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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歃血為盟

印第安酋長 卡爾.麥 30854 2023-02-05
  回到石堡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這是一座多麼壯觀、多麼引人注目的石頭建築。有人認為美洲的土著民族缺乏教養,但知識水準低下的人是不可能挪動如此巨大的岩石,壘起這種當時的武器還無法攻破的要塞的。如果有人說這些民族生活在古代,現在的印第安人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後裔,那我既不贊同也不反駁。   我們借助梯子上到了第三層,石堡裡最好的房間都在這一層,好太陽和他的兩個孩子住在那兒,現在我們又住到那兒。   我那間很大,雖然沒有窗戶,光只能從門外進來,但門又寬又高,因此一點也不缺少光照。房間裡空空如也,麗日很快就佈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還是相當舒適的。霍金斯、斯通和帕克也得到了類似的一間,三人共用。   客房佈置得差不多了,我就進去了,麗日給我拿來一支雕刻十分精美的煙斗,此外還有煙草。她替我裝好煙,點上。我抽起煙來,她在一旁說道:

  這支煙斗是我的父親好太陽讓我給你送來的。做煙斗的陶土是他從聖石場弄來的,是我親手雕的煙袋鍋,還沒有人叼過它。我們請你收下它,當你抽它的時候就想到我們。   你們真好,我回答,我幾乎要感到慚愧了,因為我沒什麼可回贈的。   你已經給了我們很多東西,我們都報答不了那就是好太陽和溫內圖的生命。他們兩人幾次落到你手裡,你都放過了他們。為此你贏得了我們的心。如果你願意的話,就是我們的兄弟。   還用問嗎,這正是我心中的願望。好太陽是有名的酋長和戰士,而溫內圖,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我能被稱作你們的兄弟,這是我極大的榮耀和快樂。我只希望我的夥伴們也能享有這種快樂。   如果他們願意,我們會同樣對待他們。

  謝謝。這麼說是你自己用聖陶雕成這支煙斗的?你的手多巧啊!   她被誇得臉紅起來,說:   我知道白人婦女和她們的女兒比我們更聰明靈巧。現在我還得去給你拿點東西來。   她又把我的左輪槍、刀子以及所有屬於我、但我沒在口袋裡找到的東西拿來了。我謝了她,向她保證我什麼也不缺了,然後又問:   我的夥伴們也能得到他們被繳去的東西嗎?   是的,都能得到,現在可能已經得到了,因為我在這邊照顧你,好太陽在那邊照顧他們。   我們的馬怎麼樣了?   牠們也在這兒。你可以騎你的馬了,霍金斯也可以騎他的瑪麗了。   啊,你知道他那頭騾子的名字?   是的,我也知道他那桿老槍的名字利迪。我沒告訴過你,我經常和他談話。他是個有趣的人,但也是個能幹的獵手。

  是的,可還不僅如此,他還是個忠誠的、樂於犧牲自己的好夥伴。但我還想問你點事,你能對我說真話嗎?   麗日不撒謊。   你們的戰士把奇奧瓦人俘虜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搜走了?   是的。   還有我三個夥伴身上的東西?   是的。   那為什麼不搜走我身上的東西呢?沒人動過我的口袋。   這是我哥哥溫內圖的命令。   你知道他為什麼下這個命令嗎?   因為他愛你。   即使他視我為敵人?   是的。你剛才說你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他對你也是這樣。不得不把你看作敵人,這使他很痛苦;還不僅是敵人   她頓住了,因為她覺得自己下面要說的話會傷害我。   說下去!我請求她。

  不。   那我替你說。把我看作敵人,這並不使他痛苦,因為敵人也是可以尊重的。但他以為我是個騙子,是個虛偽、狡詐的人,這使他痛苦,對不對?   你說對了。   但願他現在明白自己錯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殺害克雷基.佩特拉的凶手拉特勒怎麼樣了?   他正要被綁上刑柱。   什麼?現在嗎?怎麼沒人告訴我?為什麼向我隱瞞?   溫內圖要這樣。   為什麼?   他認為你的眼睛和耳朵受不了這個。   他說得大概不錯,如果你們照顧到我的願望,那我就受得了。   什麼願望?   先說在哪兒用刑?   就在河邊。好太陽把你們引開了,因為你們不該在場。   可我一定要在場!你們要讓拉特勒受哪些折磨?

  所有的,因為這個拉特勒是阿帕契人抓住過的最壞的白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就殺害了我們敬愛的白人父親、溫內圖的老師,因此他不僅要接受用在別的俘虜身上的刑罰,而且要一樣一樣地接受我們所知道的所有的刑罰。   這不行,這太不人道了!   他活該!   你可以到場觀看嗎?   可以。   你,一個女孩子?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看了半天地,然後又抬起眼睛,嚴肅地、幾乎是帶著指責意味地看著我。   你覺得奇怪嗎?   是的,婦女不該看這種場面。   你們那兒是這樣的嗎?   是的。   你錯了。   你能說出相反的例子嗎?那你就得比我還要了解我們的婦女和姑娘們。   也許你並不了解她們。你們那兒的罪犯站在法官面前的時候,其他人是可以旁聽的,是不是?

  是的。   我聽說,女聽眾往往比男聽眾要多。她們該去那種地方嗎?她們受自己好奇心的驅使到那裡去,這好嗎?   不好。   如果有殺人凶手要被處決,絞刑或者砍頭,沒有白人婦女在場嗎?   那是從前。   現在已經被禁止了?   是的。   也禁止男人觀看嗎?   是的。   這麼說所有人都不許再看了!如果所有人都允許去看,那婦女也會去的。哦,白人婦女不像你想的那麼溫柔!她們很能承受痛苦別人的、動物的痛苦。我沒去過你們那兒,但克雷基.佩特拉給我講過。溫內圖還去過東部的大城市,回來後給我講了他在那兒看到、觀察到的一切。   她激動起來。   人們放出猛獸去撲人和馬的時候,婦女不是也在場嗎?她們看見流了血、那些猛獸的犧牲品倒在地上,不是也喝采歡呼嗎?我是個年輕沒有經驗的女孩子,被你們看作野人,但我還能給你講出很多你們那些溫柔的婦女毫無懼色地去做的事,換了我,我卻會害怕的。數一數那些處死奴隸的溫柔、美麗的白人婦女吧!一個黑人女奴被鞭打致死的時候,她們可以微笑著站在一旁!現在我們這兒有一個罪犯、一個殺人凶手,他得死,因為他活該。我要去看,而你指責我。難道我能夠平靜地看著這麼一個人死掉,有什麼不對嗎?如果這不對,那麼紅種人的眼睛習慣了看這種事,這又是誰的責任呢?不正是白人逼迫我們嚴厲地報復他們的暴行的嗎?

  一個白人法官不會把一個抓起來的印第安人綁到刑柱上。   法官!如果我說出常從霍金斯那兒聽來的一個詞,你別發火青角!你不了解西部,這裡哪兒有你說的那種法官?強者就是法官,弱者就要被判決。讓我給你講講白人營火邊上發生的事吧!難道無數在同白人入侵者的戰鬥中死去的印第安人都是被開槍打死、被刀刺死的嗎?他們之中有多少人是被折磨致死的啊!可他們除了維護自己的權利,什麼也沒有做!而我們這兒現在要處死一個罪該接受懲罰的凶手,我倒應該掉頭不看,只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嗎?是的,我們過去不是這樣的,是你們教會了我們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看流血。我要走了,我要去看殺害克雷基.佩特拉的凶手接受懲罰!   我一直把這個年輕、美麗的印第安女孩兒看作一個溫柔、恬靜的生命。可現在,她站在我面前,眼裡閃著銳利的光,臉頰通紅,完全是一個毫不容情的復仇女神的模樣。我覺得,她簡直比先前更美了。我該指責她嗎?她錯了嗎?

  那麼去吧!我說,但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最好還是待在這兒!她請求道,又完全換了一種聲調,好太陽和溫內圖不願意看到你去。   他們會生我的氣嗎?   不會。他們不願意你去,但並沒有禁止你去。你是我們的兄弟。   那麼我也去,他們會原諒我的。   我和她一起走到平臺上的時候,見塞姆.霍金斯站在那兒。他正抽著他那根短短的舊煙斗,因為他也得到了煙草。   大不一樣了,先生,他微微笑道,咱們一直是俘虜,現在卻當起大爺來了,這可真是不同啊。你在這種新情況下覺得怎麼樣?   謝謝,很好!我笑道。   我也是,好極了。酋長親自照料咱們,真好,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好太陽在哪兒?

  走了,又去河邊了。   你知道現在那邊在幹什麼嗎?   我猜得出來。   那你說說看。   向奇奧瓦人深情告別。   還不夠。   那還有什麼?   拉特勒要受刑。   拉特勒受刑?可我們卻被帶到這兒來了?那我也要去看!來吧,先生!咱們趕快下去!   慢!你看得了那種場面嗎?你不會被嚇跑嗎?   嚇跑?你可真是個青角,親愛的先生!你在西部再多待一段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就不會想到害怕了。那傢伙該死,並且要用印第安人的方式處決他,就這樣。   但這是殘酷的。   呸!這麼一個可惡的傢伙,你別說什麼殘酷!他無論如何也得死!難道你不贊成嗎?   當然贊成!但阿帕契人應該一下子結果他,他是個人。

  一個毫無理由地打死別人的人不是人,他那時醉得像頭畜生。   正因為如此,應該減輕懲罰;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你別惹人笑話了!是啊,在老家那邊,那些法官大人們坐在法庭上,給那些因醉酒而犯罪的人減刑,就因為他們喝了酒。他們應該加重刑罰,先生,加重!誰瘋狂地喝酒,像野獸一樣襲擊周圍的人,就該被加倍地懲罰。你不要對這個拉特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你想想他是怎麼對待你的!   我想到了,但我是個基督徒,我還是要試一下,讓他能夠速死。   你就算了吧,先生!首先他不配,其次你會白費力氣的。克雷基.佩特拉是這個部落的老師,是他們靈魂上的父親。他的死對阿帕契人來說,是一個沒法兒彌補的損失,而他被殺又沒有任何理由。因此根本不可能讓紅種人作出從寬的判決。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對準拉特勒的心臟開一槍。   結束他的痛苦嗎?你可千萬別這麼幹!要不整個部落都會以你為敵的。他們完全有權利決定該怎麼處罰拉特勒,如果你剝奪了他們這個權利,咱們和他們剛剛結成的友誼就完了。這麼說你也要去嗎?   是的。   好,但你別幹蠢事!我去叫迪克和威爾。   他進了他住的房間,不一會兒就同他的兩個朋友一起走了出來。我們下了石堡,麗日已經先走一步了。我們拐進佩科河谷的時候,沒有看見奇奧瓦人,他們已經和受傷的酋長一起離開了,好太陽很聰明,想得十分周全,在他們走後悄悄派出了偵察人員,因為他們有可能會偷偷回來報復的。   我前面說過,我們的牛車也在那片空地上。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阿帕契人已經圍著牛車站成了一個大圈兒。我看到圈子中央站著好太陽、溫內圖和幾個戰士,麗日也和他們在一起,正和溫內圖說話。她雖然是酋長的女兒,但也不能插手男人的事情;如果她沒和女人們在一起,那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她的哥哥說。一見我們來了,她便告訴了哥哥,自己則回到女人們那裡去了。看來她剛才是在跟他談論我們。溫內圖分開眾人,向我們走來,嚴肅地問道:   你們為什麼不留在石堡裡?不喜歡你們的住處嗎?   我們喜歡,我回答,我們對紅種人兄弟對我們的關照表示感謝。我們來這兒,是因為我們聽說要處死拉特勒,是這樣嗎?   是的。   可我沒看見他!   他在車裡,和被他殺害的人的屍體在一起。   他該怎麼死呢?   受刑而死。   一定要這樣判決嗎?   是的。   可我還是要請求你減輕一點對他的懲罰。我的信仰要求我替拉特勒求情。   你的信仰?那不也是他的信仰嗎?   是的。   那麼他是按照信仰的要求行事的嗎?   可惜不是。   那我的白人兄弟就不必替他履行戒條了。你和他的信仰禁止殺戮,可拉特勒還是殺了人,因此這種信仰的規條不能用在他身上。   我不能看這個人幹了些什麼,我只能履行我的義務,不管別人的思想行為。我請你讓這個人速死!   已經決定了的事一定要執行!   非這樣不可嗎?   是的。   這麼說我的願望沒辦法實現了?   溫內圖十分嚴肅地看著地面。   不,有一個辦法,他終於說,但溫內圖請求他的白人兄弟最好不要嘗試它,這會損害他在我們戰士心目中的形象。   怎麼個損害法兒?   他們不會再尊敬老鐵手。   這麼說這個方法很不光彩,遭人恥笑囉?   在紅種人看來,是這樣的。   說給我聽!   你得要求我們償還欠你的情。   啊!沒有一個正直的人會這麼做的!   對。多虧了你我們才得救,如果你提出我們不能忘了這一點,那就等於你逼著好太陽和溫內圖滿足你的願望。   怎麼滿足呢?   那得重新召開一次議事會,我們兩個會為你說話,讓我們的戰士承認你有權要求我們償還欠你的情;可這樣一來你所做的一切就白費了。為那個拉特勒做這麼大的犧牲值得嗎?   絕對不值得!   我的兄弟聽著,溫內圖要和他說幾句心裡話。他知道老鐵手在想些什麼,老鐵手有怎樣的一顆心,可是我們的戰士不能理解這樣的感受;一個人如果要求別人還欠他的情,就會遭到他們的恥笑。老鐵手本可以成為阿帕契人中最偉大最著名的戰士,難道就因為我們的戰士唾棄他,而不得不在今天就離開我們嗎?   我很難做出回答,我的心告訴我要堅持我的請求,可我的理智,更確切地說我的驕傲,卻反對這樣做。溫內圖感受到了我心中的矛盾,說道:   溫內圖要和他的父親好太陽談談,請你在這裡等一等!   他走了。   別幹蠢事,先生!塞姆求我,你不知道你冒的是什麼樣的險。   這沒什麼。   哦,才不是呢!紅種人瞧不起公然要求別人感謝的人,這是真的;他們雖然會做你要他做的事,但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那樣的話,我們真是得今天就走,說不定就會撞上奇奧瓦人。這意味著什麼,就不用我細細給你講了吧。   好太陽和溫內圖嚴肅地談了一會兒之後又走過來,酋長說道:   要不是克雷基.佩特拉給我們講過很多關於你們的信仰的事,好太陽會認為跟你說話是一樁奇恥大辱。但他現在理解你的願望。不過正像我的兒子溫內圖說的:我們的戰士理解不了這個,他們會蔑視你的。   我倒無所謂,但這對克雷基.佩特拉很重要。   為什麼對他重要?   他的信仰也正是促使我提出這個請求的信仰,他也是懷著這種信仰死去的。他的宗教要求他原諒敵人,相信我:如果他還活著,也不會容許讓拉特勒那樣死的。   你這樣想嗎?   當然。   他緩緩地搖著頭。   這些基督徒都是什麼樣的人呐!他們要麼很壞,壞得讓人無法理喻;要麼很好,好得也讓人想不通!   說完,他又和他兒子對視了片刻;他們心意相通,可以用目光交流。隨後好太陽又轉向我,問道:   這個凶手也是你的敵人嗎?   是的。   你原諒他了?   是的。   那麼聽著好太陽要對你說的話!我們想知道他心裡是否還有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好的東西,因此我要試試能不能既滿足你的願望又不會傷害你。你在這兒坐下來等著,我一向你招手,你就到凶手那兒去,要他請求你的寬恕。如果他這樣做了,就讓他速死好了。   我可以告訴他這個嗎?   可以。   好太陽又和溫內圖回到人們圍成的圈子那裡去了,我們則在原地坐下來。   這我可真沒想到,塞姆說,酋長居然真的準備滿足你的願望。你一定很得他的好感。   可能吧。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克雷基.佩特拉的影響,即使在他死後這種影響也還是在起作用。這些紅種人心中接受的基督教思想比他們想像的要多。我很想知道下面會出什麼事。   你就會看見的。注意!   這時牛車上的車篷被揭掉了,我們看到,人們把一個長長的、盒子一樣的東西抬下來,那上面綁著一個人。   這是棺材,塞姆說,是用中間燒空的樹幹釘成的,然後用浸濕的獸皮裹緊;皮子乾後收縮,棺材就變得嚴絲合縫了。   離那條裂谷與河谷交匯處不遠,聳立著一堵岩壁,它的腳下用大石頭壘起了一個四方形,前端開口兒。旁邊還有很多石頭,像是特意運過去的。棺材連同上面的人被抬到了用石頭壘起的四方形那兒,那人正是拉特勒。   你們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把石頭運到那兒去嗎?塞姆問。   他們要用石頭造墳。   對!一座雙人墓。   也要把拉特勒埋在裡面?   是的。凶手要跟他的犧牲品埋在一起,只要有可能,就應該這樣。   可怕!活著被綁在自己殺的人的棺材上,而且知道這就是自己最後的安息之處!   我怎麼覺得你真的在憐憫那個人啊?你替他求情,這我還能理解,可同情他,不,這我真是理解不了。   這時棺材被立了起來,拉特勒能雙腳著地了。人們用結實的皮帶把棺材連人一道緊緊地綁在石牆上。男人、女人和孩子們都走上前去,圍成一個半圓。四周充滿著期待的沉寂,好太陽和溫內圖站在棺材旁,一個在左,一個在右。這時酋長說話了。   阿帕契人的戰士集中在這裡舉行審判,因為阿帕契人遭受了重大的損失,有罪之人要為此償命。   好太陽繼續說下去,用印第安人那種形象的方式講到克雷基.佩特拉,講到他的思想,以及他是如何被殺害的。他的控訴我只能聽懂一點點,但塞姆把所有的話都翻譯給我聽了。酋長也講述了拉特勒被俘的經過,最後宣布,現在凶手將受刑,並在被處死後為死者陪葬。隨後他向我這邊望過來,向我招手。   我們站起來走過去。剛才離得遠,我看不清犯人,現在他就在我面前,我感到,雖然他是那麼邪惡,不敬神,可我還是深深地憐憫他。   立在那裡的棺材有兩人多寬,兩米多長,看起來像是從一棵粗大的樹幹上砍下來的木頭裹著獸皮做成的。拉特勒被綁得後背貼在棺材上,雙臂向後,雙腳分開。看得出,他不曾忍受饑渴。一團布堵住了他的嘴,所以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說過話。他的頭也被固定住,無法轉動。我來後,好太陽便把堵著他的嘴的布去掉,對我說:   我的白人兄弟想跟這個凶手說話,現在可以說了。   拉特勒看到我是自由的,他肯定會想到,我是跟印第安人交上朋友了,我想,他會求我替他跟他們說句好話的。但他沒有;堵嘴布剛從嘴裡拿掉,他就惡狠狠地向我吼道:   你想要我怎樣?滾開!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   你聽見了,你被判了死刑,拉特勒先生,我平靜地回答道,這是不可更改的,你必須得死,但我想   滾開,狗,滾!他打斷了我,想要向我吐口水,卻夠不到我,因為他的腦袋動不了。   你必須得死,我毫不氣餒,接著說,但重要的是以哪種方式死。這就是說,他們想要折磨你,也許今天,也許明天還得一整天;這太可怕了,我不能容許。在我的請求之下,好太陽已經答應讓你速死,但你得滿足他提出的條件。   我停住了,我想他會問我那是什麼條件。可他沒問,而是惡毒地詛咒了我一句,我簡直沒法兒在這裡重複他的話。   這個條件就是,你得請求我的原諒。我繼續向他解釋。   原諒?請求你的原諒?他叫道,那我寧可咬斷自己的舌頭,忍受那幫紅鬼想出來的折磨我的法子!   你聽好了,拉特勒先生,不是我提出這個條件的,我堅持道,因為我用不著你求我!是好太陽要這樣的。想一想你的處境吧!等著你的是一種恐怖的死法,而你只要說出一句原諒我就能躲過這個結果。   不,絕不!從這兒滾開!我不想看你這張倒霉的臉。你見鬼去吧,滾得越遠越好!我不需要你。   如果我順著你的心意走掉,那就太晚了。你還是理智些,還是說了那句話吧!   不,不,不!他咆哮著。   我請求你!   滾!我說滾!見鬼,幹嘛綁著我!我的手要是能動,我會給你指路的!   那好吧,隨你的便吧,我最後說道,但我得告訴你,我一走,你可就叫不回來了!   我叫你回來?你?你別自以為是了!快滾吧,我說,快滾!   我會走的,但走之前我還要說一句:你還有什麼願望嗎?我會幫你滿足的。你要問候什麼人嗎?你有親戚需要我帶個信兒給他們嗎?   到地獄去吧,在那兒說你是個該死的惡棍!你跟那些紅種人混在一起,讓我落到了他們手裡,你只配   你瘋了,我打斷了他,這麼說你死前沒什麼願望了?   只有一個:但願你比我更不得好死!   好吧,那咱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現在只能以基督徒的身分向你建議:不要死不悔改吧,想一想你犯下的罪以及你到了那邊要遭的報應吧!   我格外強調這句話,因為我想,他大概還不相信自己不可扭轉的命運。他的回答恕我不能把它說出來。他的話使我不寒而慄,好太陽拉住我的手,把我帶走了。   我的白人兄弟看到了,這個凶手不配你替他求情。他是個基督徒,你們把我們叫做異教徒,可一個印第安戰士會說出這種話嗎?   我沒有回答他,我又能說什麼呢?拉特勒的態度出乎我的意料。過去我們說到印第安人的刑柱時,他是那麼恐懼,而且確確實實在發抖,可今天卻似乎無論對他用什麼刑都奈何他不得。   這不是什麼勇氣,塞姆說,而只不過是怒氣罷了。他認為,他落入印第安人手裡是你的錯。從我們被抓住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沒見過你,而今天他看到我們自由了。紅種人對我們很友好,可他卻得死。這已經讓他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我們搞了陰謀詭計。但只要一開始用刑,他就不會這麼叫了!注意,我把話擱在這兒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阿帕契人沒讓我們等很久,那可悲的場面就開始了。我本來想走開,但這種場面我還從沒見過,於是決定還是留下來,等實在受不了了再走。   觀眾們都坐下來。好幾個年輕戰士走上前去,站在離拉特勒大約十五步遠的地方。他們向他投擲刀子,但卻不讓刀子刺中他的身體,刀刃全都插到了棺材上。頭一刀貼在腳左側,第二刀貼在腳右側,與腳之間幾乎沒有縫隙。接下來的兩刀靠上一些,就這樣進行下去,直到拉特勒的兩條腿被四列刀子鑲了一道邊。   到此為止他還勉強支持著,但鋒利的刀子越投越高了,因為他們要給他的身體整個鑲上一道邊。這下他怕起來了,一有刀子投過去,他就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叫。刀子投得越高,這叫聲也就越高,越尖利。   上身四周被匕首插滿之後,輪到腦袋了。第一刀貼著他的脖子右側刺進了棺材,第二刀則在左側。就這樣這邊一刀,那邊一刀,從臉向上到了腦殼,直到再也沒有一塊空地兒。於是刀子又都被拔出來,原來這還不過是場序幕,由青年人進行,為的是顯示,他們已經學會了鎮靜地對準目標,並能十拿九穩地擊中它。隨後他們又回到原地坐下了。   接下來好太陽命令成年戰士從三十步開外投刀子。第一個戰士準備好了以後,酋長走到拉特勒身邊,指著他的右上臂。   這兒!   刀子飛過去,準準地擊中了規定的地方,穿透肌肉,扎進了棺材板。這回可來真的了。拉特勒疼得發出一聲嚎叫,仿佛那已經要了他的命似的。第二刀穿透了左胳膊的同一塊肌肉,嚎叫聲頓時提高了一倍。第三刀和第四刀是衝著大腿去的,並且也都擊中了酋長事先指明的地方。看不見血,因為拉特勒的衣服並沒被扒下來,而且印第安戰士們現在擊中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地方,也就是說並不會使這場戲縮短。   也許那罪人開始以為人們不是真的要殺了他,可這時他明白自己想錯了。他的小臂和小腿也中了刀;如果說他剛才還是一聲一聲地嚎,現在則是在一刻不停地嚎叫了。   觀眾中發出各種聲音,他們在用各種方式表達著他們的蔑視。一個印第安人在刑柱上的表現是完全不同的。這場以死亡告終的刑罰一開始,他便唱起歌,頌揚自己的所作所為,嘲笑虐待他的人。人們越是令他痛苦,他對他們的辱罵就越惡毒。但他絕不會發出一聲哀泣,喊一聲疼。等他死了,他的敵人會稱頌他,並滿懷敬意地以印第安人特有的方式安葬他,因為他們為這麼一次光榮的死作了貢獻,這對他們來說也是榮耀。   但如果是個膽小鬼,剛傷到一點兒就開始哭喊嚎叫,或甚至祈求寬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折磨他就是不光彩的,簡直是個恥辱。因此最後再沒有一個戰士還願意搭理他,把他草草打死就算完事兒。   拉特勒就是這麼個膽小鬼,到目前為止,他的傷其實還很輕,還沒有什麼危險。雖然他疼得夠嗆,可還談不上是折磨。但他還是在那兒呼天搶地,並且不停地吼著我的名字,讓我過去。於是好太陽叫他們暫停一下,然後對我說:   我年輕的白人兄弟過去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喊。到現在為止那些刀子還不至於讓他疼得這麼大聲地訴苦。   過來,先生,過來!拉特勒喊著,我有話跟你說!   我走過去,問道:   你想讓我幹什麼?   把刀子給我從胳膊和腿上拔下來!   我不能這樣!   我肯定要死了!這麼多傷,誰受得了?   奇怪!難道你真的以為你還能活著?   可你也活著!   我沒殺人。   我沒辦法,你知道,我當時醉了。   可事情還是做下了。我總是告誡你不要喝那麼多酒,可你不聽,現在只能承擔後果了。   去它的後果!替我說句話!   我已經這樣做了。請求原諒吧,這樣他們就會讓你速死,而不會再折磨你了。   速死?可我不想死!我要活,活!   這不可能。   不可能?這麼說沒辦法了?   沒有。   沒辦法了沒辦法了!   他撕心裂肺地吼起來,開始哀衷地哭泣呻吟,我沒法在他身邊待下去,就走開了。   別走,先生,別走!他在我身後喊著,要不他們又該開始折騰我了!   這時酋長向他怒道:   別嚎了,狗!沒有一個戰士樂意用他的武器碰你這條臭狗。   他轉身面向他的戰士,繼續說:   阿帕契勇敢的子弟們,還有誰願意搭理這個膽小鬼嗎?   沒有人回答。   這麼說沒人願意了?   回答他的仍然是沉默。   呸!這個殺人凶手不配讓戰士們殺死,也不配跟克雷基.佩特拉埋在一起。這麼一隻癩蝦蟆怎麼能跟一隻天鵝一起出現在永恆的獵場呢?鬆綁!   他向兩個半大的男孩兒招了招手,他們跳過去,把拉特勒身上的刀子拔下來,再把他從棺材上解了下來。   把他的手綁在背後!酋長繼續命令道。   兩個還不到十歲的男孩兒按照命令去做了,而拉特勒絲毫也不敢有所反抗,這是何等的恥辱啊!我幾乎為自己是個白人而感到羞恥了。   拖著他的腳,把他推到河裡去!下一道命令又來了,如果他能游到對岸,就放了他。   拉特勒一聲歡呼,接著就被兩個男孩兒弄到了佩科河邊。突然他在那兒站住了,於是他們抓住他,把他推了下去。他先是沉了下去,但很快就又浮上來,接著他就開始拼命地仰臥在水面上向對岸游去。雖然他的雙手綁著,但這樣游法並不困難,因為他的腿是自由的,靠它們便可以浮在水面上。   難道就讓他這麼輕而易舉地游過河去嗎?我暗地裡可不希望這樣,他本來就該死,你如果讓他活著,逃脫懲罰,那麼他以後再犯下罪行的時候,你也同樣負有罪責,這還不算他日後可能會對我們實施的報復。   兩個男孩兒仍然站在河岸上看著他,這時好太陽又下命令了:   拿槍去,向他的腦袋開槍!   他們跑到戰士們放槍的地方,每人拿了一支。這些小傢伙很會用這種武器,他們在岸上跪下,瞄準了拉特勒的頭。   別開槍,看在上帝的份上,別開槍!他嚇得拼命喊道。   兩個孩子交談了幾句。他們把這件事當成了一個練兵的機會,先讓那罪犯越游越遠,酋長卻也沒說什麼。這使我看出,他清楚地知道他們是否能射中目標。突然間,清亮的童音響起來,兩人一道發令,接著便開了槍。拉特勒被射中了,轉眼間就消失在水中。   沒有通常印第安人處死敵人後的歡呼聲為這麼一個懦夫不值得喊。他們是那麼藐視他,連他的屍體都不管,看都不看一眼,就讓它那麼順流而下漂走了。   好太陽走近我,問道:   我年輕的白人兄弟現在對我滿意了嗎?   是的,我感謝你。   你用不著謝我。即使好太陽不了解你的願望,他也會這樣做的。這條狗連受刑都不配。今天你看到勇敢的印第安人戰士和白人膽小鬼之間的區別了。白人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可一旦要他們顯示勇氣,他們就像該挨打的狗一樣嚇得號叫起來了。   阿帕契人的酋長別忘了,到處都有勇敢和怯懦的人,好人和壞人。   你說得對,好太陽不想傷害你,但是,任何一個民族也不應該認為它比其它民族強,只因為膚色不同。   為了把他從這個棘手的話題上引開,我問:   現在阿帕契人的戰士該幹什麼了?埋葬克雷基.佩特拉嗎?   是的。   我和我的夥伴可以在場嗎?   可以。即使你不問,我們也會請你來的。當時,我們去牽馬,你和克雷基.佩特拉談過話。你們談了些什麼?   那是一次很嚴肅的談話,不管對他還是對我。你們走了以後,我們就坐到了一處。很快我們就發現,原來我們是同鄉,於是便用我們的母語交談。他經歷了很多苦難,都講給我聽了。他告訴我他是多麼喜歡你們,還說為溫內圖而死是他的願望。大神幾分鐘之後就滿足了他這個願望。   他為什麼願意為我而死?這時已走過來的溫內圖問。   因為他愛你,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以後會告訴你。他的死應該是一種贖罪。   他臨死的時候,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和你說話。   那是我們的母語。   他也說到我了嗎?   是的。他要我永遠對你忠誠。   對我忠誠?可你那時還根本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因為我見到了你,他也給我講了你的事。   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我向他保證我會滿足他的願望。   那是他一生最後的請求。你成了他的繼承人。你向他發誓要對我忠誠,你保護了我,寬恕了我,而我卻以你為敵。我的刀子不管刺誰都是致命的,而你堅強的身體卻戰勝了它。我欠你的太多了,做我的朋友吧!   我早就是你的朋友了。   我的兄弟!   我從心底裡願意。   那就讓我們在把我的靈魂交給你的靈魂的人的墳墓前結盟吧!一個高尚的白人離開了我們,但他離開的時候又引來了一個同樣高尚的白人。讓我的血成為你的血,你的血成為我的!我將飲下你的血,你將飲下我的血。我的父親好太陽,阿帕契人最偉大的酋長,請允許我這樣做!   酋長向我們伸出雙手。   好太陽允許,他真誠地說,你們將不僅是兄弟,而且也將是兩個身體裡的一個人、一個戰士。就這麼定了!   我們走到即將建起墳墓的地方,我詢問了一下它的修建形式和高度,又要了幾柄斧子。隨後我就同三人幫塞姆、迪克、威爾一起逆流而上,到林子裡去尋找合適的木頭,借助斧頭做成了一個十字架。我們帶著它回到營地時,哀悼活動已經開始了。紅種人圍著修得很快、幾乎快要完工了的墳墓坐下,唱起了他們那種既單調又特別,而且極其感人的葬歌。低沉的調子不時被尖銳的怨訴聲蓋過,就像是刺目的閃電從厚重的雲層間射出來。   十幾個印第安人在酋長和他兒子的帶領下忙著修墳,一個穿著奇特、身上掛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物件的形體正在那兒跳舞,舞步奇異而緩慢。   那是誰?我問,是巫師嗎?   是的。塞姆點點頭。   按印第安人的習慣埋葬一個基督徒!你怎麼看,親愛的塞姆?我又問。   你就忍著點兒吧,先生!可別說什麼反對的話!要不你會嚴重地傷害阿帕契人的。   可這場假面舞會我看不慣。   他們是好意。這些可愛的人們信仰大神,他們死去的朋友、老師就是去他那兒了。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悼念他,向他告別。巫師在那兒跳的都是很有寓意的。你就隨他們去吧!他們不會不讓我們用十字架裝飾墳頭兒的。   我們把十字架放到棺材旁邊的時候,溫內圖問:   你們要把這個基督教的標誌也立在墳上嗎?   是的。   這很好。溫內圖本來還要請他的兄弟老鐵手做一個十字架呢,因為克雷基.佩特拉的房間裡就有一個,他在它前面禱告。所以這個標誌也應該守在他的墳上。該把它放在哪兒呢?   應該把它豎在墓碑之上。   就像那些白人在裡面向大神祈禱的大房子嗎?溫內圖會讓他們按你說的做的。你們坐下來吧,看我們是怎麼做的。   這時麗日來了。她從石堡裡取來了兩個陶碗,把它們拿到河邊,盛滿水,然後她走過來,把碗放在棺材上。幹什麼用,這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現在,葬禮的一切都準備好了,好太陽給了個信號,哀歌聲停止了,巫師也坐到地上,好太陽走到棺材旁,開始很慢地、莊嚴地講話。塞姆輕聲為我翻譯。   太陽早晨從東方升起,晚上從西方落下;一年在春天醒來,又在冬天入睡。人也是這樣,對不對?   對!四周響起低沉的回聲。   人像太陽一樣升起,又落入墳墓,像春天一樣醒來,又像冬天一樣躺下安息。但是,太陽落下去了,第二天早上還會升起,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到來,是這樣嗎?   是!   克雷基.佩特拉是這樣教我們的:人被送進墳墓,但在死後他還會像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一樣復活,在大神的國度裡繼續生活。克雷基.佩特拉是這樣告訴我們的,現在他就要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理了,因為他像一天、一年一樣消失了,他的靈魂去了他一直嚮往的死者的居所,是這樣嗎?   是!   他的信仰不是我們的,我們的信仰也不是他的。我們熱愛我們的朋友,痛恨我們的敵人,克雷基.佩特拉卻教導我們,人也應該愛他的敵人,因為他們也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但我們只要聽從他和他的話,就總能從中得到好處,感到快樂。也許他的信仰就是我們的信仰,只是我們不能像他期望的那樣很好地理解它。我們說,我們的靈魂將前往永恆的獵場,而他說他的靈魂將進入天國。可我經常想,我們的獵場就是死者的居所,是不是這樣?   是!   以上是他的教導。下面我要講講他的死。他的死突如其來,就像猛獸撲上牠的獵物一樣出乎意料。他是那麼健康、硬朗,當時他和我們站在一起,正要上馬,同我們一起回家。就在這時,凶手的子彈射中了他。我的兄弟姐妹們,表達你們的哀慟吧!   低沉悲痛的怨訴聲響起來,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淒厲,最後變成了浸入骨髓的哭號。隨後酋長繼續說道:   我們已經為他的死復了仇,但凶手的靈魂逃離了死者,它不能在墳墓裡服侍他,因為它很怯懦,無法追隨他。那條擁有這個靈魂的令人厭惡的狗被小孩子開槍打死了,他的屍體順著河水漂走了,是不是這樣?   是!   克雷基.佩特拉離我們而去了,但他的身體留在我們這裡。我們要為他建起一座紀念碑,讓我們和我們的後代紀念我們的好父親、我們敬愛的老師。他不是在這塊土地上出生的,而他來自大洋那邊一個遙遠的國家。他經常給我們講起他東方的故鄉,說那裡生長著橡樹。因此我們採來了橡樹籽,種在他的墳墓四周。這樣,當它們生根發芽時,他的靈魂將從墳墓裡升起。當這些橡樹枝葉繁茂的時候,他的話語也將撒播在我們心中,我們的靈魂便獲得了蔭蔽。他總是想著我們,為我們操心,即使離開我們,他也沒有忘記給我們派來一個白人,接替他做我們的朋友和兄弟。你們看到了,這是老鐵手,一個白人,他和克雷基.佩特拉來自同一個地方,他知道克雷基.佩特拉知道的一切,而且他是個戰士,克雷基.佩特拉不是。他用刀子刺死了灰熊,能用拳頭把任何一個敵人打倒在地。好太陽和溫內圖好幾次落入他手中,但他沒有殺死我們,而是放過了我們,這是因為他愛我們,是紅種人的朋友,是不是這樣?   是!   克雷基.佩特拉最後的意願就是,讓老鐵手做他的後繼者,和阿帕契的戰士們在一起;老鐵手答應了要實現他的願望。因此,讓阿帕契部落接受老鐵手,把他當作酋長一樣來對待吧,讓他就像在我們這裡出生的一樣。為了確認這一點,他本來應該和阿帕契的每一個戰士抽和平煙斗。但我們可以不按這個老習慣行事,因為他將和溫內圖兩人互飲彼此的鮮血,這樣,老鐵手就成了我們血中的血,肉中的肉。阿帕契的戰士們同意嗎?   同意,同意,同意!人群中爆發出三聲快樂的歡呼。   那麼,就讓老鐵手和溫內圖到棺材這兒來,把他們的血滴在兄弟情誼的水中!   這就是歃血為盟!它在許多野蠻、半野蠻的民族那裡都有,結盟的人或者將血混和在一起喝下,或者彼此喝對方的血。這樣做了之後,按照古老的信仰,這兩個人從此將更加親密無私地結合在一起,就像他們是親生兄弟一樣。   我們的做法是,溫內圖和我彼此喝對方的血。我們站在棺材的兩邊,好太陽先把他兒子的小臂暴露出來,用刀子在上面劃了個小口子,於是從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傷口中流出了幾滴血,酋長用水碗將其接住。我也是一樣的過程,另一個水碗接住了我的血。溫內圖和我端起盛有對方鮮血的水碗,好太陽用英語莊重地說道:   靈魂居住在鮮血中,這兩個青年戰士的靈魂將彼此交融,成為一個靈魂。老鐵手所想的,從此也將是溫內圖的思想;溫內圖的意志,也將是老鐵手的意志。喝吧!   我和溫內圖都一飲而盡。那水就是麗日從河裡取來的水,我們的血摻在裡面,已經嘗不出來了。隨後酋長將手伸給我。   從此你就像溫內圖一樣也是我的兒子、我們部族的戰士了,你的事跡將傳遍四方,沒有一個戰士能超過你。你以阿帕契酋長的身分出現,所有的部落都會把你當作酋長一樣來愛戴!   我升得有多快啊!不久以前,我還是聖路易斯的家庭教師,然後成了西部鐵路的測繪員,而現在已被尊為野人的酋長了!但老實說,比起前一段時間我所接觸的大部分白人,我更喜歡這些野人。   好太陽結束他的講話後,所有的阿帕契人都站起來,大聲喊就這樣吧!以示贊同。隨後好太陽又補充道:   現在,我們又擁有了一個新的、活著的克雷基.佩特拉,那麼我們可以安葬死者了,兄弟們動手吧!   他指的是那些參與建墳的阿帕契人。我請他稍等一下,然後就向霍金斯、斯通和帕克招手。他們過來後,我在棺材旁簡短地說了幾句。接下來,那個人的遺體便被送進了石頭墳裡,印第安人們隨之將開口堵死。   這就是我在印第安人那裡第一次參加葬禮。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不願批評他們在好太陽的引導下所做的一切,雖然真理與很多不甚了了的東西摻雜在一起。但不管怎樣,他們呼喚救贖,他們將它表達出來,雖然救贖只存在於內心和頭腦之中。   墳墓被封上的時候,印第安人的輓歌又響起來了。直到最後一塊石頭填好,葬禮儀式才算結束。每個人都回去做他自己的事情,首先是吃飯。我受到了好太陽的邀請。   他住在前面提到過的石堡那一層最大的一個房間裡,裡面佈置得非常簡單,但牆上匯集著印第安人各式各樣的武器,它們吸引了我,麗日照料我們吃喝,包括他父親、溫內圖。我發現,她是做印第安食物的好手兒。大家沒怎麼說話,幾乎什麼也沒說。紅種人本來就喜歡沉默,今天又已經說了那麼多話,所以,該談的事,就留到以後再說。況且吃完飯後天很快就黑下來了。   我的白人兄弟想休息了,還是願意跟我一起走?溫內圖問我。   我跟你走。我說,並沒有問他要去哪兒。   我們下了石堡,向河邊走去。這正是我意料中的:以溫內圖那樣深沉的性格,他一定會再度到他老師的墳前去的。我們在那兒並肩坐下,溫內圖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手裡,一言不發,而我也沒有什麼理由打破沉默。   這裡我得再插上一句:我迄今為止見到的所有阿帕契人,並不都住在石堡裡。石堡雖大,但也裝不下那麼多人。只有好太陽和他最出色的戰士及其家屬住在裡面,構成了居所並不固定的美斯卡萊羅|阿帕契人的中心。他們有的放牧馬群,時而在這兒,時而在那兒;有的則四處遊獵。他從這裡向他的部落發號施令,也從這裡出發前往其他尊他為最高酋長的部落,那就是蘭奈羅人、基卡里拉人、塔拉科納人、乞利卡胡阿人、皮納蘭霍人、吉蘭霍人、米姆布蘭霍人、利潘人、銅雷|阿帕契人等,就連納瓦霍人也習慣於聽從他,雖然他並不向他們發號施令。   不住在石堡裡的美斯卡萊羅人,葬禮結束後就走了,只有那些奉命看守奇奧瓦人繳來的馬匹的人留了下來,馬匹都在附近吃草。我和溫內圖坐在克雷基.佩特拉的墓邊,沒人看見我們。墓的四周第二天果真種上了橡樹籽,後來發了芽,現在那些樹還聳立在那裡。   終於,溫內圖打破了沉寂。   老鐵手你會忘記我們曾是敵人嗎?   這事已經讓我忘了。我向他保證。   但有一件事你是不會原諒的。   什麼?   我父親對你的侮辱。   什麼時候?   我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   啊,他向我臉上吐唾沫的事嗎?   對。   我為什麼不原諒這件事呢?   因為唾沫只能用吐唾沫之人的血來擦掉。   溫內圖不用擔心,這件事也已經讓我忘掉了。   說的話我無法相信。   你可以相信。事實早已證明我把它忘了。   怎麼證明?   我當時並沒有對你的父親好太陽發火。如果老鐵手把向他臉上吐唾沫看成是侮辱的話,會不用拳頭回敬他嗎?   是的,我們後來是覺得很奇怪。   溫內圖的父親不會侮辱我。我自己把唾沫擦掉了,這事也就被原諒並且遺忘了。我們不用再提它了!   但我還是要提,這是我欠你我的兄弟的。   為什麼?   你還得多了解我們民族的習俗。沒有一個戰士樂於承認他犯的錯誤,酋長就更不行了。好太陽知道他做得不對,但他不能向你請求原諒,因此他委託我同你說溫內圖替他的父親請求你原諒。   不必。我們誰也不欠誰的,因為我也侮辱了你們。   沒有。   有的!用拳頭不算是侮辱嗎?我用拳頭打了你們。   那是在戰鬥之中,不算是侮辱。我的兄弟非常高尚,這我們是不會忘記的。   我們說些別的吧!今天我成了阿帕契人,那麼我的三個夥伴呢?   他們不能進入我們的部落,但他們是我們的兄弟。   不用什麼儀式了嗎?   明天我們要和他們抽和平煙斗。在我的白人兄弟的家鄉大概沒有這個吧?   沒有。所有的基督徒用不著舉行什麼儀式,就都是兄弟。   兄弟?他們之間沒有戰爭嗎?   還是有的。   那麼這個國家的人一點也不比我們好。你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的故鄉呢?   紅種人不習慣問這樣的問題,但溫內圖可以問,因為他現在是我的兄弟,需要了解我。但他的問題不只是出於好奇,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為了在這裡尋找幸福。我解釋道。   幸福?什麼樣的幸福?   財富,但我   當我說出這個詞時,他鬆開了一直緊握著的我的手,眼睛裡閃出光來。我知道,他這會兒覺得自己還是看錯人了。   財富!他打斷了我的話,你錯了,錢只能給紅種人帶來不幸。正是為了錢,白人把我們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使我們慢慢地、但卻無可挽回地走向滅亡。金錢是導致我們滅亡的原因,我的兄弟不該看重金錢。   我沒有看重金錢。   沒有?但你說,你要在財富中求得幸福。   我是這樣說的。但我指的不是你想的那種財富。財富有不同的形式,有金錢財富,有智慧的財富,有經驗的財富,還有健康的財富,榮譽的財富,仁慈的財富。   噢,噢!你指的是這個!那麼你追求的是哪種財富呢?   最後一種。   上帝的仁慈!這麼說你是個非常虔誠的基督徒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個好基督徒,這只有上帝知道,但我很想做一個好基督徒。   那麼你認為我們是異教徒囉?   不,你們信仰大神,不崇拜偶像。   那麼滿足我的一個請求吧!   很樂意!是什麼請求?   不要再向我提信仰的事了!永遠不要試圖讓我改變信仰!我非常喜歡你,我可不希望我們之間的聯繫被扯斷。正像克雷基.佩特拉說的,白人的信仰也許是對的,但我們紅種人還不能理解它。要不是基督徒逼迫我們,屠殺我們,也許我們會認為他們是好人,他們的信條也是好的;也許我們就會有時間去學習需要了解的一切,以理解你們的聖經、你們的教士。可誰要是一步一步地被逼入死地,他就不會相信逼他的人的信條是愛的信條。   你應該把表面上信仰它,實際上卻不依照它行動的人區分開來。   白人都這麼說。他們喜歡稱自己是基督徒,但卻不按照基督徒的準則行事。可我們有我們的瑪尼圖,他要求所有的人都做好人。我努力要做個好人,也許我比許多自稱是基督徒,心中卻並沒有愛,而只知謀求自己的利益的人是更好的基督徒。所以別向我談信仰的事,永遠不要試圖把我變成一個被稱作基督徒,卻並不一定是基督徒的人!這就是我對你的請求!   我滿足了他這個請求,再沒向他談過我的信仰。但這用得著談嗎?行為難道不是比話語有力得多、令人信服得多嗎?你們應該從他們的果實中認識他們。《聖經》中這樣說。通過我的生命、我的行為,而不是通過我的話語,我成了溫內圖的老師,直到多年以後一個我難以忘懷的夜晚,他要求我同他談談。當時我們坐在一起,在那神聖的時刻,所有在沉默中播下的種子都發芽並結出了碩果   老鐵手你怎麼會和偷土地的賊混在一起了呢?難道不知道這是對紅種人的搶劫嗎?   我本來該想到這個的,但我沒有。那時我很高興能成為測繪員,因為報酬不錯。   報酬?可我想,你們還沒完工吧?工作完成之前就付給你們報酬嗎?   不是。我得到了預付款以及裝備。我的報酬到工程結束後才會付足。   這麼說你得不到這筆錢了?   是的。   很多嗎?   就我的處境來說,是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很遺憾,我們讓你遭受了損失。你不富裕吧?   從錢的角度看我很窮。   你們還需要多久才能測量完?   只還需要幾天。   噢!如果我那時像現在這樣了解你,我們會再等幾天再去攻打奇奧瓦人。   使我能夠完成工作嗎?我問,被這種慷慨感動了。   是的。   也就是說,你會讓我們完成這次偷盜了?   不是讓你們完成偷盜,只是讓你們完成測量。你們畫在紙上的線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危害,這還沒有開始搶劫。如果白人工人們來了,開始修鐵路了,那搶劫就算開始了。那我就會   他說著說著停下了。像是要想清楚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念頭。隨後,他接著說:   你要想掙到錢,是不是一定得有剛才我說到的那些紙?   是的。   噢!那你永遠也得不到錢了,你們畫的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毀了。   那我們的測繪儀器呢?   它們落入了一些戰士手中。戰士們想把他毀了,可我沒讓。雖然我沒上過白人的學校,但我知道這些東西很貴重,因此我下令好好地保存它們。我們已經把它們帶到這兒來了,好好地保存著。我會把它們還給你的。   謝謝你。我很樂意接受這一禮物,雖然它們對我沒有用處。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把這些儀器交上去。   這麼說它們對你沒用?   對。除非我繼續測量。   但你沒有那些紙啊,它們已經被毀掉了!   沒有。我很謹慎,畫了兩份圖。   你還拿著另一份?   是的,在我口袋裡。你下令不讓他們搜走我的東西,你真是太好了!   噢,噢!   這叫聲半是驚奇,半是滿意,然後他又沉默了。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一個高尚的想法;幾乎沒有人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過了一陣,他站起身來。   我們回家吧,他說,由於我們白人兄弟遭受了損失,溫內圖要想法兒彌補。但你得先在我們這裡徹底地恢復好。   我倆回到了石堡。今天是我們四個白人數日來頭一次作為自由人在石堡裡睡覺。第二天,霍金斯、斯通、帕克與阿帕契人之間舉行了隆重的抽和平煙斗的儀式,儀式上又作了些長篇的演講,其中最好的要數塞姆的演講,充滿了他特有的詼諧,害得印第安人不得不費盡力氣,以保持他們那種莊嚴態度。這一天,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尚未明瞭的地方得到了澄清,那天晚上救好太陽和溫內圖的經過又成了話題,霍金斯則又教訓了我一番:   你是個狡猾透頂的人,先生!一個人對朋友應該是誠實的啊,尤其是,你又從我們這兒學到了那麼多東西。當初我們在聖路易斯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是個什麼呀?一個家庭教師,翻來覆去地教他的學生背ABC和小九九兒的家庭教師。要不是我們那麼熱情寬容地接受了你,你現在還是個不幸的傢伙。是我們把你從倒霉的小九九兒裡拉了出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我們看護了你,就像一個溫柔的母親看護她的小孩子,或者,像一隻母雞看護牠孵出來的小鴨子。在我們身邊,你漸漸地懂點兒事兒了;是我們訓練了你的頭腦,使它偶爾也能開開竅兒。總而言之,我們對你,那就是父親、母親、叔叔、阿姨啊;我們用手托著你,用肥嫩的肉餵養你的身體,用智慧和經驗餵養你的頭腦。我們總該得到你的尊重、敬畏和感謝吧,你總不該像鴨子一樣溜到水裡去,而讓我們這些母雞可憐巴巴地淹死吧。你總是做我們禁止你做的事。看到這麼多的愛和犧牲換來的卻是這麼不聽話、忘恩負義,我這顆心好痛啊。我要是一件件列舉你搗的那些鬼,那簡直就沒個完。最嚴重的就是,你救了那兩個阿帕契人,卻不跟我們說。只要我還活在這副舊皮囊裡,我就會一直對你耿耿於懷的。本來我們昨天可以在刑柱上被烤上一頓,今天在印第安魂靈們那可愛的獵場裡醒來,可結果呢人家認為我們根本不配!現在我們皮毛無損地住在這麼個偏僻的石堡裡,讓人變著法兒用美味佳肴毀我們的胃,還把一個青角捧得跟半個神一般!這些倒霉事兒全都多虧了你,尤其是因為你是個無恥透頂的游泳家。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婆娘,你越是虐待她,她就越舒坦;所以這次我們還是不會把你從我們中間和我們心中驅逐出去,而是衷心地希望你好好反省,重新做人,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這是我的手,你願意改過嗎,親愛的先生?   好的。我一邊搖著他的手,一邊向他保證,我會努力地以你為榜樣,讓人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我當成一個真正的塞姆.霍金斯。   最可敬的先生,這個你就算了吧!這是白費力氣。你這樣的青角,還想像塞姆.霍金斯一樣!絕對不可能!就像是一隻林蛙想當歌劇演員   這時,迪克.斯通笑著、不耐煩地把他的話打斷了。   停!住嘴吧,你這個老饒舌鬼!一說起來就沒個完!你在這兒把什麼都顛倒過來了,把右手的手套戴到左手上!我要是老鐵手,才不會容許你沒完沒了地叫我青角。   那他還想怎麼樣呢?千真萬確,他就是個青角!   胡說!我們能活命,多虧了他。包括你和我們在內,在一百個有經驗的牛仔中,恐怕也找不出一個能像他昨天那樣。不是我們保護他,而是他在保護我們。你記著!要不是他,我們現在不可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這兒,你也不會一根毫毛不缺地頂著你那個假的破髮套!   什麼?假的?別再跟我這麼說!這是個真正的假髮套,你要是不知道,我就讓你看看!   他把假髮拿下來,往別人面前伸過去。   拿開,拿開這張皮!斯通笑道。   小個子又把假髮套在頭上,接著罵道:   你不害臊嗎,迪克,把我頭上的裝飾叫做皮!一個像你這樣的好夥計會說出這種話,真讓我想不到啊!你們全都不尊重你們的老塞姆,我要蔑視你們,作為對你們的懲罰。我去找我的瑪麗了,我得看看,她是不是也像我過得這麼舒服。   他輕蔑地一揮胳膊,走了。我們在他背後快活地笑著,你實在沒法兒生他的氣。   第二天,去跟蹤奇奧瓦人的探子們回來了。他們報告說,敵人的隊伍沒做停留,已經離開了,他們沒打算對我們採取什麼行動。   接下來是一段安寧的日子,但對我來說卻是緊張繁忙的日子。塞姆、迪克和威爾舒舒服服地享受著阿帕契人的好客,做徹底的休息。塞姆給自己找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每天遛他的瑪麗,用他的話說,好讓它學會佩服他的高雅,也就是說,要習慣他騎馬的方式。   溫內圖對我進行了印第安式的訓練。我們經常在外面,騎馬走很遠的路,我得練習所有打獵、作戰用得著的技能。我們在林子裡爬來爬去,他教我怎麼匍匐潛行。他帶我一起進行戰鬥演習。他經常給我佈置作業,離開我,讓我找他。他想方設法掩蓋自己的足跡,讓我想方設法地去找。有多少次,他藏在茂密的灌木叢中或是站在佩科河的水中,被灌木擋著,看我怎麼行動。然後指出我的錯誤,給我演示該怎麼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些課真是太棒了,他懷著極大的樂趣教我,我則滿懷喜悅和欽佩地做他的學生。他從來沒稱讚過我,但也沒責備過我。印第安人必須具備的一切技能,他都是好手,教起課來也很在行。   我經常是累得筋疲力盡地回到家!回到石堡還要上課,還要學阿帕契語。我有兩位男老師,一位女老師:麗日教我美斯卡萊羅人的方言,好太陽教蘭奈羅人的方言,溫內圖則教我納瓦羅人的方言。這些方言十分接近,詞彙量也不大,因此我學習的進度也很快。   溫內圖和我外出並不遠離石堡的時候,麗日偶爾也同我們一道去。看得出,每當我圓滿地解決了問題,她總是非常高興。   有一次我們在森林裡,溫內圖要我馬上離開,一刻鐘之後再回到原地,到時他們兩個已經不見了,我得把藏起來的麗日找到。於是我走了一大段路,大約等了一刻鐘的工夫,就返回了原地。兩個人留下的痕跡開始還相當清晰,可後來那女孩兒的腳印兒突然就不見了。當然我知道她走路很輕,但地面很軟,無論如何也會留下痕跡。可我就是什麼也沒發現,連被踩倒或折斷的小草也沒有,雖然這裡長著很多柔軟敏感的青苔。溫內圖的足跡十分清晰,這與我無關,因為我不是要找他,而是要找他的妹妹。他肯定是藏在附近,看我犯沒犯錯誤。   我兜著圈子找了一遭又一遭,卻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這可怪了,我可得好好想想,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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