鐵木真的陣營。兩軍又搜刮囊盡塔塔兒族附近部落的貴重東西,然後放火燒部落。   金軍的首領感謝脫里.王汗和鐵木真的協助,賜脫里.王汗以王號;鐵木真為百戶之長的官名。鐵木真對實質上一文不值的奇怪官名也坦然接受。對脫里.王汗而言或許沒什麼,但是鐵木真的心情卻很複雜;對他來說,金國這個長城另一邊的大國,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鐵木真心想:哪一天要把這個官名,反過來由他封給金國國王。當然,鐵木真只在心裏這麼想,不過是一種決心罷了,並未形諸於外。現在的鐵木真,無暇考慮到長城另一邊的事。   部隊的撤退,全依和脫里.王汗商議好的方式進行。鐵木真的部隊和脫里.王汗的部隊中,各有數百輛車子,上面擄獲品堆積如山;不過,鐵木真的擄獲品和脫里.王汗的相比較,內容多少有點不同。鐵木真的擄獲品當中,雖然也有跟脫里.王汗一樣的銀製娃娃車和鑲滿大寶石、貝殼的寢台;不過,大部分是戰車、武器和軍事裝備。其中,有塔塔兒族使用的,也有金國軍隊使用的,包括了各式各樣的武器裝備;有的是從戰場上撿來的,也有的是特別向金人購買的。   此外,還有一樣特殊的擄獲品:那就是為了達成自己任務,志願從軍的豁兒赤,在塔塔兒族的某個營區撿到一個棄嬰。腹上纏著襯有貂鼠皮的三色緞子腹兜,腹兜上還有黃色圈的裝飾物。幼兒只能說簡單的隻字片語,從臉上看得出是家世很好的孩子。豁兒赤被分派這工作後,不知已經是第幾年了,現在好不客易才達成訶額倫的希望。   小孩被獻給訶額倫後,她為他取名斯吉.克特克。為了要讓塔塔兒族的棄兒變成蒙古的鷹,訶額倫把幼兒留在自己的蒙古包中養育。   鐵木真凱旋歸來後,知道主兒勤氏族的撒察.貝奇和台出,趁自己出兵時襲擊臣屬於自己的一個部落,剝掉幾十人的衣服,還殺死了十幾人。在這次攻打塔塔兒族之前,鐵木真也對主兒勤氏族下了動員令;可是他們不但置之不理,反而趁他不在時偷襲。   鐵木真馬上揮軍討伐主兒勤氏族,這是掃蕩撒察.貝奇和台出的好機會。他們的過錯昭然若揭,鐵木真不讓其他近親者有插嘴的餘地,遽然在克魯倫河畔突擊主兒勤人。逮捕了撒察.貝奇和台出兩兄弟,馬上斬首示眾,然後要該部族的所有蒙古包遷到自己的帳幕旁。   在這次戰鬥中,豁兒赤又撿到一個棄兒,名叫博洛克兒,他也把這個棄兒帶回來。   豁兒赤說:   主兒勤人的膽量在蒙古各氏族中屬第一。希望博洛克兒也將成為膽量大的年輕人。   他接著又說:   在鐵木真成為蒙古高原之王前,這蒙古包中還會有更多更多的棄兒聚集過來吧!   豁兒赤已開始投入被征服的其他部族棄嬰的工作。訶額倫對豁兒赤的話一點也不害怕,她就是她,對於把棄嬰養育成蒙古勇士的這項工作,表現出驚人的熱忱。把曲出、凱克出、斯吉.克特克和博洛克兒四人在同一蒙古包中,養育成四兄弟。   塔塔兒族在蒙古高原消失之後,形成蒙古的鐵木真、克烈的脫里.王汗和札答剌的札木合鼎足而三,均分高原二十萬的遊牧人口。鐵木真和脫里.王汗的盟軍攻打札木合是在塔塔兒族被征服的四年之後,當時鐵木真三十九歲。   這次和札木合的決戰,無論是鐵木真或脫里.王汗都非盡全力不可。札木合麾下有卡答金、撒兒吉特、伊奇列斯、果爾拉斯、奈曼、塔赤特和翁拉特諸族,而且它還吸收了塔塔兒族和篾兒乞部的流亡群眾;此外孛兒帖出身的弘吉剌族,也因地理關係隸屬於札木合。   戰鬥是札木合軍首先挑起的。一聽到札木合舉兵進攻的消息,還來不及證明是否屬實之前,脫里.王汗就已經親率全軍到鐵木真的帳幕來了。   鐵木真迎接老將入蒙古包中,演練攻打札木合大軍的作戰計劃。   脫里.王汗提議:   我的安達呀!為了避免戰事拖長,我們應派同等數目的最強部隊到前線去。   鐵木真回答:   我同意。   鐵木真決定派遣阿魯坦、克察兒、達利台.歐奇金三人的部隊為先鋒;脫里.王汗則選仙問、查卡.坎波、比爾格.貝奇三武將的部隊為先鋒。   開戰之前彼此都希望保留實力,但戰端一旦開啟後,脫里.王汗和鐵木真就不再考慮自己的犧牲,在適當時機陸續把最強的部隊派到前線去。鐵木真在自己身旁只留下裘爾滅的部隊,而博爾赤、合撒兒以及別勒古台的部隊,全都陸續地投入戰火之中;脫里.王汗的情形也一樣。   戰線蔓延很廣,諸如塞勒河、鄂爾渾河、鄂嫩河、克魯倫河等各河川,不論上游或下游都在戰火交織之下。斥候從早到晚不斷報告各方面的戰情,有戰勝的報告,也有戰敗的報告。開戰後的第五天,情勢已演變成兩軍主力部隊的決戰了。札木合率領主力部隊,開始向克魯倫河的下游移動。   鐵木真得到這消息,對脫里.王汗說:   我年事已高的父啊!您留在這兒,讓我去吧!   鐵木真對脫里.王汗沒有足夠的信心,儘管脫里.王汗多年來擁有漠北霸者的美譽,但是現在年紀已經超過六十五歲了。雖說鐵木真不放心脫里.王汗前去迎敵,但這也並不表示鐵木真本身有戰勝札木合的必勝把握,勝負必須等到打了之後才能分曉的。不管勝或負,總之,這次決戰犧牲一定相當大的。儘管如此,鐵木真總覺得自己不親自出馬就放不下心。   脫里.王汗反駁鐵木真道:   孩子呀!你是否認為有被消滅的危險才要出征呢?札木合並不是主要的敵人。我去吧!   鐵木真還想說明自己的看法時,脫里.王汗小而蒼白的臉漲得紅紅地大吼道:   這次決戰只准贏不准輸,交給你成嗎?你攻打左翼,把左邊的泰亦赤兀人打倒!   既然如此,鐵木真只有把勝敗攸關的最苦戰線讓給脫里.王汗。   脫里.王汗率一萬名的主力軍隊朝克魯倫河下游而去,鐵木真也率一萬大軍朝泰亦赤兀氏族的根據地鄂嫩河中游前進,以截斷想支援札木合的泰亦赤兀人。   鐵木真在這裏,第一次與多年來的宿敵泰亦赤兀氏族展開激烈的戰鬥。鐵木真首先把大軍分成數路,包圍泰亦赤兀氏族的據點,然後逐漸把包圍的圈子縮小。戰鬥不分晝夜地進行著。   在這次戰鬥中的日沒時分,鐵木真被敵箭射中頸部負傷。血從傷口噴出,但是戰鬥仍然繼續著,而且夜幕低垂,因此得不到適當的治療。入夜,戰鬥停止後,裘爾滅用嘴吸鐵木真傷口的淤血。吸了吐掉,吐掉之後又吸,盡所有力量把鐵木真體內的毒液完全吸出,不留一絲餘毒在內。隔天早上一看,附近的泥土被血染成了黑褐色。   翌日,有兩個人從被包圍的泰亦赤兀氏族的部落中跑到鐵木真的陣營來。他們是沈白、赤老溫的父親鎖兒罕.失剌跟一個臉色黝黑的二十五、六歲年輕人。鐵木真因鎖兒罕.失剌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決定收留他們。他問年輕人:   你是什麼兵?   我是弓箭手。   你為什麼投降過來呢?   因為弓矢已盡。   你可知道使我黃色戰馬的顎骨折斷,又傷了我頸子的射手是誰?   年輕人考慮了一下,回答:   那可能是我。從嶺上射下來的一定是我的箭。   既然讓我知道了,饒你不得。   年輕人說:   我也認命了,要殺就殺吧!   其實,鐵木真並無殺這年輕人之意。不求饒命、坦白回答的這位年輕人,眼中的光輝映入鐵木真眼裏感覺好美。年輕人沒有避開鐵木真的視線,大吼著:   快殺吧!   鐵木真說:   你不必急著想死。你來伺候我,我要是下令,你得把青石射裂、黑石射碎。   年輕人默默地注視著鐵木真的臉。   鐵木真又說:   我賜給你一個名字,就叫哲別【箭】好了。   年輕人還是不吭聲,表情也沒變。由於他本身是神箭手,頭部形狀也像箭一樣尖尖地;因此在場諸人都覺得這名字取得非常恰當。那天晚上從脫里.王汗處有軍情傳到鐵木真營中:已擊潰札木合的主力,現正追擊敗逃中的札木合。   鐵木真徹底掃蕩了泰亦赤兀氏族,但是沒逮到首領塔兒古台心有未甘;把泰亦赤兀氏族徹底殲滅,往後泰亦赤兀氏族的名字就在蒙古高原中消失了。泰亦赤兀氏族跟鐵木真同族,祖先也相同;但是,鐵木真在這次掃蕩中手下毫不留情。俘虜當中也有許多彼此認識的,甚至小時候還在同一蒙古包中玩耍的波爾幾金氏族的人,其中更有不少是近親;但是,鐵木真把這些人當成不共戴天之仇敵,不接受他們任何的哀訴和辯解。   如風吹灰燼般,把泰亦赤兀氏族的男人殺掉,趕盡殺絕使他們絕子絕孫。   由於鐵木真的命令,泰亦赤兀部落的男人全部被斬,女人則被集中到一處,被迫天天清掃刑場的善後工作。   泰亦赤兀陣營中的人,被饒過一命還留在鐵木真陣營的,只有兩個人,即沈白、赤老溫之父鎖兒罕.失剌,和鐵木真賜名為哲別的年輕人。   鐵木真掃蕩泰亦赤兀氏族之後,幾乎每天都有部隊從各戰線撤回。博爾赤、別勒古台、合撒兒都回來了,還有脫里.王汗麾下的幾支部隊也回來了。每一部隊都在各戰線建立了輝煌的戰果,最後,打敗札木合主力的脫里.王汗的部隊也班師回來了。   鐵木真和脫里.王汗兩軍的部隊,很快就擠滿了新戰場四周還殘留血腥味的一個角落上。登上丘陵一看,在藍空下,人數眾多的部隊排列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就像攤開著的一大塊豪華燦爛的絨毯。   脫里.王汗凱旋歸來的第三天,前往為他和鐵木真兩人會面而設的,位於山腳下的蒙古包。兩人在戒備森嚴的層層保護下赴會,但是只有兩人進入蒙古包。   脫里.王汗苦笑著說:   真是麻煩呀!兩人合作打敗了札木合,為了互報戰捷,為什麼非採取這種見面方式不可呢?   鐵木真也苦笑了。脫里.王汗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彼此又覺得不這樣似乎不行。   現在,鐵木真和脫里.王汗是蒙古高原上的兩個統治者。以前加上札木合非三分不可的東西,今後只要分成兩份就行了。札木合逃走了,而他所率領的大部分部隊都被脫里.王汗解塗了武裝,在各部落等候發落。   按照這次會戰之前,兩人的約定是:把所有屬於札木合諸部族的東西,包括男人、女人、羊、馬、珠寶和武器等一切都分為二。不過,跟上次滅篾兒乞部和塔塔兒族時不一樣,這次要分的擄獲品實在太多了。主要的部族就有撒兒吉特、依奇列斯、克爾拉斯、泰亦赤兀、弘吉剌、乃蠻以及分散在廣大蒙古高原的小氏族和部落。要把這些平分為二,事實上也不可能。   脫里.王汗說:   孩子呀!我們輪流說出一個自己想要的部族名字!讓你先說吧!   鐵木真說:   打敗札木合主力的是父安達的功勞,還是由您先說出希望的部族吧!   鐵木真把優先挑選的權利讓給脫里.王汗。於是,脫里.王汗說:   弘吉剌!   弘吉剌族是高原上最富裕的部族。鐵木真心裏最想要的就是妻子出身的這個部族,不過,現在也無可奈何。孛兒帖的父親德.薛禪已變成敵人。   鐵木真說:   泰亦赤兀族!   接著,脫里.王汗說:   歐依拉特!   鐵木真又說:   撒兒吉特!   兩個征服者就這樣,用非常簡單的劃分法,把分散在高原的擄獲物之所有權劃分清楚,最後剩下乃蠻部族。之所以會留下乃蠻部族,這是因為乃蠻已名存實亡,從那裏得不到任何實質上的東西。在蒙古高原上,乃蠻是屬於髮膚殊異的土耳其系的民族,本來就不屬於脫里.王汗、札木合或鐵木真的任一部族。雖說同在蒙古高原上,但位於阿爾泰山脈的另一邊,地理上既孤立,經濟上也能自給自足,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原來這次乃蠻應札木合之邀,在這次會戰中雖只派出少數部隊參加,但是援助札木合的事實是不容否認的。   脫里.王汗說:   將來非聯合起來攻打乃蠻不可。   鐵木真問:   什麼時候?   一年以後吧!在這之前,我們彼此都有許多要做的事情。   如脫里.王汗所說,彼此要做的事已經堆積如山。單是懷柔新接的諸部族,就已不是件容易的事。   鐵木真和脫里.王汗將擄獲物劃分完畢後,僅形式上舉杯互祝勝利。照理說應該舉行慶功宴,讓眾多武將參加才是,然而兩人都無意這麼做,都覺得還是避免舉行慶功宴較妥。   鐵木真深知一年後和脫里.王汗共同攻打乃蠻,是不成問題的,關鍵是攻下乃蠻之後,不管喜歡與否,就是彼此決勝負的時候了。統治蒙古高原的只能有一人,一山不容二虎,脫里.王汗和鐵木真雙雄是不能並峙的。   兩個首領彼此約定明早日出時,各自從帳幕出發班師回去。之後,跟來赴會時一樣,在層層保護下,返回自己的營地。   翌日清晨,兩軍各朝相反方向離開新戰場回去。部隊前進大約半刻時候,鐵木真突然有一股想偷襲脫里.王汗的強烈慾望。如果現在遽然發動,把十萬部隊兵分三路,突襲呈線狀行軍中的脫里.王汗部隊,有如三根鐵釘從旁邊釘下一樣,要打敗脫里.王汗並非難事。不過,鐵木真又回心一想,自己既有此意,難保脫里.王汗沒有這種企圖,一想到這裏,認為事不宜遲,馬上下令全軍變換成戰鬥隊形,以防脫里.王汗部隊萬一來襲。   部隊採取戰鬥隊形的那一整天,沒休息地強行軍。到達自己的營地後,鐵木真才解除脫里.王汗或許會來襲的警戒心。   經過幾天的行軍之後,部隊凱旋回到自己的帳幕;不過,只過了一夜,其中的部分部隊又出發,把帳幕拋在身後。對新收編的諸部族,是需要講求適當的措施和處置的。   鐵木真把這件工作,交給兩位年輕的將領處理,一個是裘爾滅的弟弟速不台,一個是蒙卡力。兩人都是鐵木真從札木合帳幕回來後,跟其他多數人一起加入鐵木真陣營的。那時還是少年的兩人,而現在速不台已經二十八歲,蒙卡力也已經三十一歲了。   兩人在這次戰鬥中,表現得非常優異,為部隊製造了幾個勝利的因素;鐵木真為了獎勵他們,第一次給予兩人權限很大的重要任務。兩人在帳幕裏過了一夜,第二天就馬不停蹄的率領兩千士兵出發,進駐到幾個剛被征服的部族的部落裏。   半個月左右後,速不台和蒙卡力送來了一隊泰亦赤兀族的女人和為數眾多的羊、馬。鐵木真把泰亦赤兀族的女人分給自己的部下當奴婢使喚;把馬當軍馬使用,羊則被趕到共同的牧場。   鐵木真又把他們從其他被征服部族送來的年輕人編入軍隊,至於老人、女人、羊群和財物之類的東西,這次連一樣都沒送來。鐵木真非常滿意這兩個年輕武將所做的一切措施,以前博爾赤和裘爾滅的任務,現在可由速不台和蒙卡力接棒。   鐵木真除了這兩人之外,還積極拔擢其他的年輕人,就第一線的重要位置;因此,在鐵木真帳幕中,位居重臣的博爾赤、裘爾滅、合撒兒和別勒古台,已可專心處理其他更重要且複雜的各種工作。鐵木真和他的重臣們都為了統治、管理近二十萬人的大軍而忙碌異常。   翌年一二〇二年,鐵木真四十歲。在正月的賀筵上,接到塔塔兒族的殘黨,襲擊鐵木真麾下一部族的消息。鐵木真馬上停止新年的各項慶祝活動,決定出兵攻打塔塔兒族。   從前年秋天就陸續接到塔塔兒族殘黨蠢動的報告。鐵木真擔心脫里.王汗會乘虛而入,故猶豫不決,不敢發兵攻打。想要在蒙古高原上發動大軍時,鐵木真與脫里.王汗彼此之間,都要先取得對方的諒解才行。雖然沒有明文約定,但彼此早就有這種默契存在;何況現在要對付的,是都不屬於任何一邊的塔塔兒族,更需要取得對方的諒解。   可是,鐵木真這次並未知會脫里.王汗,就先行出兵攻打。鐵木真心想:向脫里.王汗報告,來回需要一些時日,費時曠日;再則,鐵木真準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來迅速平定塔塔兒族,不讓脫里.王汗有插手的餘地,還可將塔塔兒族的領土收為己有。   鐵木真在出兵之前發出兩道軍令:一是禁止在占領地的一切掠奪行為:二是如果被打敗,一定要回到最初的突擊地點,在那兒重新部署迎敵,禁止無限制的敗逃。   鐵木真率領一萬大軍,橫過冬季的高原。騎兵隊在凜冽的風中前進,不斷發出像揮鞭的嘶嘶聲音。戰線從達蘭.涅姆爾凱斯延展到烏爾克依河畔,不過短短的三天就結束了。在這次作戰中,表現最優異的是哲別。這位曾折斷鐵木真坐騎的顎骨,射傷鐵木真頸子的年輕人,不但是個神射手,肉搏戰時更是勇不可擋。他用雙腿挾緊馬的背部使身體高高浮起,雙手自由自在地揮舞著長矛,他那疾風般迅速而威猛的樣子,讓人覺得已經超出人類所能。突襲路線經常是由他衝開的,他就像一支不死的鋼箭,迅速、銳利。   被俘虜過來的塔塔兒族男人,全部將被集中在一處斬首示眾。鐵木真無論任何情況,對塔塔兒族和泰亦赤兀族都不會施予些微的憐憫之心。異母弟的別勒古台犯了一個小錯誤,他無意中把準備殺光所有塔塔兒族男性俘虜的決定洩露出去。   因而引發了塔塔兒族俘虜的暴動,他們拿起武器,占據要塞。為了平定俘虜的暴動,鐵木真損失了十幾名士兵的生命,他第一次嚴厲斥責自己的異母弟,同時對這位多年來一直是自己左右手的別勒古台,取消他往後參加所有評定會議的權利。   另外,在這次作戰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鐵木真近親的阿爾坦、克察兒、達力台三位武將,違背軍律,搶奪財物據為己有。當鐵木真知道後,馬上派遣哲別和庫必來兩人,把他們三人搶奪的馬匹、財物悉數沒收。   鐵木真在已成空城的塔塔兒部落內,將所有的擄獲物全部賞給士兵們,還把女人按比率犒賞他們。   鐵木真把塔塔兒族首領的女兒伊絲絹和伊絲琦分給了自己,他要讓宿敵的女人都生蒙古人的私生子;鐵木真要讓擁有最純正塔塔兒族血統的兩個少女為他生小孩。鐵木真在軍旅的休息室,一夜之間把兩個年輕的姊妹侵犯了,這是他第一次把敵方的女人據為己有。鐵木真在跟妻子孛兒帖韻味不同的、嬌豔而有光澤的異族女人身上,體會到不只是復仇一語所能道盡的快樂。   沒多久,鐵木真就踏上歸途。他把女人、羊和馬匹安排在長長隊伍的最後面。這次隊伍沒有像來時那樣,在風中發出劇烈的聲響;雖然沒了風聲,但是日夜都聽到走在隊伍最後面的女人的哭聲。她們對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不幸,還無法逆來順受。   鐵木真凱旋回來後不久,傳來消息:如自己襲擊塔塔兒族,把它納為己物一樣,脫里.王汗也依法泡製,向餘黨開始逐漸蠢動的篾兒乞部出兵,然後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脫里.王汗的這種做法,擺明了既然你先不仁我就不義,大家就走著瞧吧!   兩人都沒有責備對方犯規的舉動。在春光開始照射之際,蒙古高原又恢復了往昔的寧靜。脫里.王汗和鐵木真都忙著訓練自己的部隊,希望比對方強大,有一天能打敗一定會成為仇敵的對方。   鐵木真對全民皆兵的訓練工作毫不懈怠。現在隸屬於蒙古管轄的所有部族,輪流到牧場工作,沒到牧場工作的日子就接受嚴格的戰鬥訓練;只有騎兵隊接受演習的團體訓練。從合撒兒、別勒古台、博爾赤、裘爾滅等重臣,到哈赤溫、帖木格、速不台、蒙卡力、庫必來、哲別等悍將,以及鐵木真的兒子少年拙出等都在草原上疾馳,塵埃和著汗水滴濕了草原。現在,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面對強敵脫里.王汗虎視眈眈的餓狼。有時合撒兒會以統帥身分向全體部隊訓話:   兄弟們!我們要前進再前進,如草原般擴大,如海洋般佈陣,然後如鑿子般戰鬥!   蒙古的軍隊,像合撒兒所說的訓練著。   這年秋天,鐵木真接到一件意外的情報:札木合投靠到脫里.王汗的陣營。札木合自從被鐵木真和脫里.王汗的聯軍打敗後,就遠走高飛到遙遠的北方;最近又率領餘黨出現,還投靠到脫里.王汗的陣營。脫里.王汗沒有宰掉札木合,反而接受札木合及他的部下,成為自己的一股新戰力。   阿爾坦、克察兒兩人知道有關札木合的最近動態,彼此秘密商量後就率部眾脫離蒙古陣營投向脫里.王汗。先前阿爾坦、克察兒因違反軍紀,被鐵木真處分而懷恨在心,此次終於叛變了。不過,現在對鐵木真而言,阿爾坦、克察兒的叛變並不是件大事:他們即使不叛逃,也是鐵木真將來不得不切除的病根。演變至今,鐵木真覺得和脫里.王汗之間的對立已經表面化了。   翌年,西元一二〇三年春天,脫里.王汗派使者前來說:   我的安達,我親愛的兒子呀!進攻乃蠻的時候已經來臨。我軍現已做好越過阿爾泰山的一切準備了。   鐵木真也馬上回派使者過去:   我的安達,我的父呀!蒙古部隊早已蓄勁待發,只等待我父安達下令。安達呀!如巨虎長嘯般大吼越過阿爾泰山吧!   鐵木真知道乃蠻的攻略戰,會轉變為克烈跟蒙古在高原上的爭霸戰。從消滅乃蠻的那一刻開始,兩軍馬上會轉變為敵人對峙。這種演變不只是鐵木真預料得到,脫里.王汗更清楚。就意義上來說,脫里.王汗和鐵木真彼此派使者宣佈攻打乃蠻,其實也是兩軍的宣戰。   之後不到一個月,兩軍彼此呼應,向蟠踞在高原西部的土耳其民族之根據地前進。鐵木真挑選了三萬精銳,親率出征。   鐵木真認為脫里.王汗的部隊或許過不了殘雪猶深的阿爾泰山吧!而脫里.王汗似乎也認為鐵木真的部隊過不了阿爾泰山。然而,兩軍先後都越過阿爾泰山山脈,向乃蠻部族中戰力最強的古秋克特氏族的帳幕進攻,如摧枯拉朽般一下子就擊垮了;緊接著又是大肆殺戮和搶奪。   打敗古秋克特氏族後,兩軍並未久留:說來也巧,又是同時收兵。表面上雖然沒說出來,其實兩軍都以攻打乃蠻為藉口,彼此虎視眈眈,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刻來臨。   從攻打乃蠻歸來不久,鐵木真獲得情報由於乃蠻部隊反向土拉河畔的黑森林進攻,因此脫里.王汗的部隊陷入苦戰中。合撒兒主張不可錯過這次機會,應該馬上揮軍攻打脫里.王汗,裘爾滅、博爾赤也贊同;但是,鐵木真仍然猶豫著。不錯,現在是消滅脫里.王汗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但是,這樣的勝利可能會留下不良的後遺症。   鐵木真說:   十六年前,當時力量薄弱的我們,為了要從篾兒乞人手中搶回孛兒帖,發動毫無勝算把握的戰鬥時,脫里.王汗不是援助過我們嗎?也因此,我們才會有今天。我們要救脫里.王汗一次,以報答他的恩惠!現在我們援救脫里.王汗,以後未必就會後悔。這次和乃蠻作戰時,我並不覺得脫里.王汗的部隊有多可怕!   脫里.王汗部隊的戰鬥能力,雖不能說比蒙古部隊遜色,但鐵木真心裏確實也不覺得有特別之處。脫里.王汗的指揮官都是運籌帷幄的良才,經常能避免犧牲取得勝利;但是一旦碰到一對一的肉搏戰時,常暴露出料想不到的缺點;而蒙古士兵不管在任何小戰鬥中,都能以一對一打倒對方而獲勝。在鐵木真眼中,克烈部的士兵只是勇敢的士兵罷了,而蒙古士兵則是伸長舌頭,流著口水,喘著氣,到處搜索獵物的狼。   鐵木真說服諸將之後,馬上向布達拉克河畔前進,在那裏救了正陷入苦戰中的脫里.王汗之子桑昆,還救出被俘的桑昆妻子。   鐵木真率領部隊回到營地後不久,脫里.王汗僅帶著少數部下,來到鐵木真營地。這是極為大膽的行動,除了向鐵木真對這次的救援表示感謝之外,還要求重新訂定盟約以前,兩人彼此雖然以我的安達,父親啊!我的安達,兒子啊!互稱,但是並未正式訂立盟約。   儘管如此,鐵木真猜不透現在才提出這種要求的脫里.王汗的企圖。天下再沒有比現在兩人之間的盟約更無意義、更滑稽的了;不過,鐵木真仍然答應脫里.王汗的要求。鐵木真在自己帳幕前的廣場上擺設酒宴,招徠數千部眾,舉行與脫里.王汗訂盟的儀式。   鐵木真與老將脫里.王汗相對舉杯,脫里.王汗跟年輕時一樣,有著冷冷的額頭和眼睛,看不出任何衰老的跡象。往上捲的頭髮,根根發出白色的銀光,很美,也有異樣的感覺。   脫里.王汗說:   我想把我的女兒抄兒.貝奇,贈給你的嫡子拙出為妻。如此,兩家的關係加深,彼此成為一體來共同對付離間兩家的、有牙的大蛇!   鐵木真答應了。他並不完全相信脫里.王汗所說的話,但也沒有必要擋掉伸過來的手。   脫里.王汗回到黑森林後,藉著慶祝拙出與抄兒.貝奇結秦晉之好為由,舉行酒宴請鐵木真前往赴宴。鐵木真這時雖然與脫里.王汗為敵,但還是非常尊敬他;無疑的,脫里.王汗為了要鐵木真來自己帳幕,所以他自己先在毫無防備下到蒙古的帳幕來。   鐵木真無意到克烈部的黑森林赴會,到那裏即意味著死亡。鐵木真和合撒兒、博爾赤商量該怎麼回答脫里.王汗,總該找個像樣的理由拒絕才行。   脫里.王汗部落的巴台、奇西里克兩個漢人,來到他們的討論席上報告:現在土拉河畔的黑森林佈滿了武裝的士兵。聽到這消息,鐵木真眼睛突然亮起來了,他想和脫里.王汗決一雌雄。鐵木真馬上向脫里.王汗的使者說明自己準備赴宴。   打發使者回去後,鐵木真下令全軍出動,手執最精良的武器,配上最好的裝備,希望在喜宴的當天能夠到達黑森林。第二天晚上,數萬騎兵隊從帳幕出發,幾十隊兵馬出帳幕之後,在草原上擴散呈扇形前進。   喜宴當天早上,脫里.王汗和鐵木真各率數萬精兵在名叫黑沙地的原野上見面。兩軍都嚴陣以待。   鐵木真和博爾赤、裘爾滅、合撒兒等商量,決定把蒙古部隊中最驍勇善戰的烏魯烏特氏族和蒙克特氏族分配在第一陣。鐵木真自幼即聽說,這兩氏族在戰鬥中的表現極為優異。他至今還記得,記憶力驚人的布魯提赤老人說過的,從蒼狼與白鹿祖先算起的第二十幾代,就有這兩個氏族的名字。   勇者哈比奇之子托頓。托頓有七個小孩,長男哈奇.克爾庫跑得像駿馬般快,妻那摩侖。兩人所生的孩子,即有名的海德祖先。哈奇.克爾庫的六個弟弟是:哈欽、哈奇克、哈求拉、哈奇軍、哈蘭台和老么勇者撒欽。撒欽育有二子,兩人喜歡戰鬥勝於吃飯,是戰鬥之神,也就是烏魯烏特氏族及蒙克特氏族的祖先。   現在烏魯烏特和蒙克特兩氏族的人民體內,似乎仍然流著好戰鬥勝於吃飯的,戰神的血液。在以往的會戰中,這兩氏族團體行動之迅速,非其他氏族所能望其項背。從小就用慣環刀和長矛,每一個人都非常勇敢;此外,在變換陣形,或向敵後方採取迂迴的包抄作戰時,烏魯烏特的黑旗和蒙克特的深紅色旗,表現出令人心折的進退之妙。   鐵木真召來烏魯烏特長老的裘爾秋提,他是個矮個子看來寒酸而羞赧的老人;可是,當他受封為先鋒時,細小的眼睛卻突然發出銳利的光芒,以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說:   謹遵您的吩咐。我們族人將咬碎克烈人!   鐵木真又喚出蒙克特的首領克依魯達爾,下達了相同的命令。內向、口吃的克依魯達爾一付不好意思的臉說:   我們也會學烏魯烏特人,把克克烈人,一個一個地抓住,咬碎他們!   戰端乍啟,馬上看到為數眾多的深紅色旗和黑色旗,在前線擴散開來。有騎兵隊,也有步兵隊。脫里.王汗派主兒勤氏族精悍的騎兵隊在前抵擋。黑色旗與深紅色旗在悠長綿遠的喊叫聲中前進,把敵人的騎兵隊截成許多小隊,然後包抄過去,轉眼間敵方的騎兵隊就消聲斂跡了。真的就如他們所說的,把敵人一塊一塊地咬碎了。   在主兒勤氏族的騎兵隊之後,脫里.王汗自傲的特曼.托貝原的士兵們又如潮水般湧過來。烏魯烏特族的士兵想把它包抄起來卻被踢開,蒙克特的士兵馬上從旁包圍過來。特曼.托貝原的旗幟在激烈的戰鬥之後,被蒙克特的深紅色旗吃掉了。   這時,拿著歐洛.頓卡特氏族旗子的一隊人馬,從敵陣中突擊而來,蒙克特氏族被這隊人馬打敗,損失了大半軍馬,烏魯烏特氏族趕緊繞到背後攻打。看到情況危急,脫里.王汗的一千侍衛,捲起漫天風沙趕來救援,蒙克特士兵被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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